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小房車在私家路停下來,司機是一個相貌端莊的年輕女子,她看到鄰居王太太正在打理花圃,便笑着打招呼。
王太太顯然與她很熟稔,揚聲説:“葉小姐,好嗎,又見到你了。”
葉承諾挽着食物及日用品,好不容易騰出一隻手出來掏鎖匙開門進三號小洋房去了。
王先生看見問:“又是葉小姐來探姐姐?”
“真沒話説,風雨不改,每星期三下午一定來幫姐姐打理家務,她本身也有工作,不是閒人,但是友愛。”
“她姐姐真不幸。”
王太太嘆口氣,“可不是,不知怎地,生下弱智女,丈夫繼而去世,現在她又罹病。”
“真不明為何那麼多不幸之事可以同時發生在一家人身上。”
“人,是有命運的吧。”
他們是善心人,為着別人不幸的遭遇嗟嘆了一會。
那邊,葉承諾開了門,把雜物搬到廚房,聽到姐姐承佑的腳步聲。
“你來了。”聲音很寬慰。
“是,小如呢?”
“午睡。”
“真乖。”承諾微笑。
“照説,八歲大的孩子精力充沛,已不需午睡,可是,小如是例外。”
承諾轉話題,“醫生怎麼説?”
“病情已經控制住,不過得繼繼接受化療,那就是説,頭髮還長不回來。”
“那是小事。”承諾温言安慰。
“你説得對,我必須振作,小如需要我。”
承諾看牢姐姐,“有無考慮將小如送到特殊訓練學校?”
承佑沉默,她不願接受事實。
“已經二年級,同學都在背乘數表,造句作文了,她跟得上嗎?不如學些基本技巧,像穿衣認路,將來,也好照顧自己。”
承佑抬起頭,“也許,你説得對。”
“快點決定吧,越早越對小如有益。”
“是。”承佑低下頭。
承諾忽然看到樓梯角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在看她們説話。
“小如,”她説:“起來了!總也不叫人,過來,阿姨買了你最喜效的蘋果餡餅。”
小如慢慢走出來。
她長得同母親一個樣子,秀驗的小臉,大眼睛,看外表,完全正常,可是,三歲那年,醫生已檢驗出她患輕度弱智,亦即是説,一生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
小如走過來,靠在母親身邊,像個幼兒。
葉承佑忽然悲從中來,對妹妹説:“承諾,答應我,如果我有不測,好好照顧小如。”
“你怎麼了,無端説起這些話來。”
承諾到廚房捧出了一壺薄荷茶,親自斟一杯給姐姐,擱兩茶匙蜜糖,搞勻了,遞到承佑手中。
承佑説:“你調的茶最好喝。”
電話鈴響,承佑去接聽,承諾問:“有事嗎?”
她也過去。
小如一個人靜靜吃蘋果餡姘。
承佑放下電話,“又要告假,一連三天不見人,這些家務助理真會欺侮人。”
“不如索性聘請私人看護。”
“我不喜歡那種氣氛。”
承諾説:“幸虧經濟不是問題。”
話一出口,立刻發覺説錯了,怕姐姐多心……,她若無其事地取起茶杯,一口氣杷茶喝光。
小如靜靜地看着阿姨。
承佑收拾茶具,一邊説:“麻煩你帶小如出去走走。”
承諾説:“不要客氣。”
她替小如穿上大衣鞋襪,輕輕問:“去什麼地方,湖邊公園喂野鴨子可好?”
