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涼城西,崆峒山下,有好大的一片莊院,但某夜三更,突然烈焰騰空,不到天明,便燒得乾乾淨淨,
莊主人來頭不小,是武林中有名人物,衝雲一鶴衞羽,名列“祁連七鶴”,在西北道上,威譽頗大!
提到祁連派,在近十餘年間,崛起武林,與四川邛崍的二絕雙奇,分庭抗禮,聲勢之盛,幾乎凌駕少林、武當、峨眉、崑崙等各大名門之上!
祁連派是論藝接位,越次傳宗,由上代掌門人,選擇了武功最強的二弟子白鶴道人,執掌祁連山千仞峯腰的“祁連道觀”!大弟子玄鶴齊明,則與其餘五個師弟,散居甘、青、新、陝各地.因他們全是以鶴為號,故被江湖中人稱為”祁連七鶴”!
如今衝雲一鶴衞羽半生所聚的一片產業,居然轉瞬成灰,怎不叫他負手蹀踱,眼望着一椽斷壁.破瓦殘垣,心中又疑又恨?
在他莊中作客的黃鶴杜璧,朱鶴阮西強,也是皺眉深思,突然黃鶴杜璧抬頭向衝雲一鶴衞羽道:
“三師兄.據小弟看來,此事並非偶然,因為阮六弟與我,也是家宅被燒,而且同是在三更左右,突如其來地滿莊皆火!”
衝雲一鶴衞羽答道:
“我覺得這把火起得太可疑,但憑我們祁連三鶴這等身法.眼力,居然未曾發現絲毫敵蹤,杜四弟.你想想看,本派最近招惹了些什麼厲害人物?”
黃鶴杜壁略為思索以後.説道:
“這江湖仇怨,及武林中的特殊事蹟,要數大師兄最熟,他往往料事如神!我們何不跑趟定西?拉大師兄一齊上千仞峯‘祁連道觀’,請掌門人邀集所有同門,仔細計議,總不能把‘祁連七鶴’聲威,就這樣糊里糊塗的毀於一旦!”
衝雲一鶴衞羽默然點頭,因房舍雖毀,細軟未失,家小人口,亦無損傷,遵囑咐莊丁弟子,小心照料,重新建築,自己則與四師弟黃鶴杜璧,六師弟朱鶴阮西強,一同撲奔卜居定西縣境的大師兄玄鶴齊明之處!
玄鶴齊明一身功力,在“祁連七鶴”內超邁羣倫,整個武林,亦推獨步!
老妻早亡,所遺一女,小字“烽英”,在老父悉心教導下,已長到十七芳華,冰心玉骨,絕代傾城,連軟硬功夫,也幾得玄鶴齊明的十之八九!
沖天一鶴衞羽,與黃鶴杜璧,朱鶴阮酉強.因家宅同被怪火焚燬,心頭一片疑雲怨氣,亟待解釋發泄。
所以自平涼翻山越嶺.連夜疾趕來此.但剛剛趕過華家嶺,前面左側山環以後,便是齊明父女所居的“聽松小築”之時,遠村綁鑼正打三更.卻見左前方,一片紅光,沖霄而起!
衞羽愕然駐足,向黃鶴杜璧問道;——
“那火光方向,不正是大師兄的‘聽松小築’嗎?難道説……”
三人是站在一株參天古木的暗影之下,衞羽的話擾未了,.火光方面,已有一條人影疾馳而來!
朱鶴阮酉強在’祁連七鶴”之內,武功雖僅中乘.性情卻數他最暴,紅光一騰,便認定大師兄家中亦遭怪火殃及,自然早就怒滿心頭.迎着人影搶出.揚掌一招”力士開山”,蓄足丁十成真力,勁氣呼呼地,隔空猛擊!
就在阮西強掌力特發未發之際,先現的人影之後,又是一條人影電疾趕來,身形之快,宛如仙鶴遊空,正是他們祁連一派的特殊身法!
衝雲一鶴衞羽站得較遠.看出後面那條黑影,正是大師兄玄鶴齊明,知六師弟朱鶴阮西強這一掌可能打得有點過份魯莽,但事出突然,阻止亦自不及!
幸虧前面那條人影,內力輕功,兩皆不弱,猝然遇襲之下,競能不懂不忙地,翻掌微擋阮酉強掌風,人卻借力一式“孤鶴倒飛”,輕飄飄的退出一丈三四,用的也是祁連絕學“飛鶴八式”!
朱鶴阮西強,見對方武功,與自己源出一流,才知幾乎鑄錯,方自愕然收手,尚未來得及發話動問之間,當頭怒嘯劃空,一條黑衣人影,宛如閃電飛星,飄然而落,口中並冷冰冰地説道:
“不知來歷之人.縱火燒我‘聽松小築’,同門師兄弟,卻又暗襲我的獨生女兒,來者有沒有掌門人在內?玄鶴齊明要想請教請教.我父女犯了什麼背叛本派的不赦大罪?’
衝雲一鶴衞羽,聽大師兄這等口氣,知道玄鶴齊明,竟誤會火是自已人所放,生怕朱鶴阮西強羞窘之下,萬一應對不善,誤會可能起纏越深.遂趕緊以手肘一碰黃鶴杜壁,雙雙縱出,含笑叫道:
小弟衞羽,率四師弟、六師弟,專誠來叩大師兄金安……
玄鶴齊明是個五十來歲的清耀黑衣老人,從他一雙鋭目的深沉目光以內,看得出此人城府極深,不等衝雲一鶴衞羽説完,便淡淡地“哼”了一聲,説道:
“叩安兩字,齊明不敢當!英兒過來,我先看看你六師叔給的這份見面禮,重是不重?”
朱鶴阮西強幸虧人在暗影之內,不然他臉上的顏色業已羞窘得像個紫茹子般,幾乎無地自容!倒是那位齊絳英姑娘,大大方方地緩步走來,含笑説道:”爹爹,燒掉了三間‘聽松小築”不算什麼,我們頂多再蓋,何必這樣生氣?六師叔更是因在黑夜之中,可能誤會我是縱火之人,才突然出手!女兒又沒受傷.爹爹不要再怪六師叔了!”
衝雲一鶴衞羽,知道大師兄因當年“祁連七鶴”較藝傳宗之時,內家真氣方面.略弱二師兄一籌,才沒有得到本派掌門之位,口中雖然隱忍不言,心頭刺激難免,而白鶴道人格於師命,接掌門户以後,便立即嚴命各師弟,對這位大師兄務須特別尊重!
所以乘着齊姑娘話完,立時接口道:
“絳英侄女,倘若真是燒去三間‘聽松小築’,我們何妨替大師兄蓋上十間百間?但此事大有陰謀,這縱火之人燒的不是區區房舍,燒的卻是我們祁連一派的名頭威望!”
衝雲一鶴衞羽,因平素深知大師兄氣傲心高,這幾句話説來,果然對症下藥,玄鶴齊明怒氣立收,目中暴射奇光,註定衞羽問道:”三師弟話中有話,難道你們知曉誰是縱火燒我‘聽松小築’之人?’
衝雲一鶴衞羽笑道:
“縱火之人為誰?正是小弟等前來晉謁大師兄所欲討教之事!六師弟邠州莊院,四師弟天水家園,與衞羽平涼崆峒山下的一百餘間房舍,全在三更起火,燒了個乾乾淨淨!如今這把怪火,居然趕在我們之前,又燒掉大師兄的‘聽松小築’,這種怪異情形,似乎不能認為是一種偶然巧合!”
玄鶴齊明聞言,眉峯深皺,説道:
“照三師弟如此説法.這把怪火似乎是專燒我們祁連一派!”
衝雲一鶴衞羽點頭説道:
“祁連七鶴以內,已有四鶴的家園被燒,五師弟、七師弟遠居青海、新疆,尚不知他們是否有同樣遭遇?”
