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回到辦公室,她吩咐下去:“約王首文。”
“用什麼藉口?”
真是難,假公濟私呢,拆穿了會叫人看不起。如是為了他前任女友,像是登門勒索似,更不是好辦法。
“説我上門拜訪他。”
“這樣可以嗎?”
“試一試。”
“聞説他有一個很討厭的秘書。”
日朗微笑,她從前上司的秘書就問過她:“焦日朗,哪個日,哪個朗,是男,是女?”日朗氣定神閒,一一作答。她不喜歡替天行道,這種人遲早被強中手摘下首級當球踢,不用生氣。
秘書回來説:“王首文忙得不得了,他助手問是什麼事,他説希望知道,以分輕重,免得耽擱焦小姐。”
講得好,是個人才。
“讓我同他説。”
她接過電話。
焦日朗同他坦白:“這位先生,你一定要知道,我便説予你知道,我也是受一位小姐所託,你同王首文講,那位小姐叫晨曦。”
對方怔住,知道太多關於老闆的事,絕對不是好事,尤其是這些根本不該知道的事。
晨曦,這是一個藝名嗎?該女的身份是演藝界人物?
“他若不見我,也請告訴我一聲,我好去交待。”
“當事人為何不親自與王先生接觸?”
“我一點兒頭緒也無。”
“焦小姐,對於你,我們也久聞大名,下星期五上午八時方便嗎?”
“這位先生,明天下午五時我下了班上來。”
“這——”
“你有辦法的,我只需要十分鐘。”日朗放下電話。
她嘆口氣,“走後門。”日朗同自己那樣説。
她最反對後門,凡事總是設法先循正路,實在逼不得已,才走偏門,可惜世事是尷尬的多。
她找到了霍永錦。
“日朗,好嗎?”對方的聲音還是親切的。
“永錦,我的生活,自然不及你好。”
“別揶揄我。”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恐怕這個不是問候電話呢。”
“你儘管説。”她十分念舊。
“我受人所託,明日下午五時想見王首文,怕過不了他助手那一關,你們兩家是相熟的吧?”
“他的助手?如果是男的,叫蘇思宏,是從我們這裏過去的,我同他講。”
“謝謝你。”
“日朗,你怎麼老是替人辦事?有時也要為自己設想。”
日朗微笑,“人為我服務的時候你沒看見。”
霍永錦也笑。
“兆平兄好嗎?”
“他回來了。”語氣中無限安慰。
“那麼好的妻子,他還會往何處去。”
“日朗,我們真該多來往些,除你以外,無人與我説實話。”
“如你不怕我煩你這個煩你那個,我們定期會面如何?”
後門一敲即開,那位姓蘇的助手先生立即回覆:“焦小姐,原來是自己人,為什麼不早説?明日五時恭候,焦小姐請準時。”
隔着幾里長的電話線,日朗彷彿看見他在打拐作揖打哈哈。
“明日見,蘇先生。”
秘書進來問:“有捷徑可走為何不走?”
日朗悵惘地答:“我仍然天真。”
秘書笑了。
那一整個晚上,日朗都在算她的老本夠不夠供奉母親。
她也只得那麼多,一時衝動手一揮就送了出去,以後有急用,後悔就來不及了。
可是,話得説回來,那是她的生母,不能不幫。
她託着頭想了一個晚上。
即使是那樣,也不影響她第二天辦事的情緒。
五時她準時走到隔鄰的亞都大廈。
一路有人迎她進去。
日朗非常客氣,待見到了王首文,才收斂了笑容。
他同照片一樣英俊,十分禮貌地招呼客人,但始終帶着股冷冷之意。
不知恁地,日朗朝他拱拱手,“王先生,我受人所託,前來見你。”
王首文不出聲。
“那人叫晨曦,我與她曾有兩面之緣,故仿柳毅傳書,她想知道,你可有改變心思?”
日朗長話短説,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王首文仍然維持沉默,但是雙目中露出複雜的神情來。
日朗欠欠身,略帶諷刺地説:“你還記得晨曦這個名字吧?”
