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我們都認為郭敬明肯定會報考復旦大學,畢竟那是他最繁華、最熱烈的一個夢,為了這個夢,我們都等了很久,也做了很多努力。然而2002年6月底,郭敬明萬分肯定地告訴我,他沒有報考復旦大學,他的第一志願填了廈門大學的廣告專業。而且他現在的學習狀態非常穩定,加上他家裏人好像在廈門大學還有着什麼特殊關係,因此考取這個學校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他的這個決定讓我傷心不己,很長時間來我一直堅信他會來到上海,和我在一起,我們還有共同的夢想呢!雖然這半年來發生了很多事情讓我們不可能像最初一樣親密無間,我也不再像當年那樣將他放置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但渴望和他在一個城市生活一直是我不變的期望。對此,我感到很痛心,卻也無可奈何,路是他選擇的,我沒有絲毫資格去幹涉,或許這就是天數,我能做的只是無條件接受然而默默獨自傷悲。
2002年7月7、8、9日三天,對包括郭敬明在內的很多少年人而言猶如一場春秋大夢,十數年寒窗苦讀在這三天得到了徹底宣泄,從此生命進入另一個洪荒。高考後郭敬明寫mail告訴我除了作文感覺寫偏題了估計會扣不少分外,整體來説發揮的還可以。只是高考之後他的心情一直很難受,總想大哭一場,一點都不似當初預計的那樣輕鬆。對此我非常理解,心是一個容器,東西裝得太滿會感到太沉重無法承受,但一下子卸去所有的壓力卻也會非常不舒服,實屬正常現象。於是就安慰了幾句,讓他好好在家休息,如果有心情了就來上海找我玩,只是突然又想到這輩子可能也不會再見到他幾次瞭然後自己變得很心痛很心痛。
人在沒有希望的時候最容易想到的就是放棄,以前一直以為只有愛情是這樣,現在才知道友情一樣如此。整個七八兩個月,我都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沉浸在新工作當中,很少上網,更是絕少和郭敬明聯繫。那時我已經搬出了地下室,在一家醫藥的公司市場部工作,公司分給了我一套位於北外灘、非常乾淨的商品房,裏面不但設施齊全而且無需繳納任何費用。我很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並試圖努力維持,不讓幸福再從我生命中消失。那些日子裏我刻意迴避有關郭敬明的任何消息,也禁止自己再去想以前的一些事情,我知道,惟有如此,等到了真正的告別的時刻才不至於會痛心到無法接受。
然而,天數就是天數,天數就是你想不到的東東。8月初,我在上海的好朋友moon突然打電話告訴我,郭敬明已經考取了上海大學,入學通知書已經拿到了。
“啊!這也可以啊?”我已經忘記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後自己什麼表情,肯定很嚇人。
Moon是我四月份剛認識的朋友,一個非常漂亮非常有氣質的大男孩,當時他還在上海外國語大學讀書。説起我和他的認識,簡直太有意思了。那時我不在地下室生活嗎?每天特別痛苦,有一天李萌給我打電話説她有一個叫moon朋友在上海外國語大學讀書,彈得一手好鋼琴,人長的也特別漂亮,當時我一聽,還以為moon是女孩子呢,開心死我了,當場我樂的不行,拍着胸脯説肯定會好好保護這個moon的,結果李萌立即大叫:“草叔,你要死啦!這個moon是個男生啊。”後來,在蘭生大酒店,我第一次見到了moon,也第一次見到李萌,有了很快樂的一次聊天,再後來,我和moon經常見面,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郭敬明是什麼時候認識moon的,反正也不奇怪,説來説去也就這麼幾個人。聽moon的口氣,他這段日子好像和郭敬明有着很密切的交流,對郭敬明的行蹤瞭如指掌,聽moon的口氣,他好像還不知道我和郭敬明的關係,因為他花了很長時間告訴我很多關於郭敬明的故事,諸如他的文章多少好啦!他的學習多少棒啦!他人長得多少漂亮啦!他的羽毛球多少強啦……,此外,moon還特幸福地説郭敬明對他是多麼多麼好,管他叫大哥,説以後來上海要一起為夢想奮鬥,我聽着這些話時一直在微笑,心卻不由自主疼了起來。
“四維16號要參加上大新生的軍訓,他14號就來上海啦!一草,你去接他機嗎?”
