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早晨,在裴芊樺居住的公寓外邊,來了輛閃閃發亮的黑色加長型名貴轎車。它的出現非但引來了周遭住户的側目,連路過的行人也都停下腳步爭相競睹,眾人莫不拉長頸項,好奇是哪個高官顯要到訪。
正當眾人引頸企盼之時,車上的司機走了下來,拉開車門。沒一會兒,只見一名面容嚴峻,拄着枴杖的老翁步下車,而跟在他身後下車的,是對看來相當和善的中年夫妻。
為首的老者眼神鋭利的環顧了下四周,跟着,他一言不發,踩着倨傲的步伐走進眼前的公寓。後頭的中年夫妻見狀,飛快地朝左右的行人點了下頭示意,連忙跟了進去。
由於宇昊文亟到公司去處理一些公事,家裏只剩下裴芊樺一個人。當電鈴聲響起時,正在陽台晾衣服的她,連忙放下手邊的工作,小跑步去應門。
看着門外站着一名不可一世的老翁,以及一對笑容可掬的中年夫妻,她想不出自己曾在哪裏見過他們。
“你就是裴芊樺?”老翁語氣高傲的道。
也不等她回話,老翁一把推開她,徑自就走了進去,而後頭的中年夫妻則一臉歉意的尾隨而入。
芊樺見狀,雖感納悶,但見他們似乎並不是壞人,才把門帶上。
老翁先是對窄小的客廳蹙眉,接着才在客廳中央的沙發坐下,從口袋裏取出支票,隨手丟到面前的桌上。
“這裏是一張空白支票,離開我孫子,多少錢隨你填。”
“老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説什麼,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誰。”裴芊樺非常不喜歡他盛氣凌人的態度。
“你配不上我孫子。”老翁神色顯得十分倨傲的説。
什麼嘛,這老傢伙以為自己是誰?非但不請自入,態度還跋扈得叫人生厭,開口閉口就是孫子長、孫子短的,天曉得他的孫子是誰?她不禁有些惱火。
覺察到父親的態度過於傲慢,宇昊松夫試圖緩和屋裏的氣氛。
“裴小姐,我們沒有惡意,只是希望你能離開我兒子。”不想忤逆父親的他,禮貌性的説。
“對不起,我實在不明白你們在説些什麼。而且,這裏是我家,我想在任何情況下,該離開的都不會是我才對。”她的態度不卑不亢,並沒有被宇昊龍天的氣勢給壓倒。
宇昊夫婦明顯的為裴芊樺的這一席話感到震驚,因除了自己的兒子以外,眼前的女孩是第二個敢如此明目張膽頂撞宇昊龍天的人。
而宇昊龍天顯然也沒料到竟有人敢這樣與他回嘴,霎時,他眼底閃過一絲讚賞,速度之快,不曾有人覺察。
“你很有勇氣。”宇昊龍天不改高傲的口吻道,“但是,你仍然配不上我孫子。”
裴芊樺強捺下心中的不悦問:“老先生,你從進門到現在,開口閉口講的都是你孫子,我可不可以請問一下,他是何方神聖?”
明白是他們失禮了,宇昊麗子首次開口,“裴小姐你好,初次見面,我們是文亟的父母,這位是我公公。”對於眼前的女孩,她是喜歡的,如果可能,她希望兒子能娶裴芊樺。
“你們是宇昊文亟的家人?!”裴芊樺大吃一驚。
儘管自己本來就不打算讓孫子跟眼前的女孩在一起,但在見着她聽聞自己身份時所表現出來的反應,宇昊龍天仍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失望。原本,他還期待眼前的女孩會是特別的,現在看來,她也被自己的身份給駭着了。
誤會她的震驚是因為貪婪,宇昊龍天的態度比來時又輕蔑幾分,“現在你知道了吧,只要你肯離開,桌上的支票隨便你填。”想來當今世上,除了自己的孫子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敢在他面前放肆的人了。
“老先生,我看你得抽空上醫院檢查一下自己的耳朵,我剛剛已經説的很明白了,該離開的人,絕對不是我。”怎麼他們一家都這麼自以為是?