小如沒有回答。
從來沒人聽這小孩説過話。
承諾開車,帶小孩去散心。
車子一駛離,她的臉容忽然變了,她收斂了笑意,圓臉拉成長臉,嘴角有恨意。
她説:“幸虧你父親留下大筆遺產。”
小如眼睛看着車窗外風景,像是什麼都沒聽到。
葉承諾的語氣一點也不像先頭那個温婉的阿姨,“有錢,白痴也不用吃苦,絕症也可以醫治,相反,正常健康的人,如果窮,卻需捱盡鹹苦。”
啊,原來這才是葉承的真面目。
到了湖邊,她停好車子,拖着小如下車。
小如看到草地,十分高興,奔出去追逐鴨子。
葉承諾一個人坐在長凳上。
她意猶未盡,喃喃自語:“嫁得個好丈夫,人不在,遺產也保佑你們母女一世,原來世上有人真可以不勞而獲,叫人豔羨,穿剩的舊衣服全給我,不用的舊傢俱叫我來搬走,工人走了叫我頂上,妹妹當下人……”
葉承諾的語氣怨苦。
“我永遠是孤女。”她握緊了拳頭。
小如摔了跤,她阿姨並沒有過去扶起她,半晌,小孩自己爬起,照樣快活地奔走。
葉承諾冷笑一聲,“傻有傻的好處。”
她們兩姐妹有不同的道路,都走得辛苦,但不知怎地,承諾心中深深種下恨意,承佑卻不知道。
她輕輕説:“明明是我先認識他,明明是我們先約會。”
説的是姐夫郭家輝,可是,他最後選擇承佑,在倫敦註冊結婚後才告訴承諾。
十年了,承諾一直沒有原諒姐姐。
兩人一齊到他的出入口行做事,一個做了老闆娘,另一個仍然是小夥計。
直到郭家輝飛機出事,承諾才知道自己有多恨他們。
她當時的反應是:咦,不在人世了。
並不傷心。
差一點點,她便是這個寡婦。
接着,老師發覺小如學習有問題。
照説,承諾應該同情姐姐才是,但是承佑隨即帶小如到美國求診,叫承諾跟着打理雜務,整整做了一年跟班。
承佑驚惶、傷心、緊張,自然無暇顧及別人心情感受,她以為妹妹會體諒她。
看遍名醫才回來,結論全部相同,承佑捐大筆款項給某校,把小如安插自班裏與其他正常孩童一起學習,三年過去了,小如就象生活在自己一個小小緊閉的世界裏,不言不語。
然後,承佑發覺患了乳癌。
她們的母親便是因同樣的病症去世,承佑又開始出入醫院,同時,也改變了她的人生觀。
承佑反而心平氣和,順天應命,推卻所有應酬,與小女兒多多相處,同時,對妹妹也和善得多。
但是,承諾在一邊冷冷笑。
她握緊拳頭説:“沒在人可以不付出代價而過一生。”
這時,天下雨了,承諾醒覺,該回去了。
“小如,小如。”她站起來叫。
那孩子並不理睬她,躺在草地上看天空。
承諾過去拉起她,“唉,你同我一樣的笨,鈍手鈍腳,慢了一步,什麼都落空。”
小如在歸途中一言不發,承諾給她一包巧克力糖。
到家,一按鈴承佑就來開門,“回來了。”
屋裏另外有人,是葉家相熟的鄧海能律師,正在讀文件給女主人聽。
一位中年太太伸手接過小如。
承佑説:“這是鄧律師介紹來的保母。”
小如並不認生,跟着保母去梳洗。
承諾掩飾心中疑惑,一聲不響。
鄧律師站起來,“二小姐,你姐姐已經正式命你做小如的監護人,她如有不測由你保管小如的財產,到她廿一歲。”
承諾一怔,什麼,多年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她緩緩坐下,不敢露出興奮的樣子來。
“你姐姐誠心邀請你來與她同住。”
承諾心中搖頭,不必了,免得三更半夜被她叫起來照顧哭鬧的小如。
“二小姐,請問你有什麼意見?”
承諾清一清喉嚨,“我姐姐會得痊癒。”
鄧律師彎一彎腰,“我們都這樣祝禱。”
“姐姐,你不必掛心,上天會保佑你。”
承佑嘆口氣,“幸虧我還有個好姐妹。”
她累了,擺擺手,上樓去休息。
承諾告辭之前到廚房去兜了個圈子,剛才用過的茶具已在洗碗機裏洗淨。
她離開姐姐的家。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那環境具有天淵之別。
窗户很少開,工廠區空氣渾濁,大廈對大廈,只得長年用一架小小冷氣機,承諾不大願意收拾地方,雜物堆滿空間。
她關上門,甩掉鞋子,開了瓶啤酒,對牢樽口喝。
做淑女講條件,快了,不久將來,她葉承諾也可以頭縛名貴絲巾,坐在開篷跑車裏,做一個名媛。
承佑如有不測,她就是監護人,承諾忽然歇斯底里地笑起來。
她已經辭去卑微的工作,仍然裝作很忙的樣子,其實,除出到承佑家,已沒有什麼事可做。
第二天,她到鄧律師處問個究竟。
她試探地問:“做一個監護人,責任很大吧。”
鄧律師微笑,“你不必擔心,葉小姐你天生有照顧人的本事,所以你姐姐才會把小如託給你。”
“那麼,姐姐給我什麼權益?”
