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芷丹跟雙胞胎之間的對峙仍不見好轉。
結束最後一堂課的她正要回辦公室,無預警的,傾盆大水突然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就潑在她身上。
有那麼剎那,她整個人傻眼,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不待她反應過來,樓上已傳來無辜卻不帶誠意的道歉聲,“對不起黎老師,我們不知道樓下有人。”
這聲音,打死她也不可能錯辨,又是那兩個該死的小鬼。
果不其然,她一抬頭,就見雙胞胎一臉惡作劇得逞的笑容,臉上哪有什麼歉意。
黎芷丹心裏雖氣得牙癢癢,仍是拿他們沒轍。
回到教職員室,其他老師瞧見她狼狽的模樣皆感詫異,紛紛追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對於跟雙胞胎之間的過節,她自然不便明説,只得隨口搪塞不小心被學生潑到,然後收拾的東西回家換衣服。
上了計程車,司機在詢問她要上哪去時,眼睛還不住從後照鏡裏偷覷她,而她當然知道自己這會看來的確狼狽。
本來呢,她是要直接回家換衣服的,但是想到母親還在上班,回去沒人聽她吐苦水。
這時,她腦海裏頓時想起了葉裕皓,脱口便對司機説出他公司的住址。
一身濕答答走進人家公司裏,黎芷丹的出現自然免不了要引人側目。
櫃枱小姐儘管對她的模樣很是詫異,仍盡職的開口詢問她的來意,“小姐,請問你……”
“我找葉裕皓。”黎芷丹開口就道。
出了校園,她也不過是個二十四歲的大女孩,説話不脱大刺刺。
聽到她直呼總經理的名字,櫃枱小姐霎時驚訝。
在沒能確定她的身分前,櫃枱小姐的語氣不免恭敬了幾分,“請問您有預約嗎?”
預約?她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會來,怎麼可能先預約。
“沒有。”她心裏已預期到櫃枱小姐的拒絕。
櫃枱小姐聽到她的回答,臉上果然露出為難的神情,“對不起小姐,因為你沒有事先預約,我們總經理恐怕不會見你。”
為了見葉裕皓,黎芷丹試圖説服她,“他會見我的。”
但櫃枱小姐只是一臉愛莫能助的看着她。
於是,黎芷丹拿出手機,撥了葉裕皓的專線電話。
不一會,電話那頭傳來他的聲音,“喂,葉裕皓。”
“阿皓,是我。”
乍聽到她的聲音,葉裕皓只覺得耳熟,一時沒能認出是誰。
“我是小丹。”
聞言,他意外不已,沒料到她真的會打電話來。
“有什麼事嗎?”葉裕皓詢問着她打電話來的目的。
黎芷丹心裏頭慶幸,還好他沒問説小丹是誰。
這讓她的膽子又大了些,“我在你公司樓下,你可不可以下來接我?”
“你在我公司樓下?”葉裕皓的意外更熾。
“嗯。”她不太好意思的承認,“因為我沒有預約,所以……”
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太過冒失。
所幸,葉裕皓並沒有讓她失望,“你等我,我現在下去。”
不一會,他便從電梯裏走出來。
看到總經理親自下樓來,櫃枱小姐的訝異可想而知,當下不免對黎芷丹的身分更感好奇。
不過最訝異的還是葉裕皓,他沒料到她非但來找他,還一身濕答答的。但訝異歸訝異,他倒不急着追問,便先帶她上樓。
臨進辦公室前,他吩咐秘書泡杯熱茶,才領着她進去。
葉裕皓讓她先到沙發坐下,自己則走進休息室裏拿條幹淨的毛巾。
他出來見她還站着,疑惑的問:“怎麼不坐?”
