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自地鐵站上來,見到路標,不禁感慨萬千,這條路,她走過整整兩年多,那段時間,風雨不改,天天乘地鐵上下班、每朝八時半,必定從碧街地車站下車。
碧街,多麼好聽的一條街名。
同時忽然有衝動想再回到那間寫字樓去探訪舊同事。
但是苦日子終於過去,她己不必為區區月薪朝朝去仰人鼻息。
現在她起得更早,卻是為自己的小生意掙扎,感覺不同,是因為收入大大不同,此刻,乘地鐵是為節省時間。
今日,來到碧街,是因為要替侄女兒買雙球鞋,那是她最心愛兄弟的掌上明珠。今年已經十六歲,周琦對她幾乎有求必應。有時,少女不求,她也應她,衣服一捆一捆那樣送她。
終於有能力了,周琦太息,小時候想一件泳衣,想一雙漆皮掛,可以一直想下去,直到永遠,父母一則沒有能力,二則在他們那個時代大人並不看重孩子,周琦兒時渴望的東西,一件也得不到,至今仍然渴望着。
否則,哪有興致跑到這種地方來買雙球鞋。
牌子是指定的,只要是那個牌子,什麼款式都可以,否則不穿。
店員指給周琦看那一列至新出品。
周琦呆住,她還沒看過那麼漂亮的球鞋,白皮繡白花,襯紫白兩色鞋底,配紫白兩色鞋帶,還有,在陽光底下,白色繡花會轉顏色,變成一朵朵紫色與淡紅色的花朵。
周琦幾乎馬上衝口而出:“我買下它!”
為什麼不?人能有幾個十六歲。
周琦的十六歲時是黑暗的,她已經在替小學生補習,那是她第一份工作,往事歷歷在目,根本就象前年才發生的事。
那小學生長得很可愛,功課卻科科不及格,家裏養着一籠白兔,同主人一樣中看不中用,模樣趣致,但聞上去一股臭味,三個月後,小學生仍然科科不及格,周琦被解僱了。
原來,受人薪酬,是要講表現的,她第一次知道,找份營生,諸多不易。
害怕的事終於來臨,周琦以很普通的成績在中學畢業,在周家來説,做家長的責任經已完成,這已是子女們反哺的時刻,無論做什麼工作,起碼該拿一半薪水出來貼補家用,以報父母養育之恩。
在周琦記憶中,父母無時不刻不向子女拿錢,小時候,老聽父母抱怨老大老二不出力出錢幫着養弟妹,等到小弟小妹大了,又抱怨他們不照顧老哥哥老姐姐,絕而言之,六七個子女,統共不是父母的責任,要養,大家合力養。
周琦對這種作風無限厭倦憎恨。
她是一個沒有童年的人。
出身這麼低,要突破本身的命運,談何容易,是何等艱苦,況且,她又不是長得比別人美,或是媚,甚或更加聰明,唯一可做的,不過是比別人用功百倍。
可是開始的時候,連怎麼樣用功都不知道。
她拎着球鞋回家。
這雙鞋裏就是一個夢。
家裏整整有條,周琦至今獨身,童年不愉快的生活怎麼會沒有陰影,她根本不想組織家庭,生兒育女,幼吾幼已經足夠。
時間過得真快。
她不知道做過多少份工作,作出過幾許嘗試
總是失敗。
幸虧在失敗的過程中,她居然也艱苦地賺得生活費用。
有些人走的路比較暢順,象是有人在他們背後推着去,周琦覺得她一邊走人生路,一邊好似有人在她身後扯住她,不讓她前進,苦不堪言。
然而人是有命運的吧,註定會到達目的地,再艱苦,也終於抵壘。
日前看一套紀錄片,關乎林青霞的出身,周琦一邊看一邊想來想去不明白那麼普通的環境如何會養出一朵絕世美麗的芙蓉花來。
大抵是命運大神的安排。
不過長得美是有目共睹的優點,周琦至大的遺憾是長得不美,不過她的恨事甚多,漸漸有更重要的憾事,也就把先前那些忘卻。
想到這裏,周琦擠出一絲笑意。
如今她在時裝界行業也薄有名氣,真是血汗淚結晶。
她自冰箱取出香檳酒,開了飲用。
這是她一個十分私人的享受。
因吃了太多苦,看透人情世故,她不喜擾攘的排場,給誰看呢,要她掏腰包去飽不相干的人的眼福,不可能,她講究實惠。
那是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的確是喝香檳至好的時刻。
電話鈴響了,周琦知道那是誰,取起話筒便輕輕説:“你看到月亮沒有?”