王首文仍不置可否。
日朗無奈,攤攤手,“話已傳到,責任已畢,再見,王先生。”
她站起來預備知難而退。
“等一等。”
日朗已經不耐煩。
她真慶幸她前任現任候任男朋友中,無一人如此閃縮躊躇。
“她在哪裏?”
“她已經返家。”
王首文失神。
“請問我該怎麼回覆她?”日朗提高聲線,幾乎呼喝。
“我……身不由己。”
“我如何同她聯絡?”日朗沉聲問。
“天秤座酒館。”
“什麼?”
“那裏有他們的接頭人。”
日朗腦海中靈光一現,她完全明白了。
她走向辦公室門。
“請等等。”
日朗停住腳步,嘆口氣,轉過身子,“王首文,快樂是要靠你自己追求的。”
王首文的雙手顫抖。
日朗看着他搖搖頭。
“她可恨我?”
日朗沒好氣,“她沒那麼空。”
“我沒有忘記她。”
日朗攤攤手,剛想再指點他幾句,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年輕女子旁若無人走進來。
“王首文,你同誰在開會?”
那女子全身名貴衣飾,累累墜墜,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焦日朗。
日朗乘機説:“我走了。”
王首文沒有勇氣留住她。
日朗緩步走出大堂,那位蘇思宏一直送她。
日朗在電梯口同他説:“蘇先生,你請回。”
那位蘇先生輕輕補一句:“那一位是王太太。”
日朗微笑着點點頭。
她有個地方要去,離開亞都大廈,她抄橫巷兜到天秤座酒館去。
她對這一區瞭如指掌,如魚得水,根本不會為任何人任何原因離開這裏,假使遇到了異鄉人,恐怕焦日朗亦會負心。
天秤座已經開始營業。
日朗進去,坐在她最常坐的位置上。
酒保老莊笑嘻嘻趨向前來招呼她。
“焦小姐,午安。”
日朗重新打量他,“老莊,你我認識有多久了?”
老莊毫不猶疑地答:“十年,那是一個十月,你剛自大學出來,找到第一份工作,你同我説,你要找一個好地方作休息室,你看中了小店。”
“好記性!”
老莊眨眨眼。
“老莊,這麼説來,你到我們這裏,已經不止十年了?”
老莊一怔,隨即笑,“焦小姐,你知道我原來是南洋華僑。”
日朗冷冷看着他。
老莊心虛,掩着嘴,咳嗽一聲。
可幸他們雖非我族類,卻最善良不過。
“老莊,明人眼前不打暗話,你到底從哪裏來?”
他支吾:“蘇門答臘。”
“恐怕沒有那麼近吧,大抵還要遠一點兒呢。”
老莊沉不住氣,“焦小姐,你想説什麼,説吧。”
“老莊,你同晨曦同是天秤座來客吧?”
老莊沉默,雙手可是沒停止過操作,照樣調酒。
半晌,他咕噥:“那晨曦……”
“總有拆穿的一天,不必怪她。”
老莊嘆口氣,看着日朗,“你打算怎麼辦?”
日朗一聽,覺得老莊小覷了她,因而賭氣説:“我要你教我冶金之術。”
老莊笑了。
“要不,隱身法也好,再不,七十二變,還有,長青不老亦我所欲。”
“我一樣都不會。”
日朗聳聳肩,“那就只好做個朋友了。”
“太便宜小人了。”他大喜。
“老莊,才來了十年,人類的劣點你倒學個足裏足。”
他笑:“適者生存嘛。”
“這裏是你們的大本營?”
他不作答。
日朗也不便追問,只是説:“晨曦託我辦的事,我已做妥,我見過王首文,他説他身不由己,你通知晨曦一聲,叫她好好讀書,為前程努力,將來一定找到更佳對象。”
半晌,老莊才説:“謝謝你。”
日朗忽然伏到櫃枱前,笑着説:“老莊,晨曦美若天仙,你卻這般愚魯,原來天秤座的創造主如此重女輕男,怪不得晨曦要愛上地球人。”
“咄!”