“哦……我看我還是不去了吧,我要上班的。”我斷然回絕,我心想,他連考上上海大學都沒有告訴我,他甚至連和我的交往都沒告訴過moon,看來在他心中我早已經不是當年的一草了,我還是不要太自作多情的好。
“我也不去,不過清和去的,還有鯤。”moon顯然沒有聽出我話語的異樣,抑或是我偽裝得實在太棒。
“鯤?誰?”
“鯤是復旦大學新聞學院的學生,也是郭敬明的朋友。”
好小子,看來現在是越來越能混了嘛,沒辦法,他已經蠻有名氣了,認識很多人是理所當然的。説到這裏我就更胸悶了,這兩個月,找我打聽郭敬明的人越來越多了,絕大多數都是女孩子,其中不少還是上海女孩。這些女人通過我的語言描述而對另外一個男人好感連連,卻無視我這個和他們直接對話的男人的尊嚴,實在太可惡。就是前幾天,還有一個上海小姑娘給我打電話説崇拜郭敬明快崇拜地走火入魔了,每天晚上睡覺前不念叨兩聲郭敬明肯定睡不着,她讓我一定要轉告郭敬明她對他的愛慕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否則死都死不瞑目,並且做鬼都不會放過我。真是瘋了,你還別不相信,孫子騙你。我心想,等這次郭敬明來上海後我見到他,一定要把這個上海女孩的愛慕轉達,從此以後如果再有人問我打聽郭敬明,我就説不認識此人,讓她們哭去吧——做鬼都不放過我,嚇我啊?
“到時候我們一起玩啊!”moon在電話裏興高采烈地邀請。
“到時候再説吧。”我心想,如果郭敬明自己不找我一起玩,我肯定不會主動找他的。
只是和moon打好電話後,我想來想去,覺得又有點放心不下,最後還是決定給郭敬明寫封mail,問他一下具體的情況,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我為他做的地方。
很快就收到郭敬明的回信,正如moon説的那樣,他已經被上海大學影視工程學院錄取了,他對這個專業非常滿意,14號他就來上海,他們新生16號要開始軍訓。以後在上海,我們就可以經常見面,經常在一起玩了。
我又寫mail問:那你14號過來後住在哪裏呢?你們不是過兩天才軍訓嗎。
結果他回信,怒氣衝衝的説:氣死我啦!居然你還要問這個白痴問題,我當然睡你那裏啦,我哪次來上海不是找你的?
很好,很好,雖然被罵了,可我心中卻很甜蜜,看來我仍然是他在上海最信任的朋友。我頓時感到精神大振。讓他放一萬個心,現在我的生活條件比以前好了很多,這次一定會把他照顧得很舒服很舒服。
很快便到了8月14日,我向公司請了半天的假,因為郭敬明的飛機是下午3點左右到上海,清和去接機,然後會把他送到我住的地方。下午4:30的樣子,我在145路的保定路車站,再次見到了闊別半年之久的郭敬明。
我聽過女大十八變這個説法,我也聽過孫悟空可以72變這個神話,我還聽過一個叫蔡依琳的女人讓我看她72變,但我一直不敢相信一個男人可以在短短半年內幾乎完全改變自己的形象,然而這就是事實。你驚訝也好,你感慨也好,你都得接受這個事實,而創造這個事實的人就是郭敬明。請允許我這裏説幾句廢話好好介紹一下那天下午我第三次看到郭敬明時他的裝扮吧:一頭長髮,挑染成蠟黃色,不羈地垂貼在臉上,戴着寬大的紫色眼鏡,臉上的皮膚比以前更白了,白的有點兒不真實。左耳上有一顆耀眼的銀色耳環在空中晶晶發亮,與右手小拇指上銀戒指遙相呼應。上身穿着黑色的無袖緊身衣,將他瘦弱的身軀包裹得挺精神,下身是已經被做舊的深藍色直筒牛仔褲,膝蓋處還有幾個零星小破洞,幾縷白色的線頭在風中飛舞。腳蹬一雙褐色的休閒鞋,斜揹着橙黃色的挎包。離他三丈遠就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濃郁香味,整體感覺相當前衞、另類。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張大着嘴巴愣在那裏,我知道我面前的這個人是郭敬明,但就是不知道應該説些什麼。最後還是郭敬明笑嘻嘻地着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説:“一草,我們又見面啦!”