玄鶴齊明突似被衞羽提醒甚事,轉頭對愛女絳英説道:
“青海、新疆雖遠.‘祁連道觀’卻近在涼州,縱火之人,既然專燒‘祁連七鶴’,難道他就不敢去幹仞峯腰走走?”
黃鶴杜壁翟然道:
“大師兄説得極是!掌門人決不會想到有這等奇變,萬一‘祁連道觀”也為怪火所焚,我祁連派尚有何顏再在武林立足?”
師兄弟同心之下,立即連夜疾馳,朱鶴阮西強因自己身為師叔,魯魯莽莽地打了齊絳英一掌,委實感覺不好意思!大師兄雖然不再責怪,心頭總覺歉然!途中想了半天,向齊絳英笑道:”絳英侄女.我這做師叔的太丟人了.但那一掌決不能讓你白挨,定然要好好送你一樣東西,以為補過!”
齊絳英一面疾馳,一面抿嘴笑道:
“侄女身為後輩,師叔們打也打得,罵也罵得、那件事過去算完,六師叔怎麼老是記在心頭?你若想送我東西,普通的我不想要.若是太名貴的.説出來又怕六師叔捨不得呢!”
玄鶴齊明聞言,暗笑愛女刁鑽,但卻故作不聞地只與衝雲一鶴衞羽、黃鶴杜壁暢敍別來情況,並各自推敲,這到處縱火,專燒“祁連七鶴”之人,到底是江湖中的哪路人物?
朱鶴阮西強聽完齊絳英姑娘話後.軒眉大笑説道:
“絳英侄女,你怎麼繞着彎子講話.祁連派後起人物之中,數你秀拔羣倫,想要你六師叔送給兩件東西.難道我會吝而不與?”
齊絳英微笑説道:
“侄女知道六師叔身邊.有兩樣稀世奇珍.‘劈水分光劍與‘祛毒龍珠’,你隨便給我哪一樣吧!”
黃鶴社壁聞言也道:
“絳英侄女,你可真夠厲害,‘劈水分光劍’與‘扶毒龍珠’全是老六的命根子,他委實未必捨得給呢?”
朱鶴阮西強眼望黃鶴杜壁笑道;
“四師兄莫來激我.阮西強既無子女,也未收徒,難道我要帶着這兩樣稀世奇珍,入棺殉葬不成?”
玄鶴齊明聽六師弟出語不祥,眉頭方自一蹙.阮西強已取出一粒色紅如火.龍眼大小的巨珠,遞向齊絳英手中説道:
“絳英侄女,這粒‘祛毒龍珠’.先送給你,‘劈水分光劍’則等你六師叔諸緣盡了,撒手塵寰以後,才能歸你所有!因為目前我還想仗着它去會會那個躲在暗處放火,專門燒我們祁連一派的無恥鼠輩!”
齊絳知道這粒“祛毒龍珠”,專療百毒.靈妙非常,六師叔平時連看都不肯輕易借給人家,如今居然真的脱手相贈,倒有點喜出望外,不知如何是好?
玄鶴齊明雖然性情陰沉偏挾,但見朱鶴阮西強,肯以如此異寶贈送愛女.不由也覺難得,遂含笑發話道:
“六師弟怎麼當真把這等武林奇寶,送給小孩子們?你不要把我先前那句戲言……”
朱鶴阮酉強不等齊明話完,接口哈哈笑道:
“大師兄説哪裏話來?祁連七鶴,情同手足一般,絳英侄女又這等冰雪聰明,要想送她一點東西,太普通的,也實在拿不出手!‘祛毒龍珠’不過只能祛毒防身,算不了什麼重禮,倒是小弟這‘劈水分光劍’,頗具妙用,目前雖因功力薄弱.仍須仗它闖苗江湖,但一旦撒手塵寰,仍將遺贈絳英賢侄女呢!”
玄鶴齊明聽六師弟朱鶴阮西強,屢屢出語不祥,不由偏頭看他一眼,只見在月光之下,阮西強臉上氣色晦暗異常,非青非白的難看已極!
齊明扛湖經驗極豐,自然亦精鑑人之術,知道凡屬這種氣色一現,其人必有極大厄運將臨.心中警意遂生,略為落後半步,與阮西強並肩齊馳,暗中留神防護.並對愛女齊英笑道:
“英兒,還不謝過六師叔厚賜,你這一掌捱得真不冤了!”
眾人談笑聲中,一同晝夜飛馳.趕住涼州西南的祁連山幹仞蜂腰,由白鶴道人所主持的祁連道觀!
祁連道觀是西北一帶武林聖地.建築得頗為巍峨,眾人方到幹仞腳,白鶴道人便已得訊,因聞有大師兄玄鶴齊明在內.而這位大師兄又為了上代掌門越次傳宗之中,心中對自己不無芥蒂,遂率領觀中八大弟幹.暨新來的五師弟瘦鶴施清,一同迎出觀門十丈!
玄鶴齊明,與衝雲一鶴衞羽.黃鶴杜壁,朱鶴阮西強等三位師弟,及愛女齊絳英,尚未到幹仞峯腰,便聽得祁連道觀內,雲磬連響!齊明知道白鶴道人得訊,正在集眾出迎,自己不願平白受他這等禮教,趕緊腳底加功,急縱而上!
但等齊明縱登祁連道觀前面的一大片石坪上時,已有八名身披青色道袍的觀中二代弟子,及一位身材長瘦的勁裝漢於.簇擁着祁連振掌門白鶴道人,在觀門十丈以外,肅立相待!
玄鶴齊明眉頭一蹙,搶步當先.向白鶴道人抱拳施禮説道:
“齊明不敢當掌門人遠出相迎.掌門人好!”
白鶴道人聽大師兄這等口吻,趕緊側身避禮.一躬到地,神色極度恭敬地説道:
“小弟因觀中事冗,少去定西‘聽松小築’,叩問大師兄金安,尚請大師兄海量寬恕小弟不恭之罪!”
白鶴道入神色恭謹,禮教周到,玄鶴齊明只得淡然一笑,這時瘦鶴施清,暨衝雲一鶴衞羽,黃鶴杜璧,朱鶴阮西強等,也紛紛向大師兄及掌門人相互見禮。
玄鶴齊明見遠居新疆星星峽的五師弟瘦鶴施清.也在此間,便知事有蹊蹺,但因有掌門人在,自己不便亟亟動問,遂由白鶴道入側身陪同進入觀內.參拜本門歷代祖師神位以後,分別落座。
白鶴道人躬讓玄鶴齊明上坐,陪笑説道:
“大師兄便今日不來,小弟也率五師弟前去定西:聽松小築,拜謁求教,商量一件大事!因為五師弟最近有樁奇異遭遇……”
玄鶴齊明眉頭深蹙,與衝雲一鶴衞羽、黃鶴杜壁、朱鶴阮西強,及愛女齊絳英等人.交換了一瞥目光,看看瘦鶴施清,不等白鶴道人話完,便即緩緩問道:
“五師弟,你在新疆星星峽的那一所產業,是不是某夜三更,突然起火,燒得片瓦無存乾乾淨淨?”
瘦鶴施清奇怪得自座位中跳將起來,叫道:
“大師兄你江湖經驗再好,武林見識再豐,也不會千里以外,料事如見!你……你……你什麼時候修煉成了前知慧覺?”
白鶴道人面上也露驚容,但他目光在衞羽、杜壁、阮西強等人身上流轉一過後,倏然長眉雙挑,目中暴射奇光,向玄鶴齊明訝聲問道:
“大師兄,三師弟,四師弟,六師弟等,散居各處.突然聚合.此事頗不尋常!難道大師兄等人,也有五師弟的同樣奇異遭遇不成?”
玄鶴齊明面寒如水地點頭答道;
“掌門人料事真高!三師弟,四師弟,六師弟的家宅,與我的‘聽松小築’,全是三更火起,一例同焚,”
白鶴遭人平索修養極好,但驟聞這種奇訊以後,也不禁滿目驚奇,並深帶怒容地説道:
“難道這把怪火專燒我們祁連一派?”
