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讓父母知道自己已經知道真相,當晚,意橙躺在牀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身為長女,她説什麼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父親去坐牢,而弟弟目前又還在靜養中,要是知道父親為了他盜用公款,怕是會深受打擊。
四百多萬的公款,以家裏目前刖的情況的確是還不出來,但如果陸氏方面願意寬容,同意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償還,她相信他們還是有能力還清的。
前提是,得要陸氏願意讓他們慢慢償還。
是以,她決定親自上台北一趟,徵得陸氏方面的同意。
隔天一早,她悄悄的跟公司請了假,瞞着父母北上。
到了陸氏企業大樓,意橙立刻向櫃枱小姐表明來意,對方一聽,立即露出略顯敵意的神情。
“找顧問有什麼事嗎?”
辜言凱因為長相俊挺又多金,是公司許多未婚女性心儀的頭號情人。
意橙不是遲鈍的人,自然也察覺到櫃枱小姐的不友善,但現在的她根本就無心去探究其中的緣由。
“應該説是他在等我的回覆。”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根本不希望跟辜言凱有所牽扯。
“等你的回覆?”她的回答引起了其他櫃枱小姐的注意,而她們十分懷疑這話的可信度。
意橙無意多做解釋,只得再重申一次她的目的,“我在趕時間,麻煩幫我通報一聲。”
櫃枱小姐本有意刁難,轉念一想又擔心萬一耽誤了重要事,飯碗可就不保了。半信半疑之餘,其中一名櫃枱小姐撥了電話上樓詢問。
透過助理,辜言凱得知意橙親自來到公司,立即指示要人請她上樓。
在櫃枱小姐的訝異目光中,意橙搭上了電梯。
辜言凱一見到她就開口道:“姜小姐,沒想到你會親自前來。”
家裏出了那麼大的事,她懷疑自己不親自來行嗎?
“我今天來,是想請你——”她正想説明來意。
“既然你人都來了,剛好,一塊去找阿臨談吧!”他打斷她的話,決定藉機為這對即將步入禮堂的新人引薦。
聽到陌生的名字,她困惑的蹙緊眉頭。
辜言凱看出她的疑惑,“就是陸氏企業總裁陸封臨,我們是多年的好友。”順便也説明了自己何以直呼總裁的名諱。
她想想也好,找當事人談是比較直接。
領着她來到總裁室,辜言凱一推開門就大喊,“瞧我給你帶誰來了?”
原本埋首在公文堆中的陸封臨抬起頭來。
乍見到他的一剎那,意橙不免為他左臉上那道駭人的傷疤感到些許錯愕。
腦海裏旋即閃過的是,難怪他需要花錢為自己買個新娘了。
然而,她的反應陸封臨全看在眼裏,即便不解好友帶她來的用意,兩道濃眉也已然蹙起。
見到他蹙眉,意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連忙收斂心中的錯愕,雖説為時已晚。
“這是怎麼回事?”陸封臨詢問着好友,不再理會她。
相較於他的一臉嚴肅,辜言凱面帶笑容,“我跟你介紹,這是姜經理的女兒,姜意橙小姐。”
得知她的身分,陸封臨馬上理解好友帶她來的用意,但臉上卻仍瞧不出任何的情緒。
見他擰着眉沒説話,她料想是自己剛才的無禮冒犯到他了,只不過現下她已顧不了那麼多了。
“陸先生,我今天來是想請你放過我父親,欠公司的錢我們會盡快歸還。”她直接説明來意。
等不及陸封臨反應,辜言凱已搶先開口,“你不是來同意婚事的?”
儘管意外他會這麼以為,意橙仍婉轉的解釋,“抱歉,我來是希望貴公司能給我們一些時間,我父親盜用的款項我們一定會如數歸還的。”
辜言凱一聽。這還得了,天曉得要是錯過這回,要搞定好友的婚事又得等上多少年。
為了好友的終生幸福着想,他第一個反對。
“姜小姐,我以為昨天見面時,我已經把折衷的辦法講得很清楚了。”
她刻意不理會他的追問,“欠你們公司的錢,我們一定會設法歸還,必要的時候,也可以補上利息。”
“陸氏不在乎那點利息。”辜言凱急着説明。
看出無法從他口中取得絲毫轉圈的餘地,她直覺轉向陸封臨,畢竟他才是當事人。
較之於她的拒絕,陸封臨受創的是自己身為男人的尊嚴,對女人他壓根不存有期待。
並未理會她,他只是交代着好友,“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別再拿這種事來煩我。”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比起害怕陸封臨語氣裏明顯的不耐,意橙更急着想知道他説這話的意思。明白無法從他口中獲得更進一步的解釋,她又將注意力重新轉回辜言凱身上。基於對好友的瞭解,辜言凱清楚再要蘑菇下去,好友的婚事肯定告吹。
他索性以不容置啄的口吻道:“同意婚事是唯一不讓公司繼續追究的辦法。”辜言凱的強勢等於是告訴她,事情沒有任何轉圈的空間。
頓時,她只覺得一股氣直衝上心頭,“你們簡直是欺人大甚!”
