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紀念堂的地下室內。
一點點金色的陽光透過破碎了的天花板縫隙照了進來,一切都分外的寂靜。寂靜得讓人忘了呼吸。
蕭矢睜開滿是冷汗的雙眼,望了一眼控制枱上的時鐘。
時間停止在——00:00他再次閉上雙眼,繃緊的身體逐漸放鬆。
段墨依舊站在控制枱前,臉上帶着那種温柔的神色,靜靜地望着那個已經靜止了的時鐘顯示屏。
他的手指仍舊停留在所按的那個數字上。
蕭矢看了一眼,神色古怪地向他望去:“你怎麼知道是‘3’?別告訴我你真的是蒙中的……”
段墨緩緩收回手指,神色恢復正常:“還記得你們在長城飯店擊斃的那個疆獨分子阿伊麥麼?”
“記得,怎麼?”
“2072年8月3日,是他的生日……”段墨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籲出。
蕭矢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段墨在電腦前審閲恐怖分子資料的情景,這時他才領悟到段墨那句話的真正意義。
決定一場戰爭勝負的關鍵是在戰爭之前,而不是戰爭之中。
不錯,如果段墨當時沒有仔細查看了那些資料的話,那……
他簡直不敢想下去。
“你也不錯,小妖,要不是你看出了倒數第二個數字是‘8’,我也沒有把握。
畢竟生在2072年的恐怖分子實在是太多了,即使是8月,也有好幾個,我不過是選擇了可能性最大的那個……“段墨望向蕭矢道。
“戰爭前的準備固然重要,可戰爭是千變萬化的,它不會完全按照你的設想去進行的……”蕭矢若有所思地道。
不錯,在段墨的計劃中,便沒有設想到有疆獨分子插手這一環。而正是這一環險些將他精心準備的一切都化為灰燼。
“你説得沒錯……”段墨難得地同意了他的意見,轉而又打趣道,“怎樣,剛才整個中國的命運都集中在你的指尖上,有沒有緊張?”
蕭矢淡淡地道:“我倒是想説沒有,可是……”
他緩緩舉起右手,那根食指還在輕輕顫抖着。
段墨微笑着舉起自己的左手:“我也一樣……”
蕭矢忍不住笑了出來。
段墨跟着也笑了起來。
兩個人的笑聲越來越大,在地下室中久久迴盪着。
這笑聲中充滿了驕傲與自豪,充滿了樂觀和希望,充滿了對生命的回味。
和他們一樣,班鳴卓的食指也在輕輕顫抖着。
自己按下去了嗎?
下一刻開始,中國的命運將會轉變。
可那將會是怎樣的轉變?
好的?壞的?黑暗絕望的?抑或是充滿希望的?
他無法肯定。
他相信,主席台上幾十名政治局委員們以及台下那幾千名代表們也無法肯定。
可無論怎樣,一切都將不同了。
是的,他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這一點。
走廊內,何震州的秘書於光狼狽地跑向大會堂的電視直播室,猛地推開了門,大吼道:“你們瘋了嗎?趕快停止直播!”
所有的直播人員都木然望着他。
“聽見沒有!你們還不趕快停下,再不停下,我就讓人逮捕你們!”於光聲嘶力竭地喊道。
“哎呀呀,火氣這麼大,哪有那麼嚴重。秘書哥哥,他們可都是無辜的呀……”
一個個頭很高,臉上帶着討人喜歡的笑容的青年突然插口道。
“什麼無辜!這是嚴重的反革命罪行!我警告你們!快停下!”於光依舊怒形於色。
“哎呀呀,他們就是無辜的嘛,因為有人強迫他們這麼做的……”青年辯解道。
“誰?誰強迫他們做的?”於光警惕的四下望着。
青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那個人就是我……”
於光猛地瞪大了眼睛,還沒等他明白過來,一股力量已經不輕不重地侵入他的腦神經,讓他瞬間昏迷了過去。
看着地上一團軟泥般的於光,白朗撓了撓頭:“哎呀呀,還真是麻煩呢……”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掏出通訊器打開:“喂喂!”
