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熙璃剛到公司上班後不久,突然被上司找了去,無預警的被告知遭到解僱的消息。
回到座位的她動手準備收拾自己的東西,同在公司任職的丁芊佩跟顏佳榆在這時靠攏過來。
「怎麼樣?主任找你有什麼事?」丁芊佩好奇的問。
熙璃看了她們一眼,「沒什麼。」
「沒什麼他幹麼找你過去?」顏佳榆感到納悶。
明白好友終究還是會知道,她輕描淡寫道:「只是關於裁員的事情。」
「公司要裁員?!」顏佳榆訝異自己居然一點也沒有聽説。
丁芊佩不解的問:「主任幹麼告訴你這事?」
「可能是因為我剛好在裁員名單裏吧。」
「什麼?!」丁芊佩跟顏佳榆異口同聲驚呼。
「你是説主任叫你去是因為要把你裁員?」顏佳榆一臉難以置信。
相較於好友的激動,熙璃倒顯得冷靜。
見她開始動手收拾桌上的東西,丁芊佩氣憤道:「你又沒做錯什麼,他憑什麼把你裁員?」
不想好友被牽扯進來,熙璃只是一語帶過,「公司有自己的考量吧!」不願多説。
「什麼叫自己的考量?你又沒做錯什麼事,怎麼可以説裁員就裁員?」她丁芊佩無法接受這樣的説法。
「簡直是太過分了,走!我們跟你一塊去找主任理論。」顏佳榆一把拉起她的手。
熙璃卻制止她們,「不用了。」
「怎麼不用?公司最近明明就在徵人,哪有反過來裁員的道理?」
眼見好友執意不肯罷休,為免牽連到她們,熙璃只得吐實,「公司方面也是不得已的。」
「什麼不得已?」
「公司沒道理為了我得罪長億集團。」畢竟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員工。
「長億集團?」顏佳榆訝異道:「你是説公司之所以突然裁掉你是因為長億集團在背後搞鬼?」
熙璃無奈的點頭,就是因為明白公司的苦處,才沒有理由為難公司。
「卑鄙!實在是太卑鄙了!」丁芊佩氣煞了。
「算了,工作再找就有了。」熙璃反過來安撫她們。
「可是實在是太過分了,堂堂長億集團的總裁居然是這種人。」顏佳榆為好友深感不平。
兩人的氣憤熙璃又何嘗不能理解,然現實就是如此,即便是再怎麼生氣也不可能改變。
「先回去工作吧,有什麼事情等下了班再聊:」
「可是你——」
「放心吧,其實公司也知道對不起我,所以多給了我半年的資遣費,讓我有充分的時間再找其他工作。」
「總算公司還有點良心。」
等到好友不情願的各自回座後,熙璃才又重新開始收拾。
只不過她的厄運並未就此打住,當她抱著自己的私人物品回到住處,還來不及開始整理電話便又響起。
熙璃接起話筒,意外打電話來的人居然是長億集團的律師林哲生。
「有什麼事情嗎?」
「只是想事先知會你一聲,總裁已經正式向法院提出民事賠償的訴訟案,轎車的損害賠償部分是三百五十萬,至於醫藥費跟其他精神賠償的部分是一百五十萬,總共的賠償金額是五百萬。」
「五百萬?!」鉅額的賠償金讓熙璃不免一陣錯愕。
電話那頭的林哲生自然也能理解她的反應,對她不無同情,「岑小姐,站在客觀的立場我勸你還是賣掉房子吧,總裁那頭也許還能有重新商量的餘地。」
錯愕過後熙璃也明白李稷潯這麼做的目的,「謝謝你打電話來通知我。」語氣回覆平靜。
「那賣房子的事……」
「該賠償的錢我會想辦法的。」熙璃掛上電話,不叫對方再有機會羅唆。
回頭看了眼還來不及收拾的那些私人物品,她的心情不免沉重起來。
原以為熙璃熬不了三天就會回頭尋求和解,李稷潯卻遲遲沒能等到預期中的消息,因而將律師找了來。
「房子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林哲生頓時一陣遲疑,明知道實話説出來一定會惹得李稷潯震怒,還是硬著頭皮道:「岑小姐的想法似乎沒有改變。」
李稷潯果然動怒,「你説什麼?」
那該死的女人!擺明是存心跟他卯上。
林哲生噤聲。
「工作方面確定已經被解僱了?」
