丘培貞失戀。
她一言不發,照常生活,可是不到一個月,人就瘦下來,一張臉,只看到雙大眼睛。
同事永顏見了,十分難過,但是知道她脖子硬,也不敢講什麼。
一日,在茶水間,培貞對永顏説:“不知怎地,最近一直掉頭髮,大把大把落將下來,地上頭髮比頭上多。”
永顏笑,“受了壓力會掉頭髮。”
培貞也苦笑,“這份沒出息的工作做了也幾年,有什麼壓力?”
永顏心裏説,培貞,得罪你我也要講真話了,於是輕輕道:“培貞,雖然你裝作無事人一樣,我也知道你不好過,到底與王志添走了三年,其實我很願意聽你傾訴,不過如果你不想對朋友講太多,去看看、心理醫生也是好的。”
培貞面孔僵住了。
永顏嘆口氣,“失戀乃兵家常事耳,你何必視作奇恥大辱。”
培貞緩緩喝口茶,“我不知道你在説什麼。”
“培貞,這是李醫生的卡片,診所就在本廈十三樓,有空,同他談談,對你有幫助。”
過許久培貞才説:“我沒事。”
轉過頭來,才發覺永顏早已離去,可是桌子上放着一張卡片。
培貞忽然感覺到同事的關懷,靜靜落下淚來。
她一直沒有哭過,真的,正如永顏所説,失戀乃常事耳,不必哭哭啼啼,世上不知有幾多大事慘事正在發生,個人恩怨,算得什麼。
可是終於為身世悲哀了。
那日下午,她再三考慮後,撥電話到李子峯醫務所約了時間。
心裏好像已經好過得多。
下了班,沒地方去,吃過點心,便到心理醫生處報到。
真沒想到李子筆原來是女醫生。
李醫生笑着迎出來,“你願意躺下嗎?”
培貞笑道:“相信我,醫生,我超過願意。”
她躺下來,醫務所燈光柔和,佈置雅緻,十分舒適。
“有什麼事嗎?”醫生問。
“我大量掉頭髮。”
“呵。”
“大概是受了失戀的壓力。”
“願意説一説過程嗎?”
“太普通了,沒有什麼好説的。”
“我是醫生,我願意聆聽所有個案。”
“我捫三年前在大學夜間部認識,當時大家都在唸公司秘書課程。”
“他叫什麼名字?外型好不好?”
“他叫王志添,長得聰明俊朗。”
醫生不語,放了一隻輕音樂唱片,醫務所的氣氛立刻喜悦起來,培貞忍不住伸個懶腰。
“我十分愛他。”她輕輕説。
“他比你大還是比你小?”
“小一歲,”培貞答:“半年後,我建議由我供他入日間大學,他成績十分好,格於家境,才不得不白天工作。”
“他願意嗎?”醫生揚起一道眉毛。
“他立刻接受了,今年六月畢業。”
“一畢業就與你分手?”
“可以這麼説。”
醫生籲出一口氣,“很有決心。”
“是,他是那樣一個人。”
“他此刻在哪裏?”
“同一位千金小姐結了婚,旋即齊齊赴多倫多去主持岳父的一間建築公司。”
“老故事。”
“可不是。”
醫生説:“只能抱怨運氣不好。”
“可不是,沒仇報。”
“你不會有事,你很堅強,尚能維持一定的幽默感。”
“我一直失眠。”培貞抱怨。
“那屬於正常。”醫生微笑。
“我幾時可以恢復正常生活?”
“三年,四年,也許五年。”
“那麼久?”培貞大吃一驚。
“也許三五個月,每個人不一樣,你付出比較多,需時會久一點。”醫生説得輕描淡寫。
“噫,”培貞驚呼:“人的平均壽命約為七十歲,我為王志添就付出十年八載?太不值得了。”
醫生笑,“所以你要速速忘記他,否則更不值得。”
講得太好了。
培貞嘆口氣,“他竟那樣對我。”
“的確過份。”
“醫生,做了這種虧心事,理應受到審判。”
“呵,你想把他帶到法庭?”