“你放心,老莊,你的事,我絕口不提。”
老莊看到她眼睛裏去,他相信她。
日朗笑道:“為南洋乾杯,我在汶萊、爪哇、新加坡均有朋友,南洋真正美麗。”
日朗怕老莊尷尬,轉身離去。
回到家,見電話錄音機上留着訊息。
“焦小姐,我是蘇思宏,王先生叫我找你。”
太遲了,現在人家已經回家。
在天文望遠鏡中,日朗可以清晰地看到天秤座呈四角形分佈的四顆大星。
相信晨曦亦時時用儀器觀望地球。
在空中看地球是顆美麗蔚藍的星球,晨曦對它有特殊的感情。
這位留學生與心思複雜的地球人打交通,能夠全身而退,已經萬幸。
焦日朗放下望遠鏡。
日朗復甦思宏,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人家也不過聽差辦事,何必難為他。
一開口日朗便問:“王首文是怎麼認識晨曦的?”
蘇思宏也把話直説:“我打聽過了,那位小姐曾到我們報館找資料,恰巧那天我東家也在該處。”
“嗯,有緣份。”
“可不是。”
看外型,也真是一對。
“王震亞夫婦不贊成他們在一起。”
“我相信這種故事一直會延伸到二十一至二十二世紀。”
“那位小姐無論如何不肯交待她的身世,王氏夫婦怕她來歷不明,將來會有麻煩。”
“王首文自己先退縮了。”
蘇思宏不出聲。
“他找我幹什麼?”
“他只是想與焦小姐談談。”
“我不耐煩聽他訴衷情,告訴他,是他自己的抉擇,往事已逝,不如努力建立幸福家庭。”
“是,焦小姐。”
日朗掛斷電話。
這時門鈴一響,岑介仁來了,他全身披褂,穿着禮服,分明要去赴會,不知何故,特地抽空上來。
開門見山,他問:“王首文追求你?”永遠消息通靈。
原來是為這個,日朗反問:“你投贊成抑或反對票?”
“他已婚,妻善妒,這還不算,財政權不在他手上。”
“噫,閣下反對。”
岑介仁焦急,“日朗,你好好的一個人——”
“你放心,那種人,我不看在眼內。”
岑介仁鬆口氣,“我走了。”
“不喝杯咖啡?”
“我女伴在車中等我,我們要去跳舞。”
日朗啼笑皆非。
岑介仁取過外套,眯眯笑,“再見日朗。”
日朗只得説:“玩得高興點。”
焦日朗知道他不會令她失望。
這一陣子,日朗休息得比較早。
早睡早起是個好習慣,但若非精力不夠,誰願意那麼乖。
日朗做了一個夢,夢中她睡在牀上,起不來,耳畔聽見絮絮的語聲,知道父親要搬出去了,那麼,母親也要走,“媽媽,”她掙扎地叫,“媽,”但是説什麼都起不來。母親一走,她怎麼辦,她還小,她不能沒有家。
終於日朗自牀上滾到地下,大幅白色的窗幔捲到她身上纏住她,她看不見母親,“媽媽,”她一直叫,“媽媽。”
日朗終於醒了,她聽到刺耳的電話鈴,要略事喘息,才能去接聽,取起鬧鐘一看,是清晨三時。
“日朗,我在中區警署,煩你來保釋我。”
日朗不相信這是真的,“岑介仁?”
對方垂頭喪氣,“是。”聲音顫抖。
“我馬上找律師來。”
“我已經找了小林。”
“出了什麼事?”
“打架。”
“等我二十分鐘。”
日朗就是有這點好處,她連忙套上毛衣長褲,抓起支票車鑰匙,立刻飛車過海。
真沒想到警署夜市這麼熱鬧,各色人等擠得水泄不通。
看到岑介仁,日朗連忙走過去。
老岑左眼烏青,腫了起來,似一隻鴿蛋。
他連忙握緊她的手,日朗一看律師小林已在辦交涉,放下心來。
“你打了誰?”
岑介仁呶呶嘴。
日朗朝那邊一看,呆住了,那人竟是王首文,人生何處不相逢,那王首文頰上中了一拳,一片淤紅,掛了彩。
日朗大惑不解,“為什麼?”