玄鶴齊明依舊冷漠地説道:
“本派在西北一帶,雖然久享盛名,但系刀頭劍底爭來,得之不嶽,眾師弟惶惑之下.莫知所措,才邀我同謁掌門人,請示應該怎樣應付.方足保持我祁連一派的聲名不墮!”
白鶴道人趕緊避席躬身.向玄鶴齊明稽首為禮,答道:
“大師兄千萬不要這樣講話.小弟雖因師命難違.忝掌門户.其實不論武功見識,均須大師兄時時加以匡迪指教!如今祁連一派遇上隱形強敵,面臨榮辱關頭,必須同門一德一心,小弟恭請大師兄發號施令.便命我赴湯蹈火.亦所不辭!”
玄鶴齊明,因夙怨在心,故見到這位執掌祁連一派門户的二師弟後,詞鋒之中,頗含諷刺挑撥意味,但見白鶴道人處處謙讓,神色始終對自己恭敬已極,心中不由也自暗服,長嘆一聲,改口説道;
“二師弟,你也不要這等説法,掌門人總是掌門人,齊明只願供諮詢差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凡屬祁連門下,仍然全應恭聽掌門人發號施令!”
白鶴道人聽齊明這等説法.因敵方分明專對本派下手,但形影不見,來歷莫測,根本令人攻無從攻,守無從守,遂正色向齊明問道:
“小弟先向大師兄請教,你心目之中.可有所疑人物?”
玄鶴齊明聞盲正皺眉沉思,突然觀門值日弟子.雙手捧進一隻長約一尺,寬約半尺、高約四寸的黑色鐵匣,向白鶴道人躬身桌遭:
“啓稟掌門師尊,適才有一年輕人來到觀門,囑弟子將此匣呈交掌門人,説是這三月以來,有關本派的奇事答案,全在這鐵匣以內,打開一看便知!”
白鶴道人接匣在手,目光一閃,問道:”來人是否還在觀門?”
那名值日弟子臉上微紅,低頭答道;”來人身法大快,弟子低頭略為察視鐵匣之間,已被他不知不覺退去!“
白鶴道人揮手叱退這名值日弟於,方待開那鐵匣,玄鶴齊明發話相攔,説道:
“二弟,近來怪事大多,必須特別小心警惕,你不必親手開這鐵匣!”
白鶴道人經大師兄一提,也覺來人可疑之處甚多,自己不應這樣魯莽,遂將鐵匣置在七八尺外,請玄鶴齊明等人,各自凝功防護,然後劈空一掌.用了七成真力,向那隻鐵匣震去!鐵匣匣蓋倒是一震即開,但旋即騰起一片火光,驚得眾人紛紛雙掌護身.離座後退。
匣中空無一物.但那火光騰起,卻足有六七尺高,更怪的是火光中竟有八個綠陰陰的字跡,一閃即滅,不過人人俱已看清,那八個綠宇,是觸目驚心的“今夜三更謹防天火”!
白鶴道人霍然一陣震天狂笑,説道:
“好好好,這種生面別開的火光警函,來得正好!我白鶴騰飛,若不能防護這座祁連道觀,而使它也在今夜三更化為灰燼,何顏忝為祁連一派掌門?便即橫劍自絕.以對本派中歷代祖師謝罪廠
説到此處桌上拔起一扦上繡七隻雲鶴的令旗.向瘦鶴施清正色説道:
“五師弟,代我傳達:七鶴旗令’,命觀中所有二三兩代弟子,今夜不準睡眠,各攜兵刃暗器,防護本觀四周,只一發現敵蹤,便立即施放‘白鶴信火’!我與諸位師兄師弟.則在觀門以外的石坪之上,擺列一席盛筵.一面彼此暢敍離情.一面看看敵人究竟是什麼樣的飛仙劍俠.來去無蹤!尤其要見識見識那三更時分的怪火,是怎樣由天而降?——
白鶴道人一動真怒.其餘的祁連五鶴,也自怫然.瘦鶴施清傳完旗令,因天已入夜,皓月斜掛碧空,師兄弟六人遂各懷趁手兵刃暗器,步出現門,連同玄鶴齊明的愛女絳英,一齊入席傾杯暢飲!
祁連道觀的形勢極好,背情危峯,面臨絕壑,觀前這一大片石坪,則是由人工辛苦開出,不但壯觀.並可作為白鶴道人日常督率門徒練功之處!
“月到中秋分外明”,此時雖然已屬晚秋,但天淨雲開,秋高氣爽,蟾輝依舊,皎潔無倫!遠近山林.輕籠柔光.歸雲橫岫,飛瀑噴珠,眾人宛若身在一幅絕美畫圖之中,哪裏想得到一個時辰以後,便有石破天驚的慘變!
玄鶴齊明為人極富心機,傳杯接盞之間,首先注意的,便是六師弟朱鶴阮西強,只見他臉上那種晦暗死色,竟自越來越顯!
奇怪的是,不僅阮西強一人,連祁連派掌門白鶴道人的臉上,居然也有一種異常神色!但他比阮西強不同的是,在這種異常神色以外,還另有一種湛湛神光,令人一見便泊然生敬,不可逼視!
白鶴道人敬了大師兄三杯酒後,根本不再提及三更防火之事,只是含笑對齊絳英説道:
“絳英賢侄女,我素聞你資質之好,與用功之勤.是本門第二代弟子中最傑出的人物!能不能把大師兄精擅的‘雲鶴八掌’施展施展.讓你眾師叔看看?”
齊絳英突聽這位掌門師叔.要自己當筵獻技,不由有點躊躇,但目光一瞬爹爹.卻見玄鶴齊明微笑頷首,遂大大方方地站起身來,向白鶴道人及其餘祁連四鶴斂衽笑道:
“侄女年幼技薄,不到之處,敬請掌門師叔,及各位師叔,不吝教晦!”
話完,香肩一擰,在月光下衝天縱起三丈來高,從第一式“靈鶴衝雲”開始.施展爹爹玄鶴齊明傲視同門的“雲鶴八掌”!
這“雲鶴八掌”,一掌分為八式,共是八八六十四招,大部分均系凌空搏擊身法,所以必須輕功到了相當火候之人,才能運用得得心應手!
齊絳英慧質天生,心靈性巧,當着掌門人及各位師叔之面,自然更是刻意施為,只見她矯若遊龍,翩如綵鳳,捷遭雲鶴,巧似靈猿的把八八六十四招,一齊使完,才悠然收式,俏生生地卓立筵前,神色極度從容地向祁連五鶴微笑施禮!
白鶴道人拊掌大笑,讚道:”賢侄女如此天資,若再略加時日煅煉,足為祁連派中在武林放一異彩!”説到此處,轉面向玄鶴齊明笑道:
“大師兄,絳英侄女功行如此精進.小弟忝為掌門人,不能不有所獎勵,我想送她兩樣東西,略表薄意!”
玄鶴齊明知道這位宰門師弟.人品不錯,為了彌補自己當年不曾得到掌門職位的缺憾.事事特別恭敬,如今既然自動要獎贈愛女,出手定然不凡.遂含笑説道:
“二師弟,你口頭獎勵已足,何以再給她什麼東西?”
白鶴道人接口哈哈笑道:
“我這窮師叔,也拿不出什麼貴重東西.是想送給賢侄女一本小弟自著的“白鶴劍譜”,及另外一件防身晴器‘白鶴神針’,大師兄命她收下好了!”
玄鶴齊明知道祁連七鶴,武功雖然同出一源,但卻各有一兩件專長之處!這“白鶴劍譜”上所載的“白鶴劍法”,暨一十二枚針身附有小翼、能夠迴旋飄蕩、令對方極難閃躲的“白鶴神針”,均是二師弟白鶴道人的成名絕學!想不到他出手贈送愛女的竟是這兩般絕藝,不由也自深深佩服白鶴道人的胸襟度量,委實不愧為一派掌門!遂向愛女正色叫道:
“英兒,你掌門師叔所賜太厚,還不上前拜謝,今後應更加惕勵.毋負掌門師叔及其他諸位師叔期望!”