是的,我們又見面了,兩年來的第三次見面,我們依然都好好的,都還可以對彼此微笑,都還可以將對方深深擁抱,只是這中間到底改變了多少?我知道,還會改變多少,我卻不知道。那一瞬間,我突然百感交集,又不由自主地感傷起來。
宿舍離車站不遠,在我的小房間裏,我們三個人聊了一會兒天后,我帶他們到樓下一家飯店吃飯,吃的是上海菜,郭敬明的食慾顯然比前兩年要好不少,雖然每道菜依然只是淺嘗輒止,但畢竟不會再像前兩次一樣舔兩口就完事,吃好飯我們回到宿舍繼續閒聊,8點鐘,清和起身告辭。房間裏只剩下了我和郭敬明兩個人,按理説我和他已經交往了快兩年並且見過好幾次大家真的很熟悉了,可我還是莫名地侷促不安起來,一時間亂了神,竟忘記應該説什麼。倒是郭敬明顯得泰然處之,他讓我給打開電腦,説要寫帖子,我問是去“榕樹下”嗎?郭敬明滿臉不屑地説:“我不去‘榕樹’了,我去《萌芽》發帖子,裏面有幾個人最近總罵我,我要寫帖子回擊。”
唉!看來人家的生活就是不一樣啊,叫一個熱鬧,走到哪裏都有架打,真是太強了。
於是,我打開電腦,然後就看着郭敬明坐在電腦前吭哧吭哧敲了半天,敲出一個“四維有話説之三”,然後發到《萌芽》論壇。
“《萌芽》裏現在有一幫子人對我很有意見,總是説我很多壞話。”發好帖子後,郭敬明憤憤然地對我説。
“那你怎麼辦?”
“還擊啊!我又不怕他們的。”
“嗯!你做的對,不管如何,我都支持你。”
“呵呵,”郭敬明笑了一下,突然發現了什麼,從我電腦桌下面拿出一本書,正是霍燕剛出版的《地下鐵》,“這本書你也買啊?”
“買回來隨便看看的,怎麼了?”
“這本書全部寫的是我,簡直就是我的自傳”,郭敬明説這話時挺得意的,“不過這個安妮娃娃挺可恨,裏面居然用了我最喜歡的一句話做她文章的標題。”
“什麼話啊?”
“左手倒影,右手年華。”
“噢,原來這句話是你想出來的啊!我説怎麼看上去那麼不一樣呢。”
“當然了,憑她怎麼可能想得出來?當時我想出這句話很開心的,就告訴她了,沒想她招呼也不打一聲就用了起來,真是太過分了,遲早有一天我要把這句話取回來的。”
“怎麼取回啊,又沒有什麼版權。”
“很簡單,我寫一本書,然後叫這個名字啊。”
“這也可以?哈哈,你又要出新書啦?”