「是的,只不過……」林哲生的表情顯得有些遲疑。
李稷潯自然也察覺到了,「不過什麼?」
「岑小姐似乎另外找到了份新的工作。」對於熙璃的手腳會這麼快,他也感到意外。
殊不知,熙璃是因為已經做好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所以沒有意志消沉的權利。
「什麼?」她此舉確實大出李稷潯意料之外。
按理説一般人要吃了悶虧絕對會找上門來理論,結果她非但悶不吭聲,還這麼快就找到新的工作。
「知道她在哪家公司上班?」
「是的,今天是她正式上班的第一天。」
「待會馬上打電話。」
「是。」
就在林哲生退出去後不久,李稷潯也離開了辦公室,坐上私家轎車不一會工夫便來到一棟商業大樓前。
上班第一天就被解職,放眼望去恐怕也找不出比她更坎坷的人了。
勉強還能自我安慰的是,因為是頭一天上班沒什麼私人物品,她一個人走出公司倒也樂得輕鬆。
就在她準備去搭公車時,一輛黑色轎車開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熙璃看著轎車的後車窗搖下來,裏頭坐的赫然是李稷潯。
由於兩人間的關係,熙璃只是看著他沒有開口。
李稷潯原本預期她見著他會按捺不住的生氣,但她的表情看來還算平靜。
今天若換做是其他情況,李稷潯也許會對她的表現感到讚賞,然眼下的情況在他看來卻是種無言的挑釁。
「跟我鬥就是這種下場。」他聲調冷然。
「我並不打算跟任何人鬥。」
熙璃單純的只是説出自己的心聲,聽在他耳裏卻當她在示弱。
「沒有我的允許,你休想在商界混下去。」
熙璃不是聖人,對於李稷潯的作為自然也有氣,只不過她心裏明白生氣也於事無補。
「如果這就是你想證明的。」她已經清楚體會。
生平頭一遭,他發現一個人的平靜是如此惱人。
「我會叫你明白什麼是現實。」
關於這點熙璃早有答案,除非自己願意賣掉房子,否則同樣的事情將一再重複上演。
明白再説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她説道:「如果沒別的事,那麼我先走了。」
見她無動於衷的轉身,李稷潯頓時一口氣湧上心頭,「早晚你得回頭來求我。」
走了兩步的熙璃停下腳步,回過頭一臉認真的説:「如果求你有用,我會毫不猶豫。」
對她來説,只要能保住父母留下的房子,就算是要拉下臉來求人也無所謂。
聽在李稷潯耳裏卻當她存心和他卯上。
沒等他再開口説些什麼,熙璃重新邁開步伐離開。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李稷潯的眼神轉為寒冰。
熙璃或許能看開,但是身為她的好友,丁芊佩跟顏佳榆在得知她頭一天上班便又被解僱時,説什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那卑鄙,無恥、下流的王八蛋!簡直是欺人太甚。」
早料到好友會有這樣的反應,要不是她們正好去新公司找她一塊下班卻撲了個空,熙璃根本不想告訴她們。
「長億集團這麼做擺明就是要逼你走投無路。」
熙璃解下身上的圍裙招呼道:「先吃飯吧!」
丁芊佩見她仍是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拜託,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吃得下去?」簡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就算是這樣,日子還是得過下去。」並不可能因此而有所改變。
「話是這麼説沒錯,可是也不能由著他們這樣把你吃得死死啊!」
雖説丁芊佩也明白,打從熙璃的父母在場意外中去世後,她的人生態度便有了極大的轉變。
可就算是將人生看得再開、再豁達,最起碼該計較的還是得計較啊!