北京市復興路十一號,中央電視台演播大廳內。
工作人員緊張地工作着,整個大廳一片忙碌的氣氛。只是地板上不大和諧地躺着幾個警衞。
通訊器的鳴聲響起。
容顏秀麗,神色冷靜的女郎緩緩掏出通訊器打開。
通訊器裏響起白朗快活的聲音:“喂喂!紅荼?我這邊終於有人上門來啦,好像是個秘書哥哥,你那邊怎麼樣?是不是更刺激點兒?聽説中央電視台的盒飯很不錯呀,你嚐到了沒有?要是真的好吃,順便也給我帶兩盒嚐嚐好不好?”
紅荼靜靜等他説了半天,然後默然地一按,將通訊器關掉。
白朗一愣,然後有些尷尬地衝盯着自己看的工作人員們揮了揮手中的通訊器:
“一切正常,嘿嘿,一切正常啊……”
蕭矢和段墨沿着樓梯漫步走上紀念堂瞻仰廳。
一股刺鼻的藥水味讓兩人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
“那是什麼?”蕭矢問。
“喔,果然沒錯,看來我們A組的闖禍記錄又增加了呢……”段墨神色古怪地向一邊努了努嘴。
蕭矢扭頭望去,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裝着毛澤東屍體的水晶棺材竟然碎裂了,防腐藥水已經流了一地,整個瞻仰廳的設施東倒西歪,破壞無遺,場面簡直是慘不忍睹。
他知道,這些都是剛才穆薩的超念自爆造成的結果。若不是當時還有自己和段墨的域護着,怕是整個建築都已經灰飛煙滅了。
“也好,死去的就該埋葬掉,何必還裝在棺材內讓後人瞻仰呢?”蕭矢淡淡地道。
“是啊,我想他老人家自己也不希望這樣吧?畢竟整天在藥水裏泡着是不大舒服的一回事,雖然説不會起痱子……”段墨附和着。
蕭矢強忍着笑向外走去。
走出紀念堂大門,迎面而來的清新空氣讓他忍不住深深的呼吸着。
“怎麼樣?”段墨來到他的身邊。
“什麼怎麼樣?”蕭矢一邊做着深呼吸,一邊問。
“創造歷史的感覺。”段墨眯起眼睛,向四周望着。
天安門廣場上,五星紅旗迎風飄拂,在燦爛的陽光下紅得耀目。
“這個麼,和小時候打壞別人家的玻璃感覺差不多……”蕭矢若無其事地道。
“你這傢伙,難道你聽不到嗎?”段墨沒好氣地笑道。
“聽到什麼?”
“十二億顆心以同一個頻率跳動的聲音……”段墨望着遠處輕聲道。
蕭矢想説什麼,卻終於沒有開口。
望着靜謐的天安門廣場,一股温熱的情懷自胸中緩緩升起。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一生都將和這個國家的命運緊緊聯繫起來,再也無分你我。
那是如此動人的感覺。
遠方,一輛輛警車正向這裏飛馳而來。
人民大會堂前的警車內,馬天心焦躁不安地移動着身體。
陳玫的槍始終指着他的頭部,讓他不敢妄動。
“陳玫,我看你還沒有搞清情況吧,北京市最精鋭的警力現在都已經集中在這裏了,你是逃不了的!”馬天心咬牙惡狠狠地道。
“我看沒有搞清情況的是你才對……”冷笑着,陳玫打開了車內的微型電腦。
一串串的數據資料,語音信息,三維影像源源不絕地播放着。
“看到了麼?這裏面有全國數萬名高官貪污腐敗的絕對證據,當然,其中也包括了馬副局長你那不光彩的一筆……”陳玫略帶嘲意的微笑讓馬天心的心涼了一半,“而我剛剛也將那選出的關於馬副局長你的特定部分轉給了所有警方電腦,現在,你認為究竟誰應該逃呢?是你?還是我?”
