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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失魂之恨

    尉遲雄含笑點頭,微一凝神,肅立第三座鐵鼎之首,驀然俯身單臂抄住鼎足,吐氣開聲,一舉而起。

    這隻鐵鼎,重達一千二百斤,尉遲雄能夠單臂舉起,已可算得當世霸王之勇,自然博得“豪仙台”的所有羣雄,一齊喝彩。

    淳于琬微笑説道:“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尉遲寨主神勇無雙,且再試試那隻一千五百斤的如何?”

    尉遲雄搖頭笑道:“尉遲雄有自知之明,濁力止此,只好敬觀淳于姑娘的絕世神力的了。”

    淳于琬妙目中電射精芒,緩緩一掃羣雄,含笑問道:“今日之會,除去了斷恩仇以外,仍重切磋技藝,諸位中若有能舉起一千五百斤重鼎之人,不妨一見神力!”

    羣雄默默無聲,“三爪飛雕”刁振吉雖覺自己或能一試?但因“天香公主”楊白萍業已先告機宜,故也樂得養精蓄鋭地節省氣力!

    淳于琬見滿座羣豪,均自不語,便柳眉微揚,含笑而起!

    這時,那位業已連舉九百斤重鼎,及一千二百斤鼎,以臂力著稱的尉遲雄,心中不蔡有點驚疑不信起來,暗想“碧目魔女”淳于琬雖然名重當時,內外功力均至絕頂,但女孩家先天體質畢竟較弱,難道連舉鼎濁力,也能達到一千五百斤,勝於自己這等男兒不成?

    尉遲雄驚念未了,陡然驚上加驚!

    不僅他驚,“聚仙台”上羣雄,幾乎無一不驚?只有兩個例外!

    這兩人,一個是眉宇間隱含得意微笑的“天香公主”楊白萍,一個是暗自搖頭嘆息的“峨嵋”蒙面道人!

    原來,淳于琬含笑而起,緩緩舉步,並非走向那隻重達一千五百斤的第二巨鼎,而是走向那隻重達千八百斤的第一巨鼎!

    她已走到這隻經過多次英雄聚合,從來尚未有人舉起過的頂天巨鼎之前!

    “聚仙台”上,俱皆屏息,寂靜無聲!

    淳于琬一未凝氣,二未俯身,她只是笑吟吟地,玉腿一抬,一足飛起!

    這一足,竟把重達一千八百斤的龐然巨物,踢得飛了五尺高下!

    淳于琬右手微伸接住鼎足,左腳竟絲毫未停留地,又復連環踢出!

    第二腳是把那隻一千五百斤的第二巨鼎,踢起了六七尺高,然後一伸左手,接住鼎足!

    淳于琬雙手分舉起雙鼎,巍立如山,含笑目掃羣豪,眼光中充滿了傲然自得神色!

    “天香公主”楊白萍看得微露驚容,但這種驚容只是一現即隱,嘴角的那絲笑意,卻越來越覺陰險!

    其餘羣豪,只看得相顧搖頭,由衷驚佩!

    “峨嵋”蒙面道人則忽然垂頭深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淳于琬緩緩放下雙鼎,酥胸間看不出絲毫起伏喘息,玉頰上也看不出絲毫疲累紅豔!

    楊白萍領導羣豪,震天價喝起彩來,彩聲未了,她便向淳于琬神情緩和地,含笑説道:“淳于姑娘,楊白萍委實佩服你這罕世神力,我先敬酒三杯,然後再討教幾手!”

    關外綠林道的總瓢把子“三爪飛雕”刁振吉,見“天香公主”楊白萍突然變計,竟這早親自下場,不禁濃眉軒起,微覺詫異!

    原來,楊白萍功力頗高,目光如電,看出淳于琬力舉雙鼎以後,雖然表面上未露疲態,其實她連斗數場,最後並舉起兩隻巨鼎,耗去真力不少,至少已使一身內家絕藝,減了三成威勢!

    楊白萍見淳于琬後,一直極為仔細地,認真觀察,她覺得自己在功力方面,要比這位“碧目魔女”,弱了兩成火候!

    如今,淳于琬逞強好勝,力減三成,豈非大可乘機出手,與之一搏!

    因為自己原訂使淳于琬耗到力竭之計,本屬不得已的下策,當時雖可應付守敵,事後傳揚出去,卻難免使北六省的綠林人物,丟盡臉面,全為江湖不齒!