「我並不打算賣房子不是嗎?」要是他們真吃定她,這會也不用處心積慮逼她賣房子了。
「再這麼下去,你早晚非把房子賣了不可。」顏佳榆替她感到憂心。
關於這點熙璃不是不明白,所以比起生氣、憤怒,她寧可將時間用在尋找其他工作上。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雖然語氣如常,其中的決心卻不容懷疑。
「那你打算怎麼辦?」顏佳榆間起。
「再找其他工作。」
她説得簡單,顏佳榆卻忍不住質疑,「可是李稷潯那傢伙——」
「如果一般的公司沒辦法待,就找其他的行業。」雖然也許會累一些,但還不至於做下下去。
「但是臨時更換跑道能做得來嗎?」丁芊佩擔心,畢竟隔行如隔山,領域不同專業也不同。
「反正只是點餐送菜之類的工作,應該很快就能上手。」
「點餐送菜?」
「今天在回來的路上經過家餐廳,裏頭正好在應徵服務生。」熙璃説得輕描淡寫。
「服務生?!」丁芊佩跟顏佳榆為之錯愕。
雖説之前熙璃的工作也只是一般的上班族,但是比起餐廳的服務生起碼也算輕鬆。
「你説你要去餐廳當服務生?」丁芊佩意外自己所聽到的。
「明天就能開始上班。」
顏佳榆當即勸道:「其實熙璃,你大可再花點時間找,不用這麼趕,就算一時半刻找不到適合的工作,我跟芊佩也能幫你啊!」
「佳榆説的對,餐廳服務生實在是太累了,還是再找其他工作吧。」丁芊佩也不表贊成。
「反正就先做做看,真做不來再辭。」
熙璃嘴巴上雖然這麼説,丁芊佩跟顏佳-又怎會不瞭解,她其實是不想拖累她們。
雖説三人的交情深厚,丁芊佩跟顏佳榆心裏卻也明白,打從熙璃的父母死後她的心也跟著變得保留,或許是因為害怕再失去的緣故,讓她無法完全敞開心扉。
這幾年她們一直希望能幫熙璃解開心結,無奈總是不得要領,只能看在眼裏替她覺得心疼。
「就怕你做不來還硬撐。」顏佳-説出她們的顧慮。
熙璃只是笑了笑,「開餐廳的又不是什麼慈善事業,真做不來老闆自然會把我辭退。」
明白她心意已定,丁芊佩跟顏佳榆只得打消説服她的念頭,反正到了必要的時候就算她不願意接受,她們還是會伸出援手。
會議室裏籠罩著一股低氣壓,一票高級主管見李稷潯一臉陰沉,全都悶不吭聲,沒敢開口説一句話。
其實這也難怪,數十億的度假村開發案為了其中一户土地問題沒能獲得解決而卡著動彈不得,如何能不叫人著惱?
對一向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李稷潯來説,這無疑是一大挫敗,叫他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他沉著臉轉向在座的林哲生,「那塊土地什麼時候能到手?」
「根據調查到的資料,對方手上並沒有足夠的資金支付賠償費用,一旦官司的結果出來,勢必得動到那棟房子。」
「肯定嗎?」李稷潯要求絕對的保證。
「是的。不過以對方堅決不肯賣掉房子的態度來看,也許會拿房子向銀行抵押貸款。」
李稷潯眼神一凜,「除非那些銀行不想跟長億做生意了。」
的確,這樣一來別説是要拿房子當抵押了,就算真能成功,所能貸到的款項也有限。
「如果是這樣要取得土地就不成問題,只不過在時間上……」
「還有什麼問題?」林哲生的遲疑讓李稷潯感到不悦。
林哲生儘管心頭緊張,仍是勉強道:「要是對方打算長期抗戰再提出上訴,時間上可能要耗時更久。」
李稷潯的一張瞼頓時沉了下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確實是極有可能。
這樣一想他不覺又惱起熙璃……
沒有人能讓他吃下敗仗,那該死的女人也不行。
底下一票人見他瞼色陰沉不定,更是沒敢貿然開口。
須臾,李稷潯做出決定,「不管怎麼做,總之儘快讓這場官司塵埃落定。」
「我知道。」林哲生應道。
話題告一段落,其中一名主管儘管還顧忌著李稷潯的怒氣,仍硬著頭皮請示,「總裁,關於度假村的開發案是不是要暫緩執行?」畢竟土地還不能確定何時會取得。
「一切按照原訂計畫進行。」李稷潯篤定道。他絕對不會讓那該死的女人成為阻礙。
眾人頓感意外,不過誰也沒敢多説什麼,只能奉命執行。
餐廳裏,史耀齊在好友對面坐下,環顧了眼這間算不上太高級的餐廳,「我説你這傢伙怎麼會突然約我到這種地方吃飯?」
李稷潯沒有搭腔,視線越過好友盯住櫃枱那頭。
熙璃穿著服務生的制服,手裏拿著紙筆往他們這桌走來。
擔任服務生已經第三天,對早已坐慣辦公室的熙璃來説,餐廳的工作確實累人。
然為了賺錢,儘管她體力有些不勝負荷,還是咬著牙強忍下來。
只不過當熙璃走近瞧見李稷潯時,心下隨即明白更大的挑戰來了。