除了一開始的錯愕外,她對陸封臨並無明顯的好惡,如今卻覺得他臉上的傷疤變得格外刺眼。
“我説堂堂一個大企業總裁,,怎麼會需要用這種手段逼女人下嫁,原來是其來有自。”
她話裏明顯的諷刺當場令陸封臨變了臉色。
意橙從來就不是個尖酸刻薄的人。如果不是他們實在欺人太甚,她也不會這麼説的。
因為憤怒,她不自主的説出更傷人的話。
“比起臉上的疤,你的行徑更令人不恥。”她眼中毫不掩飾對陸封臨的鄙夷。見好友神色鐵青,辜言凱急忙趕在他出言前制止她,“姜小姐,勸你最好謹慎自己的措辭,別忘記盜用公款的是你父親。”
她猛地記起父親的處境,未來得及吐出的憤怒戛然止住。
為免自己的口舌之快使父親陷入牢獄之災,她只能抿着唇怒視着眼前的兩人。辦公桌後的陸封臨瞼色更是好不到哪裏去,一張臉簡直就像地獄前來索命的使者。
心知再不趕緊將兩人隔離,一樁喜事恐怕就得以悲劇收場,屆時不止替姜昭德那老人解圍的美意告吹,好友的婚事更因此破局。
辜言凱連忙趕在好友發怒前開口,“姜小姐,你可以走了,等你想清楚後,歡迎儘快跟我聯絡。”
別説人家已經下了逐客令,既然談判已經破裂,她自是片刻也不想多待。於是,意橙連聲招呼也沒打,便轉頭就走。
XXX
回台中的路上,意橙想了很多,知道自己沒得選擇,所以一下車,她第一件事情就是約男友出來見面。
接到她的電話,曹立衡很是開心,畢竟追了她快半年,三個月前她終於點頭答應與他交父往,今天更是她頭一回主動約他。
只不過他怎麼也沒料到,當他興匆匆前來赴約時,等着他的卻是……
“分手?!”
她一臉歉意的看着他,“對不起,立衡……”
他根本沒有辦法冷靜下來聽她道歉,“為什麼?為什麼突然提分手,是我不夠好嗎?”
“不是的,立衡,跟你沒有關係,是我自己的問題。”
沒有關係?他實在很懷疑,女朋友要求分手,居然會跟他這個做人家男朋友的沒有關係?
“是什麼問題?我有權利知道。”
意橙知道自已欠他一個解釋,只好坦承不諱的將事情的始末向他説明。
因為事出突然,他聽完也未能立即反應。
看着立衡,她與其説是心痛,倒不如説是歉疚來得貼切。
畢竟,兩人才剛交往不久,用情還不算太深,尤其這陣子她碰巧又遇上弟弟車禍,根本沒有多少時間能跟他更進一步的培養感情。
她原以為説清楚後,不論能否獲得他的諒解,事情都算是劃下旬點,不料……“嫁給我!”
“什麼?!”她錯愕不已。
“嫁給我,錢的事就交給我來想辦法。”
有那麼一剎那,意橙感到自己像是被冒犯了。敢情這會兒她成了拍賣買商品,只要有錢,人人都可搶購?
她要自己別反應過度,曹立衡只是一時情急説話未經修飾,並沒有輕侮自己的意思。
釋懷之後,她明白表示,立衡,四百多萬不是一筆小數目。”她沒有理由將他牽扯進來。
“我有一些存款,現在住的房子也可以拿去銀行貸款。”
貸款?這是何等沉重的人情啊!
“立衡,行不通的。”她要他面對現實,更何況他父母那頭,她又該如何去解釋?
“誰説行不通,只要你答應嫁給我,錢的事情我可以幫你解決。”
他的話又一次的讓她感到不舒服。
為了不叫自己極度反彈,她再次説服自己,他只是過於心急。
等不到她的回應,他脱口急道:“為什麼不説話?還是你根本就很開心能夠飛上枝頭當鳳凰?”