齊絳英如言拜謝,白鶴道人取出一本薄薄的“白鶴劍譜”.及一隻扁長皮囊,遞與齊絳英,含笑説道:
“白鶴劍法,詳載於劍譜之中.你只須照譜精研,便有成就!但這扁長皮囊內的十二枚‘白鶴神針’,發放之時.卻有特殊手法,等今夜把祁連道觀的劫難度過.我再仔細教你便了!”
齊絳英接過收下,喜孜孜地坐在爹爹身側,抽出一枚百鍊精鋼所鑄,長約七寸,身附雙翼、銀光閃閃的“白鶴神針”,不住把玩,並微笑説道:
“爹爹,這種,白鶴神針’製作得真極精緻好玩,可惜我尚不會發針手法,不然今夜那放火對頭來時,便讓他嚐嚐這神針滋味多好!——
衝雲一鶴衞羽大笑説道:”絳英侄女,你這話説得可不大對,有你爹爹,及這許多師叔在此,難道還會讓你出手?如今一更已過,二鼓初交,再有一個時辰,便到三更,賢侄女只管端坐傾杯,看看祁連七鶴是不是庸弱無能,任人欺辱之輩?”
白鶴道人則因身是祁連一派掌門,師兄弟家宅連連被燒之下,對方居然更敢明目張膽地通知要在今夜三更,火焚道觀.心情自比任何人都更緊張,全副精神,都在注意祁連道觀周圍的一切,靜待更鼓三響!
越是這種情況之下,越感覺光陰彷彿過得極慢極慢!瘦鶴施清向大師兄玄鶴齊明舉杯敬酒,問道:
“大師兄江湖閲歷極豐,你可曾從那送鐵匣來的少年人身上,看出對頭來歷?及為何專用放火這種手段,來對付我們祁連一派?——
玄鶴齊明皺眉答道:
“祁連一派,井未與其他武林人物結下什麼生死不解之仇,如今突然出現這種怪事.委實令人難以揣測……”話方説到此處.突然滿座面色一沉,齊明也停口不言.一同目注祁連道觀東側兩丈外的一叢密樹!這叢巒樹,約莫有數十株之多,但並
無異狀,只見三四隻夜鳥,撲撲振翼飛出!
朱鶴阮西強憤然起立,手按“劈水分光劍”柄.向白鶴道入説道:
“掌門師兄,夜鳥無故不亂飛,小弟去看看那叢密樹之中.是什麼東西作怪?”
白鶴道人眉梢徽剔,目光又是一注那叢密樹,向朱鶴阮西強擺手説道:
“如今未到三更,六師弟且不要理他,我確實想看看對方來了幾人,及怎樣下手?這樣好了,六師弟代我傳令觀內外負責防護諸弟子,叫他們不到三更,敵人縱在觀門現身,也不準妄動,但一到三更,有人敢動祁連道觀一草一木,即合力加以擒獲格殺,任何不盡職之人,均將革出祁連門户!”
朱鶴阮西強躬身領命,到祁連道觀前後,轉了一圈,等他傳令回來,業已距離三更不遠!
白鶴遭人身膺門户重責,表面雖然沉着暇豫.內心何嘗不緊張萬分?一直等到二更將盡,再有片刻便到三更,那送“鐵函火信”、警告他們“三更防火”之人,仍無絲毫動靜!天下事奇妙無比,一方過分沉得住氣之時,另一方即準如此,所以白鶴道人在眼看即交三更之際,倏然起立,説道:
“如今三更即屆.我們必須合力擒住來人,查明他為何專與祁連派作對根由!小弟敬請大師兄,率三師弟,四師弟暨絳英侄女,注童西南,小弟偕五師弟、六師弟,注意東北I”
玄鶴齊明等人,一齊神色肅然起立,但就在此時,觀中已打三更,突然一點銀星,從道觀東側,先前有夜鳥飛出的那叢密樹之中,沖天而起,斜往祁連道觀上方飛去!
玄鶴齊明大叫一聲“不好”,説道;
“怪不得他叫我們:謹防天火’,這好像是武林罕見的‘九散流裏’,難道對方事先競在規中藏放了硫磺火藥之屬?”
白鶴遭人聞言臉上一紅,暗想倘若真如大師兄之言,被對頭潛入觀中,作了手腳,而自巳尚懵然無知,則自己這掌門人,有何顏面再作?
思念未畢,那點銀星業已“砰”然一聲,在祁連道觀正上方三五丈處爆裂,化為九條其亮如電的龍形火光,分瀉祁連道觀各處房舍!
祁連道觀以內,也確如玄鶴齊明所料,預先藏放了硫磺火藥等物,亮如電閃的尤形火光一落,立時“轟轟”然引發,烈焰騰空,剎那之間,便成了一片火海!
這時那叢密樹林之中,陡地一聲破石穿雲的龍吟長笑,有條人影,以“凌虛御風”的絕頂輕功,拔空而起,就在草樹之巔,往東北方電疾而遁!
朱鶴阮西強“劈水分光劍”首先出鞘,跟蹤猛撲,玄鶴齊明因看出他面上晦色太顯,井念阮西強慨贈愛女“祛毒龍珠”之德,正待尾隨,暗加照拂,忽聞白道人以一種淒厲口音叫道:
“四師弟、五師弟暨絳英侄女,速追敵蹤,大師兄、三師弟則請慢走,小弟有事交代!”
黃鶴杜璧的喪門劍,瘦鶴施清的軟鋼緬刀,雙雙出鞘,攜同齊絳英,應聲疾追,玄鶴齊明及衝雲一鶴衞羽則愕然停步,回顧白鶴道人,只見白鶴道人,雙手緊握,目注火光沖天的祁連道觀,臉上顯出一片憤怒到了極點的肅穆神色!
突然白鶴道人好似下了什麼極大決心,雙眉一剔,沉聲説:”大師兄、三師弟隨我進觀,我們不能聽憑歷代祖師心血所刨的這片基業.完全毀在無情劫火之下!”
話完當先猛撲觀門,向一干張皇失措紛紛救火的門徒喝道:
“祁連派下三代弟子,努力救火,八名二代弟子,一齊隨我到祖師殿內!”
玄鶴齊明,衝雲一鶴衞羽,猜不出白鶴道人用意,只得默然相隨。
幸而祖師殿附近,因院宇廣闊.火勢尚不甚大,白鶴道人搶進殿內,整肅衣冠,向祁連派歷代祖師神位恭謹下拜,口內朗聲説道:
“本派歷代祖師在天英靈垂鑑,弟子白鶴騰飛,無德無能,時本派根本重地,防護不周,致被敵人有所損毀,委實不配再任掌門!今在祖師神前謝罪,並將今後掌門及恢復本派聲威之責.交託大師兄齊明執掌!”
玄鶴齊明,衝雲一鶴衞羽,均想不到白鶴道人性情如此剛烈,不由一齊愕然失色!但白鶴道人業已轉身卓立,自懷中取出那面”七鶴旗令”.臉上一片湛然神光.向玄鶴齊明苦笑説道:
“大師兄,不是小弟故作矯情,實因祁連派近十餘年間,一帆風順,上上下下,均不免略生懈怠之心,才招來今日這種奇災大辱,何況根本置地被焚?小弟若不有所自處,必然永遠胎笑武林,無法洗雪!
“來人發放‘九散流星’手法,暨退走時所顯輕功太高,阮、杜、施三位師弟追去,小弟不大放心,大師兄接我掌門旗令以後,即請與三師弟趕緊隨後接應,今後有關復仇暨重振本派威譽之事,亦請多費心神,以略贖小弟罪愆!”説完雙手恭捧那面“七鶴旗令”.遞向齊明!
