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丙傑離開遊宅,才發覺汗已浸濕了他全身,襯衫、外套,統統粘在他背上。
晨曦,他抬頭一看,只見月亮與北斗星仍淡淡掛,在天空一角,紅彤彤朝霞卻已升起。
他靜靜返回公寓。
愛瑪十分知趣,它並沒問主人通宵不歸,身在何處。
石丙傑並不倦,在這種要緊關頭,時間空間都似停頓,不眠不休,只屬等閒。
他淋一個浴,換上乾淨衣裳,打算出門。
認誰知愛瑪進來説:“你要找的人已經上門來了。”
許弄潮坐在客廳裏,給他一個淡淡笑容。
石丙傑一看就知道她的姿勢不對:她左邊身軀僵硬。
“你怎麼了?”
弄潮輕輕答:“我已經不能控制左邊手臂。”
石丙傑蹲下替她檢查,何止左臂,可以説整個左半身都已失靈,他頹然,“對不起,弄潮,我沒有做好手術。
“看樣子我非接受原醫生的建議不可。”弄潮很平靜。
石丙傑頷首。
“他們決定明天郵發,沒有問題吧。”
“孔老已經同你説過?”
弄潮微微笑,“他帶我去看過那具最合用的軀殼。”
石丙傑無言。
弄潮第一次體會到科學家冷漠的一面,她接獲孔令傑找她的訊息,立刻趕往醫院,孔教授一見她狀況,只説:“你時日無多,”便命她坐上輪椅,加速她行動。
看護把她帶到地庫,幾近零度的氣温立刻告訴她那是什麼所在。
孔令傑的表情一直沒有異樣。
他命人移出軀體,“你看,天無絕人之路,正是你需要的。”
他絲毫沒有理會弄潮震驚、意外的反應。
弄潮一看到那張面孔,便退後,掩注觜,這不是遊曼曼?發生了什麼,上次見她,她還是活色生香的一個可人兒,橫行霸道,正設法為難她身邊所有的人。”
半晌,弄潮才顫抖地伸出手去,觸摸她冰冷的雙頰。
孔令傑卻説:“你要客觀,許弄潮,只回答我,它合不合你用。”
許弄潮抬起頭,不能確實。
不,她不願意用這具身體,她不喜歡這個人。
“弄潮,這不是持偏見的時候,你時日有限,選擇無多,我勸你儘量客觀。”
弄潮不語。
“小姐,你與它至少同種同族同齡,還猶疑什麼?”
這樣冷血,這樣公事公辦。
孔令傑似知道她反感,便嘆氣田:“這不是講感情的時候。”
是,他説得對,但,“那是我的下半生。”弄潮鼓起勇氣説。
“所以你更要作出明智的選擇,難道你情願意做一個身高一八0公分的金髮女子?”
“我需要思考。”
“我瞭解,”但是他隨即專制地説:“我們後天出發。”
許弄潮啼笑皆非地離開了醫院。
一夜無寐,天蒙亮就來找石丙傑。
這件事對她來説,十分荒誕,不可思議,但對醫生來講,卻最簡單不過,又合情合理。
弄潮無奈,“愛瑪,請過來,讓我藉助你的智慧,聽取你寶貴的意見。”
愛瑪的溜溜轉過來,咳嗽一聲,“首先,我想説,我也不喜歡我的身軀。”
弄潮笑,石丙傑也笑。
“可是我性能良好,笨拙外型並無妨礙我優秀功能。”
石丙傑鼓掌。
“日常生活中,我唯一的犧性,不過是少照鏡子,許小姐,這一點,我們不難做到,是不是?”
弄潮笑,“怕只怕承繼了那具軀殼之後,不捨得不照鏡子。”
愛瑪至此温和地攤攤手,“那就更無後顧之優了,我肯定你會好好利用那具身軀,使人對它改觀。”
“可是從此我將用另外一個人的身份生活,我辛苦讀回來的文憑,我在工學院的年資,將全部作廢,許弄潮從此消失,我能適應嗎?”