“你可以簽名動用產業。”
“啊。”
“也就是説,你與小如都是你姐姐的財產承繼人,直到小如成年,才把一半財產交還她。”
承諾張大了嘴。
鄧律師也説:“她絕對信任你。”
後幾年在姐姐身上用的苦工見了效。
承諾離開律師辦公室。
她到附近一間珠寶店去,不,不是買,而是賣。
她在老闆面前取出一副耳環。
“咦,”老闆惋惜地説:“葉小姐,這副耳環,是郭先生送給郭太太的生日禮物,你看鑲工多麼精緻。”
承諾微笑。
“我們願意六折收回。”
承諾取過支票後走出珠寶店。
耳環從姐姐梳妝枱抽屜不問自取,是,不然,生活費用從何而來。
承佑的頭髮都掉光了,還要耳環來幹什麼,她這類身外物特別多,小如將來也用不着,不見了,她亦不知道,根本沒有時間心思去盤點。
先一陣子,承諾已經變賣過一隻在鑽表。
她梳洗過後才上姐姐家,雪白襯衫,身上散發着清新香皂味,一臉盈盈笑意,
這時的葉承諾,看上去再説善沒有。
連保母都想:這家母女不幸中大幸,是有一個這樣好的親人。
承諾一進屋循例放下水果糕點做茶。
承佑越來越依賴妹妹的精神支持,妹妹一來,她便有笑容。
承諾一邊陪姐姐聊天,一邊替她按摩肩膀。
“小如呢?”
“與補習老師上課。”
承諾一怔,“學什麼?”
“認圖案,學加減,老師是專門人才,自澳洲來,特別有耐心。”
承諾不出聲,姐姐總不願死心,痴心地以為人力物力可以救到女兒。
這樣下去,家財有一日耗盡。
這個時候,承佑忽然嘔吐。
“好端端,怎麼反胃,快叫醫生。”
“不,”承佑搖頭,“醫生説是化療後正常反應。”
承諾點頭,“叫小如來喝茶。”
她為姐姐斟出薄荷茶。
小如過來了,不聲不響,她穿着最考究的衣裙,看上去更像洋娃娃。
承佑介紹老師給妹妹認識,那老師為小如説了許多好話,給了母親新的希望。
送走老師,承諾暗暗好笑,覺得有點口渴,喝乾了面前的茶。
她收拾茶具放進洗碗機。
保母過來説:“這些工夫,讓我做好了。”
承諾笑答:“我順手而已。”
那天,她帶小如到玩具店。
承諾站在一旁,忽然喉嚨癢,一陣咳嗽,再看手帕,竟有血絲。
她一楞,隨即想,一定是天氣乾燥,她掩着隱隱作痛的胸口。
小如抱起一隻玩具熊,承諾付了賬再帶她去書店。
這時,承諾覺得暈眩。
逼不得已,她送小如回家。
承佑見到妹妹,“咦,你臉色好差。”
承諾忍不住偷笑,由一個癌症病人來批評別人精神不妥,多麼奇怪。
“我沒事。”
“是否工作勞累?不如辭工,由我來負責你的生活費用。”
承諾這樣説:“人貴自立。”
“是,是,”她姐姐説:“但我沒有小覷你的意思。”
這麼多年來,姐姐把穿剩的衣服順手施捨給她,上一季的時裝,九成新,只穿過一兩次,二手貨配二等人,天衣無縫。
承諾情願穿自己的襯衫。
累了,真累了。
回到家,躺在小牀上喘口氣,輾轉反側。
葉承諾沒有留意到,枕頭上,一團一團,都是她掉下來的頭髮。
她卻沒有去看醫生。
承諾心底有一朵火在燃燒,遮住了雙目,使她再也看不見其他。
第二天,她在姐姐家門口碰到鄰居王太太。
“葉小姐,你清減了,一定是照顧姐姐,奔波忙碌的緣故。”
“是嗎。”承諾摸摸自己面孔。
“聽説你姐姐已康復。”
什麼?
