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幾天,宇昊文亟的捉摸不定,攪得裴芊樺疲於應付。雖然他蠻橫和不可一世的劣根性依舊,但是除此之外,她卻是怎麼也無法將他與記憶中那抹殘暴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到底是哪裏變了?關於這個問題,芊樺已不止一次在心裏問自己。偏偏,宇昊文亟就是宇昊文亟,那張臉,就算是化成灰她也忘不了。
雖然想不出哪裏不對勁,但裴芊樺就是覺得他不一樣了,至於是怎麼個不一樣法,一時間她也説不得準。
概觀來説,他的臉蛋沒變、劣根性也沒變,甚至身上那股邪氣,都跟六年前如出一轍,只除了……他的脾氣。
是的,跟六年前那個動輒對人施以拳腳的宇昊文亟相比,現在的他,脾氣收斂了許多,不再任意對人動粗。
還記得他剛來那幾天,她每天總是過得戰戰兢兢,害怕稍有不慎即會惹來他的一陣拳腳。可出乎意料之外的,兩人同居這些天,自己居然沒再見他發過一頓脾氣,想當然耳,自然也就不需要再親自去見證他的孔武有力。
除了偶爾跟她搶飯吃、三不五時對她毛手毛腳,以及霸道得不許別人反抗他之外,大多數的時間,兩人相處還算平和,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少了暴力的陰影籠罩,裴芊樺的防護網並沒有因此而卸下,相反的,她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心裏始終認定,在宇昊文亟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下,必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陰謀正在醖釀着。
她每天和他相處的時間,雖然只有晚上短短的四、五個小時,但那種揣揣不安和戒慎恐懼的心情,卻比上一整天的班都還要來得累人。
也正因為如此,眼下裴芊樺雖然坐在辦公桌前,臉上卻明顯寫着疲憊和倦意。
就在她發睏的當兒,水粼粼悄悄的欺近她身邊,“芊樺,你還好吧?”好友近來萎靡不振的神情她全看在眼裏,不禁暗自憂心不已。
“好端端的,你怎麼會突然這樣問?”不想讓她擔心,裴芊樺刻意佯裝出輕快的語氣。
“什麼好端端的?你拿張鏡子照照,黑眼圈都跑出來了。”水粼粼戳破她的謊一目。
“有那麼明顯嗎?”最近忙着應付宇昊文亟,根本就無暇他顧,哪裏能覺察得到自己滿臉的倦容。
“不然你以為我能神機妙算不成?”
“是嗎?可能是最近工作比較忙……”她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
“少來!”身為同事,水粼粼哪裏會不知道她有多少工作量,“你今天一定得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心疼她的憔悴,末了又附註了句,“不許有半點的隱瞞。”
從兩人大一認識至今,在水粼粼的印象中,芊樺一直是個有主見、能力強的女孩子,遇上任何麻煩事她總是一肩挑起,並且處理得服服帖帖,絲毫不讓旁人煩心。
但卻也因為這種性格,就算真遇上什麼困難,基於不想讓人擔心的考量,她總是將所有的煩悶全積鬱在心裏,不肯找人訴苦。讓一干關心她的朋友,只能在一旁看了乾着急。
瞧出她的掙扎,水粼粼又道:“是朋友就不要瞞我上
許久,裴芊樺才開口,“好吧!”是該找個人談談了。“不過總編的雷達眼又開始掃射了,等下班後一起用餐,我再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全告訴你。”
“行!得鉅細靡遺的説清楚喔。”水粼粼不放心的交代。
“保證鉅細靡遺。”她舉起右手,信誓旦旦的保證,“你還是快回位子上去吧,總編的雷達眼快變成銅鈴眼了。”
***
“不可能!你別跟我開玩笑了。”此時餐廳里正在用餐的客人,全被水粼粼的咆哮聲給引得轉過頭來。
“小聲點,別人都在看我們了。”裴芊樺有絲赧然的對他們點頭表示歉意。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水粼粼連忙壓低音量,“對不起嘛,我只是太驚訝了。”隨即又轉回剛才的話題,“你該不會是在尋我開心吧?”
“你看我像嗎?”她不答反問。
“這麼説是真的嘍?!”水粼粼剋制不住地捂着嘴驚呼。
“什麼真的假的,你當我吃飽沒事,閒瞎説不成?”裴芊樺睨她道。
“天啊!這世界上怎麼有如此可惡的男人?”居然對女人動粗?