“看來你比我預期的要貪婪許多。”不意她會如此回答,宇昊龍天有些詫異,但沒有表現出來。
“你要怎麼想我無權干涉,不過……”裴芊樺頓了下,“既然宇昊文亟是你的孫子,今天你們得給我一個交代。”她不禁慶幸着宇昊文亟現在剛好不在家,自己可以趁此機會擺脱他。
“我是不可能讓我孫子娶你進門的。”如果這就是她所謂的交代。宇昊龍天開門見山便給回絕了。
“宇昊老先生,我看你不只需要檢查耳朵,有時間的話,連腦子也順便檢查一下會比較好。”自己又不是頭殼壞掉,嫁給宇昊文亟?不!那將會是她裴芊樺、永遠的夢魘。
宇昊夫婦見狀,不免在一旁倒抽口氣,沒想到兒子喜歡的女人,居然敢如此一而再的頂撞父親。
“好個牙尖嘴利的刁鑽丫頭。”宇昊龍天冷然的説,並不動氣。
“好説好説。比起老先生的尖酸刻薄,我自嘆弗如。”裴芊樺佯裝謙遜的道。
“看來你是堅持不肯離開我孫子?”宇昊龍天眼神鋭利地瞅着她。
“錯!”離開宇昊文亟,她可是求之不得。
“你肯離開?”原以為得再同這娃兒鬥上一會兒,哪知她的回答卻出人意表,反倒叫宇昊龍天感到錯愕。
“又錯!”裴芊樺堅定説道。
當她是存心戲弄自己,宇昊龍天一怒的吼道:“沒有人可以戲耍我。”同時,他以手邊的枴杖用力撞擊了下腳邊的地板,神色極度不悦。
果然是同家公司出產,翻臉就跟翻書一樣快,她在心裏暗忖。
“戲耍?不!我正經得很。”不讓他有機會打斷自己,裴芊樺接着又道:“我不離開,是因為房子是我買的,該離開的是你們。至於宇昊文亟,既然你們是他的長輩,麻煩快點把他招領回去,別讓他死賴在這裏不走。”如果能請走宇昊文亟那個瘟神,別説是錢,叫她倒貼都願意。
她的話才方落,不單是宇昊夫婦,連宇昊龍天臉上也是不可置信的錯愕。
死賴着不走?自己的孫子!
“或許帶他回去以後,你們該好好的教教他,強佔民宅是不對的行為。就算他再有錢也得守法啊,沒道理我就活該倒黴,被他吃得死死的。”壓根兒沒覺察到他們的反應,裴芊樺仍一個勁地宣泄自己多個月來的抑鬱。
“還有他那副倔脾氣,他以為他是誰呀,憑什麼我得三不五時的忍受他的陰晴不定。”想到這裏,她便有氣,“明明在我的地盤上,他卻老當我是傭人似的使喚,你們做家長的,最好説一説他。”可能的話,海扁他一頓也成。
一口氣説完,正感痛快的裴芊樺這才後知後覺發現在場三人正拿詭譎的目光瞧着自己,此時,意識到自己嘴邊劈哩咱啦數落的是人家的愛孫和愛子,她才連忙止住口。
“你説是我孫子強行住進你家?”宇昊龍天簡直不敢相信。
“當然!我又不是吃飽沒事幹,搬塊石頭來砸自己的腳。”自己趕他都來不及了。“老先生,你到底什麼時候要把他帶走?”她乘機追問。
“你不喜歡他住在這裏?”沒想到自己的愛孫也會有碰壁的一天。
“錯!我根本是‘厭惡’他住在這裏。不然這樣好了,我把這層公寓原價賣給你,然後我打包走人,你看怎麼樣?”話一説完,裴芊樺不禁佩服自己能想出這個好主意。
“你要把公寓賣我?”向來精明的宇昊龍天被眼前的狀況給搞糊塗了。
“對啊,你不是一直要我離開?只要你買下這裏,我拿回屬於自己的錢,不用你催,我自然就會離開。”甚至躲得遠遠的,免得被宇昊文亟給找着。
宇昊夫婦聞言,相觀了好一會兒,宇昊麗子才開口。
“裴小姐你似乎很討厭文亟?”