黎芷丹不太好意思的開口,“怕把你的沙發給弄濕了。”雖説已經不像剛開始那麼濕,但畢竟還沒全乾。
聽到這話,葉裕皓不覺笑了。
“坐吧!”他將她按坐在沙發上,並將手上的毛巾交給她,“先把頭髮擦乾。”
“謝謝。”芷丹接過毛巾,心裏為他和善的態度竊喜着。
秘書端了熱茶進來,放下後又退了出去。
“先喝杯熱茶。”他將杯子遞給她。
接過熱茶,黎芷丹心裏直泛甜。
等她喝了幾口,他這才問起,“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畢竟外頭晴天大太陽的。
提起這事,她不禁又有氣,“還不是學校裏的學生搞的鬼。”
上回在黎家,葉裕皓聽黎母提過,她現在在當老師。
“他們拿水潑你?”他根據她的語氣推論。
想起雙胞胎佯裝無辜的嘴臉,她氣呼呼道:“他們根本就是故意的。”
見她氣鼓着臉,他不自覺地笑了。
“要不要先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我裏頭有乾淨的衣服。”
聽到這話,黎芷丹欣喜不已。他非但沒有為自己的突然造訪感到不悦,還願意拿衣服給她換。
話雖如此,她仍提醒自己不該得寸進尺給他添麻煩,免得讓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用了,反正也快乾了。”
葉裕皓看了看時間,四點多也快下班了,“我帶你去買衣服。”
他要帶她去買衣服?黎芷丹不敢相信的瞠大眼。
要不是考量到會給他添麻煩,她肯定會一口答應。“不要緊的,我……”
“穿着濕衣服當心感冒。”
他的關心頓時讓她心花怒放,雖説他只是單純的出於一片善意。
覺得再推辭倒顯得虛偽,她歡喜的答應下來,“謝謝。”
葉裕皓調侃她,“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印象中的她可沒對他這麼客氣過。
黎芷丹一窘,因為被人看穿本性而答不上腔。
他並未察覺到她的尷尬,待她先到休息室裏打理一下自己,而後才偕同她一塊離開。
黎芷丹仍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葉裕皓非但陪她去買衣服,還邀她一塊吃晚餐。
“謝謝你陪我去買衣服。”她壓抑着心中的興奮,温婉的道謝。
“是當老師的緣故嗎?”葉裕皓笑問。
“呃?”
“變得這麼客氣。”葉裕皓解釋道。
從剛才到現在,她已不止一次向他道謝,這實在不符合她的性子。
但他哪裏知道,她的温婉乃是因為謹記前男友提出的分手理由,而刻意表現出來的柔順。
黎芷丹神情掠過一絲被人識破本性的心虛,“或許吧!”她牽強的扯了扯嘴角含混帶過。
瞥見她挑到盤子邊緣的紅蘿蔔,葉裕皓隨口問着,“還是不喜歡吃紅蘿蔔?”
黎芷丹並未注意到他話裏的語病,腦海裏直覺想到的是:他該不是討厭人家偏食吧?
雖然她討厭吃紅蘿蔔,但是比較起來,她更討厭讓他留下壞印象。
“不是。”她一口否認,跟着像要證明似的,夾起紅蘿蔔便往嘴裏頭送。
這樣的結果並不在葉裕皓預期之內,記憶中的她肯定會理直氣壯的承認,然後逼他把她討厭吃的食物全吞進肚子裏。
他在詫異之餘,也注意到她強撐的笑臉。她還是跟兒時一般,逞強的性子一點也沒變。
思及此,他不由得笑了。
黎芷丹因而更加確定,他果然討厭人家偏食。
不得已,她只得強忍着噁心,逼自己將盤子裏的紅蘿蔔逐一送進嘴裏。
見她明明吃得痛苦卻還要逞強,葉裕皓勸道:“不喜歡就別吃了。”
聞言,她連忙否認,“不會啊,很好吃。”説着又逼自己吃了一口。
深知她倔強不服輸的性子,為免適得其反,他只好由着她不再勸她。
為了引開自己的注意力,也為了想多瞭解他,黎芷丹語出試探,“阿皓,我這樣突然來找你,會不會帶給你困擾?”
葉裕皓眉毛微挑,意外她真的變客氣了。
“我不是説,需要幫忙的時候來找我嗎?”既然留了電話,也就沒有所謂困不困擾的問題。
她假意補充説明,“我的意思是你女朋友可能會誤會。”心裏則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將她小心翼翼的神情看在眼裏,葉裕皓笑了笑,“我沒有女朋友。”
打從擺脱青澀少年時期開始,他周遭一直不乏欣賞他的女生,只不過至今沒有一個令他心動。
“太好了!”黎芷丹欣喜不已。自己還有機會!
“嗯?”
意識到自己的忘形,她連忙改口,“我是説……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你女朋友誤會了。”
葉裕皓調侃道:“我還以為某人説我以後肯定會交不到女朋友。”以前她總笑説他是瘌痢頭,長大會交不到女朋友。
“為什麼?”她不解的問,懷疑説這話的人眼睛肯定有毛病。
見她問得臉不紅、氣不喘,他不得不佩服她裝傻的功力。
“你説呢?”他故意反問她。
問她?她怎麼會知道?
