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公司到了。」聶氏大樓的地下室,張叔將轎車停妥,對後頭的聶承禹報告了聲,才推開車門下車。
張叔走到後車箱取出他的輪椅,拉開車門攙扶他坐上輪椅後,才帶上車門轉身就要推他上樓。
「張叔,你可以回去了。」聶承禹突然開口道。
他一聽,不禁有些震驚。「可是小少爺……」
「由她推我上去就行了。」
聞言,站在一旁的津熙並不意外。
打從聶承禹要她同行,她心裏便有了個底,即便他恢復上班,她也不可能輕鬆到哪去。
津熙沒有多説什麼,便接下張叔的工作。
他雖然不甚放心,卻也不敢違背自家小少爺的交代,「楊小姐,小少爺就麻煩你了。」
她點點頭,在聶承禹的指示下,推着他從專屬電梯上到頂樓。
電梯門一開,梁敬恆便立刻迎上前。
「總裁!」
聶承禹點頭回應。
梁敬恆領着津熙推着他進到總裁室。
「茂和的開發案進行得怎麼樣了?」聶承禹進到辦公室立即開口問。
這幾天在家裏,透過電腦傳送的資料,他雖得以掌控公司的一切,但畢竟不是那麼完全。
梁敬恆瞥了津熙一眼,見聶承禹沒有支開她的意思,才道:「一切都很順利,如期完工應該不會有問題。」
「董事會方面怎麼説?」儘管人不在公司,但昨兒個他車禍的消息曝光,會引起的反應他仍能預期。
「有幾位董事表達了對總裁能繼續接掌聶氏,產生了疑慮。」
聶承禹聞言冷笑了下。要是他沒料錯,這些人想必連總裁的接掌人選都已選妥了。
「他們要有任何疑慮就當面來見我。」
家裏那票人也許能趁機拉攏那些人,但如今他回來了,他倒要看看有誰敢當面質疑他。
「我已經告知幾位董事,總裁從今天起就會回公司,有任何意見可以當面前來表達。」身為他身邊的大將,梁敬恆已和他有了默契。
「嗯。」
見總裁沒再開口,他恭敬的問:「總裁是否還有其他吩咐?」
聶承禹的視線掃了津熙一眼,轉頭對他説:「到秘書室去把需要Keyin的資料拿來。」
「總裁指的是?」公司需要Keyin的資料實在太多了,他不確定他説的是哪一部分。
「全部。」
全部?梁敬恆懷疑自己所聽到的。
「需要我找個秘書過來嗎?」他不懂總裁的欲意為何。
「不需要,讓人搬張桌子跟台電腦進來就行了。」
他聽了更加不解了,不過身為下屬,並沒有立場追問,只能恭敬的點了下頭便退了出去。
不一會,梁敬恆便讓人搬了張桌子跟台電腦進來,隨後還有兩名秘書抱着一大迭資料進辦公室。
待一切都安排妥當,梁敬恆又確認了遍,確定總裁沒其他吩咐後,才再度退了出去。
看着桌上那兩大迭的資料,津熙儘管心裏有譜,仍不語的等着聶承禹開口交代她,並不打算自作聰明。
「今天之內將這些資料全部keyin存檔。」
今天?敢情他把她當成神力女超人不成?