“是,”培貞説:“可以給他一個辯護律師,看他對陪審團怎麼説。”
醫生極表興趣,“你有把握打贏官司?”
“醫生,你説呢?”
“我也認為你必勝。”
培貞籲出”口氣,心裏舒服不少。
真感激永顏,她看到她的需要。
醫生問:“你願意下次繼續嗎?”
“我喜歡這裏,我會同看護約下次時間。”
培貞走出醫務所,才發覺天已經黑了。
她駕着小房車回家去。
開啓信箱二封信落出來,象牙白信封比普通信封略大,十分隆重,信封左上角壓着英文字樣,光線暗看不清楚。
培貞忽忽入屋,開亮了燈。
這才發覺信由多倫多寄來,左上角的字樣是王志添先生夫人,北約橡樹街七三七號。
他寄什麼來?
信封拆開,是一張匯票,加幣十五萬元正。
除此之外,並無片言隻字。
呵,是把三年學費償還她。
培貞雙手簌簌抖起來。
是想以這筆區區款項把整筆感情帳勾銷。
培貞有把匯票撕掉的衝動,可是接着她愁苦地想,這是她應該得的款項,有了這筆錢,她可以把它當首期買一幢小公寓自住。
為什麼不接受?這根本是她的錢,三年以來作了錯誤投資,這是賠償,她理應收下,這種關口,爭什麼閒氣?
即使去到法庭,法官也會判她得直。
培貞又怔怔落下淚來。
她嘆口氣,無可奈何地和衣倒在牀上。
一定是累到極點,她睡着了。
做夢也勞碌,一直走一直走,在走廊裏向前走,然後,她看到兩道門,她停了下來。
這是什麼地方?
培貞伸手推開那兩扇門,聽到裏面有嗡嗡人聲。
門裏是一個大堂,一排排座位,最前端有張高背椅,高高在上,坐着一個戴白色假髮穿黑袍的中年男子──咦,他是一個法官!
這麼説來,這是一所法庭。
培貞張大了嘴巴,她到法庭來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座法庭同真的一樣。
她站在法庭中央,只聽得一名書記叫道:“原告丘培貞到。”
培貞嚇一跳,原告?她是原告,那麼,被告是誰?
一轉頭,發覺身後一排排座位上已坐滿了旁聽者,左邊一列陪審員也來了。
培貞發欽,只看到雙方律師各就各位,被告席上,赫然是王志添!
一時間培貞杲住,不知是幻是真。
王志添這時剛好抬起頭來,目光與她接觸。
培貞看到的是極之複雜的眼神,厭憎、憤怒、後悔及驚煌均有,獨獨沒有感情。
也難怪,已經公堂相見,還有什麼感情可言。
真好,真痛快,可以把負心人拉到法庭來討回公道。
“開庭!”
“被告王志添接受原告丘培貞盤問。”
“我?”培貞嚇一跳。
她的律師催促她:“上去,照理直説,控訴他,去呀,別怕。”
丘培貞緩緩吸進一口氣。
她一步一步走向前,看着王志添。
他還是那麼英俊,劍眉星目,像煞培貞第一次在課室看到他模樣。
真沒想到有一日會當眾審他。
培貞剛想開口,眼淚已經忍不住汨汨流下。
旁聽席上當場議論紛紛。
培貞用手帕抹乾眼淚,不知説什麼才好,現在被告就坐在她面前,聽她指控,為什麼一句話都沒有了呢?
自他離去之後,她不是翻翻覆覆問過自己千百次,錯在什麼地方嗎,終於,培貞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問:“王志添,我錯在哪裏?”
志添抬起頭,培貞這時才發覺他有點憔悴,他回答:“培貞,你沒有錯。”
“沒錯,為何離開我?”