“暫時還沒有,不過最近找我的出版社特別多,一草你知道嗎?居然有人讓我寫自傳耶,説只要是我寫的就可以出書。”
“這也很正常,誰讓你現在紅了呢?對了,最近老是有女人在QQ上找我打聽你的消息,我這裏還有一個網友説特別崇拜你呢,你現在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
“好呀、好呀,你幫我撥號碼吧,我現在就給她打。”郭敬明的態度顯然讓我非常驚訝,沒想到他居然會如此積極。
我拿起電話,撥通了那個女孩子的電話,很快通了,然後把話筒遞給郭敬明。
郭敬明鼻子抽吸了一下,然後壓低了聲音變得很磁性地説:“你好,我是第四維,很高興認識你。”
我不知道那個女孩子在聽到她的偶像突然給她電話時會不會立即流鼻血,她應該會很幸福吧,因為她的偶像不但沒有蜻蜓點水和她隨便聊幾句便敷衍了事,反而興致勃勃地和她講了一個多小時。從頭到尾基本上都是郭敬明在説,看他生動的面部表情應該聊得挺投機,好像兩個人認識了N年一樣。我知道,郭敬明有的是這個本事,只是沒想到他願意和一個陌生人談這麼久,原因只是因為他知道對方很喜歡他。我只知道,通過這個電話,這個女孩會更喜歡他,這其實也是郭敬明最希望看到的結果。
“這個女孩子蠻不錯的,是浦東一所重點中學的學生會主席呢,我約她明天一起出去玩了。”掛了電話,郭敬明興高采烈地如此對我説。
“噢,明天你打算到哪裏去玩啊?”
“先去人民廣場,然後再去城隍廟,我已經和清和、moon,還有鯤約好了,你去嗎?”
“我要上班的呀——讓我想想,算了,我還是請假陪你一起玩好了。”
“太好啦,哈哈,我最喜歡人多一起玩了,對了,明天我跳街舞給你們看吧。”
“啊!你説什麼?街舞,我沒聽錯吧?”
“當然沒有了,我暑假剛學的,跳得很好看的。一草,你怎麼了?你沒事吧?”郭敬明突然對着我大叫了起來。
我當然沒事了,我只是小暈倒了一下而已。
這個郭敬明,他總是能説出讓你無法想像的事情,你想不到,他卻可以做到,而且他精力旺盛,做什麼事情都激情四射、風風火火。你以為你很瞭解他了,其實你一點都不瞭解他。就他這身子骨,還跳舞?還街舞?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可人家就做到了,你不服氣還真的不行。
那天,他睡我的牀,我睡地板。
夏天睡覺其實比冬天更尷尬。很簡單,冬天天冷衣服多,可以不要全部脱掉就能上牀睡覺,夏天則不行,本來就沒幾件衣服,天又那麼熱,連着外衣睡覺別提多痛苦了。那天睡覺前我特別彆扭,等會兒你説要是我和郭敬明都只脱得剩下個三角褲一起睡覺多傻啊!可不脱掉外衣睡覺多難受啊!就在我舉棋不定時,郭敬明卻毫不猶豫地把上身衣服脱了,露出排骨一樣的胸襟,然後連着牛仔褲往牀上一躺,面朝天,閉上了眼睛
我本想提醒他應該先洗個澡,無奈他入睡速度實在太快,我輕輕喚了兩聲他都沒有理睬。雖然我有一萬個理由懷疑他在假裝,因為就算是一頭真正的豬也不可能這麼快就能睡着。只是我依然不想去戳穿他這個假象,於是自己去衝了個涼,然後穿上秋天穿的睡衣躺到了地板上。還好,不像我以為的那麼難受,很快便也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早上我醒過來,郭敬明正趴在牀上看書,他削瘦的肩膀直挺挺豎在空中,彷彿畸形。見我醒來,郭敬明對我説:“一草,燒點開水吧。”
“要洗頭是嗎?”