“昨日下午她同我説,複診檢驗,壞細胞已經消失,我們真替她高興。”
承諾一愣,姐姐還沒把這重要消息告訴她。
“葉小姐,病人痊癒,有賴親友支持,你功不可沒。”王太太稱讚她。
承諾敷衍幾句,走進姐姐的家。
鄧律師也在,一臉笑容,“好消息,承佑,你來説。”
承佑宣佈:“自今日起,我已不是病人了。”
鄧律師説:“那麼,你的平安書已得修改一下。”
承佑笑,“可以看到小如成長,的確是我所願。”
承諾不動聲色,她輕輕説:“我去做茶。”
在廚房,她握緊拳頭,怎麼會這樣,吉人天相,短短一個月內起這樣大變化!
不,她不能讓好夢落空。
她衝好薄荷茶,小心翼翼,從口袋裏取出一隻小小玻璃瓶,打開,用手指沾上一點裏頭的白色粉末,在其中一隻杯子的底部抹一抹。
只一點點,完全聞不出來,遇水即溶,加上蜜糖,味蕾不能覺察到,已經有一年多時間,每次給姐姐喝茶,她都加上一點藥粉。
慢慢,毒藥的份量在體內沉澱,她會嘔吐,落髮,精神恍惚,但,這一切徵狀,不都同癌症復發相似嗎。
沒有人會留意到。
承諾把小瓶收好。
她把茶具捧出,親手斟了薄荷茶,加入蜜糖,把那隻杯子遞給姐姐。
屋子裏坐滿了人,行事越來越不方便,幸虧傭人換了又換,不過,那老好人鄧律師目光如炬,非得小心不可。
不知不覺,承諾一背脊都是汗。
小如本來在房間玩,不知怎地,一到下午茶時分,每次她都會自動出現,依偎到母親身旁,挑選喜歡的蛋糕吃。
鄧律師笑,“咦,你們英式作風,很會享受。”
忽然廚房發出瓷器破裂聲。
承佑揚聲問:“什麼事?”
承諾説:“我去看看。”
原來剛才有一隻碟子沒放好,滑跌地上,碎成一片片。
保母説:“我來掃一掃。”
承諾回到桌子旁,發覺姐姐已經喝乾了茶,她略為放心。
稍後,鄧律師走了,承諾陪姐姐閒話家常。
承佑輕輕訴説:“不知哪個傭人手腳不淨,我不見了若干首飾。”
承諾隨口説:“都是身外物,何必在意。”
“其的,只要一家人身體健康就好。”承佑感喟地説。
承諾靠在沙發上。
保母過來收拾桌子,她説:“我來做。”
承佑説:“不用你,你多陪小如更好。”
承諾帶小如到海灘散步。
小如追逐海鷗,揀拾貝殼,偶而抬頭,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牢阿姨。
承諾問她:“你懂嗎,你明白嗎,不,你最幸福,你無知無覺,什麼煩惱都沒有。”
玩得累了,小如在車上盹着。
承諾把孩子送回家,回家途中,已覺不適。
她把車停在路邊,嘔吐良久。
她覺得眼前發黑,勉強回到家中,已經支持不住,倒在牀上。
承諾沒有開燈,在黃昏黝暗光線中,她彷彿看到門口有幢幢人影。
“誰?”
看真了,原來是亡母。
她靠在牀上發呆,手足冰冷。
母親向她走近,一邊問她:“承諾,為何對姐姐下毒手?”