對方答:“一如銀盤。”
今時今日在大都會住在看得見月亮的公寓裏,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他是她的密友,正在辦離婚手續,但是將來她又不一定嫁給他。
現代男女關係非常奇妙。
周琦説下去,“真奇怪,多年前,照耀我們的,也是這個月亮。”
“真不知時間哪裏去了。”
周琦不出聲。
“早點休息吧。”
這是一個好決定,感慨太多的時間,不宜講太多話。
那夜周琦提早休息。
朦朧間不如多少電話打進來,全部由錄音機代接。
第二天一早,司機來接她回廠。
她在車裏利用時間化一個淡妝。
日子見功,老是畫眼線,畫得睫毛那長不出來,從前領薪水的時候在辦公室裏搶時間用,往往唇膏搽到一半老闆進來説話,不知多尷尬。
都過去了。
周琦第二份工作由大哥介紹,説是説做學徒學設計,女主管是個氣量狹窄的人,只教她主管影印機,等於辦公室裏的後生。
不過也好,周琦暗暗留神,看遍了所有名家設計圖樣。
有些設計壞得使當時少年的她都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
我周琦可以做得比他好,她想。
如今已經證明她的野心與才華相等。
好笑的是,大哥問她:“介紹工作給你,不懂得送禮?”人家或許以為他開玩笑,其實他是認真的,他這個人,對全人類疏爽對小妹最認真,最計較,人夾人緣,無話可説。
周琦是個記仇的人,為了這句話,她從此沒再叫任何人,親或友,介紹過任何人或事。
第三份工比較好,十多歲的她有機會參與不少設計工作,第一次有資格遭到歧視、非議、排擠,周琦正式在社會大學開始上第一課。
家裏仍然希望她去教小學。
小學教師是一份正當職業,可是各人興趣不一樣,周琦想都沒想過執教鞭為生。
可是母親想法不同,子女去追求理想,即使追得到,起碼已是多年之後的事,父母在他們身上的投資回報無期,不如畢業後匆匆找份書教,收入穩定,立刻可以成為家庭生力軍。
周琦説,“我還有一輩子要過呢,我不能犧牲這一生的理想只為幫補父母的爛攤子。”
真是永遠收拾不好的一個爛攤子,家用拿出去,到了兩老手中,猶如無底洞,鈔票才進口袋,已經喊窮,兩老讓每個子女感覺他才是唯一拿錢回家的人,是以不敢不拿,到了手的錢並不用來改進生活,只顧儲藏,然後再問要,上至電器傢俬、下至肥皂藥品,不住的要……
自己要飽了且介紹內地的親戚來要。
要得子女筋疲力盡。
周琦辭掉了第一份工作,理由比較特別,一則因為薪水很刻薄,主管為着再老闆面前表現能耐,故意把剋扣下屬,但最主要的原因,卻是那老頭一日忽然在電梯內試圖摸的面頰。
辭了工她接設計在家中做,一方面逐家工廠去推銷圖樣。
周琦對自己一直有信心,這一點火一直在她心中燃燒,再最不得意的時分,她也想過改行,但是一夜痛哭之後,又再堅持把路走下去。
什麼人對她好,什麼人對她不好,已經一清二楚。
出身這樣普通的女子,要出人頭地,真是談何容易。
周琦勝在踏實,從未想過要揚萬立名。
那夜,她做夢了,夢中有澈骨的寂寞,到處尋找舊時同學,渴望接觸,渴望被愛,醒時才清晨六時,再也不能入睡。卻又戀戀牀第,不願起來。
終於在六點三刻起牀打點新的一日。
男朋友打電話來問:“睡得好不好?”