“嗯,洗好頭我們就去人民廣場,剛才清和給我發消息了,説她們已經到了。”
很快我燒好了水,和去年不一樣的是,郭敬明一下子從包裏掏出好幾瓶功能各異的洗髮水,一遍又一遍地洗了起來,足足洗了半個多小時,看得我心驚肉跳了半個小時,以前我一直以為只有女孩洗頭會如此麻煩呢,今天算是長見識了。等洗好頭,郭敬明又掏出那把無比精緻的小吹風機吹了起來,頭髮幹了後,又朝頭髮上噴了不知道什麼的水,別説,最後效果還真挺漂亮,跟明星似的。
“今天就簡單洗一下,很多洗頭的東西都丟家裏了。”吹乾頭髮後郭敬明如此對我説。
然後我就更羞愧了,MMD,老子洗頭從來沒超過5分鐘過,而且有時候連洗髮水都不用。
從我住的宿舍到人民廣場只要20分鐘,車上,我問郭敬明:“你什麼時候染髮的啊?”
“5月份吧。”
“你父母怎麼讓的啊?”
“怎麼會不讓,我頭髮還是我媽媽督促我染的呢,那次我陪她去做頭髮,她突然説我染髮肯定好看,就讓理髮師給我染了,我媽媽總是這樣。”
唉!我聽了心中真不是滋味,記得當年我頭髮留了稍微長了一點,回家後被我媽媽拿了把剪刀滿世界追殺,最後愣是給剪成了平頭,你看人家郭敬明的媽媽多開明啊!同樣是當媽的,思想覺悟怎麼差距這麼大呢?
“那你耳洞什麼時候打的呀?”
“就前幾天,對了,今天我想再打一個耳洞,一草,你説我帶什麼樣的耳環好看呢?”
“唔……我……我不知道。”
我發現,我和郭敬明的共同話題越來越少了,我面前的這個人再也不是當年可以和我聊文學,聊音樂的孩子了,他正變得越來越陌生,無論身體還是內心,都讓我覺得和他的距離越來越遠,遠的甚至無法再發生任何共鳴。
那天天氣很好,上午陽光燦爛但不毒辣,風很大吹在身上很舒服。我們趕到了人民廣場的噴水池,moon和清和還有一個面相相當老實的男生正坐在噴水池四周的圍牆上。郭敬明立即奔了過去,然後做了一個打死我都想不到的動作。只見他小個一躍,居然一屁股就坐到了差不多齊他胸口的圍牆上,然後人順勢一躺,把頭枕在moon的大腿上,自己則雙手抱胸,大腿挑二腿,面朝天空,樂滋滋地閉上了眼睛,一副愜意享受的樣子。
用現在學生流行講的話來形容當時我的表情就是:汗死!
過了沒幾分鐘,那個崇拜郭敬明的女網友也過來了,人家互相認識了一下,然後郭敬明對大夥興高采烈地説:“我給你們跳街舞吧。”也不等我們答覆,小夥已經猴子一樣跳到了地上,然後顫動雙腳舞動雙手搖動腦袋聳起肩膀抖動胸膛開始像模像樣的跳了起來。應該説,郭敬明的身體還像一個真正的孩子,但是他的臉卻長得很成熟,而且是很嚴肅的那種成熟,好像是在思考國家大事一樣,所以他的臉和他的身體顯得衝突特別大。加上他的動作很誇張,於是這樣一個很奇怪的組合很快引起了噴水池附近很多遊客的注意,不少人紛紛側面,對着他面帶微笑地指指點點。我不知道這些人在説什麼,我總是感覺他們其實在嘲笑郭敬明的動作很滑稽;因為他的動作確實挺滑稽的,我也不知道郭敬明是不是意識到身邊有很多人正在對他指手劃腳,而大白天的在上海最熱鬧的公共場合在眾目睽睽下做這些動作是不是真的有點不妥當,反正他跳得挺開心,並且越跳越有勁。
“我跳的好不好啊?”
“好,太好了。”
“從來就沒見過跳舞跳這麼好的。”
“哇!小四,你真的好厲害哦!”
眾人七嘴八舌地誇讚了起來。
於是,我看到了另外一件皇帝的新衣。
是不是,從此以後郭敬明就會生活在這樣的環境當中呢?身邊人永遠對他讚美和寵愛,他永遠是一個王,沒人會直面他的任何缺點,這對他而言到底是幸福還是悲哀?
