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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 Away

    永欣在天亮時做了一個這樣的夢。

    她夢見自己才廿二三歲,大學彷彿已舉行過畢業禮,可是他們趁着暑假未終,仍盡興暢玩。

    永欣看見自己穿着英國古裝低胸大傘裙自化妝舞會中奔出來,直向寬廣草地跑去。

    有人在後邊追。

    那是可愛英俊的陳文思。

    永欣一直跑,一直跑,她截停一輛馬拖車,跳上去,飛馳,夏天的醺風一直啪打在她鬢腳,呵,多麼快意舒適,她宛如置身天堂之中。

    文思追上來了。

    他駕駛一輛墨綠色敞篷車,車子穿過茂密的樹林追上來,「永欣,永欣。」

    永欣可以聽到樹葉刷刷刷地往後退。

    她的拖車閃避不及,撞到樹幹上去,人仰馬翻,她摔下車來。

    文思的車頭也陷到山坡去,嗚咽一聲,直冒白煙。

    永欣落地既無受傷亦不覺痛,她掉在一潭淺水裏,大花裙恰恰坐在泥巴上,濺了一身,一時站不起來,她也不在乎,只是哈哈哈地笑,那清脆悦耳的笑聲,似直要傳到月亮裏去。

    樹林中一片靜寂。

    文思爬下車來,伸手拉永欣。

    永欣趁勢一扯,文思也落在水中。

    永欣笑得腮幫子都酸了。

    文思用雙手撥開永欣的頭髮,看着她白皙的面孔,吻她的眼睛,「你愛我嗎?永欣。」

    永欣微笑,「我不知道。」

    「如果愛我的話,讓我們結婚,跟我回加拿大,我家在郊外有一幅農地,足夠我們生活。」

    永欣笑,「我只得廿五歲,我還沒有看過這個世界。」

    「如果你愛我,我便是你的世界。」

    他輕輕伏在她臉邊。

    「呀,文思,我愛你,我愛你。」

    就在這個時候,永欣被吵醒了。

    她極勞累地睜開眼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聽得隆隆連聲。

    醒醒神,才知道自己躺在牀上,隆隆聲是丈夫的鼻鼾。

    因為這驚人的鼾聲,兩夫妻多年已經分房而睡,沒想到忘記關上房門,仍然聲量嚇人。

    永欣惱極用力拍上房門,鬧鐘已經響了。

    她當然不再是二十二歲。

    此刻,她也已經看清了她的世界。

    永欣簡直沒有勇氣起牀。

    不起來也得起來。

    淋浴洗頭穿衣上班開會招呼客户,一整套例行公事等着她做。

    狹小的公寓房子間成三房兩廳,一家四口,包括兩個女兒,朝朝早就爭用兩套洗手間。

    永欣坐在牀沿發呆。

    剛才那夢可不是幻境,剛才那夢,真真實實在她廿二歲時發生過,世上確有陳文思這個人,她長長嘆一口氣。

    永欣把頭伸到蓮蓬下洗刷。

    一邊聽得十二歲的大女與十歲的小女甫睜開眼就在吵架。

    永欣但願她可以逃回夢裏去。

    逃亡,私奔,走,走得有那麼遠就那麼遠,天之涯,海之角,好叫這一家不知感恩的人再也找不到她。

    丈夫進來站在她身邊刷牙。

    兩人既不招呼,也不説話,各管各忙。

    永欣發誓她起碼失蹤三天三夜才會有人發覺她已經不在家中。

    到早餐桌子坐下,只聽得大寶與小寶狠狠地咒罵對方。

    永欣用手托住頭。

    一直她都慶幸生了兩個女兒,她自己四五個兄弟,婚後家庭負擔重,真正要待妻兒吃完才到他們吃,他們吃剩才輪到父母吃,自幼耳濡目染,覺得生子不如生女的好。

    可是,結果,你看她這兩名寶貝女兒。

    永欣喝着黑咖啡,忽然忍無可忍,也不再勸架,取過一把水果刀,叭一聲拍在桌子上,吆喝道:「去,去把妹妹的腦袋鑿開,掏她的腦漿,去呀,你,把姐姐的眼珠子挖出來,等什麼?快下手!」