愛瑪答:“這也許是再世為人的代價,不過相信我,許弄潮不會消失,至少我會記得你。”
“你怎麼一樣,愛瑪,你是神仙中人,世俗又另有看法。”
石丙傑站起來。
愛瑪問:“石醫生你往何處?”它知道許弄潮有要緊話説。
石丙傑無可奈何地笑,“我去洗一洗我的俗手。”
他走開以後,愛瑪抱怨,“許小姐,石醫生不是那樣的人。”
弄潮不語。
愛瑪又試探地説:“再説,原醫生對你好感得緊。”
“他嘛,”弄潮微笑,“他真象我大哥一樣。”
愛瑪一喜,頗有城府的它且不動聲色“你決定了吧。”
“我其實毫無選擇。”
愛瑪感喟,“不知道是誰説的:命運早選擇了我們。”
愛瑪,你不應是機械人。”
“許小姐,命運如此選擇我。”
石丙傑出來問:“你們獲得裁決沒有?”
“我已準備出發。”
“好極了。”
愛瑪説:“許小姐,我等你回來。”
三位醫生伴着弄潮與曼曼赴曼勒醫院。
整輛飛機只有他們五個乘客,這次飛行贊助人是遊胤馨。
他前來送行,沒有講話,與醫生們逐一握手,然後注視輪椅上的許弄潮良久。
然後靜靜離去,一個問題也沒有。
大家都覺得遊胤馨不可多得。
弄潮輕輕説:“有那樣一個父親,大樹可遮蔭。”
孔令傑馬上回答:“他不會介意你叫他一聲爸爸。”
石丙傑不出聲,他彷彿聽到小小的曼曼叫父親,一身粉紅色的小裙子,挪動胖胖小腿,往父親懷中撲去,爸爸,爸爸,模樣似安琪兒。
然而很快她就長大,很快她也忘了那一幕,她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越走越遠,終於迷失路途,她沒有回頭。
石兩傑閉上雙目。
抵達曼勒醫院,弄潮就被送進病房。
原醫生的指引再簡單沒有:“你必須休息。”
自然有人幫助她注射。
弄潮在失去知覺剎那低聲問:“我會否醒來?”
孔令傑向她保證。“這個你才不用擔心,你不如想,醒來之後到什麼地方去購置新裝。”
“也不是每個女性都這麼無聊……”
原醫生抬起頭,“好得很,她的腦部活動已經完全靜止。”
“你是説完全靜止?”孔令傑有點意外。
“是,一個夢都沒有。”
“那真是一項成就,我討厭夢境,一不能實現,二令人疲累,看來曼勒要把妙方轉接我。”
石丙傑看師傅一眼,最近他的情緒頗為不穩。
原君卻苦笑答:“老孔,你的煩腦還不如我,我怕做夢,卻又盼望尋着好夢,情況比你尷尬。”
石丙傑問“弄潮會在這裏睡到幾時?”他這個人似比兩位前輩現實。
“啊,待她醒來,她已是另外一個人。”
孔令傑問:“見時做移交手術?”
“明天。”
“讓我們去喝一杯。”
“兩位,”石丙傑陪笑,“我們可需要保持冷靜?”
原君轉過頭來,雙目炯炯,“小子,你不是怕曼勒醫院會有所差錯吧?”
石丙傑並不畏俱,他輕輕答:“麥哲倫號可是一個好的例子,世上並沒有萬無一失之事,獅子博兔,必用全力。”
孔令傑發愣,“説得好,老原,讓我們作充分休息吧。”
石丙傑見他們從善如流,放心離去。
孔令傑對老友説:“這裏頭事關他先後兩個女友,不能怪他鄭重其事。”
原君嘆氣,“丙傑真是幸運兒。”
孔令傑看老友一眼,“你何用羨慕他?你與他志趣不同,他享愛戀愛,你享愛失戀,各適其適,與人無尤。”
原君苦笑,“他父母是我恩師,他是我晚輩,我好同他爭
一個女孩子?你簡直陷我於不義。”
孔令傑笑:“由此可知,在你心目中,義氣更為重要,求仁得仁,那就不要怨天尤人。”
原君承認事實,“那是我性格悲劇。”
“你那樣享受,就不是悲哀了。”孔令傑拍拍他肩膀。
“你隱射我有自虐症?”