玄鶴齊明,當初不曾得到這掌門之位,心中確曾不服.但如今在這種情況之下,去接“七鶴旗令”.心中卻有點不忍!就在他略一遲疑間,白鶴道人已把那面“七鶴旗令”放在玄鶴齊明懷中,霍地轉身向侍立階下的八名二代弟子喝道:
“從今以後,由你們大師伯齊明,接任掌門,所有祁連派門下弟子,必須完全聽從‘七鶴旗令’指揮,並應時時警惕,勿生絲毫懈怠之心,我白鶴騰飛今日的歸源結果,就是大好榜樣!”話音方落.向玄鶴齊明,衝雲一鶴衞羽,悽然一笑,回手拔劍,便往自己的咽喉橫去!
玄鶴齊明,衝雲一鶴衞羽,見白鶴道人自眨掌門.本來巳覺驚怪,卻萬想不到,他會因祁連道觀被毀一事,竟在祖師殿中,橫劍自盡謝罪!
所以倉卒之間.僅雙雙發出一聲驚呼,便見血光進處,祁連派一代掌門,武功卓絕的白鶴道人,由於略微輕敵的一念之差.濺血橫屍歷代祖師的神位以下!
齊明、衞羽,雙雙頓足流淚,階前八名二代弟子.更惶然莫知所措!結果還是玄鶴齊明,強定心神,打量四周,見對頭暗藏觀中的硫磺火藥.大概業已燒完,火勢稍戢,遂一展手中“七鶴旗令”,向那八名二代弟於,正色説道:”這祖師殿周圍空曠,火勢難達,觀主遺體.就暫時停放
此處,你們分出二人,在此照應,其餘則乘如今火勢稍戢,趕急督眾將火撲滅!我與你們三師叔,要去接應你們眾位師叔,誓必擒回那縱火對頭,為觀主報仇雪恨!”
衝雲一鶴衞羽知二師兄白鶴道人已死,無法回生,目前接應眾師弟最為急要,遂與玄鶴齊明轉身對地上白鶴道人遺體合掌一拜,立即雙雙施展祁連一派的獨擅輕功“飛鶴遊天”身法,衝出依然濃煙四冒的祁連道觀.向東北方追去!
二人疾追過幾座峯頭,不但未見敵我兩方蹤跡,連半絲打鬥喊殺的聲息也聽不見!
衝雲一鶴衞羽,駐足詫道;
“杜、施、阮三位師弟暨絳英侄女,倘追不上敵人.必已迴轉觀內,協力救火!萬一追上敵人.則免不了一番石破天驚的狠打惡鬥!如今怎的……”
衞羽話猶未了,玄鶴齊明眉頭略蹙説道:
“三師弟,放一根你的‘衝雲銀焰’試試!”
衞羽被大師兄提醒,暗想自己平素機智不弱,今日想是被一連串的意外變故弄昏,囊中現有極好的互相通訊之物.怎的不用?遂取出一根銀色箭頭的小箭,暗運內力向上甩起三丈來高,箭頭劃空生焰,閃閃銀光,耀人眼目!
果然銀焰升空不久,左前方突地一聲輕響,並似略見紅光一閃……
玄鶴齊明説道:
“這是四師弟的‘霹靂珠’,但霹靂珠雖聞.珠光不顯.他們莫非在左側那座嶺頭過去的深谷之內,我們翻上左面那座嶺頭,大慨便可看見……”
衝雲一鶴衞羽,因今夜祁連道觀被焚,掌門師兄橫劍自絕,刺激得胸中充滿了盛怒奇悲,身形猛拔,便往左側那座峻嶺高峯,如飛撲去!
玄鶴齊明緊緊跟隨,等他們剛剛翻上那座嶺頭.便聽見嶺下一片深谷之間,又是霹靂一聲,紅光微閃!
祁連七鶴,均在這祁連山中習藝多年,地形極熟,玄鶴齊明訝然説道:
“這谷中雖有一片森林,可以暫時藏身,但卻是個死谷.敵人逃至此處,不知是何用意?”
衝雲一鶴衞羽眉峯微蹙,説道:”大師兄,敵人對這祁連山的地勢,哪有你我熟悉?還不是被三位師弟暨絳英侄女等人,迫得忙不擇路,才進入這處死谷!我們何必在此猜疑?下谷一看,不是便可知道究竟了嗎?”
玄鶴齊明聽出三師弟言中之意,有些不滿自己過分謹慎,暗想雖然白鶴道人已把“七鶴旗令”交給自己,若不能獲得一干師弟歸心,這掌門人也不好做!何況愛女絳英亦在谷中,趕緊點頭答道:
“三師弟説得極是,你我下谷一看,但二師弟自盡噩耗,暫時不要讓諸位師弟知道,免得他們急怒傷心,有所誤事!”
涼秋九月.塞上風高.祁連山且有多處峯頭.經年積雪!但這片死谷之中,卻因地勢極低,四面都有高崖壁立,氣候略為温和,但也木枯葉落,一片深秋景色!
齊、衞二人,下到谷底,只見黃鶴杜璧,獨自立在一處極為狹小的轉折路口相待,面帶憂容地急急説道:”大師兄、三師兄來得正好,敵人輕功身法極高,蹤跡若隱若現,施、阮兩位師弟及絳英侄女,業已追向谷中深處,小弟因恐敵人狡猾,回頭逃脱,故而扼守此處,如今師兄等一來,我們人手眾多.便可排搜這座無路可通的死谷.有如甕中捉鱉的了!”
玄鶴齊明擺手作勢,命衞羽居左,杜璧居右,一同順着谷勢搜去!
經過幾重轉折,谷勢倏開,眼前是一片不算太大,但也密壓匝的森林,那位齊絳英姑娘,卻在林外悄生生的橫劍而立!
玄鶴齊明見狀叫道;
“英兒,你五師叔與六師叔呢?是不是入林迫緝放火之人去了?”
齊絳英答道:
“阮六師叔説是他與五師叔,能搜出敵人,叫女兒在林外守候!”
衝雲一鶴衞羽皺眉説道:
“阮六師弟簡直胡鬧!林後雖是死谷,豈不太過危殆?大師兄,若依小弟之見,我們似乎不必在林外留人,乾脆一齊入林搜索!”
玄鶴齊明由於朱鶴阮西強的面上晦色,頗為替他擔憂,聞言微一點頭,自己攜帶愛女齊絳英居中.命衞羽、杜璧,左右相距兩三丈之處,同住林內搜去。
這片森林深廣約在百丈以上,衝雲一鶴衞羽搜進二十餘丈,便聽見右側方几株大樹之後,似有輕微的異聲,若非心有專注,絕難聽出!
衞羽功聚右掌,潛進數尺,驀然出聲喝道:
“樹後是哪位師弟?”
枯枝敗葉之間.毫無迴響,衝雲一鶴衞羽遵劈空一掌,照準心中所疑最大一株樹的密暗陰影擊去!
但衞羽掌力剛剛出手,即聞樹後一聲低微訕笑,似有人往後退去,身法並極快速,以致疾風勁氣過處,空自枝葉飛舞.威勢無儔,卻連對方半絲衣角也未沾着。
祁連七鶴的輕功身法,無一不是上乘之選,衞羽在家宅被焚,師兄慘死之下,仇火早巳騰胸!驀的提足真氣,向樹後人退走方向,兩度飄身,便巳追出七丈!樹密林深,輕功能施展到這種地步,已極難能!但對方身法更自神奇,低微訕笑依舊可聞,來處卻已在三四丈外的沉沉暗影以內!
衞羽再度騰身,笑聲再度隱去,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被引入林深之處!