    那兩個女孩本來在你拉我扯,聽到這話,倒是嚇呆了。

    永欣不去理她們,自顧自取過公文包出門去。

    一家人四條心。

    她把小房車開出車房。

    別看她年薪六七十萬,七除七扣,開銷繁浩,銀行裏幾乎沒隔宿之糧。

    最近同事紛紛搞移民,或獨立投資人或投親靠友,只有他們兩夫妻動都不敢動。

    有苦自己知。

    自從大學出來,即時失去樂園,立刻要找工作做,掙扎向上?永欣讀書靠的是獎學金,逍遙日子一去不返,一分薪水,孃家自家兩用,付了税,撐了場面,所餘無幾。

    每天勞碌繁忙的日子使她忘卻那些碧綠青葱的夢,以及英俊的陳文思。

    她約會過數個比她更彷徨更不知方向目標的男生後便認識了沉實的徐振偉,她此刻的丈夫。

    永欣同她自己説:就是他吧。

    忘記陳文思,文思比她還小兩歲,是她低年班同學,怎麼靠得住。

    匆匆就這麼些年。

    昨夜,在綺夢中,她回覆到少年時代去。

    化妝舞會出來,與文思擁抱,他問:「永欣,你愛我嗎?」

    那半杯黑咖啡,塞在胃中,漸漸化作落寞的眼淚。

    沒有人再看得見她的需要。

    她變成了一具負責任的機器,照顧家庭中每一個成員,回到公司,看上司臉色,卻又得體貼下屬,在老父母面前,又專門報喜不報憂,這樣吃苦,遲早生癌。

    能夠逃走就好了。

    永欣天真地苦苦地笑,文思文思,快來把我帶走。

    回到辦公室。

    甫坐下,同事便拿着一份財經報紙過來,「滑天下之大稽,温哥華列治文農地建成的住宅賣到百多元加幣一尺。」

    農地。

    文思家有好幾十畝農地。

    永欣拾起頭來,看着同事。

    「永欣,你早已胸有成竹了吧?」

    「我有什麼?」永欣失笑,「別開玩笑。」

    「你們一早在外國留學,豈會沒有打算?」

    「小姐,」永欣嘆口氣,「推背圖還算不到今天。」

    「我要是年輕十多廿歲,」同事悻悻然,「馬上嫁個外國人,三下五除二,跟到外國去——」

    「——吃馬鈴薯。」永欣給她接上去。

    可惜大家都不再是小公主。

    她記得陳文思有加國護照。

    不知恁地,當時掛住揚萬立名,就是沒考慮這什麼都有的小男生。

    有緣無分,水急風緊,就此錯過。

    永欣無言。

    大家各就各位,坐好辦公。

    一日無話,回到家中,踢去鞋子,一聲不響,卸妝休息。

    兩女與父親面面相覷。

    過一會兒,徐振偉説:「她不舒服,一不適就是這個樣子。」

    連菲律賓女工的腳步也靜下來。

    永欣躺在牀上緬懷往事。

    她記得用手指摩娑文思唇邊的鬚根,「我不知道是否愛你。」

    兩個人都穿着極薄極薄的綿紗襯衫,雙方的體温肆無忌憚地交流着。

    永欣落下淚來。

    徐振偉推開門,「我的領花擱哪裏了?明天要用。」並沒有看見妻子的眼淚。

    彼此彼此,永欣也並無聽見他問些什麼。

    晚春天氣潮熱,永欣不知如何熬過這個夏天。

    她怔怔躺牀上。

    「不舒服?」徐振偉順口問。

    永欣仍然沒聽見。

    「永欣,」他坐在牀沿,「孩子們抱怨住所太小,我想同你商量,搬間比較大的公寓,雖然寸金尺土,但是……」

    永欣目光空洞地看着他。

    「郊外空氣好得多,讓女兒每人有一間睡房,不必她們天天吵,我同你,省一點,你看怎麼樣?」

    犧牲犧牲,無限的犧牲。

    「做人父母,總得忍耐。」振偉忽然説:「我永遠記得十歲那年,父親不允買足球給我的事,到今天還沒有完全原諒他,今天我可以買一百打足球,但童年的夢想,失去就永遠失去,現在滿足女兒,不是期望她們報答,而是想到將來她倆人生路上可能遇到的荊棘,我們愛莫能助居多,此刻能夠使她們高興一點是好事……畢竟由我們把她們帶到世上來。」