“已經病入膏亡。”
石丙傑沒聽到孔令傑調侃原醫生。
他感慨萬千回到房中,十分希望他有兩位前輩的能耐,將悲喜劇混為一談,遊戲人間。
旁人可能會覺得他倆輕率,但石丙傑知道他們表現的只是無奈。
手術一成功,曼曼與弄潮就會合而為一,成為同一人。
這是男性的夢想,他們有時不知取捨,就貪婪地許願:假如她有這副靈魂與那副身段就好了。
但石丙傑卻沒有快活的感覺。
他昏昏睡去。
有纖細柔軟的手指扶摸他的臉頰。
他輕輕睜開眼睛,“曼曼,”的確是曼曼,調皮地笑,眨眨大大眼睛,讓他握住她的手,忽然之間,她變了臉,伸手向石丙傑抓來。
剎那間,她化成了許弄潮,淡淡看着他,即使在夢中,石丙傑也知道他在做夢,他問,弄潮:“你願意嗎,你願意做曼曼嗎?”
弄潮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她的五官慢慢化開,又聚攏,石丙傑衷心舒暢地叫“母親,母親。”
他的母親年輕端莊,温柔地笑,“丙傑,我兒,讓我看清楚你”,石丙傑有幹言萬語不知從何説起,他想從三歲的委屈與思念開始,又怕幹事業的母親不耐煩,非常焦急。
母親安慰他,“你已經找到了我,慢慢説。”
石丙傑極之感動,整個人靜下來,夢境休止,他進入沉睡。
第二天,自有機械人服待他梳洗。
甫出房門,又有另一類型機械人帶路。
它們極之緘默,同家務助理型構造完全不樣,它們屬於曼勒醫院。
石丙傑在會議室見到原醫生。
原君在工作時統共持另一張面孔,石丙傑是知道的,他神情肅穆,帶少些憂鬱,雙目精光閃閃,唯一相同之處是他聲線水不提高。
他説:“丙傑,我的同事已經準備好了,請跟我來。”
孔令傑難掩興奮之情,“這是一宗難得一見的手術。”
原醫生卻説:“恐怕可觀性不強,你會失望。”
孔令傑一怔。
他們來到小小觀察室,隔着層玻璃,原醫生説:“請坐。”
孔令傑瞠目問:“我們只作壁上觀?”
原醫生輕輕調侃他:“莫非你想參予其中一個角色?”
石丙傑全神貫注凝視病牀上的曼曼與弄潮。
原醫生説:“一會兒要移交的,是一束無聲無色無嗅的電波,過程迅速靜寂,並無七彩繽粉場面,也無隆然巨響,請予心理準備。”
曼曼與弄潮身軀甚至不是放得十分貼近。
原醫生説下去,“我們亦沒誇張奪目的道具。”
孔令傑吸一口氣,專心聆聽。
“整間小小密室便是接收放送器,是以你不會看到電線及工具接駁病人身上。”
聽到這裏,石丙傑更加沉默,在外行人看來,市立醫院的手術室可觀性比曼勒醫院多了,半桶水的姿勢最最花妙,信焉。
“也不必擔心弄潮的腦電波會傳錯別的地方,因為只有曼曼的腦部可以接收,整個過程需時三百分之一秒,正是人類搜索腦部記憶的時間,沒有人會想到什麼,或是看見什麼。”
孔令傑以深深太息表示欽佩。
“孔老,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原醫生淺笑,“你行的是大道,多人得益,曼勒一直鑽牛角尖,不一定勝過你們。”
“你何必安慰我。”
“我説的全是實話。”
原醫生遞一個手勢。
他身邊的同事會意。
隔着玻璃板,石丙傑凝視兩個女孩子的素臉,她們的頭髮都整齊地罩在白帽子下,身上穿着白袍,看上去都純潔無暇。
平時再疙瘩刁鑽,多愁善感,此刻也任人擺佈。
既然如此,有知覺之時,又何必事事執着不放。
石丙傑在該剎那有所頓悟。
只聽得原醫生低聲下命令:“開始。”
技術人員接鈕,電光石火間,石丙傑像是看到小小密室中有亮光一閃,但這泰半是他多心,原君早已説過,他們不會看到什麼。
接着原醫生説:“成了。”
孔令傑問“有何證明?”