好是一定好的,有藥物可以控制,於是她答:“好,還算好。”
“聽你的聲音,怪悶呢,我們趁復活節假期乘幾日輪船到橫濱如何?”
周琦笑:“怎麼走得開。”
“你想走開,一定走得開。”
“這是真的,”周琦改口,“我不想走開。”
“太辛苦了。”
周琦嘆口氣,“別人不知道,你是清楚的,我從零開始,做到今天,實在不易,哪裏肯鬆懈,人家搭的是順風車,我卻徒步,要多累就有多累,此刻是收穫期,我説什麼都不放。”
男友只是笑。
周琦自嘲,“有點小家子氣是不是?”
“人各有志。”
男友想起來,“下午看了醫生,記得向我彙報。”
周琦倒忘了,“我同秘書查一查看症的時間。”
是下午三時正。
她同醫生訴苦:“胃部有硬物頂住似,老不下去,坐不是,站也不是,躺着也不舒服,莫是生了癌才好。”
醫生拿她沒折,只是笑。
檢查完畢,醫生有點困惑,半晌才説:“周小姐,我得薦你去看婦科。”
周琦嚇一跳,“什麼事?”
醫生吩咐看護,“打電話給樓上樑醫生,請他馬上給周小姐素描檢查。”
周琦跳起來,“喂,到底是什麼事,我是病人,我有權知道。”
“周小姐,我懷疑你有孕。”
周琦耳邊嗡地一聲。
看護説:“周小姐,請跟我來。”
“我改天才看。”
“不,現在你就要上去。”
周琦雙腳如踩着浮雲,直上樑醫生診所,素描時她在螢幕清清楚楚看到一顆細胞,直徑約三分之一寸左右。
梁醫生説:“這便是胚胎。”
周琦頭部還在暈眩,但是嘴巴卻已問醫生:“他是男是女?”
梁醫生笑了,他已知她會保留胎兒,“現在還不知道,他才七個星期天。”
周琦沉默,她要好好坐下來想清楚。
“周小姐,從現在開始,戒掉煙酒,不準亂服成藥,在下一個星期內你要驗三次血,還有,儘量休息。”
周琦説:“我要想清楚。”
周琦到了約定的地方見男友。
她很鎮定地把消息告訴他,他強自忍耐歡欣興奮,按着她得手,想説幾句俏皮話,忽而想到年屆四十,並無子嗣,嘴唇忍不住顫抖起來,竟不受控制,他淚盈於睫,低着頭,哽咽。
周琦看到這種情形,知道他會愛這個孩子。
可是她隨即想到要為這次懷孕吃苦,也不禁害怕得冷汗直流。
過了很久很久,她才期期艾艾地説:“本來……已是神仙一樣……我半生戎馬,我不懂養嬰兒,我只會對付孩子,不過是諸多賄賂……”
男友答:“可以僱保姆。”
“那有什麼意思,我要親手帶他,除非力氣不夠,否則不請替工。”
“你的工作……”
“已經做夠了,還不夠。十五歲使開始做童工。”
兩個人對着傻笑。
半晌周琦又説:“真沒想到……”
“生活真充滿意外驚喜,活着還是好的。”
“幼嬰,豆一點大,可憐,只會哭泣。”她落下淚來。
“人人都是那樣大的。”他安慰她:“莫怕莫怕。”
“我們要不要結婚?”