    楊白萍想到這一點,所以才改變初衷,立即向淳于琬發話挑戰,自己倘能在痕跡不甚明顯之下,擊敗強敵,不僅可向刁振吉等“遼東三俠”驕傲,並可藉此一舉,使“天香公主”四宇,更加威震天下,取代“碧目魔女”的地位。

    淳于琬傲骨天生,雖然自知已耗去相當氣力,但哪肯對“天香公主”楊白萍示弱,遂在聞言之下,點頭笑道:“楊公主親自下場,再妙不過,淳于琬願盡所能,領教幾手!”

    楊白萍揚眉微笑,斟了三杯美酒,遞到淳于琬的面前。

    淳于琬豪氣凌雲地,未加推辭,舉杯一一飲盡!

    一位綠林魁首,一位罕世俠女,正待雙雙下場,那位來自“峨嵋”的蒙面道人,忽然含笑叫道:“且慢!”

    淳于琬訝然問道:“道長有何指教?”

    蒙面道人微笑道:“貧道隱居‘峨嵋’其間,便已久欽‘碧目魔女’與‘天香公主’之名,未料此番朝香東嶽,順道造訪,竟能一齊有緣拜識……”

    淳于琬聽得不耐地,雙揚秀眉叫道:“道長,你叫住我們,究竟有什麼事兒?似乎不必盡説這些客氣話呢!”

    蒙面道人搖頭道:“別無它事,只是想借花獻佛,各敬一杯美酒,為兩位助威,使這場罕世難睹的‘碧目魔女’與‘天香公主’之間,格外驚神泣鬼地,好看煞人!”

    楊白萍“哦”了一聲,失笑道:“原來道長是要想敬我與淳于姑娘一杯酒,這事極為簡單,哪裏用得着説上一大篇道理呢?”

    蒙面道人伸手提壺,斟了兩杯美酒,分別遞給淳于琬、楊白萍,自己也斟了一杯,奉陪飲盡。

    楊白萍一面與淳于琬緩步下場,一面向她含笑問道:“對於我們之間的這場比鬥,淳于姑娘有無高見?”

    淳于琬笑道:“我們在這當世武林之中,總算薄負盛名,鬥便應該鬥得盡興一些,不要草草了結!”

    楊白萍點頭笑道:“淳于姑娘此語,與楊白萍心意相同,楊白萍想索性來個三陣較功,使彼此都能一展所長,都能盡興!”

    淳于琬微笑説道:“我同意三陣較功,但不知楊公主在這三陣之上,打算鬥些甚麼技藝?”

    楊白萍想了一想,揚眉笑道:“淳于姑娘適才已在掌法、輕功、神力等三重功夫之上,大顯奇能,我們不必重複,且較玄功,兵刃、暗器等三陣如何?”

    淳于琬連連點頭,含笑説道:“妙極,妙極,我們第一陣先鬥玄功!”

    楊白萍目光微注淳于琬道:“淳于姑娘,請出題目!”

    淳于琬笑道:“我們誰也不必佔誰便宜,這一陣玄功比賽,乾脆就公公平平地,由雙方各出一個題目便了!”

    楊白萍嫣然笑道:“淳于姑娘快人快語,楊白萍敬遵芳命!”

    説到此處,轉面向侍應嘍羅笑道:“你們去取兩隻巨大皮鼓,及兩具上好古琴備用!”

    淳于琬訝然笑道:“楊公主,我們是較量玄功,你卻命人備琴備鼓則什?”

    楊白萍尚未及答,那“蛾嵋蒙面道人”,卻已在席上接口笑道:“淳于姑娘,楊公主有套玄功絕藝,名叫‘凝目調琴,傳音擊鼓’!”

    楊白萍心中一驚,弄不懂這蒙面道人,怎會知道自己的秘傳絕學,遂點了點頭,向淳于琬笑道:“這位蒙面道長説得不錯,楊白萍想以‘凝目調琴,傳音擊鼓’薄技,領教高明!”

    淳于琬神情高傲地,搖頭笑道:“我不必另出題目,就在楊公主所備的古琴皮鼓之上臨時想些花樣好了!”

    楊白萍眉頭略皺,笑了一笑,便督促嘍羅,把剛剛取來的兩具上好古琴,及兩具大皮鼓,佈置妥切。

    兩具古琴,是並排放在琴台之上,兩隻皮鼓,用一左一右放在琴台七尺以外!

    佈置妥當以後,楊白萍便轉向淳于琬含笑説道:“淳于姑娘,楊白萍獻醜,彈上一曲‘迎賓曲’吧,以拋磚引玉?”

    説完,舉步走近琴台,負手而立,只用兩道目光,向琴台上左邊那具古琴,凝目注示!

    説也奇怪,不多時候,琴上絲絃,居然無風自動,錚錚琮琮,異常美妙地,奏了一曲“迎賓曲”!