“其實也不是討厭啦,只是比較處不來罷了。”當着他家人的面,裴芊樺也不好意思把話説絕。
“你以為我會相信?”宇昊龍天目光炯炯地審視着她,認定這不過是她以退為進的伎倆。
此刻,擔心宇昊文亟隨時會回來的裴芊樺,不想再多費唇舌解釋,她決定速戰速決。
“那好,我這層公寓總價是兩百八十五萬,現在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屋,我馬上進去收拾,離開這裏。”説着她拿起桌上的支票立即填上這個數字。也不等對方催促,轉身便往房裏走。
見她果真開始動手打理一切,在場三人全傻眼了。
不一會兒,裴芊樺提了只大皮箱走出和室,在眾人面前站定。
“好啦,現在你們可以放心了吧!我保證,絕對會走得遠遠的。”
現下,此行的目的輕而易舉的達成,按理説,宇昊龍天應該高興才是。偏偏,這會兒見她走得如此毫不眷戀,他反倒遲疑起來。
“等等,你……”他想拖延住裴芊樺,卻又不知該説些什麼好,畢竟要她走的人是自己。
等了半天,仍不見宇昊龍天的下文,她不耐煩的道:“老先生,你到底又想説什麼?拜託你一次説完好嗎?宇昊文亟那傢伙就快回來了。”
屆時若叫那頭暴龍給撞見,自己不死無葬身之地才怪。
而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公寓的大門被打開了,推門進來的正是這麻煩事件的男主角——宇昊文亟。
看清楚屋裏的景象,宇昊文亟詫異的問:“爺爺、爸、媽,你們怎麼會在這裏?”該死的,鐵定是那兩個傢伙出賣他。
繼而,他視線不經意地瞥見裴芊樺腳邊的皮箱。
“你想上哪去?”無暇再理會自己的家人為何會突然出現,宇昊文亟的注意力全集中到她身上。
“我……”裴芊樺絞盡腦汁的思索着,該如何回答才不至於惹惱他。
“你敢瞞着我偷偷離開?”他的表情瞬間嚴峻起來。
“我沒有……是他,都是他,是他逼我走的。”為了避免獨自承擔這場風暴,她只好將所有的責任全賴到一旁的宇昊龍天身上,雖然很不應該,但事關自己的生死,裴芊樺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下一秒,宇昊文亟的視線轉移了,他森冷的開口,“爺爺——”
沒料到眼前的娃兒會把所有的過錯全推到自個兒頭上,宇昊龍天頓時錯愕不已,但他也從裴芊樺驚惶失措的模樣看出,她確實是不可能纏着自個兒孫子不放。
宇昊龍天並沒有為自己辯解,相反的,在孫子面前老屈居下風的他,卻暗暗欣賞着孫子難得一見的失控情緒。
“我的決定沒有人能干涉。”宇昊文亟倨傲的説着,即使對象是自己的爺爺亦然。
雖然之前和裴芊樺的一番言談下來,宇昊龍天對她的觀感已明顯有了改變,但他卻不願輕易放過和孫子吵嘴的樂趣,尤其當他正為一個女人喪失理智時。
“她配不上宇昊家。”宇昊龍天擺明和孫子作對。
“只要是我認定的,就沒有所謂配不配的問題。”六年前,他可以為了她毅然決然地提前接掌家業;六年後的今天,他當然不可能為了家人的觀感,改變自己的選擇。
“別忘了,你認定的,同時也就表示是宇昊家認定的。”這攸關整個宇昊大家族,宇昊龍天可不同意孫子的任性妄為,雖説宇昊文亟一向任性慣了。
“那你只好接受。”宇昊文亟的口氣是不容轉圈的堅決。
見祖孫倆又槓上了,宇昊夫婦趕忙上前開始圓場,免得待會兒又會鬧得不可開交。
而一旁的裴芊樺見狀,儘管不明白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可她再笨也還知道,他們談論的對象是自己。只不過這會兒,她沒有太多的心思去探究,現下的她只想在宇昊文亟注意到自己之前,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悄悄提起腳邊的皮箱,她緩緩地往門邊移動,打算神不知鬼不覺的逃離現場。
“站住!”突地,他們祖孫倆異口同聲地喊住她。
而這正是他們兩人厲害的地方,只要有他們在的場合,誰也無從遁形,即使兩人正鬥得不可開交。
“你想上哪去?”宇昊文亟上前一把搶過她手上的皮箱,臉色極度不悦。
“我……沒有啊。”睜眼説瞎話的同時,裴芊樺不忘俏悄地往後退了兩步,免得被他一身的氣焰給波及到。
此時,一旁不甘遭冷落的宇昊龍天,卻像是嫌氣氛還不夠熱絡似的,硬是要在一觸即發的僵局裏再插上一腳。
“怎會沒有?你明明是想趁我們吵得沒有注意到你的時候,偷偷溜走。”太久沒鬥得如此盡興了,難得能一次遇到兩個不怕自己的人,宇昊龍天説什麼也要把場面給炒熱不可。
“你胡説。”裴芊樺飛快地對宇昊龍天投了記死魚眼,跟着,她兩顆眼珠子一轉,又調回宇昊文亟身上,可憐兮兮的説:“你別聽他信口雌黃,我真的沒有。”
“那你口袋裏的支票是怎麼一回事?”宇昊龍天幸災樂禍地瞧着她,準備看她如何自圓其説。
一聞此言,沒等她開口為自己辯駁,宇昊文亟已先她一步。
“你拿了錢?!”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可惡的女人,居然為了一張支票把他給賣了!