在一片誇讚聲中,他又跳了幾段,最後跳累了,又蹦上圍牆躺着休息了起來,依然是將頭枕在moon的大腿上。
等他休息好後,我們決定去城隍廟,郭敬明頭領一樣率領眾人呼啦啦擁上了車,車上繼續高談闊論,眾人繼續奉承,我看了頭真昏,為什麼眼前的郭敬明讓我如此陌生?
已經到了正午,天越來越熱了,一下車,郭敬明就大叫:“我要喝水。”清和立即奔到附近一個賣冰鎮綠豆湯的地方買了兩杯綠豆湯,然後和郭敬明兩個人樂滋滋地喝了起來,全然不顧身邊的其他幾個人。我看了心裏真不是滋味,我不是説誰小氣,只是我覺得剛才好像幾個人還玩得特別好,一到花錢的時候就搞小團體真的很傻很尷尬,才多少錢啊?你郭敬明不是核心嗎?不是帶頭大哥嗎?怎麼現在享福的時候不知道照顧一下剛在拼命奉承你的手下一下呢?我是早知道郭敬明這個性格,加上當時也不渴更是不喜歡喝路邊的綠豆湯,所以心裏並沒有多少失落,到是看着另外三個人,個個面色慘白,顯然很受打擊。不過這幾個人也奇怪,個個站在原地不動,跟木頭似的,也不知道他們是和我一樣不渴還是不知道去買。你想一大幫子人圍着兩個人喝綠豆湯那多傻啊?我趕緊買了三杯綠豆湯給了他們每人一杯,我真的不想看到一羣人玩得好好的,因為這些小細節而弄的不開心。
逛好城隍廟,我們到附近一家小店裏面吃飯,和剛才一樣,郭敬明坐好之後大叫一聲:“我餓死啦,我要吃很多很多。”清和立即丫鬟一樣跑到櫃枱買東西,又把我們撂在一邊。我問鯤他們要吃什麼,答曰不餓,真虛偽,都幾點了?剛才你們對郭敬明説了那麼多好聽的話估計早就元氣大傷了現在居然還説不俄,你們這幫傢伙也真是的,肚子餓自己就去買好了,幹嗎一定要別人要讓你們吃才吃啊,聽話也不能到這個地步吧?我感到越來越憤憤然,今天遇到的都是怪人,個個不可理喻。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自己去買了份蓋澆飯。吃好飯,郭敬明又問接下去到哪裏玩。清和説去南浦大橋,走過去,郭敬明想也不想就説好,我想這兩個人真的瘋了,從城隍廟到南浦大橋要五公里,外面可是38度啊,還走過去,真是把愚昧當浪漫了。看眼神,其他幾個人雖然也不樂意,但是礙不過郭敬明的熱情,只好答應一起同去,而我再也忍受不了這樣在一起玩,是那樣不自在,那樣虛假,再也不是我們曾經都喜歡的那種公平、真實、熱烈的交往。是不是所有的美麗真的只能存活在網絡上,一到真實的生活中就會變得無比現實,無比醜陋?或許是的吧,或許真的是我太唯美太理想化了,是的,是我不好。我根本就不應該去指望一個人永遠不變永遠像一個孩子一樣存活在我的生命之中,可以讓我去相信他,去愛他,去保護他,去照顧他,不可能了。我們每個人都在長大,兩年的時間不算長,但是把一個人改變的面目全非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更可怕的是,其實在變化的前頭,我根本就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是的,我錯了,我應該懺悔。
而是否,當我意識到自己身上存在的這種可笑的理想情結實質上醜陋萬分時,是不是一切都應該謝幕?