“培貞,這不是錯與對的問題,我倆的感情已告一段落。”
“就那麼簡單?”
“不錯,就那麼簡單。”
這次,連陪審員都發出驚歎之聲。
即使在法庭上,王志添仍然不肯屈服。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太好了,我很感激你,你樣樣為我設想周到,你是我的恩人,因此我一日比一日敬畏你,我不敢逆你意思,也不想在任何事上與你爭辯,見了你,我連忙把頭低下,像小學生見了訓導主任,這種關係已經繼續太久,我覺得痛苦多於快樂,只想結束它。”
培貞吃驚,“可是,我對你好,是完全無條件的。”
王志添聽了這話,忽然仰起頭,慘笑起來,“你的條件,就是要擁有我。”
“不,”培貞嚷:“這是不對的,你誤會了,你貪新志舊,貪慕虛榮,見到更好的,立刻丟棄舊人,然後捏造藉口,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王志添,我只不過是你一塊踏腳板!”
旁聽者譁然,法官大力敲驚堂木。
培貞怒不可歇,指着王志添説:“我要求賠償!”
就在這時候,鬧鐘響了。
培貞在模糊中醒來,不知身在何處,更不知是何鍾數,只覺頭痛口渴,一看時間,已經早上七時。
不管她願不願意,一天又開始了。
回到辦公室,培貞才有時間想起昨日的夢。
她抽空到銀行,把那張鉅額涯票存進去,在夢中,她要求賠償在現實世界裏,她果然如願以償,從此以後,她與王志添沒有任何關係,一刀兩斷。
比起人家人財兩空,地丘培貞不算太差了。
永顏過來找她説話。
她坦白告訴永顏:“王老添把學費加倍還了給我。”
永顏訝異,“那多好,你手頭上居然有一筆錢了,這等於強逼節蓄,你這人,好比光棍,平日一毛餘錢也無,現在可以説是因禍得福。”
培貞低聲説:“怕什麼,我有一雙手。”
“小姐,手有做不動的時候。”
“起碼還能做十多廿年吧。”
“打算把錢買房子?”
“這是王志添用來替自己贖身的錢,可是,他才畢業,一無所有,因此可知,這筆數目由他愛妻代支,你説他是不是糊塗,還清一個女人的債,又欠下另一個女人的錢,利疊利,一輩子還不清。”
“咄!”永顏説:“那是他的事,你何用替他擔心,這種小白臉,有的是辦法。”
永顏説得對。
一步一步,他跳上去,爬上去,一下子就到達青雲路。
“今天晚上大夥兒到老張家玩,你要不要來?”
培貞搖搖頭,“乏味。”
“這些年來,王志添也把你寵壞了,挖空、心思陪你到處玩,什麼新鮮地方都去遍,現在,你才不屑與我們開同樂會。”
培貞辯白:“不,我心情欠佳才真。”
永顏笑,“得了。”
下了班,培貞忽忽趕到李醫生診所。
“躺下來她便説:“我做了一個夢,在法庭上向王志添索償。”
“你覺得他欠你?”
培貞答不上來。
“你們在一起,也有過快樂的時刻吧。”
培貞坦白答:“有,數之不盡。”
“説來聽聽。”
“他是一個極之懂得生活的人,與他一起,不愁無聊寂寞,即使坐在小咖啡館,他也使我覺得尊重。”
“呵,太難得了。”
“是,我深愛他。”
“曾經深愛過,總比沒愛過好。”
培貞苦笑,“都這麼説。”
“有得必有失,培貞。”
“我知道。”
“如果可能,你想問王志添要什麼?”
培貞杲住了。
“你想他同你結婚?”
“不不不,醫生,”培貞把手亂搖,“這種見利忘義的人,拾到都要哭三聲,我才不要同他結婚,誰知道什麼時候,他看到所謂更好的,立刻拋棄身邊人。”
“你明白這個道理就沒有問題。”
“是,我心裏漸漸清楚了。”
“那麼,你問他索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那只是一個夢。”
“可是在你、心底,你的確認為他欠你一些什麼吧?”