“不是的、不是的……是你爺爺他……是他堅持要趕我走,所以我只好把公寓賣給他,不信你看,這上頭填的數字正是我當初買這層公寓時的價碼,真的,我真的沒有多拿錢。”裴芊樺連忙取出口袋裏的支票給他。
可惡的臭老頭,自己真要被他給活活害死了。
席間,宇昊龍天和裴芊樺兩人仍是一來一往,互相推卸責任,只不過他們的出發點不同,裴芊樺為的是宇昊文亟的怒氣,而宇昊龍天則純粹是愛瞎攪和。
“好了!”宇昊文亟不耐煩的大喝,“不管事情是怎麼回事,爸、媽,請你們馬上送爺爺回日本,至於你……”他將目光轉向裴芊樺,冷言道:“這次我姑且原諒你,從今以後,除非是得到我的允許,否則,你不許私自離開。”
他的話彷彿是道特赦令,聽得裴芊樺慌忙地連連點頭稱是。
反觀宇昊龍天,他當然不可能接受孫子的安排。好不容易找到人陪他鬥嘴,眼前的女娃又似乎有趣得緊,説什麼他也不肯輕易離開。
俗話説,青出於藍勝於藍,或許就是這麼回事吧……
之後過沒幾天,儘管宇昊龍天堅持不肯離開台灣,但在宇昊文亟的強勢主導下,他仍是給“請”回日本去了。
據説,宇昊龍天登機當天,同機旅客有人親眼目睹到一名年約七旬的老者,被人五花大綁給送進頭等艙,而同行之中,還有一對看似十分為難的中年夫婦。
***
星期六一早,裴芊樺為自己挑了件黃色針織毛衣,米白色長褲,配上一條同樣黃色系的圍巾。
然而,她這身裝扮和母親的要求仍有頗大的出入,以裴母的標準,飄逸的連身長裙才是相親唯一合格的穿着。
但話説回來,她今天的穿着已屬難能可貴,因為這是她打從參加相親以來,最正式的一次了。
等她一切準備就緒,才走出房間,就在客廳遇到顯然剛起牀的宇昊文亟。
“大清早要上哪去?”她沒説一聲就要出門,讓他很不高興。
換成是別人用這種口氣和她説話,裴芊樺鐵定甩都不甩就掉頭離去。偏偏,説這話的人是宇昊文亟,那個兼具霸道和不講理於一身的男人。
“回家。”她不得不按捺住性子回他,關於相親的事,她並不想多説,就怕讓他知道了,自己的遭遇鐵定會慘不忍睹。
“這麼突然?”他問的輕描淡寫。
“不是的,我媽在上星期的電話中説我很久沒回去了,要我今天回家。”她實話實説。
“上星期?而你居然連提都沒提?”他低沉的語調,宛若暴風雨前的寧靜。
“因為我想説只是回家一趟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所以……”意識到自己説錯話了,裴芊樺急忙想補救。
“所以你就自作主張的瞞我?”自己在她心裏竟如此不具分量?
“不是的,我……對不起,我下次會記得告訴你。”算了,以他蠻不講理的個性,到頭來鐵定又算她的錯,不如直接認錯了事,雖然自己壓根兒不認為有跟他報備的必要。
“嗯,等我一下,我載你回去。”宇昊文亟的氣焰這才稍稍平息,轉身就要進房裏換衣着。
“什麼?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要是讓他發現回家是為了相親,那豈不完了?!
“你在緊張?”