難道是他的眼光太高,所以才會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
看着眼前這張俊容,黎芷丹不得不承認,的確是很有這種可能。
若真是這樣,那可就不妙了。
雖説她自認長得還不算差,但若標準太高,自個恐怕連及格都談不上。
不管了!總要拚上一拚。
“阿皓,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她決定先了解他喜歡的女生類型,以便“對症下藥”。
“噫?”葉裕皓訝異她會有此一問。
察覺到自己問得太過於唐突,她急忙解釋道:“也許我能幫你留意。”
將她略顯心虛跟急切的神情看在眼裏,他當她是想藉機引開話題,倒也不繼續為難她。
“不用了。”擔心她興致一來,來個喬太守亂點鴛鴦譜,他趕緊拒絕她的好意。
“為什麼?”她腦海裏隨即閃過另一個念頭,“你有喜歡的人了?!”
“目前沒有。”
黎芷丹聽了暗鬆口氣,但仍不放棄追問:“那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心知她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個性,要是不給她個答案,怕是不肯輕易罷休,他只好籠統的回答,“感覺對了的女生。”
感覺對了的女生?這是什麼見鬼的爛答案!
那她呢?他對自己感覺對了沒有?黎芷丹想知道,卻苦於無法問出口。
“你能不能説得更具體些,這樣的答案我很難幫你留意。”
“所以我才説不用了,感覺這種事除非是當事人,否則誰也拿不準。”
他這話説了等於沒説,她還是沒能問出他喜歡的女生類型。
不過較令她覺得沮喪的是,聽他的口氣,對自己似乎沒有那種感覺。
“怎麼啦?”葉裕皓不解她突如其來的沉寂。
她連忙振作精神,“沒事,只是遺憾沒機會幫上忙。”
“看來你是真的對我很沒信心。”葉裕皓笑道。要是兩個好友知道自己被瞧得這麼扁,免不了又是一番調侃。
聞言,黎芷丹連忙否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懊惱自己到底是怎麼搞的,明明是想增加他的好印象,卻老是説錯話。
見她心急不已,葉裕皓不再逗她,“我知道。”
黎芷丹這才放心,同時決定把嘴巴閉緊些,省得越説越錯。
飯後,葉裕皓打算送她回家。
為了能跟心上人有多點時間相處,黎芷丹詢問他能否陪她去買點東西。
他二話不説的答應了,只是他原以為她是要去逛百貨公司、服飾店之類的地方,但她卻帶他來到一間五金行。
起初葉裕皓不以為意,直到見她東瞧瞧、西看看,像是事先沒有盤算要買什麼東西,這才覺得好奇。
再看她挑的那些工具,他實在懷疑,她要那些東西做什麼?
“小丹,你買這些東西要做什麼?”
“當然是對付那兩個臭小鬼啦!”黎芷丹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呃?”
她隨即意識到説溜了嘴,硬生生改了口,“不是!我是説……我有用途。”
用途?他狐疑的看了看她手上那些傢伙一眼。
“也許我能幫得上忙。”
“不用!”她話一出口便察覺到自己拒絕得太快,“喔不,我是説不用麻煩了。”嘴邊扯着心虛的笑容。
要真讓他插手幫忙,她努力在他面前表現的柔順形象不就全毀了。
葉裕皓哪裏看不出來,她有心瞞他,見她既然無意告知,她也不便再繼續追問。
“那好吧,需要幫忙的時候就告訴我。”
關於這點,黎芷丹倒是欣然應允,“我會的。”
如此一來便能正大光明的接近他了。
黎芷丹偷偷摸摸的往車棚的方向走去,只見她不時四處張望,小心翼翼的留意,不叫旁人瞧見。
這些天,她礙於師長的身分,不便明目張膽的跟雙胞胎槓上,以致一直處於捱打的劣勢。
畢竟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芷丹已是忍無可忍。
昨個跟葉裕皓吃飯時,她心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忍氣吞聲下去,她得有所行動才行。
若是任由情況繼續這麼惡化下去,別説是為人師表了,她恐怕就只有被雙胞胎欺負的份。
所以,今天她非要讓那兩個死小鬼知道她的厲害不可。
因為顧忌師長的身分無法明着來,她索性來陰的,反正那兩個死小鬼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到了車棚,芷丹先是躲在角落觀察了一會,確定四周都沒有人,這才鬼鬼祟祟的往目標走去,她事前便已打聽好雙胞胎的車子是哪兩輛,絕對萬無一失。
等一切全搞定後,她再度四下張望,確定沒人瞧見才趕忙離開現場。
傍晚時分,剛結束社團活動的雙胞胎滿頭大汗的往車棚走來。
路上不時有擦身而過的同學跟他們打招呼,顯見兩人在學校裏的名氣是何等的響亮。
將書包甩到背後,葉耕謙才跨上腳踏車——
沒氣!這怎麼可能?