岑介仁不出聲,眼睛瞄一瞄前方。
日朗的視線追隨過去,呵,她看到一個年輕女子在接受警方詢問。
日朗心一動,好眼熟,長頭髮,好身段,雪白肌膚,驟眼看似一個人,是,有點像晨曦。
日朗看了王首文一眼,他也看到了她。
就為了這樣一個女孩子,兩個有頭有臉的男人清晨扯到警局來。
她暗暗嘆口氣。
那女孩站起來,呶着鮮紅的嘴,走到一角坐下,身材是沒話説,可是這時看仔細了,臉容又不太像了,日朗最不喜歡這種不安份的眉梢眼角。
“誰報的警?”
“舞會主人。”
“王首文預備起訴你嗎?”
“不知道,小林叫我先告他。”
日朗惡向膽邊生,“統統替我坐下,不準動!”
她走向王首文那一邊,輕輕問道:“有無通知家人?”
“蘇思宏已在途中。”
他不敢知會父母妻子。
日朗開口了,聲音温婉可人,“王先生,在舞會中,喝多了,摔一跤,也是有的。”
王首文一怔。
“桌子有錯,椅子也有錯,酒對你有誤會,燈令你目眩,不必追究了,事情弄大,不好看。”
一言點醒夢中人,“是,我腳步不穩,絆倒在地。”
日朗放下心來,“這事,是怎麼發生的呢?”
“我喝多了,我以為我看到了晨曦。”
“你沒有忘記她?”
“沒有,我沒有忘記她。”
日朗嘆口氣。
“你明白嗎?”王首文問。
日朗抬起頭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傷心事。”
“你是對方什麼人?”王首文有點困惑。
“手足。”
“他真幸運。”
日朗看看岑介仁,“我也認為如此。”
蘇思宏到了,他連忙蹲到王首文跟前聽候吩咐。
岑介仁還要出言諷刺日朗:“你到底來幫誰?”
日朗不去理他,半晌,蘇思宏過來同岑君密斟,只見岑介仁不住點頭。
小林同警察説半晌,那制服人員抬起頭宣佈:“好好好,大家都是自己不小心,摔了跤,此事無苦主,亦無被告,好得不得了,省回納税人不少金錢,全體回家去吧。”
日朗在這一個小時裏起碼已經瘦了一公斤。
一夥人到這個時候才真正清醒過來,各自捏着汗。
蘇思宏過來向日朗道謝。
“這個城真小。”日朗説。
蘇思宏嘆口氣,“焦小姐,所以我在鄭重考慮移民。”
日朗説:“總有舒服點的地方,容易一點兒的工作。”
蘇思宏黯然退下,偕王首文離去。
小林陪岑介仁走。
日朗剛欲登車,聽見那豔女郎呱呱叫:“喂,喂,誰送我回家?”
沒有人理睬她。
日朗見她穿着那樣稀薄的衣裳,只得説:“上車吧。”
世事就是這麼滑稽。
那女孩子破涕為笑,説出地址。
日朗問:“這麼早回家,家長不反對?”
那女孩笑笑:“你不認識我?”
“我們見過嗎?”
“我是‘香島傳奇’的女主角之一鄭永心。”
“恭喜恭喜,已經走出了第一步。”
“剛才,為什麼人人都説是摔跤?”
“你呢,你怎麼講?”
“林律師叫我説什麼都沒看見。”
“對,你在化妝間。”
“真想是,我同岑介仁在跳舞,忽然之間,王公子過來一定要同我説話,”女孩洋洋得意,“兩人言語間起了衝突,就你一拳我一腳打了起來。”
日朗説:“到你家了。”
“這位姐姐,你貴姓?”
日朗笑:“普通人,姓名何足掛齒。”
那女孩聳聳肩,下車而去。
回到寓所,天已經亮了。
真是狗一般的生涯。
要到這個時候,日朗的心才靜下來,回憶出門前那個夢。
她是多麼想接觸母親,多麼想有一個完整的家,但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傷心事。
她穿上她的上班服出門去。
秘書看見她吃一驚,“焦小姐,你似捱過一頓打。”
捱打的還真的不是她。
岑介仁的電話接踵而至。
“沒有你我就身敗名裂了。”
日朗唯唯諾諾。
“你為什麼不罵我?”
到了這種地步,罵有個鬼用。
“你對我太好了。”
對朋友,能幫就幫,不幫拉倒,何必諸多教訓。
“那王首文是給你面子吧?”