她驚惶失措的反應引起了宇昊文亟的懷疑,見着他兩隻眼睛直瞅着她瞧,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叫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緊張?沒有啊,哪有緊張。”裴芊樺否認道,但語調裏卻有絲心虛。
宇昊文亟心裏有數的不説話,只是一言不發地審視着她,霎時,客廳裏的空氣像是被凍結住似的,異常冰冷。
“是這樣的,我是怕你跟我回去,對我爸媽不好解釋。”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介紹他。
“有什麼不好解釋的?”堂堂宇昊集團的總裁,難道還會讓她抬不起頭不成?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的,老人家總是比較容易胡思亂想。”要是叫父母發現自己在台北和男人同居,怕不氣炸才怪。
但裴芊樺的理由顯然沒能説服宇昊文亟,他的臉色依舊深沉。
“你在敷衍我嗎?”反正自己橫豎是娶定她了,還有什麼好胡思亂想的?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擔心太過突然,我爸媽心裏沒有半點準備,所以……”何況,連她自己都對目前的情況感到撲朔迷離,如何能同父母解釋?
“真的是這樣?”宇昊文亟懷疑。
“真的、真的。如果你真的想去,下次,等下次我先跟我爸媽提過,再帶你去好不好?不過我可得先聲明,我家那裏地處偏僻,沒什麼好玩的喔!”當他是為了觀光才想一同前往。
“誰説我是去玩來着?”宇昊文亟提高音量。要不是打算娶她,以他堂堂一個大總裁,怎麼可能委屈自己到那種窮鄉僻壤?這女人總是沒能搞清楚狀況。
留意到自已似乎又惹到他了,為免動輒得咎,裴芊樺索性將所有的過錯全往自己身上攬,還一個勁的同他道歉。雖然,她實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裏又犯着他了。
直到宇昊文亟的臉色稍稍舒緩,她才怯生生的問:“那……我可以回去了嗎?”她覺得自己實在窩囊至極,明明踩在自己的地盤上,卻還得看他的臉色過日子。
宇昊文亟沒有馬上開口,只是以一雙厲眼直視着她,半晌才開口。
“不許過夜,晚餐的時候我要看到你。”她對他而言,早已是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可是我——”扣掉來回的車程,自己回家都還不到半天,這樣匆忙的行程別説是母親不會同意放行,就是她自己都怕是吃不消。
“沒有什麼可是,你得回來陪我共進晚餐。”不給半點商量的餘地,宇昊文亟專橫的否決掉她尚未出口的任何理由。
最後,裴芊樺又一次屈服了。然她不斷的在心底説服自己,之所以屈服,是為了不想讓母親有機會在剩餘的假期裏,對自己進行疲勞轟炸,並不是因為宇昊文亟的緣故。
見她點頭答應,宇昊文亟總算放人。
***
剛下計程車,裴芊樺遠遠便瞧見小妹站在飯店門口,朝着自己直揮手,於是她加快腳步上前。
“幼幼,你怎麼會在這裏!”大一新鮮人的她,這會兒不是該在學校才對……難道另外兩個妹妹也來了?
“姐……我都已經十九歲了,拜託你別再喊我這麼可笑的綽號行不行?”裴芊樺的小妹不依地抗議。
裴父當初在為女兒們命名的時候,原本是取自高壯的林木,依次為芊樺、辛楓、芊杉,希望她們能健康地茁壯。只除了老麼,由於在家排行最小,因而取名為裴芊幼,家人都暱稱她幼幼。
“好好好,姐不喊就是了。”裴芊樺當然明白小妹對自個兒乳名的過敏程度,剛才之所以那樣喊她,純粹是為了逗逗她罷了。
“媽怕你找不到地方,特地讓我到樓下來等你。”裴芊幼説。
看來,怕她找不到地方不過是個藉口,母親鐵定是擔心自己臨陣脱逃。
“楓跟杉呢,她們也來了嗎?”
“姐,你別開玩笑了行不行?二姐、三姐跟你一樣,都是聞相親色變的人,她們逃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來嘛!”