不過津熙依舊沒有出聲反駁,她心裏清楚,要跟一個存心刁難自己的人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她不置一詞,只是走到電腦桌前打開電源開關,便坐下來開始工作。
此舉讓等着看她變臉的聶承禹再度失算,心頭又是一陣惱怒。
正常情況下,任何人聽到這樣不合理的要求都不可能悶不吭聲,可她竟沒有任何反應。
冷酷的睨了她一眼,他就要看她能撐到幾時。
將注意力拉回到桌上堆積的公事,他也不再搭理她。
接下來的時間,總裁室裏沒有任何交談的聲音,有的只是敲打鍵盤發出的聲響。
直到近中午,梁敬恆才敲門走進辦公室。
聶承禹抬起頭,「什麼事?」
「總裁,快中午了,是否需要我替你帶午飯回來或訂餐盒?」問話的同時,他也注意到一旁的津熙,正埋首在角落那張電腦桌上成迭的資料後頭。
一整個早上下來,她儘管認真迅速,面前堆迭的資料卻都像沒有減少般。
經他一提醒,聶承禹注意到時間,「不必了。」
他的回答並不在梁敬恆的預期,尤其他如今行動不便。然正感到納悶之際,便聽見他交代津熙,要她張羅他的午飯。
還刻意指定離公司有些距離的料理,擺明是在刁難沒有交通工具的她。
然而,津熙只是將手邊進行一半的工作存檔後起身,一語不發的步出總裁室。
見到她就這麼不發一語的走了出去,他怔了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去替總裁張羅午飯。
向聶承禹告退後,梁敬恆也走出總裁室,卻恰巧在電梯門口遇上津熙,「需不需要我送你?」他好心的問。
「不用了。」她無意與人有太多的接觸。
同她一塊走進電梯,對於她的身分,他不無好奇,「能否請問你是總裁的……」
「看護。」這是津熙對自己目前身分下的定義。
她的回答十分合理,可梁敬恆仍覺得不太對勁,總覺得她的態度不像只是個看護。
不過他聰明的未多加追問,只是隨口找了個話題跟她閒聊,「總裁讓你幫忙Keyin資料。」
「嗯。」
「資料很多。」他懷疑她一個人要做到什麼時候。
「嗯。」
「那些資料並不急着要,你不用太趕着完成。」急件資料他並沒有送過去。
津熙心想,這些話他該去對聶承禹説才對。
無意多做説明,她只是點頭,「我知道。」簡短扼要的回答,讓兩人的對話顯得有些尷尬。
梁敬恆不得不再另找其他的話題,「對了,我姓梁,叫梁敬恆,是總裁的機要特助。」
「楊津熙。」
不待他反應過來,她已經介紹完畢。
他怔楞了下,才含蓄的道:「楊小姐似乎不太多話?」
「我到了。」
電梯在一樓停下,津熙無意多做停留的便要走出去。
梁敬恆連忙伸手按住電梯門,「楊小姐,真的不用我順道送你過去?」
「不用麻煩了。」
在津熙出了電梯後,兩名櫃枱的女職員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對於她的身分及與總裁的關係感到好奇。
※※※
聶承禹交代的資料,津熙並沒有真的在一天之內做完,除非他要將她獨自留在總裁室裏加班,或是下班後留下來陪她耗。
是以,第二天她依然坐在電腦桌前Keyin未完成的資料。
儘管他刁難不了她,津熙也沒有因此而怠惰,始終依循着自己能力所及量力而為,能做多少便是多少。
兩人就這麼無言的耗着。
偶爾梁敬恆進來,將總裁室裏的氣氛看在眼裏,總覺得兩人之間有種説不出的不尋常。
他雖説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津熙絕對不只是個看護這麼簡單。
更令他感到不解的是,聶承禹的性情雖冷酷,卻不至於是個嚴苛的上司,何以他會給她那般不合理的工作量?