原君示意他們看指示板,“弄潮這一邊已經真空,曼曼這一這,你看,波浪疊起,紛擾不堪,每次做這個實驗,我都有感觸,孔老怪,你倒説説看,誰比誰更幸福?”
孔令傑不以為然,“醫生以救人為己任,使病人存活,是我們最大責任。”
原醫生感喟,“是我太消極了。”
石丙傑冒昧地問:“是次實驗成功?”
原醫生頷首。
石丙傑放下心頭大石,癱瘓在椅子上。
他能做到的,不過是這樣,稍遲,他會帶曼曼回去見遊胤馨夫婦,把女兒交給他們,同時,弄潮又活了下來,堪稱兩全其美。
他伸手握住原君的手,“感激不盡。”
原君笑笑,“我們回去吧,弄潮甦醒,自然會叫我們。”
他先離開觀察室。
孔令傑同徒弟苦笑,“神乎其技。”
技師聽見,不由得回頭過來笑道:“該項實驗牽涉到三代研究員總共超過十萬小時,以上的試驗與心血,曼勒公認得不償失,並非一項成功的賞試。”
石丙傑不由得笑了。
凡事不能看表面,他人的成績不全是奇蹟。
孔令傑拍拍石丙傑肩膀,“徒兒,咱倆功德完滿。”
“希望弄潮會適應新身。”
“那完全是許弄潮本人的事。”孔令傑凝視徒弟,“那不是你的責任。”
“師傅説得對。”
“放下擔子、包袱,一身輕鬆。”
石丙傑笑笑,他也會這樣教人,只是自己做不到。
他倆結伴離開。
應該了無心事,但不知怎地,石丙傑未能展眉。
第二天一早,機械人進來,禮貌地説:“石醫生,原醫生有請。”
莫非弄潮已經甦醒。
“原醫生説,許弄潮小姐要見各位、”
石丙傑驚喜交集,呆住半晌,然後深深吸一口氣,衝出門去。
他險些與孔令傑相撞,一把拉起師傅,隨機械人到病房去見許弄潮。
他們意外。
她坐在牀沿,穿着一襲白袍,凝視自己的舊身軀。
丙傑一時情急混淆,看見什麼人的面孔就叫什麼人的名字:“曼曼。”
曼曼沒有回答他,她充滿憐惜的眼光仍然注視牀上不動的許弄潮。
石丙傑終於領悟,他又叫:“弄潮。”
曼曼茫然抬起頭來。
原醫生最鎮定,“弄潮,你得向舊的我話別了。”
只見曼曼輕輕的抱起弄潮上身,摟在懷中依依不捨。
石丙傑吃驚,人類竟會對自己的皮囊懷有這樣大的愛憐,始料未及。
“你願意把它葬在曼勒醫院嗎?”原醫生問。
只見曼曼點點頭。
“那麼,我們明天上午舉行葬禮,請你在場。”
多麼怪異,許弄潮將出席自己的葬禮。
原醫生笑説:“慢慢你會習慣,慢慢親友也會習慣。”
孔令傑問;“她照過鏡子沒有?”
“還沒有。”原醫生轉身問她:“弄潮,你準備好了沒有?”
她又點點頭。
原醫生扶起她輕輕站起,然後打開鏡框,她看到反射,退後一步,無比驚駭。
孔令傑輕輕説:“反應同矯形病人完全一樣,只不過他們是驚喜的。”
她朝石丙傑看來,石丙傑一句話也説不出,面孔是曼曼的面孔,神情卻是弄潮的神情,兩個人再也分不開來。
原醫生微笑,“弄潮,我們需要你詳述心理狀況,不過事先,你要休息。”
弄潮攤開雙手,細細觀察,她喃喃説:“天,這簡直不是一雙做事的手,皎潔白嫩,吹彈得破。”
孔令傑笑:“好了好了,懂得抱怨了,可見是大好了。”
弄潮忍不住踏前一步,投向孔令傑懷抱,緊緊擁住,落下淚來,“謝謝三位。”
孔令傑拍打她背部,“那兩位要妒忌的,快鬆手。”
弄潮破涕為笑。
原醫生沉默一會兒,然後説:“老孔,我們還要去喝一杯,來,到我私人沙灘來。”
孔令傑求之不得.便對石丙傑説:“你陪弄潮説兩句。”
跟着,看護進來,把弄潮的舊身移走。
穿着白袍的她仍然不失秀美,抬起頭自嘲,“找到底是誰?”