原本裴芊杉這星期也要回家,卻在電話中聽到母親為大姐安排相親的消息,隨即打消了回家的念頭。
其實也難怪她們會如此惶恐,因裴家四千金裏面除了最小的芊幼,連排行老三的芊杉都在今年踏出大學校園,正式成為上班族的一員。在裴家父母守舊的觀念裏,總以為大學畢業便是適婚年齡,於是才會一天到晚嚷着要幫女兒安排相親,希望她們能早日找到良好的歸宿。
為人父母者希望女兒的下半輩子能有個依靠,其實也是無可厚非的,但身為時下新時代女性,晚婚已經成為一種趨勢,所以她們實在很難聽從父母的安排,早早步入婚姻的枷鎖。
“那你還特地跑回來湊熱鬧,學校不用上課嗎?”對於這個年僅十九歲的小妹,她向來是疼愛得緊。
説到相親,裴芊幼才不怕呢,反正自己今年不過大一,離被逼婚還有幾年的時間,所以才敢有恃無恐的跑回來。
“學校今天剛好沒課。不過姐,你怎麼穿成這樣,媽可是非常重視這次的相親,待會兒她要是看到你穿成這樣……”她憂心的説。
裴芊樺並不難想像母親重視的程度,光看這家特意挑選的高級飯店,便能看出母親這次是鐵了心要將自己推銷出去。
“你不覺得跟之前相比,我已經穿得很正式了嗎?”只除了仍未達到母親的標準。
沒錯,跟前幾次的T恤、牛仔褲相比,確實是正式的多。問題是……
“你知道,媽希望你能穿得秀氣些,像是連身長裙之類的。”裴芊幼回她。
“放心吧,我自有打算。”這樣一來,才不失拒婚的本意。
兩人一起搭電梯來到餐廳所在的五樓,剛走出電梯,裴芊樺一眼便瞧見自己的父母,同桌還有三個人,她猜想那應該是今天的男主角和男方家長。
嘆口氣,無奈的她戴起温馴乖巧的假面具,笑容可掬的走向他們。
“爸、媽,對不起,我來晚了。”跟着,她轉向對桌的三個人説:“伯父、伯母、王先生你們好,對不起,我遲到了。”她刻意忽視母親對自己穿着的皺眉神情。
見裴芊樺如此謙恭有禮,王家對她是相當滿意。
待她在位子上坐定,雙方家長便開始寒暄聯絡感情。她看得出來王家夫婦都是純樸的鄉下人,連同甫留美歸國的兒子王文生也是個老實人,也因為如此,讓她不禁覺得沉悶至極。
但是席間,她臉上始終還是掛着一抹應酬式的笑容,偶爾虛應一下對方的問題。
偏偏,裴芊樺的客套看在王家人眼中,卻成了乖巧害羞的表徵,這對她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可留意到他們眼底對自己的欣賞,裴芊樺當下暗自心急不已。
聽着對方的父母不住誇獎自己蕙質蘭心、謙恭有禮,自己的爸媽則同樣讚美男方優秀傑出、人品出眾,此時的她只想拋開一切甩頭離去……可惜不行,除非她不想再當裴家的女兒了。
跟個整天只知道啃書的書呆子聊天,是件非常累人的事。剛開始,她還能勉強自己搭上幾句,到最後,她索性直接以微笑來代替回答,連説話都懶了。
雙方又寒暄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是哪方家長提議,居然要年輕人一起到外面走走?聽到這個爛到極點的建議,她差點沒昏倒過去。
就在裴芊樺以為自己要被趕鴨子上架,和啃書蟲一起到外邊逛街時,遠遠的,一名西裝筆挺風度翩翩的男人正朝他們走來。
裴芊樺起先並沒有很注意,直到男人慢慢靠近,她才後悔自己剛才沒能先一步暈倒過去。
是宇昊文亟!天啊!莫非天要亡我?她想。
驚嚇過度的裴芊樺連忙從座位上彈起,三、兩步便來到宇昊文亟身邊。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她悄聲問道,聲調仍有些許顫抖。
“除非是我不想知道,否則世界上沒有什麼事能瞞得過我。”他一手攬過她的肩膀,附在她耳際以着僅只兩人聽得到的音量耳語着。
要不是先前她驚慌的神色引起他的懷疑,進而立刻派人去調查,宇昊文亟可能永遠也無法得知,她居然瞞着自己偷偷跑回家相親?
他雖然沒有當場發飆,然她的背脊還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涼意。
而宇昊文亟話一説完,即像是表演川劇變臉似的,嘴邊隨即掛上一抹誇張的笑容,摟着她狀似親暱的走到裴芊樺的座位上。
餐桌上原本和樂的景象,因宇昊文亟的突然出現而宣告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氣氛是詭譎而低沉的。
不理會到眾人異常的神色,宇昊文亟談笑自若的自我介紹,“伯父、伯母你們好,我是芊樺的男朋友。”他這是刻意對王家一行人宣示自己的主權。
霎時,同桌除了宇昊文亟本人以外,連同裴芊樺都被他的這番話給炸飛了理智,只能目瞪口呆的望着他,甚至忘了要辯駁。
而當裴芊樺終於回過神來,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正想向男方解釋時,王家一行三人已經憤而離席;轉頭偷瞄了父母一眼,他們也已氣黑了臉……她當下忍不住在心裏發出一聲哀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