費解歸費解,一個是頂頭上司,他招惹不得,一個又惜話如金,不肯多説一個字,梁敬恆註定無法從兩位當事人口中得到解答。
總裁室裏的情形就這樣持續着,直到——
「承禹,你沒事吧?我剛下飛機就聽説你出車禍的消息。」一個女人像陣風似的襲捲進了辦公室。
來者是與聶氏企業有長期生意往來的韋氏企業千金,韋珞婷。
「來找我有什麼事?」聶承禹並未因為她的身分而對她客氣。
「報紙説你傷得很嚴重,我不放心便專程過來看你。」儘管他的態度冷淡,她就是對他情有獨鍾。
「現在你看到了。」
「是誰那麼可惡把你撞成這個樣子?」韋珞婷惱火的吼着。
他未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將視線調向角落的津熙。埋首電腦後方的她,依然專注的工作着,對韋珞婷的到來視若無睹。
她的反應看在聶承禹眼裏,並不感到意外。
昨天到現在,偶爾有部門幹部進來與他商討公事,也不見她將注意力從電腦螢幕移開半分,反而是來人因她的存在而被吸引起了注意力。
為了測試她究竟是因為專注,還是不為所動,聶承禹故意支使她去倒茶水跟充當記錄。
結果發現,只有在他開口交代事情時,她的注意力才會從電腦螢幕移開。
直到這時他才察覺,她就像是個沒有生命的機器人,只有在接收到指令時才會有所反應。
之前一整個星期,由於一直待在住處沒機會觀察她與其他人的互動,他才會誤以為她的不為所動是因為恬適。
如今他這才發現,她的無動於衷其實是種不在乎,更甚至是種對周遭事物的冷漠,這樣的情況不禁讓他對她重新打量及注意,一如此刻。
順着他的視線望去,韋珞婷這才察覺到津熙的存在,心下頓時警鈴大作。
「承禹,她是誰?為什麼會在你的辦公室裏?」她死盯着津熙,神情充滿了敵意。
沒理會韋珞婷的追問,他僅眯着雙眼審視津熙的反應,不相信真有人能無動於衷到這種地步。
得不到回應,韋珞婷轉而走向津熙逼問:「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承禹的辦公室裏?」
換做平常,聶承禹絕不會容許有人在他眼底下撒野,但這會兒他卻默許了,他倒要看津熙作何回應。
「看護。」津熙將臉從電腦螢幕前抬起來,簡扼的説明自己的身分。
韋珞婷雖然接受她的回答,卻仍對她存有猜忌,「是醫院安排你來的?」
「不是。」
「是你自己找上門的?」韋珞婷語氣頓時拔尖,顯然將她視為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的麻雀。
理論上來説,是這樣沒錯,但津熙不是笨蛋,當然知道這樣回答會替自己惹來什麼麻煩。
「有什麼指教嗎?」她避開敏感的話題道。
「從明天起,不,從現在起你不用來上班了。」任何可能威脅到自己的女人,韋珞婷都不容許她待在聶承禹身邊。
如果真能這樣,那對她而言自是再好不過了,只不過她懷疑眼前的女人有作主的權利。津熙將視線調向他。
聶承禹雖有意利用韋珞婷來試探她的反應,卻不表示他能容許她替他做任何決定。
「-可以走了。」他突地開口。
津熙聞言,卻仍坐在位置上並沒有移動。
得意的韋珞婷見狀,「你還坐着幹什麼?沒聽到承禹要你走?」
明白接下來再也不關她的事,津熙重新將注意力拉回電腦螢幕上。
她的舉動讓韋珞婷為之氣結,「你這女人,我叫你走聽見沒?」説着,她越過桌子就要上前拉扯津熙。
「夠了!」
聶承禹突如其來的叫喝,將韋珞婷整個人怔了住。
「-可以出去了。」
慢了半拍她才會意過來,聶承禹趕的人是她。
「承禹,我……你不是要她走?」
他只是冷冷的睨着她,連話也懶得再多説一遍。
心知他冷酷的性情,再待下去怕只會為自己惹來難堪,韋珞婷雖不甘心,卻也不得不離開。在離去前,她卻不忘狠瞪了津熙一眼。
反觀津熙,直到韋珞婷離開都未曾再抬頭看她一眼。
至此,聶承禹算是見識到,一個女人,居然能冷漠到這種地步。
他忍不住要懷疑,自己之前怎會將她種種的淡漠看走眼,竟還以為她的無動於衷是生性恬適。