冷汗自馬天心的額頭涔涔而下。
“現在,請下車吧……”陳玫微笑着用槍指了指他。
不知何時,車外已經圍滿了警察。
“各位,你們都看到了那些資料吧?”陳玫毫不慌張,冷靜地問道。
“是的,陳警官!我們願意服從你的指揮!”一位高大的特警莊嚴地敬了個禮。
在座的政治局委員中,何震州是第一個離開主席台的。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注意自己離開了,可他別無選擇。他需要及早佈置,現在軍隊的動向還不清楚。不過北京市的警力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只要控制了輿論等重要部門,利用新魂的反革命恐怖活動大造聲勢,説不定還能保住自己。
快步走出大會堂正門,剛走下台階,數十名警察便在一個秀麗的女警官的帶領下便圍了過來。
“你們還在幹什麼?!”何震州嚴厲地向他們喊道,“還不趕緊到裏面制止那個反革命恐怖分子!”
陳玫冷冷望着何震州,一字一頓地道:“何震州,你身為國家領導人,利用職權,為他人謀取利益,索取、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嚴重破壞了人民政府形象,極大損害了國家人民利益。我現在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以受賄罪,翫忽職守罪,鉅額財產來源不明罪逮捕你!”
“你敢!”何震州色厲而荏地大聲喊道,“你沒有檢察院的起訴書,也沒有逮捕證,憑什麼逮捕我?!”
陳玫冷笑着自懷內掏出一張紙一抖:“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
何震州驚疑不定地向那張紙望去,一望之下,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沒想到吧,就在昨天,最高人民法院已經正式對你立案偵察,現在,請跟我們走吧!”
“這不可能,不可能,對我立案偵察,我怎麼會不知道,不會的,不會的……”
何震州喃喃自語着,突然猛地醒悟過來,“我明白了,是解雲……一定是他,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何於兵是他的人,這個混蛋……在我背後捅了一刀……不,我不走,你不能逮捕我,我是政治局常委,是人大委員長,是國家主席!我比你大一百倍!你根本沒有權力逮捕我!”他雙手緊緊握成拳頭,聲嘶力竭地吼道。
“你大?你再大,大得過它嗎?!”説着,陳玫伸出右手,筆直地向正前方指去。
何震州轉身望去。
人民大會堂的正中,上方,莊嚴而肅穆的金色國徽在陽光下閃閃生輝。
一股無可抗拒的沛然之力自國徽上直逼下來,何震州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陳玫揮了揮手,兩名身材高大的特警走了過去,象拖死狗一樣將何震州拖入警車內。
“真他媽痛快!”一個年輕的特警興奮地道。
“住嘴!”陳玫輕喝了一聲。
那個特警吐了吐舌頭。
陳玫壓下心中的興奮,望向大會堂正門。
“現在,就剩下班隊長你了,我知道,你的所作所為是多麼的了不起,可是……”陳玫的臉上掠過一抹悲傷的陰影。
班鳴卓轉過身,向主席台上的各位政治局委員微笑着敬了個禮,然後緩緩走下主席台,穿過大禮堂,向外面走去。
一個身材矮壯,卻威風凜凜的將軍站起身來,向經過的班鳴卓行了一個極其標準的軍禮。
那正是北京軍區司令員於懷苦。
班鳴卓繼續走着。
一個頭發花白,神色昂揚地婦女也站起身來,大力地鼓掌。
那是外交部副部長寧自雪。
緊接着,一個面色沉穩的老人也站了起來,開始鼓掌。
那是前北京市長許遠軍。
隨着班鳴卓向前走去,越來越多的人站起身來,開始鼓掌。
主席台上,張耀楚和黎容漢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同時站起身來,開始鼓掌。
他們兩個一站起來,台下頓時站起一大片人。
丁聞濤鐵青着臉,面沉似水。
他沒想到,居然連張耀楚和黎容漢也來湊這份熱鬧。難道,他們真的認為他們就憑那一本紅皮書便能鬥倒自己嗎?