“要,一定要註冊。”
“還要搬家。”
“那個反而可以慢慢來,待孩子大一點時再設法。”
“要替他添置衣服、用品、傢俱了。”
“你還有八個月時間。”
“我要回家想一想”
男友在客廳沙發上休息竟夜,周琦躺在牀上思考。
本來只應想將來的事,她卻一股腦兒把陳年往事都自心底拉扯出來。
她象是聽見父親叫她:“小妹頭,小妹頭”,當生活還未曾令他失望的時候,他也帶她去看戲、買新衣、拍照片、游泳……
他也買汽水與冰淇淋給她吃,她到底由父親養活,後來,她長大了,要求漸漸煩複、失控,父親能力收入有限,再也不能滿足她,她與生父距離越拉越遠,疏離,終於成為陌路人一樣。
不知父親有無懷念孩提時的她。
如今,她也要做母親了,她決定金晴火眼守着嬰兒,不錯過任何一天任何一刻,因為孩子很快會長大,很快會走離她的身旁,象她離開父母一樣。
多年來她從未試過回家求救、訴苦,或商量事宜,不是因為父母不懂,而是因為他們早已放棄,並且擺出一副“咄,已經長大還不能妥善安排生活還指望你反哺呢真蠢”不屑樣,她心灰了,喜與憂,均不再對他們説。
真沒想到此刻她要做母親了。
天色漸亮。
男友在沙發上打着鼾。
這就是父親同母親的分別了,周琦微微笑,一開頭就不一樣,父親是還可以睡得着的那一個。
周琦要待踏入華氏製衣才真正顯出顧色來。
華氏的辦公室便在碧街一間商業大廈裏。
周琦在那裏升過兩次,直至四年前自立門户。
開頭上班,真是怕得要死,怕做不來,怕叫人看輕,怕不被重用。
薪水只有那麼一點點,算下來,比鐘點女傭多不下多少,每日工作超過十小時,下班回到冷清的小公寓,起碼喝兩罐啤酒才能鬆弛下來,寶貴的時間與精力就這樣為生活賤賣出去,誰也沒有伸過救援之手。
老母一邊問她要一邊諷刺她沒有辦法,甚至對牢她的設計圖訕笑;“你還在做這個呀!”
做到第三年,外頭已經有人不住來挖角,她的天分終於被承認。
即使在那個時候,她的收費仍然比別的行家便宜,又被他們挪揄:“入行比誰都久,卻永遠是配角,擔不起花旦。”
周琦仍然默默幹,裝作什麼都聽不到。
上個月,有記者訪問她,居然問出“周小姐你的事業好象一帆風順請講一講心得”,周琦忍不住茫然苦笑。
她樂意讓旁人覺得她一帆風順。
何必公佈苦經?
本來習慣喝大量黑咖啡的她此刻要改變作風了,她改喝牛奶。
香、可口、營養,但是沒有提神作用,她想睡。
周琦苦笑,這下子可糟了,她一向有鐵打的稱號,將來恐怕會變豆腐渣。
嬰兒會給她生命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捧着牛奶杯子沉思。
把一切苦工都交給保姆是最超脱的做法,但如果這樣瀟灑,還不如不生的好,決定在她,沒有人會逼她。
小小軟弱身體,全靠父母呵護,只會哭泣,不會抬頭不會轉側,家裏突然添多這一號人物,能夠適應嗎,會不會後悔?
周琦開手托住頭。
到頭來在她墳前默哀的,也不過只得這個孩子罷了。
人生在世要多寂寞就多寂寞,有個孩子,至少可以盡心盡意的愛他,毫無保留,盡她所能,周琦矛盾地站在客廳中央。
身後有温柔的聲音問:“怎麼起來了,不休息嗎?”
周琦知道男友經已醒來,輕輕地説:“世事真多變化。”
“不然多悶。”
“是變好還是變壞。”
男友笑,“以我同你此刻的條件,大抵可以應付一個幼嬰,你説是好是壞?”
周琦困惑地問:“他會快樂嗎?”
“肯定會。”
“我們不能看他到老。”
“沒有父母可以!幸虧如此。”
“我是否想得太多?”