    永欣捧着頭笑了。

    隔心階層之為難,可見一斑。

    上一代養兒育女,賦予生命,即大恩大德,一輩子可以名正言順地需索無窮,輪到永欣這一代,生孩子下來,簡直對不起他們,永懷內疚,唯恐服侍不周。

    「永欣,永欣。」

    「你説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裏頭牽涉到五個位數字,怕要動用你的私蓄。」

    「我有多少款子,從沒瞞過你。」

    「我前一陣子好象聽説岳父想挪借。」

    永欣會意,徐振偉起了私心,與其給岳父取了去搬新居,不如自家住得舒服一點,他曾笑説:「岳父大人真稀奇,放着三位能幹的兒子不去開口,倒是向我老婆要。」

    永欣揮揮手,「你看着辦吧。」

    徐振偉有點感動,「我一直知道你是好妻子。」

    永欣瞌上眼。

    徐振偉又輕輕補一句:「鞠躬盡瘁。」

    永欣不出聲,過一會,她的眼淚又自眼眶擠了出來。

    她也曾是個不羈的少女,玩得荒唐。

    大學裏曾傳説她是個見了男性再不放過的浪蕩女。

    心懷嫉妒的女同學故意向她求證,「是真的嗎?」

    永欣笑笑説:「不然怎麼樣?難道還能看到女性不放過嗎?」

    這個答案自然也被傳為美談。

    如今被困在一個小小家庭裏盡心盡力,克勤克儉,死而後已。

    永欣覺得荒謬,命運的大手推着她往這方向走,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身不由己。

    她轉一個身,睡着了。

    第二天早餐桌子上父女們興高采烈地討論哪個地區的房子適合他們居住,永欣心想,這筆款子,足以用來供她逃往南極洲躲起來一年。

    多好,與企鵝作伴,六個月白天,六個月黑夜,坐在冰窖邊觀看極光變幻。

    永欣愛上極光不止一朝一夕的事了。

    她放下咖啡杯子出門去。

    回到公司,秘書便説:「有外商來,老闆傳你。」

    「誰?」永欣想先翻翻資科。

    「華裔加籍人士,叫陳文思,要取我們代理的一隻建築材料。」

    永欣抬起雙眼。

    她看到秘書臉上有猶疑之色。

    「有什麼問題?」

    「不,」秘書停停神,「我只是沒有見過那麼英俊的男人。」笑了。

    永欣這時幾乎肯定他便是她的陳文思。

    她呆呆站在辦公室裏,多年不見,相遇道旁,應該如何應付?

    兩人也許會大笑輕輕擁抱一下,坐下談公事,合作愉快。

    永欣怕她控制不住自己。

    老闆已經再三來傳。

    來不及照鏡整妝,永欣趕着過去。

    坐在會客室裏的,可不就是陳文思。

    他豐碩了。

    一見女性,馬上站起來,一套灰色西裝穿在他身上無比舒服熨貼,他禮貌地朝永欣笑着伸出手來。

    永欣一顆心已經躍到嘴邊。

    但是陳文思與她握手後隨即坐下談公事。

    永欣呆住。

    他沒把她認出來?抑或,留待會議完畢才談私事?

    永欣忐忑不安。

    生意很順利,一拍即合,十五分鐘後老闆已召人草議合同,陳文思與他們兩人握手道別。

    永欣送他到門口。

    他轉過頭來,永欣的心提上來,他可是打算聚舊了?