“介仁,你好好休息幾天,忘記這件事,我們改天再談。”
“日朗,我得酬謝你呀。”
“介仁,大家像手足一樣。”
“日朗,我不會忘記你的好處。”
日朗看看鐘,時間已不早了,她有工作要趕出來,實在不便久談。
沒想到私人電話一個接着一個。
“焦小姐,我是蘇思宏,王首文着我向你道謝。”
“我沒做什麼,是他有涵養,沉得住氣。”
“王先生十分感激。”
“不客氣了,不好意思,我要讀完文件進會議室去。”
“是是是,再見。”
自會議出來,有兩個人在等她,一男一女。
日朗一向先尊重女性,“這位小姐請進來。”
她不認識她,是誰呢?
“我是尊爵地產公司經理部的人,岑介仁先生叫我前來見焦小姐。我們在東區海光灣有幢大廈一年後落成,現有一個小單位很適合焦小姐用,岑先生吩咐我帶你去看看。呵,屋價八五折,他已付了百分之十五首期款子。”
日朗呆住,她最怕人家對她好,無以為報,這分明是岑介仁自己的投資,現在讓出來給她。
這種機會,一錯過就永遠不再有了。
日朗聽見自己厚着臉皮説:“我今天下班有空。”
“好,我五時半來接你去看地方。”
日朗把那位小姐送出去,示意那位先生進來。
那年輕人遞上名片,日朗一看,廣亨珠寶公司,剛在訝異,來人已打開一隻絲絨扁盒,“王首文先生讓我送來給焦小姐過目。”
日朗忽然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
混到如今,總算有異性送禮上門來了,卻是為着別的原因。
盒子內是一條白金項鍊,鍊墜一顆光芒四射的圓鑽。日朗至喜這種設計簡單大方的首飾,順口問:“石頭有多大?”
那年輕人看一看紀錄,“二卡拉七六,H色,無瑕疵。”
日朗籲出一口氣。
年輕人笑着站起來,“焦小姐,我先走一步。”
“慢着,”日朗叫住他,“把盒子帶回去。”
他詫異了。
“同王先生説,我所需要的,只是一副好的雙光眼鏡。”
那年輕人又一怔,不過遵囑收起珠寶盒子,欠欠身子,退出去。
日朗搖搖頭。
過半晌,蘇思宏的電話又來了,“焦小姐——”
日朗佯怒,“我不要再聽到你的聲音。”
“王首文以為你嫌禮輕。”
“真是沒完沒了。”
“你胡亂收他一份禮,完結此案,豈非妙哉。”
日朗惡向膽邊生,“好,你叫王首文把亞都大廈送給我。”
她把母親約出來喝咖啡。
“有話同我説?什麼事,電話裏講也一樣,非面對面不可?”她十分緊張。
見到了女兒,她非常沮喪,“我知道,你要移民了。”眼睛看着別處,一片蒼茫。
日朗笑出來,“移民我才不用同你商量,”她告訴母親,“我約你去看房子,你若喜歡,明年可做業主。”
姚女士一呆,“什麼?”
“喏,大業主的代表來了。”
尊爵地產那位小姐先出示圖紙給她們母女過目,然後駕車接她們到地盤參觀。
母女一直緘默。
外人一走,日朗便説:“你不反對!我便替你簽約。”
她母親半晌才答:“最近很發財嗎?”
“還過得去。”
“我也要有名字,不然住到一半,給人轟走,回頭路難走。”
“那自然,”日朗説,“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償還了這筆債,日朗心頭一片澄明。
回到家中,她覺得還有一件事要做。
她打開抽屜,取出天秤座時計,系在腕上,撥到自己八歲那年。
她躺在沙發上。
焦日朗決定與焦日朗談一談。
她雙手交疊胸前,閉上眼睛。
説累也真累,不用催眠也能即刻熟睡,且有機會一眠不起。
日朗期望像上次那樣,經過一條白色的長廊。
可是沒有。
她一睜開雙眼就看到一個小小女孩。
是一個夏天,女孩穿着一件起碼小了一號的舊裙,頭髮束在腦後,正捧着一個洋娃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