承諾的聲音非常悽苦:“媽媽,你不公平,她什麼都有,我一無所有。”
“承諾,各有前因莫羨人。”
“可是,她那麼近,那麼富庶,我非常妒忌。”
母親走近,“承諾,我來接你回去。”
“什麼?”承諾張大了嘴。
“承諾,跟我來。”
“不不,你要的是承佑,母親,你弄錯了”
母親幽幽地説:“這種事,怎麼會搞錯。”
母親冰冷的手搭在她肩上,承諾忽然落下淚來。
母親將她擁在懷中,“承諾,是我不好,我走得早,沒好好管教你們。”
承諾緊緊擁抱母親,不再説話。
她沒有再醒來
一個星期過去,不見妹妹,電話又沒人聽,公司説她早已辭職,承佑急得如熱鍋上螞蟻,與鄧律師商量之後,通知警方,破門而入。
他們發現葉承諾躺在牀上,已無生命跡象。
承佑驚得呆了。
妹妹居住環境如狗窩,亂、髒,真沒想到她會那樣委屈。
承佑由鄧律師陪着到警署。
警官説:“初步調查,無可疑之處,是一宗自殺案件。”
承佑抬起頭,茫然問:“她為什麼要自殺?”
鄧律師陪承佑回家。
承佑又問:“她為什麼要自殺?”她哭了。
鄧律師沉吟,“她顯然有比較黑暗的一面,不為人知。”
“我是她姐姐,有困難,為何不同我説?”
“也許,唉,她見你也有難處。”
承佑飲泣,“她裝作沒事人一般,強自振作,我一點也不覺得她有什麼不妥。”
鄧律師説:“警方説她用砒毒自殺,很可能混在飲料中,逐日逐日加深,這是很麻煩妁做法,但是,痛苦減至最低,最後,心臟麻痹停頓。”
承佑用手掩住臉,“為什麼?為什麼?”
“在她手袋中搜出藥瓶,證實是同類毒藥,一切無可疑。”
“她還答應做小如的監護人……”
鄧律師心一動,他抬起頭,像是想到了什麼,有可能嗎?不不,不會。
葉承諾受不了生活壓力,動了輕生念頭,如此而已。
而她姐姐承佑反而力抗癌魔,獲得勝利。
保母端出茶點。
承佑泣不成聲,“妹妹做的薄荷蜜糖茶最好喝,有一股淡淡的杏仁香味。”
鄧律師又一怔:
杏仁味?砒毒也有杏仁味。
他脱口問:“誰泡的茶?,”
保母答:“二小姐在的話,多數由她做。”
鄧律師想半晌,仍然沒有答案。
小如本來在別處玩,忽然出現,伸手取蛋糕吃。
這時,有人按鈴。
保母一時走不開,鄧律師説:“我去看看是誰。”
大家的注意力轉移。
這時,一宗奇怪的事發生了,小如臉上忽然露出閃爍的笑容,她伸出小手,飛快地把母親及鄧律師面前的杯子調換一下。
是,杯子換轉了。
原來,葉承諾一直以來,在郭家喝到肚子裏的,都是她自己做的苦杯。
小如知道多少,她看到什麼,誰也不知道,她也不會對人説,從頭到尾,小如沒有説過一句話。
她抬起頭來,亮晶晶大眼睛看上去根本不像遲鈍兒,她吃完蛋糕,離開茶桌,回到房內玩耍。
按鈴的是兩個小小女童軍捐募善款,鄧律師慷慨地把她們送走。
他回到座位,拿起茶杯就喝。
承佑輕輕説:“這隻杯子不是你的。”
“什麼?”鄧律師看看茶杯。
“這一套威士活瓷杯看上去只只一樣,其實有異,是我親自挑選,我知道其中分別,杯口圈子上花朵數目每隻不同。”
“是嗎。”鄧律師笑,“調亂了也沒關係吧。”
承佑也微笑,“當然無所謂。”
鄧律師又像想到什麼,終於,他喝完茶告辭。
原來,葉承佑認得每隻杯子。
她知道多少,她又看到多少?
門關上了。
承佑揚聲:“小如,小如。”
保母帶着小如出來,“媽媽叫你呢。”
承佑對女兒説:“補習老師很快就來,你好好認字。”
小如一聲不響緊緊抱住媽媽。
承佑輕輕説:“現在好了,沒有人再會傷害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