“別問我,關於男人,我知道的並不比你清楚。”感情生活一片空白的她,對男人的認知,如何能比得上早有親密愛人的水粼粼。
“原來我男朋友已經算是很體貼了。”水粼粼心有所感的説。否則以兩人那般頻繁的吵嘴機率,自己怕是早被打得鼻青臉腫,不成人形了。
“你現在才知道,記得以後別再無理取鬧了。”希望能圖得耳根子的清靜,裴芊樺心想。
“什麼嘛,瞧你説的,好像我多野蠻似的?”水粼粼不依的嘟嚷。
“這話可是你自己説的喔!”言下之意,是她不打自招了。
“裴芊樺你——”
趕在母老虎發威前,裴芊樺提醒着,“嘿!風度,風度。”
“我又不是男的,管它什麼風度不風度。”她就是執意要找裴芊樺算帳。
“就算不在意風度,好歹也挽救一下你那岌岌可危的氣質吧!”真懷疑她還有任何氣質可言。
可惡!居然用“岌岌可危”這四個字來形容她這個走氣質路線的美女?水粼粼才要發綢,“不對啊,你別想轉移話題。”好險!差點又被騙了。
而裴芊樺只是回她一記無辜的表情。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水粼粼問。
“你説呢?”她又把問題給拋了回去。
顯然,宇昊文亟是兩人打從出社會以來,遇到過最棘手的挑戰,所以,她們誰也沒再開口説話,只是相視無言。
半晌,水粼粼才冒出一句,“我想到了!”
“想到什麼?”裴芊樺期待她有好建議。
“你仔細回想看看,現在的他和六年前的他,最大的不同是什麼?”水粼粼提示的問。
能有什麼不同?還不是一樣的目中無人、蠻不講理,大爛人、大無賴、大壞蛋一個。真要嚴格説起來,最大的不同可能是——比以前又多不要臉一些。
莫怪人家説當局者迷,換作是平日冷靜果決的裴芊樺,鐵定三兩下就能釐清癥結所在,“告訴你吧,是態度。”水粼粼索性揭曉謎底。
“態度?”裴芊樺一臉困惑。
“是啊,雖然不知道他在打啥鬼主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以他現在對你的態度來看,應該是不會再動手打你了。”如此一來,裴芊樺就能安心的和他抗衡了。
好像是這樣沒錯啦,只是……“為什麼呢?”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會對女人手下留情的人啊!早在日本那次,她便清楚的明白,在宇昊文亟的字典裏,壓根兒就沒有憐香惜玉四個字。
許久,百思不得其解的兩人決定將問題全歸咎到年紀上頭,把他當年的暴行視為是年少血氣方剛下的產物。
***
一個晚上下來,大體來説雖然沒有什麼實質的收穫,但裴芊樺的心情卻因此輕鬆了許多,至少,她不再視回家為畏途。畢竟再怎麼説房子終歸是她買的,沒道理平白拱手讓人,何況,還是讓給一個自己厭惡至極的男人。
裴芊樺到家後,才打開門,就見一座活火山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宇昊文亟臉上清清楚楚刻畫出來的暴怒,讓她嘴邊的笑意全僵在臉上。
像個等待遲歸妻子的丈夫,宇昊文亟凝聚了一整晚的怒氣,已將他逼至一觸即發的邊緣。
他的表情駭得裴芊樺的舌頭差點沒打結,“還、還沒睡啊?”她心虛的隨便找了個話題,小心翼翼的不讓自己成為他炮口下的餘灰,不曉得又是誰招惹到他了。
就在她力圖鎮靜的同時,宇昊文亟已就着排山倒海之姿,刷地朝她席捲而去,一把拉過她纖細而冰冷的手臂,將她整個人往客廳裏帶。
“説!你今晚上哪去了?”他神色肅殺的逼問道。
被硬生生地摔到沙發上頭,過大的撞擊力讓她一時答不出話來,一口氣梗在喉嚨,“我……”要命啊,誰行行好,快來救救她吧!