“在這種時刻,自然會思潮迭起,沒有人會怪你。”
周琦坐下來,“對了,我有沒有同你説,律師又發現一家抄襲我們設計的工廠?幾乎一模一樣。”
“那多好,那是對你最大的致敬。”
“你別説,有人一邊抄我一邊罵我。”
“別去理他,那人不過自打嘴巴。”
“什麼人都有。”周琦苦笑。
“也許是為着生活。”
“是,於是誨淫誨盜,無所不至了。”
“被抄襲模仿是身分象徵。”
“你幾時學會安慰人?”
“結婚後我還會展露其它秘密才華,使你受用不盡。”
周琦笑出來。
周琦此刻的設計還有冒牌貨,連招貼都做得一模一樣。連她自己都覺得驕傲。
初出道,她多次被譏笑為效顰者,此刻連最最最最白鴿眼的前輩,見了她,都會擠出一絲笑,欠欠身,説聲“大明星好嗎”,這一點,説明了她的地位。
要謝謝那些冒牌貨提高她身分。
但抄得那麼壞,冒得那麼差,也使周琦生氣。
她忽然同男友説:“我第一份工作的寫字樓在一座小山崗上,私家路上沒有公共交通工具,乘計程車要四塊五角,步行需時三十分鐘,當時我的薪水是兩千塊,我選擇步行,那是一個冬季,天天迎着西北風上,因為年輕,不覺得辛苦,睡醒第二天又來了。”
男友不出聲。
周琦需要的不過是雙好耳朵。她説下去:“連我都以為我完了,這是有野心無才能者典型的結局。”
“過去事不要再想。”
“今朝想得特別多,平時已經渾忘那一切。”
“你需要一個假期。”
“也許懷孕是最佳假期。”
男友忽然説:“三年多了,你還沒聽過我的身世吧?”
周琦嚇一跳;“苦不苦?”
“苦,苦到絕點,不苦怎麼叫身世。”
“我不要聽,老套,不外是父母兄嫂都刻薄你,給果靠奮鬥加奇遇,成為現在的你。”
“這不也是你的身世嗎?”
周琦一怔,笑起來。
“誰沒有這樣的身世,”他打一個呵欠,伸個懶腰,“今天真不想工作。”
“不如放一天假。”
“有什麼節目?”
“上午你可以陪我去驗血,下午問律師何時可以排期結婚。”
“那真是難得的好節目!”
“誰説不是,這年頭的女人,誰還願意結婚及生孩子。”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還可以結婚。
周琦能夠想象同事們發覺她沒上班的訝異表情,初一“月半”清明重陽,周琦從不休息,只有工作能夠安慰她對生活的恐懼。
第二天,她繼續告假,開始發覺公司沒有她一樣運作,她用寶貴的時間去替嬰兒添置衣物傢俬,那日黃昏,在咖啡店吃冰淇淋的時候,周琦還有新發現,那便是原來不工作,太陽照樣會得下山。
撥電話到公司問過,一起安然無恙。
周琦大可以在幕後操作。
終於上了岸了。
又一個下午,她在家翻辭源替孩子找名字,先查王字旁,再看草花頭。
真沒想到在家也絕對不悶,且有許多樂趣。
又是另外一個轉折點。
周琦照着鏡子,外表看不出任何創傷,內心疤痕累累。
按一按心房,硬硬的、麻木,結了痂,已經沒有知覺,不然不會生活至今。
一個轉變跟着另外一個轉變,身不由主地去配合環境過日子,什麼才是她的理想生活?
耳畔響起母親的話:“你還在畫這種勞什子呀!”
周琦微微地笑起來,慢慢坐倒在椅子上,用手掩着臉,很想痛哭一場,卻找不到哭的原因,她不是不快樂的,即使在為生活掙扎得非常苦的時候,因為有理想,她也有樂趣。
如今她專心待新生命來臨。
周琦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