“也許是時間。”
“然而時間總是會過的。”
“沒有他,我可以把時間用在別人身上。”
“培貞,當時你不是沒有選擇的。”
培貞説:“是,你講得對,我只愛他一個人。”
“對,別人雖然比他忠厚,可是你不喜歡。”
“呵,原來是我自己的選擇,並非命運安排。”
“所以,分析下來,他其實並不欠你什麼。”
“我的感情,我的心血……”
“培貞,但當其時,你是快樂的。”
培貞黯澹地笑了,“是,你説得對,我非常快樂,他們説我臉上發散着一層晶光……所以我不甘心,我想那樣的快樂永遠持續下去。”
“培貞,沒有什麼是永遠的。”
“是,醫生。”
醫生籲出一口氣,這個病人聰明,一下子就大澈大悟。
“我明天再來。”
李醫生微笑,“也許,你已不需要覆診。”
培貞説:“我喜歡這裏。”
她離開了醫務所,覺得心頭十分空虛,夜未央,到什麼地方去好呢?
不如往老張家去。
他新搬的家在郊外,請一班同事去玩。
培貞知道地址,她先買了一籃水果,再打電話通知老張她在途中,然後駕車直赴張宅。
真沒想到是那麼好的地方。
小小泳池,正規網球場,張太太做了豐富的自助餐,客人邊吃邊談,有些唱歌,有的下棋,有人打球,無拘無束。
培貞見有酒,自顧自喝起來。
見到樓梯底下有一架繩牀,躺上去,盪漾一番。
她閉上雙目。
是,她與王志添曾經度過無數快樂的時刻。
不過,此刻已完全過去了。
張太太走過來,“培貞,疏於招呼,人太多了,對不起。”
“不不,我這樣很舒服。”
“你累?要不要到我房去休息一下?”
“不用,唉,真失禮,永遠像睡不醒。”
張太太怪同情,“看你們也真可憐,嬌滴滴女流之輩,統統得披掛上陣,難怪累,來,我替你斟多一杯。”
張太太體貼地走開。
培貞幹掉手上那杯酒。
她沒有看見永顏,永顏不知混到什麼地方去了。
繩牀輕輕裏着她,使她覺得舒服安全。
説也奇怪,培貞竟墮入夢鄉。
啊,又是那條走廊,又是那兩道大門。
大門打開之後,培貞又置身在法庭之上。
原來審判還沒有結束,她是原訴人,王志添是被告。
不知後地,培貞已不願在這所法庭內出現,她想離去。
可是法官大聲説:“繼續盤問被告。”
培貞走到王志添面前,忽然、心平氣和,像對着一個陌生人一樣。
她已經無話可説,“法官,我沒有進一步問題。”
可是法官笑了,“問他他是否愛你。”
培貞看着王志添,“曾經一度,你總算愛過我吧。”
王志添的表情軟化,“是,”他勇於承認,“我在情緒最低落的時候遇見你,你鼓勵我,支持我,彼時我深愛你。”
“謝謝你,”培貞説:“法官大人,我再也沒有問題。”
這時培貞的律師站出來説:“傳證人劉思敏。”
現場一陣騷動。
劉思敏,她便是王志添的新婚妻子,培貞不禁伸長了脖子,她與羣眾一般好奇。
只見一個子小小的年輕女子走向證人席。
她穿戴着最考究的衣飾,面容秀麗,化敉精緻,可是,全身給人一種緊繃繃的感覺,且一絲笑容也無。
丘培貞仔細打量她。
忽然之間她笑了。
何需自卑,無論外型內涵修養學識成就,她丘培貞都絲毫不差,劉思敏唯一佔優勢的,不過是她的家庭背境。
培貞忽然發覺,損失的人是王志添。
他舍卻並肩作戰的夥伴,去遷就一副豐富的妝奩。
培貞覺得可惜,其實只要王志添稍候三五載,她就可以賺到這份身家。
不過,也許他等不及了,也許,他愛上了劉思敏。
意外的是,培貞發覺她在微微笑。
培貞低下頭,真的過去了。
律師問:“劉思敏,你知道你丈夫的過去嗎?”