葉耕勤不解的看着他又跨下車,“怎麼啦?”
葉耕謙看着壓扁的輪胎,“輪胎破了。”
破了?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破了?
葉耕勤直覺低頭望向自己的腳踏車,“媽的!我的輪胎也破了。”
兩輛腳踏車的輪胎同時沒了氣,再蠢也知道有問題。
令他們錯愕,甚至難以置信的是,是誰這麼大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們腦海裏同時閃過一個人,“該死!肯定是黎芷丹那女人搞的鬼。”
即便可以百分之百斷定兇嫌的身分,卻無法改變輪胎破了的事實,雙胞胎為此氣結不已。
晚上六點多,傭人將晚餐都張羅妥當了,仍不見雙胞胎進門。
“小謙跟小勤這兩個孩子也真是的,都什麼時候了還不知道要回來。”葉母對着飯廳裏的丈夫和大兒子念道。
“可能是比賽快到了,社團集訓吧!”葉裕皓以過來人的身分推論。
“就算是不回來吃飯,也該打個電話回來啊!”
葉母才唸完,雙胞胎便先後進門。
“爸、媽。”
一見到兒子,她便又開口唸,“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提起這事,雙胞胎便難掩怒氣。
從來就只有他們整人的份,什麼時候輪到他們被人惡整?更別提還是被那該死的女人整,這口氣兩人説什麼也咽不下去。
只不過氣歸氣,這樣不光彩的事,打死兩人也説不出口。
“沒什麼,只是腳踏車的輪胎破了。”葉耕謙一語帶過。
“這樣啊。”葉母聽完倒也沒再多想。
反而是葉裕皓看出他們神色有異,“好端端的,輪胎怎麼會突然破了?”
雙胞胎同時沒有説話。他們當然清楚輪胎不會好端端破了,除非有人搞鬼。
剛才去修車時,兩人便已決定,明天到學校非給那女人好看不可。
見他們不語,葉裕皓隨口又問:“該不是兩輛的輪胎都破了吧?”
他們倆神情一凜,抿着唇沒有答腔。
葉裕皓原本只是隨口問問,畢竟兩個弟弟在學校一向吃得開,不料他們的反應卻間接證實他的猜想。
對於他們居然會有吃癟的時候,葉裕皓多少覺得意外。
“兩輛都破了,怎麼會這麼巧?”葉母直覺反應。
雙胞胎心裏卻十分清楚,這跟巧不巧一點關係也沒有。
精明如葉父自然也看出事情並不單純,見他們倆一臉怒氣,也不免好奇誰能讓他們吃癟。
“是很巧,依你們看這是怎麼回事?”葉父故意問道。
父親和大哥臉上滿是興味的神情,他們怎麼會看不出來。
“不過就是輪胎破了。”葉耕勤仍是避重就輕道。
“該不會這麼剛好,就只有你們兩輛車破了?”葉裕皓語出調侃。
葉母這時也聽出端倪,“是誰跟你們開這種玩笑?故意把你們腳踏車的輪胎戳破?”
猛地被母親這麼一説穿,雙胞胎頓時顏面無光。
“媽!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
面子掛不住的他們駁斥完,逕自轉身上樓換衣服,心裏同時決定將這筆帳再記到黎芷丹頭上。
不解的葉母仍對着兩人的背影追問:“不是這樣?那怎麼會這麼巧,剛好就你們倆的輪胎破了?”
看在葉裕皓眼裏,實在不知道該説母親的神經線太大條,還是太不瞭解男孩子的心理。
“老公……”葉母轉頭想向丈夫尋求解答。
對於妻子老是慢半拍的反應,葉父早已習慣,“走吧,我們先吃飯。”説完,便摟着妻子往飯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