    但是沒有,他只是笑笑問:「哪個商場價廉物美?這是我第一次來香港,想買些禮品。」

    永欣看到他眼睛裏去,他不會偽裝,也沒有必要,他着着實實,的的確確不認得她。

    永欣不出聲,叫來秘書,囑她為了文思服務。

    他走了,她才走到衞生間,看到鏡子裏去。

    老闆介紹她的時候,只稱她為徐太太。

    永欣在鏡前站立良久,不想自貶身價,天下沒有不老山人,她不以自己外型為羞。

    她回到辦公室做事。

    半晌秘書回來了,陶醉地説:「你看這是什麼?他送我的,從沒見過那麼客氣通到的人客,我還以為真正的男人已經消失。」

    女孩子手掌中是一副精緻的香奈兒耳環。

    永欣點點頭,「很好看。」

    「他未婚。」

    永欣又點點頭。

    在歸家途中,永欣才肯承認,他不記得她,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他們之間,只不過約會過三兩個月,但是在那種年紀,那種天氣,那種環境,已經似一輩子。

    稍後,枯燥生活漸漸把夢般回憶沖淡,不復記起。

    永欣欠欠嘴角。

    回到家中,女兒迎上來,「媽媽,我們已經決定搬到蝦子灣。」她們雀躍。

    那多好。

    永欣呆呆的坐下來。

    「有四個房間,兩個大露台,暑假可喚同學來游泳。」

    永欣點點頭。

    「爸爸説很快可以搬過去。」

    永欣仍然沒有表情。

    「媽媽,我們知道這陣子吵得叫你煩惱,爸爸叫我們改過來,我們會聽話。」

    永欣不出聲,她不知怎麼同她們討價還價,已經長大了,再也不能摟在懷內鬨撮,且聰明伶俐,不易擺平,一代勝一代,永欣從來沒有這樣精乖過。

    她回到房內休息。

    身上彷佛有一度兩度永遠退不掉的燒。

    秘書一連幾天都戴着那副人客送的耳環。

    籤合同那日,陳文思親自上來。

    永欣很自然地與他再談起來。

    「陳先生有無在英國逗留過?」

    「事實上我在倫大讀過書。」

    「讀了多久?」

    「短短一個學期。」

    什麼,他沒有畢業?

    「天氣不適合我,一年後我返回加拿大。」

    「天氣是潮濕點。」

    「我對倫大印象不錯。」

    永欣想一想,終於問:「有沒有認識什麼有趣的人?」

    他想一想:「不大記得了,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真的,年代久遠。

    永欣温和地提醒他:「有沒有戀愛?」

    陳文思笑出來,「在那種年紀那種歲月,我天天都戀愛。」

    永欣低下了頭,「你是一個幸運的人。」

    「是,我的確是。」

    「謝謝你給我們生意。」

    「徐太太,明晚我請客,請賞光。」

    「一定來。」,

    陳文思笑一笑,出門去。

    老闆看着他背影對永欣説:「做人賣相好,真正佔便宜。」

    「他亦是一個能幹的生意人。」

    「有些人特別受到上帝寵幸。」

    誰説不是。

    記性那麼壞已經是其中最佳天賦。

    「永欣,」老闆看着她,「你的精神好似不大好。」

    「是,我想告假,我們正打算搬家。」

    「搬家是生活中數一數二可怕的事之一。」

    永欣不預備插手,由得他們三父女去搞,屆時,她會把她的東西塞進箱子,抬了就走,不一定走進新的牢籠裏去,也許就此走出家庭。

    陳文思的請客名單包括整組工作人員,是一種不分階級極之大方的做法,地點在大酒店的宴會廳。

    秘書決定穿紅色晚服,徵求上司意見:「會不會太奪目?」

    永欣從前喜歡穿花裙子,小小上身,露胸,束腰,大把灑下的裙裾,一整夜跳舞。

    「你會交際舞嗎?」

    永欣不語。

    小女孩生怕言語造次,便回座辦事。

    永欣低頭看自己的雙足,這對腳,此刻用來咬緊牙關過關用,不是用來舞蹈。

    晚上,陳文思會不會帶女伴來呢?