    楊萍笑道:“這種功夫,並不很,只要略能‘以神馭氣,無形及物’便可施展!只是在琴絃之上,奏出宮商聲韻,顯得稍有變化而已!-她這樣説話,是認為淳于琬在真氣內力方面已有相當消耗,如今雖能“凝目調琴”,但在琴韻的變化上,只消略一失調,也就算是輸給自己了!

    剎那以後,琴絃自鳴,叮叮咚咚地奏了一曲“俠客遊”,音韻變化,竟比楊白萍所奏的“迎賓曲”還要來得綿長繁複!

    楊白萍起初聽得大吃-驚,但旋即又面現喜色!

    因為她發理淳于琬在“凝目調琴”上雖有獨到之處,但調到後來,在-曲“俠客遊”將終的煞尾之際,突似力不從心地,音節微亂!

    這種現象,證明她所料不差,淳于琬的內家真氣,果已消耗甚巨。

    淳于琬雙頰一燒,向楊白萍愧然嘆道:“楊公主,淳于琬自不量力,在這第一陣的玄功比賽之上輸給你了!”

    楊白萍因看透對方功力大耗,已有把握取勝,故而樂得大方地,微微一笑,向淳于琬搖手説道:“淳于姑娘你不必自謙,你這曲‘俠客遊’,雖在煞尾時,音節微亂,但卻比我所奏的‘迎賓曲’強,我們還未會……”

    淳于琬不等楊白萍説完,便自苦笑道:“楊公主請自施為‘傳韻擊鼓’神技,你既不許淳于琬藏拙認敗,我也只好拼命陪君子了!”

    淳于琬説完這幾句話,心中難過異常!

    因為,她如今方覺自己連番耗力逞強以後,未及調氣行功,已相當疲累,業已無法取勝這位統率北六省綠林道的紅粉魔頭“天香公主”了!

    淳于琬是絕頂聰明的人物,也懊喪之下,驚然悟出自己被對方用話套得出要獨勝羣雄之語,未免大大愚蠢不智!

    人之精力,不可能無窮無盡,任憑你修為再深,火候再高,一陣一陣的連對下去,終會因疲累而打折扣!

    對方以人多耗敵,以強於壓陣,自己怎能逃得一敗?

    對方敗上十陣二十陣無妨,自己只稍落敗一陣,便把“碧目魔女”四字,及“武林四絕”美號,付於流水!

    但淳于琬雖然知道上當,卻因話出扣風,無法食言反悔,只好凝神靜看楊白萍如何施為?打算把這三陣較功,勉力應付下來,然後再斟酌情形,另作適當處置!

    淳于琬心中轉念,楊白萍業已施展出她的“傳音擊鼓”神技!

    她目光平靜似水地,凝注在一具大皮鼓之上,約莫半盞茶時以後,突然伸指扳動台上琴絃!

    琴絃“叮”地一聲脆響,那具皮鼓也似被無形之物所擊,又出“咚”地一聲輕響!

    楊白萍微微一笑,再擊琴絃!

    這次琴絃是“嗡”地一聲低鳴,皮鼓卻“通”地一聲巨響!

    楊白萍就在這琴絃脆鳴,鼓聲輕擊,琴絃低鳴,鼓聲巨響的操縱變化之上,表現出了她對於無形氣功控制自如的能為,不禁面有喜色!

    淳于琬靜觀之餘,自行暗中調氣,仍覺因適才逞強力舉雙鼎,耗力過多,氣極不揚,縱能勉強“傳音擊鼓”也決難做到楊白萍這等控制由心,圓通自在的上乘境界!

    她正在愁皺雙眉,楊白萍又把琴台上的古琴琴絃連連三擊!

    “錚!錚!錚!”這是琴絃上清脆悦耳的三聲高鳴!

    “通!通!通!”這是皮蚊上震耳欲聾的三聲巨響!

    楊白萍以為如此對方決難做到,遂向淳于琬揚眉笑道:“淳于姑娘,楊白萍業已獻醜,如今請你一顯絕技了!”

    淳于琬笑了!

    她在這笑容之中,包含了很多成份!有驚奇!有寬慰,更有一種茫茫然的迷惑之感!

    因為,就在淳于琬暗中運功,試出耗力過度,真氣難勻,心頭頗為不悦之際,忽覺身體以內,起了奇異變化。

    這奇異變化,是在丹田氣海之間,陡然產生了一股温和的熱力,剎那間電布周身百穴!

    淳于琬再一運功暗試,竟已氣旺神和,通體舒泰,不僅適才的疲累,完全消除,內力真氣方面,並比平時還要來得充沛瀰漫!

    她是大行家,知道這種奇異現象,只有在兩種情形之下,才會發生!

    第一種可能是自己服了什麼益氣補元功效極速的罕世靈藥!