太天真了。
政治局常委有七個人,只要自己拉住何震州,再加上解雲和孟兆華,便能佔多數票,姜幹是個軟骨頭,牆頭草,哪邊有利就朝哪邊倒,根本不足為慮。這樣一來,自己便已立於不敗之地……
這樣想着,他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冷笑。
突然,他發覺身邊又有人站了起來。
一驚之下,他轉過頭去。
是解雲!他竟然也……
接着,孟兆華也站了起來,開始鼓掌。
丁聞濤全身的力氣在一瞬間似乎都被抽走了,整個人癱軟在座位中。
完了,一切都完了……
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已站了起來,對向外走去的班鳴卓鼓掌。
掌聲中有虛偽的,不以為然的,甚至是恐懼的,也有真誠的,熱烈的,全心全意的。
潮水般的掌聲中,班鳴卓的腳步卻如此昂揚而堅定。
他走出大禮堂,走出長廊,走出前廳,走出人民大會堂。
走向下面靜靜等待着他的人。
那是默默敬禮的陳玫和數百名警察……
美國,華盛頓,白宮。
橄欖形辦公室內所有的政府高官們都默然無語。
總統抬手示意關掉了電視。
轉向衝進來的那個年輕人:“YouarethespecialistofChina,tellme,whatwillhappen?”
“Youwanttoknowthetruth,Mr.President?”青年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説。
“OfcourseIdo!Justtellme!”總統有些不耐地捶了下桌子。
青年的臉上露出茫然的神情:“Idontknow,Mr.President,ThetruthisIdontknow……”
“中國共產黨第四十一屆全國代表大會於本月二十日順利閉幕,會議選舉解雲同志為中共中央總書記,中央軍委主席,張耀楚同志為國家主席,孟兆華為國務院總理,黎容漢同志為人大委員長,國家副主席,寧自雪為外交部長,政協主席,政治局常委,葛鴻宇同志為中央書記處書記,政治局常委,會議還同時公佈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黨內職務選舉修改條例,通過了大力加強法制建設,完善憲法條款的提議,本次大會……”
電視中,播音員的聲音莊嚴而隱隱帶着一絲興奮。
“路女士,已經可以了,請跟我來……”一箇中年的男子聲音在一邊響起。
路嬋娟的目光自電視屏幕上收回,站起身來,跟着那個中年警官向裏面走去。
兩個人的腳步踏在空空蕩蕩的走廊上,發出空洞的迴響。
陽光透過合金欄杆自窗內照到走廊上,留下一道道暗黑的陰影。
路嬋娟小心的用腳避過那些陰影,似乎踩上去便會破壞了什麼一樣。
一道道鐵門在她的身前打開,又在身後合攏。
終於,她走進一個小小的會客室。
室內只有一張桌子,兩張椅子。
兩個制服筆挺的警察揹着手,神色嚴峻地站在桌子旁。
路嬋娟在桌子的一邊坐下,將手中的包裹放在椅子邊。
然後,她低下頭,等待着。
“噹啷!”開鎖的聲音響起。
屋子左面的一道鐵門打開,身着囚服的班鳴卓慢步走了出來。
路嬋娟猛地站起身來。
她的嘴唇顫抖着,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訴説,卻一句話也説不出口。
“嬋娟……”班鳴卓温和地叫她的名字。
“鳴卓……”路嬋娟強忍着撲到他懷裏的衝動。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這次與班鳴卓的會面是多麼的來之不易。而自己任何的衝動,都有可能造成這次會面提前結束。
“我們先坐下吧。”班鳴卓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了下來。
路嬋娟扶着桌子緩緩坐下,她的目光始終緊隨着班鳴卓,似乎怕自己一眨眼,他便會消失一樣。