“給我一五一十的説清楚,要是你膽敢騙我的話……”過度的擔心讓宇昊文亟整個人失去了理智。
他慢慢逼近她,並用充滿血絲的厲眼惡狠狠的瞪視着她。
“沒、我沒敢騙你,我只是跟粼粼一起去吃飯。”裴芊樺嚇得臉色慘白,顫抖着嗓音回話。
以為他會向自己追問粼粼的身份,可他卻沒有,只是冷冷的説了句,“就這樣?”視線依舊牢牢地定在她臉上,他審視的目光像是在判斷她話裏的真實性。
其實,對於其他人的身份,透過六年來徵信社傳真給他的資料,宇昊文亟早將她身邊的阿貓阿狗都給摸熟了,哪裏還需要多此一問。
“真的,我吃完飯就回來了。”裴芊樺點頭如搗蒜,拼了命的同他保證。“我不知道你會等我……”她急得就要落下淚來。如果早知道一頓飯會惹得他大發雷霆,她説什麼也不敢在外邊多作停留。
料定她也沒膽對自己撒謊,宇昊文亟鐵青的神色才逐漸緩和,“只是吃個飯,需要吃到這麼晚?”但仍餘怒未消。晚?不會吧!現在才九點剛過不久……儘管滿腹委屈,裴芊樺卻沒敢開口為自己辯白。
來台至今,不曾和她在外邊共進過餐,宇昊文亟只要一想到,她是為了和不相干的人進餐才冷落自己,心裏就像是喝下一大桶的陳年老醋,嫉妒得直髮疼。
“走!”他伸出手拉着她。
“去哪裏啊?”她怯怯的問,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惹得他不快。
“吃飯。”宇昊文亟口氣很衝的道,其中不無賭氣的意味。
“可是……我才剛吃飽耶……”再吃,她可就要活活給撐死了,她懷疑他根本是想借由這種酷刑來懲罰自己。
雖然,她委實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裏做錯了,又是怎麼惹到他的。
“沒人要你吃。”一想到她是和別人去吃飯,雖説那個別人只是個女人,宇昊文亟就是氣不過,堅持也要她陪他去吃上一頓。
“那……”還要我去幹麼?話到嘴邊,她沒敢問出口。
雖然她嘴裏沒説,他仍是看透的説:“我還沒吃。”霸道得非要她作陪不可。
有沒有搞錯啊,他沒吃,幹自己屁事?她只顧着在心裏發牢騷,卻忘了去探究他為什麼到這麼晚還沒吃晚餐。
“可是很晚了耶……”這樣暗示,希望他能識相得自己出去吃。累了一天的她,這會兒只想舒舒服服的泡個熱水澡。
“你説什麼?”震怒的他忍不住又咆哮出聲。
“我……我是説……”她嚇得舌頭猛打結。
“有膽你再説一遍試試。”要是她真膽敢説,難保他不會當場掐死她。
裴芊樺聞言,識相得沒敢再搭話。
“還不走!”宇昊文亟扯着她吼。
面對他惡形惡狀的催促,她是懼怕的,但是累了一天的疲憊,真的讓她再也禁不起絲毫的折騰。
“不然……我幫你煮碗海鮮麪好不好?”她硬着頭皮同他商量,“或者,蛋炒飯也行。”橫豎她就只會這些了,誰叫她廚藝不精呢!
“嗯。”留意到她一臉的倦容,知道她是真的累極,他也不忍再強迫她。
得到宇昊文亟的應允,裴芊樺像是如獲特赦一般,飛也似地就想往廚房裏鑽。
“等一下!”他的聲音冷不防地在她背後響起。
還差一步,就只差一步,自己便能躲開他了,她不免在心裏扼腕。
“還有什麼事嗎?”她無助的問。
“以後不許你再和別人吃晚餐。”那是他個人專屬的權利。
“喔……好。”她滿心不願地答應。
***
“你就不知道,他當時有多麼生氣。”以為會被宇昊文亟狠狠痛揍一頓的裴芊樺,心有餘悸地向水粼粼投訴自己昨晚的遭遇。
“對不起,都怪我不好,一直纏着你問東問西的。”如果芊樺因此而慘遭毒打,她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不關你的事,你別硬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邊説着,兩人並肩走出公司大門。
“説也奇怪,他幹麼那麼生氣啊?”如果不是預先從裴芊樺那裏得知宇昊文亟的惡形惡狀,水粼粼幾乎要懷疑,他是對自己的好友有興趣。
“誰知道,説不定他根本就是在借題發揮。”以折磨她為樂。
視線不經意掃到路邊候着的宇昊文亟,裴芊樺倏地一僵,全身定住不動。
“怎麼啦?”留意到她的異樣,水粼粼關心地問。
不等裴芊樺開口,宇昊文亟已經來到兩人跟前。
“走!”他極其自然的攬過裴芊樺的腰肢,無視一旁瞠目結舌的水粼粼,即半挾持着她轉身離去。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沒來得及問出心裏的疑惑,裴芊樺整個人已被他硬塞進一輛銀白色流線型跑車裏。
跟着,宇昊文亟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驅車揚長而去,留下水粼粼一個人傻愣愣地怔在當場。
那人就是宇昊文亟?她的視線定住在遠端的揚塵之間,久久不曾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