辯方律師站起來説:“我反對,法律上妻子不可頂證丈夫。”
法官喝道:“反對無效,這是一個夢,夢裏什麼都可能發生,劉思敏,回答問題。”
旁聽席鬨然大笑。
劉思敏板着一張臉,輕輕答:“我全知道。”
“由他親口告訴你?”
“不,好事之徒紛紛向我報告。”
“你不介意?”
“每個人都有過去。”
“那是極不光彩的過去,你不怕他利用你,像他利用丘培貞那樣?”
劉思敏忽然仰起頭笑了,“丘培貞有能力,她有利用價值,我名下不具分文,每月由家父撥出有限生活費用,我毫無利用價值。”
這番話叫法庭之內每個人都呆住了。
丘培貞張大了嘴。
律師繼續問:“你的意思是,王志添做出錯誤選擇?”
劉思敏回答:“那倒不見得,他仗我劉氏威勢,出去走,威風好多,十年八載之後,如表現良好,家父許會委以重任,他終於會得到他想要的。”
培貞聽到陪審團的嘆息聲。
這個時候,培貞忍不住站起來。
“法官大人。”
“什麼事?”
培貞鼓起勇氣,“法官大人,我撤消控訴。”
此言一出,當場引起議論紛紛。
法官驚訝地説:“丘培貞,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案件亦將審結,你會得到賠償,為何放棄。”
“法官大人,我發覺王志添不欠我什麼。”
法官笑着頷首,容貌慈祥,“你終於明白了。”
“是,王志添一定會得到應有的懲罰,生活會對他作出裁判,而我,我決定開始新生。”
法官笑,“丘培貞,我祝你前途似錦。”
“謝謝你。”
“我判王志添當庭釋放。”
丘培貞鬆口氣,法官釋放的其實是丘培貞。
她睜開雙目。
看到一個英俊的年輕人正微笑俯視她。
“睡醒了?”
培貞點點頭,一骨碌自繩牀爬起。
“睡得好不香甜。”
培貞只得笑,“我做了個好夢。”
“我叫張志謀,你是丘培貞吧,、水顏叫我過來陪你。”
“永顯是你什麼人?”
“我的表姐。”
“你好,張志某,很高興認識你。”
這句話説得沒錯。
半年後丘培貞與張志謀合夥開了一間小小出入口公司,創業後生意蒸蒸日上,營業額同他們兩人的感情一樣,突飛猛進。
再過一年,他們決定結婚。
看新房的時候選中一幢背山面海的大廈。
房屋經紀悄悄笑道:“這幢大廈屬於地產商劉威儀,他是大業主。”
培貞忽然想起,這劉某正是劉思敏的父親,王志添的丈人。
經紀又説:“劉威儀的女兒女婿住在二樓,老人家挺會打算盤,二樓沒有海景,售價最便宜。”
培貞脱口問:“劉小姐不是住多倫多嗎?”
“迴流了,據説嫌外國生活寂寞,回來搞搞慈善舞會之類,夠熱鬧嘛。”
“為什麼不乾脆把款項捐給有需要的人呢。”
經紀笑,“那麼,富貴閒人們玩什麼?”
培貞轉身,“關於這公寓,日後我再答覆你。”
培貞終於沒有買這一幢,她不想在電梯裏碰到王志添。
她買了另外一層,十二樓,風景極佳。
凡事要自己爭氣,生活得更好,不是要給誰看,而是自己舒服。
丘培貞有一雙手,努力工作,努力享樂,終可達到理想。
丘培貞補償丘培貞,何用問他人索償,誰離開她,真是那個人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