“才幾天不見,怎麼就瘦了這麼多?減肥麼?”班鳴卓微笑着打趣她。
路嬋娟也笑了一聲,但隨即沉默下來。
“怎麼樣?還好嗎?A組的大家?”班鳴卓關切地問。
“都好……”路嬋娟勉強提起精神,“段墨他們三個整天不知道忙什麼事,很少在A組,核桃嚷着非要一起來,幸好唐卡答應陪她玩騎馬打架,否則我還來不了呢!只是小如和小妖看電影時被人認出是A組的,結果看電影變成了被人當成電影來看,害得她人生的第一次約會以狼狽收場而告終……”
“老江培育出來的防沙植物已經交到中科院了,司馬院長見到後高興得不得了,估計經過鑑定後會迅速推廣,這下老江一定會瞑目了……”
“鳳凰已經恢復了備份,不過現在她什麼都記不得了,唐卡整天陪着她,讓她瞭解A組過去的一切……”
“小云兒已經比以前好多了,對我們説的話基本都有反應,她畫的畫也不只是那些恐怖的事情了……”
班鳴卓靜靜地聽着,思緒隨着他的目光飄向窗外,飄向他朝思暮想的地方……
“啊,對了,你聽一下這個吧……”説着,路嬋娟掏出一個微型的錄音機,按動了開關。
略帶嘈雜的聲音在會客室內響了起來……
“你説邵定中是人渣?憑什麼?絕對的權力一定會有絕對的腐敗嗎?法國大革命時期的羅波斯皮爾在當不就被稱為不可腐蝕的人嗎?今天的中國誰有絕對的權力?可是腐敗的人比比皆是,充斥着社會的各個階層!就算邵定中是失敗了,可他至少有改變世界的勇氣。至少他努力過,至少是一個悲劇的英雄!”一個頗為激動的男子聲音説。
“我的觀點是,邵的政策是對政治結構的簡化,這從短時期來看可能會有效,但是從最好的角度來看也只不過是把治理的結構恢復到剛解放的時候——就是因為那種結構無法適應發展的經濟和被解放的人民,中國才走到了現在這個階段。退回去,也只能是下一個循環的開始,只是既得利益者的洗牌而已,普通百姓實在沒有什麼好高興的。關鍵的問題是,誰能保證邵不會隨心所欲濫用權力?而受害者卻是整個國民!
這樣的教訓還不夠多嗎?“另一個相對更為冷靜男子説道。
“哎,可是這世上還真是難有兩全的法子。歐美的三權分立在權利制約平衡上是比一黨專政好點。可是我們也有我們自己的現狀特色。沒有一箇中央集權的政黨統治,現今的很多邊疆問題民族矛盾外來壓力是很難壓住頂住的……制度與人哪個重要?我説不好,不過我想多數平凡人的民主還是好過個別優秀人才的獨裁吧?”這是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
“我想説的是無論民主還是專制都會有腐敗和暴政產生。在民主制度下政黨和政客容易為了自身的利益欺騙民眾,而損害整體的利益。雖然民主可以使矯正錯誤容易一些,民主犯錯誤的機會也遠大與其他。這就其本質來説是權力的擁有者和執行者不統一,信息不對稱造成的。這樣就造成了民主制度下社會成本過高的弊病。説到底就是到底應該由誰來掌握權力。用一句套話來説民主和專制是具有對立的統一,在人類發展的現階段是不可能有純粹的民主的。”先前那個激動的男子又説道。
“我不是學者,也不會辯論。但我關心我的祖國。我説過,我是個共產主義的擁護者,但我不會加入現在的中國共產黨。他是不完美的,但應該讓他執政,因為今天的中國只能由他領導,只應由他領導。不同時期,情況不同。大家都知道,現在我們的有些做法,政策,是不得已的!”一個很年輕的聲音插入道。
一個大大咧咧的聲音説:“要我説,什麼共產主義、社會主義,都是些失敗的嘗試和假想。老馬過於強調物質上的必然性,就是唯物過了頭。人類的發展絕不是機械的滾動,並不能用單調的公式去解釋和預測。巧合和人為的因素在不斷對整個人類歷史產生着不可估量的影響,勉強在其中找出一些規律只能作為對過去的總結,而不能用來左右未來發展的方向。”
“各位,我想班鳴卓在大會堂內的演講中已經説得很清楚了,不管是民主還是獨裁或者任何政治體制,其最基礎的問題就是一個字——”人“。區別只在於獨裁是一人,而民主是萬人,優秀的獨裁固然也不能百分百的保證遠離腐敗,而優秀的民主或許也有不產生腐敗的時期,説到底,政治體制的關鍵在於,如何才能夠更好的約束腐敗的產生!”