意橙頓時聞之色變,不敢相信他居然説得出這種話來。
曹立衞顯然也意識到自己説的太過火,況且剛才她也解釋過,陸封臨因為面有殘疾而逼她下嫁。
“對不起,意橙,我不是有意這麼説,我只是……”
“我明白。”她雖不悦,但因對他感到抱歉,便也無意深究。
“答應我,意橙,嫁給我總比嫁個陌生人好。”
客觀來説,的確是這樣沒錯,嫁給一個認識的人起碼不令人那麼心慌,她沒道理不接受,可詭譎的是,她竟無法説服自己為了逃避陸封臨而選擇嫁給他。或許,是因為自己不夠愛他吧!她心裏暗忖。
兩人分手在即,她卻絲毫不覺得心痛,這叫她如何能夠向他託付終身?
別説她根本沒把握能跟他過一輩子,就是眼前,她也無法確定他到底是不是她所追求的幸福。
在這樣的情況下,意橙不以為嫁給他是個正確的抉擇。
雖説陸封臨對她而言是個全然的陌生人,但也因為如此,彼此間沒有任何感情的糾葛,分手的時候她可以走得心安理得。
只要暫時忍受一段時間,等父親的事情告一段落,她便會跟陸封臨離婚,重新展開自己的生活。
但立衡不同,兩人原本就有情誼在,若再接受他的幫助欠下人情,日後即便自己發現無法與他共度一輩子,怕也無法走得坦然。
這樣一想,她更確定自己不能答應。
“很抱歉,立衡,我不能連累你。”
曹立衡雖仍試圖説服她,但不論他諒解與否,她的心意已決。
告別了他,意橙直接來到醫院。
比起跟一且衡提出分手,如何説服父母同意自己與陸封臨的婚事,又不讓他們起疑,這才是她真正的難題。
病房裏,姜弘緹已經可以自由下牀活動,等過幾夭右腳的石膏拆下後,便可以出院。
薑母見意橙推門進來,開口招呼,“下班啦!”
“嗯上她下意識的避開母親的視線。
“今天好像比較晚些,被什麼事耽擱了嗎?”
面對母親關切的詢問,她知道該是面對現實的時刻了。
“爸、媽,我要結婚了。”
不難想像,她此話”出造成的震撼。
“什麼?!結婚?”最先開口的是姜弘緹,要不是他剛好扶着病牀,怕這會兒已錯愕得摔倒在地了。
姜氏夫婦的反應也好不到哪去,因為實在是太意外了。
“姊,你才二十五歲耶!”
“媽二十五歲的時候都已經生下我了。”早在來醫院的路上,她就已經想好了説詞,以致這會兒能夠流利的應答。
“問題是,你們才剛交父往,不會太快了嗎?”
以男人的眼光來看,姜弘緹並不是很欣賞曹立衡。他覺得他太自私,也太以自U我為中心,他不認為這樣的男人婚後會懂得體恤姊姊。
心知弟弟誤會了,意橙趕忙澄清,“我要結婚的對象不是立衡。”
“不是曹立衡!那又是誰?”
不光是姜弘緹有此疑問,姜氏夫婦亦然。
“是啊意橙,不是立衡是誰?”
她遲疑着該如何道出新郎的身分,才不至於叫父母起疑。
姜弘緹忍不住繼續追問:“姊,你什麼時候有了新的交往對象,怎麼我們全沒聽你提起過?”
“因為他住在台北,偶爾才會來台中,我們多半都是靠電話聯繫,最近因為家裏催他結婚催得緊,我們才決定結婚的。”她避重就輕的解釋。
“那之前怎麼都沒聽你提起?”
“因為……”她嘗試着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因為什麼?”
遲疑了兩秒,意橙吞吐的道:“我怕爸媽沒有辦法接受他。”
她話一出,頓時引起了家人的疑竇。
“姊,你該不是看上殺人犯了吧?”
“姜弘緹,你皮在癢是不是?”意橙心裏慶幸有弟弟在一旁瞎攪和,這下才不至於因為太過緊張而泄底。
“意橙,對方是什麼身分?”姜昭德決定先了解清楚男方的背景。
如果對方條件不錯,人也值得依靠,他倒是不反對女兒現在結婚。
一來,免得自己屆時因為服刑沒能參加女兒的婚禮,二來,也可避免自已觸犯法律的事情,被男方那頭知道後誤了女兒的婚事。
“他是開公司的。”她回答得很保守。
“那不錯啊,姊幹麼擔心爸媽沒辦法接受?”姜弘緹不解。
薑母直覺想到的是,“對方年紀該不會是大了你很多?”若是這樣,她説什麼也要反對到底。
她雖然不清楚陸封臨的實際年紀,但看得出來是在母親能夠接受的範圍內。“我們相差不了幾歲。”
薑母聽了這才放心,只不過這樣一來,全家不禁感到納悶,猜不出對方到底有什麼問題。
“那是為什麼?”