我沒和他們一起去看什麼南浦大橋,作了簡單告別後,我一個人走了出來,我沒有立即坐車回去,而是獨自走在城隍廟擁擠不堪的路上,八月的高陽直射在我的身體讓我皮膚灼熱,然而我的心卻很涼很涼,而且我感到眼睛有點酸楚腫脹,很快又濕潤了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如此受委屈,並沒有誰傷害我啊!可我知道,很多夢想到這裏應該已經破滅了,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他吹牛説他要在書城籤售
印象中,所謂的“80後文學”是在2002年才開始被媒體正式關注並大力傳播的,而這又和《萌芽》有着很大的關係,2002年年中,《萌芽》和浙江文藝出版社聯合推出了一套“萌芽青春文學叢書”,作者包括了小飯、蘇德、周嘉寧、宋靜茹、岑孟棒、商羊等人。雙方除了在媒體上作了很大程度的宣傳外,並於9月15日在上海書城舉辦了盛大的新書發佈儀式和籤售活動。那天是星期六,早上八點我就收到郭敬明的短消息,説自己下午要去書城參加《萌芽》舉辦的簽名售書,問我過不過去。接到這個短信我挺吃驚的,因為早在報紙上我就看到這次發佈會的預報,作者裏面沒有他啊!不過我並沒有懷疑什麼,他都這樣説了,而且他現在和《萌芽》的關係還不錯。或許是臨時加上的吧。於是,我回短信,告訴他我肯定去書城捧場。
下午兩點鐘,我趕到書城八樓的報告廳,《萌芽》叢書的發佈會正如火如荼舉辦着,台上端坐着小飯、蘇德、周嘉寧、宋靜茹等人,並沒有郭敬明。我心想,或許等會他籤售才會來吧,於是等到發佈會結束,就看到台上的青春作家們紛紛走到二樓,在事先準備好的位置上坐了下來,籤售正式開始,還是沒有郭敬明的影子。我給郭敬明發了個消息,問他在哪裏,很快收到他的短信説在書城,且在二樓。奇怪了,既然在同一個地方,怎麼看不到他呢?我在二樓兜了起來,最後在樓梯一個很隱蔽很冷清的角落看到他正和清和兩個人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我突然遲疑了起來,心想到底要不要過去找他,畢竟他親口告訴我他要籤售的可現在他明明是在撒謊,我過去會不會有點尷尬呢?想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過去,或許對我來説很難堪的事情對他並不是這樣,他都不在乎,我為什麼反而要顧忌那麼多?我走上了前,和他打了聲招呼,見他也沒有什麼心思説話,只得同樣沉默地站在他身邊。
正在我難受之際,一個高個突然走了過來,這高個戴着墨鏡,留着長長的黃頭髮,我看了覺得很眼熟,一時半會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高個走到郭敬明面前和他閒聊了幾句,然後對我説:“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甘世佳,第三屆”新概念“一等獎,這是一草,我的好朋友。”我這才想起原來此人就是去年在南洋模範中學新概念考場門口見到的那個人,也就是這兩年來名聲鵲起的亂世佳人。於是幾個人又聊了一會兒,最後我覺得實在無趣,便向郭敬明告別,他也沒有挽留,就説自己還要呆會兒,等會要和周嘉寧説幾句話,我剛走幾步,甘世佳就跟了上來,説也要走了,正好跟我一起出去。
“你跟郭敬明很熟悉啊?”走到一樓,甘世佳突然如此問我。
“嗯,還可以吧,認識蠻長時間了,你呢?”
“知道這個人有些日子了,不過今天第一次見到。”
“哦,感覺怎麼樣?”
“不怎麼樣,真沒想到長得是這個樣子,看上去他自我感覺還挺好的。”
“嗯,他今年考上上海大學了。”
“切,上海大學有什麼好的,上海人都不要上這個學校的。”甘世嘉口氣很不屑。
“是的,可他並不知道,彷彿還挺滿意。”
“真可悲,”甘世嘉突然跳了起來,“一草,你喜歡跳舞嗎?”
“還可以,怎麼你很喜歡嗎?”
“是的,我特別喜歡跳舞,以後我們去跳舞吧。”
“哦,你會跳什麼舞啊?”