“你也承認具體的人才是制度的活動力來源了。那麼一個問題也就出現了——你的制度活動力來源的人是在制度之上吶還在其下?好的制度能在不好的制度之下出現嗎?請注意我是指按制度所制度的框架體現相當多個體利益的好的制度會出現嗎?就是説現實運作的時候,不好的制度容許在它的制約下改變它的不好嗎?製造制度就是為了保證制度,這就是我説的機制,它是制度之先就必須遵照的東西。”
“我還是不太同意你把制度和人如此割裂開來。一個好的制度設計的追求應該是達到帕雷託最優,而在實現帕雷託最優的過程中,最難的不是如何去完成,而是如何去確認個體的需求。從這個角度上來説,讓更多能夠自我負責的個體加入這個制度,共同確立制度的目標才是必然的。換句話説,具體的人才是制度的動力和活力的源泉,而好的制度應該是相當多個體的利益追求者。當然這是在進行理論推演,不過在實際運作中,放棄一個由不完美的人組成的不完美的制度而去尋找一個完美的人代替它,恐怕還是有些天真和短視。”
“中國的現狀是肯定需要改變的,問題在於怎麼改變。我認為民主和專制只是技術手段而已,而且絕對的民主和絕對的專制只能是理念而不可能在現實中存在。在這兩個極端之間,為了解決現實問題有很多種組織和搭配的方案,比如公司的董事會制度,比如物業管理的業主委員會制度,比如軍隊中的兩長制或者參謀長聯席會議制度,比如三省六部等等。這些制度都是為了解決各個不同時代,不同環境下的具體問題而產生的,都是了不起的制度設計。我認為,現在中國需要組織逐級的選舉,為各級立法和司法機構運作提供資金和人員……”
班鳴卓仔細地聽着,然後向路嬋娟投去詢問的眼光。
“在來這裏的路上,我在街上遇到一些人在討論,便順便錄了這盤東西。”路嬋娟輕聲道,温柔而深情地注視着他,“現在,在學校,在機關,在工廠,在礦山,甚至在邊遠的農村,只要是有中國人的所有地方,人們都在進行着這樣的討論……”
班鳴卓的目光中露出無限欣慰:“這就好了,我們的人民是智慧的,只要他們肯認真地去思索,去實踐,去探索,總能找到一條真正適合中國的道路來,我衷心希望的,也正是這樣……”
路嬋娟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然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打開一個保温食品盒:
“來,我給你帶來了你最喜歡的麻婆豆腐,還有雞豆花,桂花藕元……”説着,她一樣一樣地將菜擺了出來。
班鳴卓突然伸出胳膊,隔着桌子握住了路嬋娟正在忙碌的手。
路嬋娟整個人頓時凝固,然後也緊緊反握住他的手。
兩個人就這樣握着,一動不動,似乎想傾訴的一切都已通過自己的手向對方表達了……
左面那個年輕的特警看了看錶,正想説什麼。右面那個年長些的特警衝他使了個眼神,微微搖了搖頭。
年輕的特警輕輕吁了口氣,繼續默然站了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夕陽將絢爛轉入窗口,柔和的金色光芒如同那無聲的情懷,靜靜淹沒了整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