一直迫進四十餘丈.約莫到了森林中心,衞羽忽然警覺敵人這等作法,似是有什麼預先安排的陰謀毒計!遂暫時停步不追,口中鶴鳴一聲,居然立有迴音,原來不僅玄鶴齊明父女,黃鶴杜璧,連先前追入林中的瘦鶴施清,朱鶴阮西強,也均到了近處。
六人會面以後,玄鶴齊明見那滿面晦色,手橫精芒如電“劈水分光劍”的六師弟朱鶴阮西強,並未出什麼差錯,不由心中略慰,發話問道:”施五弟,阮六弟,你們入林這麼久,可曾見過敵人的蹤跡?——
朱鶴阮西強神色頗為氣憤地答道;
“敵人如鬼怪飄忽般,把我們誘入林中以後,身形即未再現!小弟與五師兄幾乎已搜遍全林,除了到處堆滿枯枝敗葉以外,毫無所見!”
衝雲一鶴衞羽也把自己所遇向大師兄陳述,玄鶴齊明聽完以後,好似想起甚事,面上忽現驚容,方自低低叫了聲“不好”,便見西方林木茂密之處.一片火光燭天而起!
此時天氣方值黎明以前的最黑暗時期.這片火花,自更驚魂奪目,估量火起處是在林口.距離祁連五鶴及齊絳英姑娘所立的森林中心,約莫四十餘丈!
衝雲一鶴衞羽向玄鶴齊明皺眉説道:
“大師兄,敵人此舉何意?我們是否應該撲往火起之處?”
玄鶴齊明臉上一片愁容,沉思未答之前.東南方又騰紅光,火勢再起!
玄鶴齊明滿面驚惶之色.向着各位師弟暨愛女絳英叫道:
“各位師弟,你們記不記得十五年前的武林雙絕‘北鶴、南龍’?”
黃鶴杜璧應聲答道:“北鶴令狐璞.南龍谷中蘭,文武兼資,胸羅萬有,一切內外武功.均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江湖中人人景慕,無不知名!大師兄突然提起他們兩位作甚?”
玄鶴齊明面帶重憂答道:
“我曾聽得一樁秘訊,説這:北鶴、南龍,兩位.突然絕跡武林之故,是在十五年前被一場怪火活活燒死在一片遠古森林以內!如今我們兄弟也是身在森林中心.林外怪火亦起,究竟是偶然巧合?還是……”
朱鶴阮西強眼看東南西三方.火勢越燒越旺,雖然距離尚遠,也覺觸目心驚.遂打斷玄鶴齊明的話頭問道:
“大師兄,這森斡既然東南西三面起火,看情形似已無法撲滅,我們為什麼不向北方突圍而出,呆在林中作甚?”
玄鶴齊明看他一眼説道:
“阮六弟怎的這等粗心?敵人此次對祁連一派.分明謀定而來,他在東南西三面縱火,用意即欲逼我們撲向北方.所以我判斷這暗影沉沉毫無動靜的北方,可能比烈火肆威的東南西三面危險更大,必須更為慎重。”
朱鶴阮西強狂笑道:
“大師兄此語,小弟有點不服!你慎慎重重的籌思未得之際,可能我們巳葬身無情烈火以內!再説,阮西強寧甘骨化飛灰,也要見識見識對頭的廬山真面目,並問問他為何對“祁連一派”下此絕情毒手!”話完又是一陣震天狂笑,也不等玄鶴齊明答話.掌中”劈水分光劍”精芒略閃,便往北方暗影縱身撲去!
玄鶴齊明等人,見朱鶴阮西強業已先行撲往北方,只得一起跟隨,以防不測!
果然阮西強撲進不到五丈,便被一陣無形勁氣阻住,卻聽暗中哼然一聲冷笑,有個英朗口音發語道:
“祁連派的好朋友們,暫莫向前,燕元瀾要在這森林烈火之中,向你們查詢一件十五年前的舊案!”隨着話音,慢慢由沉沉暗影之中轉出一人,此人身上所着似是一種非皮非綢奇異的黑色勁裝,臉上也黑巾蒙面,只露出炯炯雙眼,當面而立,負手望天,那副驕傲神色,簡直就沒把西北道上武林中有名人物“祁連七鶴”師兄弟看在眼內。
朱鶴阮西強因對方所發無形勁氣,居然能阻礙自己前行,
功力之深,可以想見,遵強按滿腔盛怒,對這自稱“燕元瀾”的蒙面黑衣人冷笑一聲,説道:
“燕朋友,什麼十五年前舊案?阮西強一概不知!我倒真要向朋友查問查問,最近專門放火暗燒我們祁連一派之人.是不是就是閣下?”
那蒙面黑衣的燕元瀾.以一雙炯如冷電的目光略掃阮西強,冷笑答遭:
“燒你們幾間房屋,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你還不配與我答話,誰是執掌祁連門户之人?”
朱鶴阮西強哪裏受得了對方如此蔑視?口中出聲暴叱.右手“劈水分光劍”“蒼龍入海”,左手也突發內家重手“裂石開碑”,劍攻上路,掌襲下盤,一起向燕元瀾招呼,迅疾沉雄,兩兼其妙!
但這位黑衣蒙面客,武功家數,委實極其罕見的高明!足下絲毫未動,只微一吸胸.左手疾伸三指.居然截住阮西強削鐵如泥的“劈水分光劍”劍脊,右掌再翻,勁氣狂飄.“呼”然出手,硬接對方內家重手“裂石開碑”.把阮西強震退七步,一柄“劈水分光劍”也自然而然地到了人家手內!
以“祁連七鶴”之技,居然一招失劍,不但朱鶴阮西強羞愧欲死,其餘諸人也一聲驚呼.玄鶴齊明越眾當先,目光註定黑衣蒙面的燕元瀾,沉聲説道:
“燕朋友,在下玄鶴齊明,忝掌祁連門户……”
燕元讕不等齊明説完.便縱聲狂笑説道:
“齊朋友,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你雖是大師兄.但祁連派越次傳宗,掌門是白鶴,不是玄鶴!”
玄鶴齊明目藴精芒,面寒如水地答道:
“燕朋友,就是為了你幹仞峯腰的一把劫火,我掌門師弟羞對祁連派歷代祖師,業已拔劍自盡,並把掌門重責,交付老夫!——
玄鶴齊明這一宣佈白鶴道人死訊.除了親身參與其事的衝雲一鶴衞羽以外,其餘的黃鶴杜璧,瘦鶴施清,朱鶴阮西強.及齊絳英姑娘等人,一齊驚詫出聲,愕然失色!
燕元瀾也似微感意外,但旋即冷笑一聲,説道:“白鶴道人死得好,不然他也要在這森林烈火之中,屍首成灰,還我一筆十五年前舊債!”
這時火勢越來越盛.燒得滿眼都是紅光,亂葉枯枝.畢剝作響!
玄鶴齊明聽完燕元瀾所説,目中厲芒一閃,充滿了憤恨地問道:
“姓燕的,江湖有語:‘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口口聲聲要算十五年前舊債,但不知這筆債是因何事?及何人、何地所結?請燕朋友立刻明言,倘若祁連派情屈理虧.我師兄弟不勞朋友動手,自行伏屍謝罪!但萬一朋友説不出所以然來.你卻該對火焚我師兄弟家宅、祁連道觀暨逼死我白鶴師弟等事,還出一個公道!”
燕元瀾目中冷電似的寒芒,掃視祁連五鶴,慢慢沉聲問道:
“十五年前,雲南高黎貢山中,是誰放火焚燬整座黑森林,暗害‘北鶴、南龍’武林雙絕?”
祁連五鶴面面相覷,各自禁若寒蟬.齊絳英姑娘更是瞳目不知道這件武林大事!
玄鶴齊明聞言,目光冷酷異常,注視着燕元瀾沉聲問道:
“燕朋友,你憑什麼認定此事是我們祁連七鶴中人所為?”
燕元瀾冷冰地答道:
“據我多方查究,是你們師兄弟其中一人,因不服令孤老前輩的,北鶴,威名.壓蓋‘祁連七鶴’.才處心積慮的伺機暗算,用出那種令人不齒的下流手段!”