“什麼都會,而且什麼都很好,”甘世佳説完,就在原地做起了動作,“怎麼樣,還可以吧?”
我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心想真是太有意思了,是不是才華過人的人在某些方面真的會顯得特別與眾不同呢?郭敬明是這樣,而才華不遜於他的甘世佳居然也如此,看來真的不是個別現象了。我突然想,如果郭敬明和甘世佳是好朋友,指不定兩個人會做出什麼讓我們匪夷所思的行為呢。還好,兩個人並不是好朋友,從來都不是。
我並不認為甘世佳這些話是在刻意諷刺郭敬明,我寧願相信這到真的是他的內心話,無論如何,説自己內心話是沒有錯的。2002年,郭敬明還遠不像現在這麼有名氣,在很多人心中,他和甘世佳天生就是一對宿對。因為同樣的年齡,同樣才華過人,同樣把青春寫的很美麗很感傷,甚至同樣風格的扮相。在《萌芽》論壇上也一直有關於兩個人吵架的傳聞,所以今天兩個人見面關係總歸有點微妙。或許是一股無形的力量讓他們總是無法成為真正的朋友,高手之間的對抗多少會很精彩,而世界上喜歡看戲的人就更多了。所幸的是,甘世佳雖然當時的外表更讓人相信他是一個街頭小混混或者説理髮店裏的髮型師,但他看待問題的角度和眼光畢竟非常獨特,並且深刻。我在前文曾經説過,對郭敬明的理解,我相信沒有幾個人會比他更清晰。事實上,2002年他寫的一篇名叫《新概念的一代》的帖子中,就將此點表達地酣暢淋漓:
“一個時代的開始總是伴隨着一代人的崛起”,雖然我們也清楚地知道,我們對於韓寒或者郭敬明們的崇拜,正如同六十年代對解放軍,八十年代對大學生或者九十年代對IT精英的崇拜一樣,顯得瘋狂、時尚而非理性。這表現在張翼軫所説的“論壇裏大多數都是‘我好好喜歡郭敬明,我好好喜歡幻城’之類的表白以外,鮮有上乘的正面評論”,就像我們面對上海或者杭州瘋狂的買房人羣的熱情卻聽不到對於購房理性的原因,就是如此,我們甚至可以親眼看見一個巨大的泡沫的誕生。
同樣在這篇帖子中,他對郭敬明後來的一樁公案的評析也顯得非常的準確和到位:
我們拘泥於一些細節,拘泥於一些空幻的想象,拘泥於誰喜歡誰,誰攻擊了誰或者誰的用詞不當。我們總是為了自己憑空製造出來的幻像而進行殊死的鬥爭,我沒有看過《幻城》的完全版本,我不知道這樣的名字是不是也有我的這個意思。目光膚淺的人總是把問題留在最無關緊要的地方,就像我們執著於討論《幻城》是否抄襲了漫畫,卻沒有人能夠一針見血地指出《幻城》從小説而言真正的一個弱點正是在於人物性格的漫畫化,非常單薄。
兩年後的冬天,我在虹口區的江灣鎮看到了已經理了光頭,穿着布鞋,彷彿剛出家和尚的甘世佳。在我感慨他滿目全非的時候他已經向我綻放了更為深遠的胸懷,在談論起郭敬明現在如何風光之時,他只是淡然一笑,然後説了一句話他的口頭禪:其實這一切都不重要。接着頭一仰,一杯白酒下肚。
佛曰:不可説,不可説。我知道甘世佳不是無話可説,而是説再多也真的沒有必要。其實豈止是甘世佳如此態度,現在幾乎我所有曾經和郭敬明有過交往朋友現在卻離他遠去的朋友在談論起郭敬明的時候大家都忌諱莫測。沒有人願意再多談此人半句,好像每個人都已經遺忘曾經崢嶸的過去,每個人都忘記曾經和郭敬明相濡以沐過,究竟是郭敬明傷害了我們太深?還是我們太自尊?我們都知道所有的真相,可是不能説,真的不能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