看着她沉浸在自我的防護中,聶承禹並未意識到,自己正不自覺的研究起一個女人。
※※※
對津熙有了重新的瞭解後,除了看待她的心態變了,聶承禹態度並未有明顯的改變。
做為一個看護,他承認,津熙算得上十分稱職,謹守本分又不逾矩,即便面對不合理的要求也沒任何異議。
尤其重要的是,她對周遭事物無動於衷的冷漠,正好可以為他所用。
一個凡事漠不在乎的人,有時會比一個事事在乎的人要來得可靠,因為這樣的人不容易被人所籠絡。
但雖然他依舊慣於指派她去做許多事,只不過出發點不再是為了刁難,甚至多了份信任。
像這會兒,在聶氏的重大開發案的會議裏,聶承禹選擇讓津熙取代秘書成為會議記錄。
會議室裏,與會的極少數高階經理對她的出現皆感意外,就連梁敬恆多少也感到疑惑。
聶承禹雖看出大夥的訝然,卻沒任何表示。
至於津熙,她只負責會議記錄,別人的心思並不在她的關注範圍內。
會議便在泛着疑慮的氣氛下進行,直到被強行闖入的聶伯東與聶裕新打斷。
見到怒氣衝衝闖進會議室的兩人,在場幾位高階經理全識時務的靜默下來,即便他們的職等都在兩人之上。
在聶氏這樣大的企業裏要爬升到他們今天的地位,能力固然不可或缺,但懂得看臉色、場合也是十分重要的事。
比起他們的職等,聶伯東與聶裕新的身分更是不容忽視。
雖説聶氏如今的掌權者是聶承禹,但他們兩人畢竟也是聶氏少東,將來的局勢會如何轉變誰也説不準,唯有適時的保持緘默才能明哲保身。
聶承禹冷眼睨着闖進來的兩人,眉心不禁微蹙卻沒有太大的動作反應。
無視其他人的存在,聶伯東劈頭便向他提出質問:「這麼重要的會議為什麼沒有通知我們?」
「如果不是大堂哥告訴我,我甚至還不知道有這件事。」聶裕新對自己被矇在鼓裏深感不悦。
聶承禹冷笑了下,「有這個必要嗎?」
「當然有必要!」聶伯東憤怒的吼着,「再怎麼説,我也是聶家的長孫,聶氏企業的一份子。」對於祖父將總裁的位置傳給聶承禹,他一直十分不滿。
聶裕新也趕忙站出來捍衞自己的權利,「雖然爺爺將聶氏交給你打理,但聶家就我們三個男孫,我跟大堂哥同樣有權參與。」
參與?聶承禹挑了挑眉,「家族聚會時,我會記得通知你們出席。」
「你……」
他頓時眼神一沉,不耐的警告,「記住你們在公司裏的身分。」
明白他冷酷的性格,絕不容許下屬有任何冒犯,聶伯東與聶裕新到口的怒罵全都吞回肚裏。
正當兩人拿他沒轍之際,聶伯東的視線不經意的掃到津熙。
「那這女人又是什麼身分?」如果連他們都沒資格參與,那她又憑什麼出現在這裏?
經他這麼一提,聶裕新也注意到津熙的存在,「她怎麼會在這裏?」
「這麼重要的會議,你居然隨隨便便讓個不相干的女人進來?」想到自己被排除在外,聶伯東更加氣憤。
聶承禹轉頭瞥了她一眼,對她不為所動,像個局外人似的置身事外感到相當滿意。
回過頭,他漠然道:「我的隨身看護自然得待在這裏。」
「看護?!」年輕氣盛的聶裕新率先按捺不住,「連一個小小的看護也配出席,卻將我們摒除在外?」
聶承禹壓根沒將他的怒意看在眼裏,「或者你也想當我的看護?」
一聽,聶裕新氣炸了,「聶承禹,你別欺人太甚!」
他的視線冷冷掃過兩人,冷冷的開口,「你們最好稱呼我為總裁。」提醒他們自己的身分。
以他們對聶承禹的瞭解,又怎會聽不出他語氣裏的警告。在有所顧慮之餘,他們只能惡狠狠的怒瞪着他。
「沒別的事,你們可以出去了。」
知道再待下去也討不了便宜,聶伯東和聶裕新憤怒的甩頭離開。
「阿新!」正當聶裕新走到門邊時,聶承禹喊住了他。
聶裕新憤怒的回過頭,想看他又有何指教。
聶承禹卻只道:「把門帶上。」
他頓時火上心頭,堂堂聶家三少在人前被當成門僮使喚,氣得他怒氣衝衝的甩上會議室的門。
在場幾位高階經理由頭至尾將事情經過看在眼裏,對津熙究竟是什麼身分跟來歷都不再在乎了。
從現在起,他們只需要明白一點,那就是總裁對她的看重遠在他兩個堂兄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