玄鶴齊明突然仰天一陣狂笑説道:
“燕朋友,你這種查究,似是被人矇蔽造謠,根本錯誤!這件黑森林縱火,暗害‘北鶴、南龍’之事,齊明曾有耳聞,彷彿邛崍一派的二絕雙奇以內……”
齊明話猶未了,燕元瀾便已怒叱道:
“老匹夫不要想以花言狡辯,移禍他人!燕元瀾業已認準此事是你們祁連派中人物所為,好漢做事好漢當,當年下手之人,趕快自承,否則火勢只一合圍,我身有‘鰲皮寶衣’.水火難傷,你們卻難免全數喪生在這無情烈火之下了!”
朱鶴阮西強怒聲罵道:
“姓燕的匹夫,你何必硬要含血噴人?儘管憑着手下功夫,殺盡七鶴兄弟.併吞祁連一派豈不好嗎?”
燕元瀾傲然一笑,説道:
“燕某要毀祁連一派,還不易如反掌折枝?不過勉體上蒼好生之德,只想追究當年縱火下手之人,以免多所殺傷而已!你們既然不敢自承,趕快合手齊上,誰能闖過我身旁半步,便放誰逃生,否則就與這片森林同歸於盡!”説到此處,看了手中奪來的“劈水分光劍”一眼,突然擲向朱鶴阮西強道:
“這柄劍雖然不惜,但燕元瀾尚不屑奪用他人之物,我就用兩隻空手,鬥鬥祁連五鶴!”
世間事往往巧不可偕,朱鶴阮西強在聽完蕉元瀾叫陣,要自己師兄弟合手齊上以後,不由怒憤填膺,突展“仙鶴入雲”身法,一躍而起,當先疾向對方撲去!他這裏足尖剛剛離地,起勢未衰,不易變勢之際,燕元瀾脱手擲還的那柄“劈水分光劍”,精芒如電,巳到咽喉!
阮西強想不到燕元瀾會突然還劍.燕元瀾也料想不到阮西強仍敢縱身撲擊,在完全意外及極度倉卒之下,可憐阮西強競被自己慣用的“劈水分光劍”,貫喉而過!.
玄鶴齊明放聲慘笑説道:“好好好,又是一條人命!”
衝雲一鶴衞羽.也巳淚漬滿胸,憤然叫道:
“大師兄,事到如今,我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大家上手與二師兄、六師弟報仇雪恨!”説完,祁連四鶴與齊絳英姑娘,十手齊揚,排空勁氣,宛如山崩梅嘯一般,直向燕元瀾當胸擊去!
朱鶴阮西強出人意外的在“劈水分光劍’下亡身之事,不由使得燕元瀾微微一怔,身形微晃,躍退八尺.左掌隨意輕揮.便把三四步外一株半抱大樹.震得齊腰折斷,然後向玄鶴齊明等人叫道:
“你們絕非敵手,不要找死,到底誰是當年縱火之人,還不快些招承?難道真想在這即將合圍的熱火之中同歸於盡!”
但這時祁連四鶴與絳英姑娘,哪裏還會再聽這些?在距離身外不到十丈,業已有點烤人的火光之中,二度騰身.齊向燕元瀾撲去,衝雲一鶴衞羽的“衝雲銀焰箭”,也化作三縷銀光,電疾出手!
燕元瀾蒙面黑巾以內的炯炯雙眼,精光迸射.鼻中“哼”了一聲,自丹田提聚內力.雙掌齊推,好強的劈空勁氣,不但將三枝“衝雲銀焰箭”激得向上斜飛丈許,並把祁連四鶴之中的瘦鶴施清身形凌空震出五步,差點落在東南方的熊熊烈焰以內!
玄鶴齊明盛怒之下.踏步當先,數十年功力齊聚右掌,厲嘯一聲,照準對方劈空擊出,燕元瀾連挫敵勢之餘,未免略驕,輕輕反手一掌,迎着玄鶴齊明的掌風拂出!
他不知玄鶴齊明城府極深.自當年因真氣內力略遜二師弟白鶴道人一籌,失去掌門名位以後,認為是奇恥大辱.遂遠遠遷居定西“聽松小築”朝夕刻苦精研.成就之高.遠邁同門,不過深藏若虛,不曾顯露而已!今值生死關頭,面臨強敵,自然是不再保藏的盡力施為,所以掌風一對,軒輊難分,玄鶴齊明與燕元瀾,各自退後兩步,互向對方看了一眼.這一眼之中.充滿了驚奇意味!
燕元瀾是驚奇這玄鶴齊明的功力,怎會比他一般師弟高出這多?玄鶴齊明則驚奇燕元瀾雖然以黑巾蒙面,但根據他那等猿背蜂腰,長身玉立的颯爽英姿暨清脆語音,分明年齡僅在二十上下,究竟藝出何門,會有這一身武林絕學!
但二人這一對掌,卻引起了衞羽、杜璧、施清等三人誤會.他們不知大師兄功力遠超自己,只認為燕元瀾也不過如此,胸中既懷恨二師兄白鶴、六師弟朱鶴雙雙喪命深仇,更因東南西三方火勢,業已燒到近前,北方雖由對頭預先切斷火路.留了退步,也已岌岌可危!遂奮不顧身地狂吼一聲,一齊凝聚內家掌力出手.向黑衣蒙面的燕元瀾撲去。
燕元瀾一身武學,得自武林中蓋代高人真傳,方與玄鶴齊明一掌扯平,不過是輕敵所致!如今見黃鶴、瘦鶴、及衝雲一鶴也隨勢逞威,不由怒嘯一聲,雙章齊推.勁氣罡風,遂如倒海排山般狂湧而出。
玄鶴齊明見三位師弟往上一撲,便知不妙,果然在他尚未來得及援助之時,雙方掌力已接,黃鶴杜壁因撲得最快,首當其衝,慘哼一聲,手撫胸頭,嘴角微溢鮮血,向後連退幾步,搖搖欲倒!瘦鶴施清也被燕元瀾掌力餘波,震得橫飛八尺,若非他們祁連七鶴精擅凌空進退的“飛鶴遊天”身法,強提真氣轉側飄回,幾乎落入火誨以內!
衝雲一鶴衞羽則因功力稍強,位置又略偏左方,以致傷損較小,但所發劈空掌力.與對方勁氣罡風一接之下,也覺臟腑翻騰,真氣大震!
就在祁連四鶴個個心驚膽怵.齊絳英姑娘更知自己功力遠遜,不願出手招辱,只是依在老父身旁,眼看即將一同葬身滿林烈火之時,燕元瀾跺足恨道:”你們還不肯承認,除了那位姑娘年歲輕輕,不曾參與十五年前之事,我會設法救她之外,燕元瀾便索性拿你們祁連七鶴全當作對頭冤家處置!”語音方落,便待進身發掌。
北方突在此時傳來一種嬌脆焦急呼聲.叫道:“燕師兄,你弄錯了,我已得到證據,仇人是邛崍派二絕雙奇的其中之一,詳情少時再説.我們先趕緊把祁連派的幾位朋友救護出這森林火海以外!”
這陣語音,發時出聲頗遠,在用真氣傳音,但話完已到面前,閃出林來的,是一位與燕元瀾同樣黑衣蒙面的窈窕女子!
黑衣女子所説十五年前黑森林中縱火暗害“北鴨”令孤璞、“南龍”谷中蘭之人,是邛崍派二絕雙奇的其中之一.這種説法,恰巧與玄鶴齊明先前所説,不謀而合。
燕元瀾聽完.目光滿含愧色的一掃祁連羣雄,但旋即恢復那種冷傲神色,朗聲説道:
“如今且如我紀師味所云,先護送你們出這森林火海!”
衝雲一鶴衞羽恨得切齒叫道:
“姓燕的狂徒,這點森林火海尚未合圍,誰要你們護送?”話完扭頭向玄鶴齊明説道:
“大師兄.四弟內傷不輕,你我一同護他闖出這片火海,你看那北面不少枯枝已被烤得青煙嫋嫋,火勢一合,就不好闖了!”話音剛了.便聽轟然一聲.北方林內的不少枯枝,硬被烤焦自然,化作一蓬蓬熊熊烈火!