石丙傑回答:“你是許弄潮,但你得借用遊曼曼的證件與身份。”
他把曼曼的護照給她。
“但是遊曼曼不再存在。”弄潮猶疑。
“誰説的,”他握住她雙手,“只有她有這樣的玉手。”
“那我呢,明天他們將埋葬我。”
“你此刻正同我説話,你是活生生的許弄潮。”
許弄潮忽然失笑,“我再也弄不清楚,是我化作了蝴蝶,抑或蝴蝶化作了我。”
石丙傑輕輕説:“你本來就是一隻蝴蝶。”
她輕輕伸展活動四肢,然後説:“我們都是血肉之軀。”
石丙傑卻在默禱:曼曼,我們沒有微求你的同意,擅自借用你的身體,請你原諒。
誰知弄潮轉過頭來,“丙傑,你説什麼?”
石丙傑瞠目,“我沒有開口。”
“你剛才叫我原諒你什麼?”
石丙傑怔住,看着弄潮,不敢作聲。
“不管是什麼,丙傑,我都原諒你。”
剎那間,這像是曼曼的聲音,曼曼的語氣,石丙傑淚盈於睫。
看護進來説:“石醫生,許小姐需要休息。”
石丙傑頷首退出。
那天黃昏,他在沙灘找到其餘兩位醫生。
難找?並不,一位土著笑着説:“你只要聞到霖酒香,就會找到他倆。”
石丙傑沒有失望。
原君的背脊就是枕在一桶霖酒之上。
他的鬍鬚又長滿腮,皮膚反映着陽光的金棕。
“小老弟,坐。”
石丙傑老實不客氣坐在孔令傑身邊。
原君笑道:“此地樂,不思蜀,你師傅不想回去了。”
石丙傑不加思索地説:“豈止是他,我也決定留下。”
“什麼?”孔令傑一怔。
“原醫生,我有一個請求。”
“除出請求我戒酒,什麼都有商量。”
“請原醫生推薦我進曼勒研究院。”
原君根本沒有醉,此刻連兩分酒意都壓抑下去,他不出聲。
孔令傑也為石丙傑那句話沉默。
“我願意加入曼勒醫院繼承父母遺志。”
過良久,原君才説:“你想清楚了?”
“我思考良久,如果我的資歷不成問題,請原醫生成全。”
原君放下酒杯,“曼勒醫院不同別處,你一進來,絕無上下班時間,它是一個秘密組織,你所參予的一切,都不能公諸於世,你得終身效忠。”
石丙傑不加思索,“我明白。”
“丙傑,這意味着你可能永遠不能再做一個普通人,你還年輕,可能不知道一輩子生活平凡有什麼好處,可是相信我,
那正是許多不平凡的人嚮往的身份。”
孔令傑也看着徒弟。
“曼勒大部分紀律嚴格的不近人情,許多經費來歷不明,事實上如果有人知道我將內幕向你透露,我很可能被革除顧問身份。”
石丙傑氣定神閒,不為所動。
“丙傑,考慮清楚再説,你的資歷毫無問題,又是石少雄後人,薦你入會,舉手之勞耳。”
“好,”石丙傑笑笑,“我再考慮,再請求。”
他站起來離去。
夕陽下孔令傑問老友:“怎麼一回事,你倆同時棄權?”
“我希望丙傑只是一時衝動。”
孔令傑沉默半晌才問:“當年由他父母薦你入曼勒?”
“正是。”
“時間到了,由你再推薦他,也許亦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