不去想他的出現究竟是刻意還是巧合,她只是本著職責走到他們面前點餐。
史耀齊在認出熙璃時先是感到意外,直覺望向坐在對面的李稷潯,從他臉上的神情知道他是衝著她而來,即便不清楚他心裏的盤算,史耀齊也猜到事情不會太簡單。
一等熙璃點完餐離開,史耀齊便開口,「你知道她在這裏工作?」
李稷潯沒有否認,嚴峻的神情已經説明一切。
「你該不是真要讓她連這裏也待不下去?」對於好友之前的動作史耀齊是知道的。
「我給過她選擇。」
李稷潯的話證實了他的揣測,只是不知他打算怎麼做。
餐廳畢竟不是一般公司,真要搬出長億集團的背景逼老闆將人辭了難免會惹人非議,料想好友不至於這麼莽撞才對。
「真把她逼急了也許反過來跟你卯上。」
李稷潯冷笑,在他看來那該死的女人早已存心卯上他。
「就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
將他的固執看在眼裏,史耀齊儘管不贊同他的作法,卻也明白自己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看著熙璃端著菜走過來,史耀齊只能在心裏暗暗祈禱,他別做得太過分才好。
所車直到最後一道菜上來,一切都還算平靜。
熙璃表面上雖然鎮定自若,心裏其實也多少鬆了一口氣,將最後的飲料放到李稷潯面前便要離開。
這時,他突然當著熙璃的面將杯子一推,整杯飲料倏地倒在桌上並且流向他。
熙璃直覺一怔,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
對面的史耀齊亦然,為好友沒由來的舉動感到不解。
反觀李稷潯,放任飲料流向他的褲管卻無動於衷,只是冷著臉注視熙璃。
她先是望了李稷潯一眼,跟著又望向他面前濕了一片的桌面。
明知道他存心找事,熙璃仍不得不本著服務生的職責,從口袋裏取出布巾準備擦拭桌面。
於此同時,餐廳經理也注意到這頭的狀況走了過來。
坐在對面的史耀齊這才明白過來,好友這麼做的目的。
果不其然,餐廳經理一見到眼前的情況直覺便轉向熙璃,「你是怎麼做事的?這麼不小心。」説完轉向李稷潯,:這位客人,實在是很抱歉。」
雖説李稷潯只是抿著唇沒有搭腔,看在經理眼中理所當然的解讀成是不悦的表現。
經理回頭對熙璃又是一陣臭罵,「看看你,客人褲子都濕了,你淨顧著擦什麼桌子?還不快點跟客人道歉。」
熙璃的眉頭皺了下,望向李稷潯時見到他一臉毫不掩飾的刻意,心頭倏地閃過一抹情緒。
卻也是在這一刻熙璃才明白過來,他這麼做並下只是單純的找碴,而是要她捺不住氣替自己辯護。
餐廳嘛,本著顧客至上的道理,哪容得下服務生編派客人的不是,屆時她無可避免的只得定上被革職的命運。
就在李稷潯預期即將達到目的之時,她開了口,「對不起,是我一時不小心。」她將錯給認了下來。
一瞬間,不光是坐在對面的史耀齊,就是李稷潯心裏也覺得大出所料。
「我這就去拿一條乾淨的毛巾過來。」她説完轉身離開。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李稷潯不覺眯起眼來。
打一開始他便認定,她堅決不肯賣房子是對自己的一種公然挑釁。
而今,一個公然想挑釁自己的人居然會做到這樣忍氣吞聲?叫他心下一時亦不知該作何反應。
當熙璃拿著乾淨的毛巾折回來時,他看著她卑躬的彎下身來,一語不發的為他擦拭褲管上的水漬,經理則自始至終立在一旁賠不是。
就這樣,事件算平和落幕。
一等走出餐廳,史耀齊隨即忍不住道:「稷潯,你這樣未免太……」
知道他想説什麼,李稷潯沒有搭理,心裏其實也還盤旋著剛才在餐廳裏的那一幕。
直到上了車,他依然沒有開口,史耀齊不禁好奇問:「你在想些什麼?」
李稷潯也不隱瞞,「怎麼把土地拿到手。」
他一聽,「你還不放棄?」
放棄?李稷潯眉頭一挑,不記得自己的字典裏有放棄這兩個字。
當朋友這麼久,史耀齊自然不可能不清楚他的個性,只不過……「剛才的情況你也看見了,換做是其他人老早就翻臉了,哪裏還可能平心靜氣的認錯賠不是?顯見她保護那棟房子的決心是多麼強烈。」
的確,正是因為這樣李稷潯的心態亦不得不做調整,不再將熙璃的堅持認定是對自己的挑釁。
只不過就算她這麼做並不是為了挑釁他,也無法改變他對土地誓在必得的決心。
「那就要看她的決心能不能強過我。」
將好友的固執看在眼裏,史耀齊説道:「那我看是沒辦法了,照剛才在餐廳那種情況來看,要她放棄房子不如娶她還來得快些。」
史耀齊説得隨意,聽在李稷潯耳裏卻像閃過什麼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