這種情勢,業已一刻不能再緩.齊絳英姑娘彎腰抱起六師叔朱鶴阮西強屍身,玄鶴齊明卻拾起阮西強屍旁的“劈水分光劍”,與衝雲一鶴衞羽,攙住黃鶴杜壁,偕同瘦鶴施清,往北方火勢未到之處疾闖!
燕元瀾及那後來的黑衣少女紀湄,雖聽衝雲一鶴衞羽發話拒絕護送.仍然轉身當先,他們那種奇異黑衣,果真不畏火焚,一左一右的搶往烈焰之中,劈空罡氣連掃,盪開火勢,並震飛帶火枯枝.為後面四生一死的祁連五鶴暨絳英姑娘開路!
他師兄妹如此作法,再加上週圍是火的險惡形勢,使祁連羣雄,不得不滿懷不願地勉強領受這份人情,隨在燕元瀾紀湄師兄妹身後闖出森林火海!
一直等到出得森林,並把這條死谷走完,玄鶴齊明才駐足回身.跟看業已隔着多重轉折,但仍火光燭天的來路,冷冷向燕元瀾説道:
“燕朋友,武林中人,講究的是一言九鼎,你方才既説是敢作敢當,齊明要向你要點公道!”
燕元瀾雙目精芒一閃,傲然點頭説道:
“齊朋友別忙,待我向我師妹問清事實以後,自然會還你一個公公道道!”説完面對紀湄問道:
“紀師妹,你得到了一個什麼證據,足以知道十五年前在高黎貢山黑森林內縱火之人,就是邛崍派的二絕雙奇其中之一?”
黑衣榮面的少女紀湄答道:“我從一位經常接近二絕雙奇之人口內,得悉他們四人常年均穿着一襲古銅長衫”
衝雲一鶴衞羽等人,不懂“常年穿着古銅長衫”一語與十五年前放火暗害“北鶴、南龍”之事有何關聯;但那位江湖經歷極廣,見識極豐的玄鶴齊明,聞言後臉上卻浮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奇異神色!
燕元瀾蹙眉説道:
“紀師味,你簡直比我更為武斷,古銅長衫,誰不能穿?而且當年黑森林外的一角衣襟,也不見得……”
紀湄不等燕元瀾話完,便接口説道:
“不只是這一點,我還親赴邛崍左近調查過,十五年前的深秋時節,二絕雙奇,都不在四川,據他們門下弟子透露.是往雲南圖謀兩個深仇大敵!”
燕元瀾瞿然説道:
“紀師妹居然探來這種詳盡訊息,時間地點.既兩俱相符,當年之事,大概是他們所作的了!——
玄鶴齊明冷冰冰地插口道:
“看情形,燕朋友與當年的“北鶴、南龍”淵源頗深,這兩位大俠,英名聲望,冠絕武林.與她們有關之人,當然也不會過份無恥!如今既明,你平白無故燒我師兄弟家園及祁連道觀之事,怎樣交代?”
這幾句話,講得鋒利如刃,燕元瀾委實聽不下去,但也無法還口,只得在身邊摸出一粒大逾龍眼的徑寸明珠,拋向玄鶴齊明説道: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燕元瀾既然平白無辜地燒了你們不少房舍,照理當賠!這粒稀世明珠,是值幹兩黃金,就算我賠償你們星星峽,邠州,天水以及定西等處家園及重修祁連道規之用!”
玄鶴齊明仰天笑.説道:
“祁連道觀被焚,凡屬祁連派下弟子,均會盡力重建!房舍家園,更是身外之物,無足掛懷,我要你這粒明珠何用?”説完,脱手把那粒大逾龍眼的稀世明珠擲起半空,然後寒芒再閃,竟用朱鶴阮西強所遺“劈水分光劍”,將那粒稀世明珠凌空劈成兩半!劈碎明珠以後,他臉上神色突然變得極度悲傷,向燕元瀾咬牙恨聲道;
“燕朋友,你説得對!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祁連派雖然不受你那粒稀世明珠,總算你業已還錢!但我二師弟白鶴騰飛、六師弟朱鶴阮西強的兩條性命,你是如何償法?”
他劈碎明珠的斷然處置及老辣詞鋒,使幾位師弟由衷佩服,一齊注目凝神靜聽燕元瀾如何答話。
燕元瀾蒙面黑巾以上微露眉稍,倏然雙挑,依舊高傲無倫的發話答遒:
“白鶴騰飛的死因,出於自盡,燕元瀾不負此責,但朱鶴阮西強之死,我卻不能不承認個過失傷人罪名.大不了血債血還.以我一命,償他一命就是!”
玄鶴齊明聞言,點頭狂笑説道:“燕朋友,這才像是漢子的説話,但願你言而有信才好!”
説完,“刷”地一聲,脱手一道寒光.把那柄“劈水分光劍”.擲得插入燕元瀾面前地下,顫搖不定,然後指着朱鶴阮西強屍身説道;
“你就用我六師弟阮西強的‘劈水分光劍’,在他遺體之前自絕,才好使我阮六弟的英靈,得能瞑目!”
燕元瀾傲然冷笑,低頭拔劍,他師妹紀湄驚得失聲叫道:
“痛師兄……”
燕元讕拔起“劈水分光劍”後,回頭先向紀湄説道:
“師妹別慌,我目前不死,要向這位新任祁連派掌門人暫借三年壽算!”
不但紀湄微愕,玄鶴齊明也有點聽不懂燕元瀾的話中含意.正待向對方發問,燕元瀾已先手橫“劈水分光劍”,向他朗然説道;
“武林人物,應該把‘正義’兩字,看得重如泰山,‘生死’兩字,看得輕如鴻毛,燕元瀾既然失手誤傷阮朋友.極願伏劍謝罪!但因事有緩急,我要向貴掌門人借命三年,等燕元瀾與師妹紀湄,在這段時間以內尋找邛崍派二絕雙奇,把十五年前那段公案,弄得清清楚楚.仇恨了斷之後,燕某定然於三年後的此日此時,到千仞峯腰.祁連道觀門前.橫劍自絕.以向阮朋友的在天之靈謝罪!”
玄鶴齊明目中厲芒一閃,沉聲説道:
“燕朋友,此日何日,此時何時?”
燕元瀾軒眉答道:
“九月十三日的黎明時分!”
玄鶴齊明厲聲狂笑説道:
“好好好.三年以後的九月十三日黎明,所有祁連派中弟於,均在千仞峯腰,祁連道觀之前,恭候大駕!”
燕元瀾點頭遞劍,黃鶴杜璧帶傷喘氣説道:
“大師兄,你……你怎麼……這樣信……得過他?”
玄鶴齊明一面接過“劈水分光劍”,一面揮手説道:
“燕朋友既與當年的‘北鴿、南龍’淵源頗深,就憑着這四個字的金字招牌,他也不會食言背信!”
燕元瀾點頭笑道:
“齊朋友可謂知人,我們一言為定,燕元瀾與師妹紀湄先行告辭!”説完,並向地上的朱鶴阮西強遺體略一抱掌,便欲回身。
那位一向未曾開過口的齊絳英,忽然叫道:
“姓燕的慢走,解下你蒙面雲巾,讓我們認識你的本來面目”
燕瀾停步笑道:
“三年後的此日此時,燕元瀾必然把整個性命交代貴派!令尊也相信我不會不來,目前何必留此痕跡?請恕我有違姑娘尊命!”
齊絳英方待再説,燕元瀾已向她長揖一禮,身形騰處,與師妹紀湄,化成比電還疾的兩縷輕煙,消失在黎明暗影之中!
燕元瀾一身傲骨,豪氣凌雲.他根本就不會把三年以後償命祁連派這樁大事放在心頭,只是對祁連七鶴中的朱鶴阮西強被自己擲還“劈水分光劍”誤殺一舉,感覺到無窮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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