    很快就會揭曉。

    下班,永欣把所有的飲宴衣服翻出來堆在牀上檢閲。

    大女兒經過房間看見,進來坐在牀沿,輕輕説:「一定是個重要宴會。」

    晚服都是黑色的,款式大方,驟眼看,毫無苗頭,穿上,倒還見優雅,這是永欣一貫穿衣的風格,

    「媽媽,你不開心?」

    永欣抬起頭來,「我有什麼不開心的理由?」她淡淡反問。

    「我同妹妹已經沒有吵架了。」

    「唷,真是皇恩浩蕩呢,如此大恩大德,叫我怎麼償還?」

    大寶漲紅面孔,母親講起話來,有時十分諷刺,她只得沉默不語。

    「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理想,也應當明白,世上至親,只不過是這個妹妹,為什麼不對她好一點?」

    「她有時真令人氣惱。」

    「小實亦有同樣抱怨。」

    大寶籲出一口氣,「有時爭吵也是樂趣。」

    「聽你們爭吵可真受罪。」

    「對不起。」

    「我要梳妝了。」

    「媽媽,讓我看你化妝。」

    「不行,你爸也不準看。」

    大寶笑問:「為什麼?」

    「這是我唯一的私隱。」

    生育過孩子的女性都知道,女子一旦懷孕,還有什麼尊嚴可言,生理心理一切公開,親友肆無忌憚問:「餵牛奶還是人奶?」手便好奇地探索到孕婦腹部。

    自那個時候開始,永欣把化妝程序守秘,不給任何人觀看,一次徐振偉撞破她畫眉,足足被她痛罵十分鐘。

    很簡單的一個妝,卻化了足足半小時,看上去,她比日間體面得多,但仍然像足了是兩個女孩的母親,胭脂並沒有創造奇績。

    徐振偉下班回來看見説:「好漂亮,見什麼人,舊情人?」

    永欣抬起頭,「哪裏有人把我當舊火焰?」

    「保不定呵。」徐振偉凝視她。

    「新房子選定了沒有?」

    「過來看圖則。」

    「你們喜歡就行了,我無所謂。」

    「別這樣膩膩厭厭的。」

    「這是我大方,不計較,女人有這種特質是非常難得的,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明白了,多謝指教。」

    到了宴會廳,永欣被安排坐在陳文思對面。

    這個時候,她肯定他百分之一百,亳不矯情地,統共不記得他曾經愛過她。

    永欣喝得相當多,她一直喜歡香檳,酒量亦不錯,説説笑笑,一頓飯時間很快過去。

    幾個女孩子幾乎沒醉倒在陳文思君的音容裏。

    派對散了。

    他們與主人家話別,陳文思殷勤地留下地址電話,「要是到温哥華來,請聯絡我。」

    女孩子們差點沒即刻去訂飛機票。

    永欣取了車子回家。

    客廳靜寂一片,丈夫帶女兒們看戲未返,永欣坐在沙發上原本想休息一會兒,一瞌上眼,卻又做起夢來,她夢見自己來到一片青葱的草原,樹蔭下有好幾個年輕人正在談笑。

    永欣自己才十七八歲模樣,穿一條白色海軍裙子,頭髮梳成馬尾巴,一步步走過去,「你們是誰?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在這裏?」

    男孩子們聞言抬頭,永欣從沒見過那麼英俊的臉龐,個個劍眉星目,笑起來唇紅齒白,永欣馬上被吸引了,「我能參加你們嗎?」

    「歡迎歡迎。」男孩子們同聲説。

    永欣好開心好開心,抬起頭來,只見櫻花樹上花辦紛紛落在她身上髮梢,男孩子們爭相為她拂拭,呵,她握着他們的手,活着真是好。

    「快,快,介紹你們自己。」

    大家在草地上盤膝坐下。

    永欣嘴角一抹微笑。

    徐振偉對大寶説:「別吵醒你媽媽。」

    他們回來了。

    「媽媽好象時常做美夢。」

    「那多好,讓她多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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