“他的臉曾經受過傷,留下一道明顯的疤痕。”
“受傷?是跟人家打架弄的嗎?”薑母直覺認為,這種血氣方剛的男人不適合女兒。
意橙壓根就不知道陸封臨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而且她也不想知道。
不過聽母親的口氣,她知道自己最好撒點謊,“不是,只是小時候不小心弄傷的。””這樣啊……”
安心之餘,姜氏夫婦不約而同的想着,如果對方條件真像女兒説的這樣,現在結婚也未嘗不可,何況,他們從來就不會以貌取人。
“對方姓什麼?叫什麼?”姜昭德問道。
意橙明白父母是接受了,只不過父親這一問卻又帶出真正的難題。
“姓陸,叫陸封臨。”説完,她下意識的迴避着父母的目光。
“什麼?!”姜氏夫婦猛一聽到新郎的名字,莫不感到震驚。
父母的反應早在她意料之中,倒是一旁的姜弘緹不解,“爸、媽,你們幹麼這麼驚訝?”
姜氏夫婦猛地憶起兒子在場,連忙抑下差點便要脱口而出的話。
薑母試着以平穩的語氣問:“意橙,你説的這個陸封臨,該不會就是陸氏企業的總裁吧?”
其實,姜氏夫婦心裏泰半已經止肯定陸封臨的身分,畢竟在台灣開公司又同名同姓,臉上還帶有疤的人可不是滿街都是。
“那不是爸的公司嗎?”姜弘緹訝異。
明白父母已經起疑,她知道自己必須表現得更加沉着,“其實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他的身分的,之前阿臨擔心嚇着我,便一直沒跟我提起。”
“老姊,這也未免太巧了吧!”
同樣一個巧字,聽在姜氏夫婦的耳裏卻有着不同的解讀,畢竟時機實在太過敏感。
“爸,既然姊的男朋友是你公司的總裁,他的為人你應該多少清楚吧?”姜弘緹詢問父親對陸封臨的看法。
姜昭德儘管有滿腹疑問,礙於兒子在場也不便多説。
倒是陸封臨的為人,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無可挑剔,“雖然才三十歲,但是有能力、夠擔當,也很少聽他跟女人牽扯不清。”
聽完父親的描述,姜弘緹直呼姊姊這回是撿到寶了。
不過姜氏夫婦可不這麼認為,遂找了個藉口將她叫出去談。
“意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姜昭德開門見山的問。
她佯裝遲疑了下,“爸不喜歡阿臨?”她故意叫得親熱。
“意橙,你是不是知道到了什麼?”薑母不確定。
她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
姜昭德直覺推論,“你是為了爸才答應嫁給總裁的?”
“為了爸?我為什麼要為了爸嫁給阿臨啊?”意橙故意反問。
“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她一臉當真毫無所悉,“爸、媽,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見女兒不像在説謊,姜氏夫婦反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她假意幫陸封臨説話,“爸、媽,我知道阿臨臉上的那道疤是有些嚇人,但是他心地很好,絕不是個壞人。”
關於這點,姜昭德自然清楚。
見女兒如此維護陸封臨不像是在做假,薑母也忍不住要懷疑,世上真有這麼巧合的事?
“意橙,陸先生有沒有跟你提過什麼?”薑母試探性的問。
她佯裝想了下才答道:“他讓我先回來徵詢你們的意見,如果你們同出息,他希望能來提親。”
聽完女兒的話,姜氏夫婦不禁面面相顱,顯然女兒是真的毫不知情。
問題是,陸封臨那頭呢?夫婦倆不約而同擔心起盜用公款一事,是否會影響女兒的婚事。
意橙隱約猜出父母的不安,“對了,阿臨也真奇怪,沒頭沒腦的要我跟你們強調,什麼結了婚後大家就是一家人,沒什麼事情好介意的。”
這話聽在姜氏夫婦耳裏,頓時明白陸封臨的暗示,心中懸宕的憂慮這才放下。不過,他們也在心裏暗忖,得找個時間親自跟總裁説明盜用公款一事,免得日後影響到女兒的幸福。
與家人談妥後,出息橙當晚撥了電話告知辜言凱自己的決定。
電話那頭的辜言凱自然是再高興不過,至於她自己只覺得十分可笑。
由頭至尾,整起婚姻的決策過程始終是旁人與她交涉,準新郎反倒像個局外人似的置身事外,讓人忍不住要懷疑到底誰才是主角。
尤其兩人才僅僅見過一次面,還是不歡而散,如今居然要結成夫妻?這麼離譜的事説出去,怕是沒人會相信。
不過她不在乎,反正她壓根就不是心甘情願同出息這門婚事的,婚後陸封臨自然也休想期待她會是個貼心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