    第二種可能是有什麼絕世高人,運用神奇功力,暗中相助!

    如今自己僅與“天香公主”楊白萍,對立琴台之前,數丈之內,絕無他人,第二項可能,根本不能成立!

    第二項可能,固然不能成立,但第一項可能,卻更無復依據!

    因自己曾否服食藥物,必然自知,何況一時之間,又到哪裏去找曠世難尋的神效靈藥?

    淳于琬正在滿腹驚疑,含笑思索之際,楊白萍業已得意地,請她施展“傳音擊鼓”絕藝了!

    淳于琬揚眉一笑,神功暗聚,蓄意技震羣魔,竟以全力施為,伸出玉指,把琴絃撥得“錚琮”一響!

    怪事來了,琴絃只是“錚琮”一響,皮鼓卻是“通、通”兩聲!

    而這“通、通”兩聲,並非發自一具皮鼓,竟是從分置左右的兩具大皮鼓之上,同時響起!

    換句話説,淳于琬一撥琴絃同時,能向左右兩個方向,發出“傳音擊鼓”的無形真力!

    這種功力,比“天香公主”楊白萍強得太多,使得這位雄據泰山,統御北六省綠林人物,叱吒風雲的紅粉魔頭,頓時慚然失色!

    不但如此,楊白萍因聽得皮鼓上的“通通”兩響,微帶破音,遂凝目細看,竟看出兩面極為堅韌的鼓皮的鼓面之上,微有裂紋,分明已被淳于琬的無形真力震毀!

    楊白萍臉色慘白地,長嘆一聲,竟不再繼續比鬥兵刃及暗器,身形微閃,飄回席上,斟了一杯美酒,雙手捧着,向淳于琬進去!

    淳于琬接過酒杯,揚眉笑道:“楊公主,我們還有兵刃及暗器兩陣未曾比試呢!”

    楊白萍苦笑道:“淳于姑娘的神功絕藝,實在驚人,楊白萍欽服萬分,故而先敬你一杯美酒,然後再比較兵刃、暗器!”

    人性無不好高,無不愛受人捧,尤其越是英雄人物,越是愛聽讚美之詞!淳于琬何獨不然?她一聽楊白萍這種説法,便把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含笑道:“楊公主,我們第一陣玄功比賽,算是秋色於分,第二陣是比兵刃?還是比暗器?”

    楊白萍忽然神色微變,揚眉冷笑説道:“淳于姑娘,你且莫自詡功力,怎樣比鬥,楊白萍打算考驗考驗你的見識再説!”

    楊白萍目光電掃全場,眉宇間浮現出掩飾不住的得意笑容,看着淳于琬緩緩問道:“淳于姑娘,毒蛇之多,不可勝計,但其中有三種蛇兒的毒性,極為奇異,武林人物稱為‘蛇內三魔’,淳于姑娘可曾聽説過這句話嗎?”淳于琬點頭笑道:“我聽過‘蛇內三魔’之稱,其中一種‘冰玉美人腸’,這是特產在我所居的‘大雪山’中,它處絕無的呢!”

    柘白萍手指羣豪,微笑説道:“在座羣豪以內,未曾聽説過這三種魔蛇之人,恐不在少,淳于姑娘能否一一説出?好使大家均增廣見聞!”

    淳于琬一半賣弄自己的廣博見識,一半也乘着高興,遂毫不推辭地,向滿座羣豪,朗聲説道:“這所謂‘蛇內三魔’,名稱均極特殊,產量也極稀少,幾乎近於絕種地步!除了我適才所説的‘冰玉美人腸’外,還有兩種,一種叫做‘三日失魂絲’,一種叫做‘血影帶’!”

    楊白萍聽得撫掌而笑道:“淳于姑娘果然博學多聞,竟講得絲毫不錯?但名稱適在其次,楊白萍尚想請教一下,這‘冰玉美人腸’,‘三日失魂絲’及‘血影帶’等三種蛇兒,為何會被江湖人物加上一個魔字?”

    淳于琬微笑説道:“因為這三種蛇所具的毒力,不僅極難除去,而且藴藏部位也與一般不同,遂有‘魔蛇’之稱,楊公主要不要我把這一點也説一説呢?”

    楊白萍心中暗覺得意地,點頭笑道:“淳于姑娘若肯解説一番,我等定可大獲教益!”

    這時,滿座羣豪均在凝神傾聽,只有那位“峨嵋”蒙面道人,彷彿別有思索!

    淳于琬笑吟吟地説道:“這三種蛇兒毒力所藏之處,均不在蛇牙之內,‘冰玉美人腸’的奇毒在皮,人若偶一誤觸,便會奇寒難禁,漸漸骨髓成冰,終於四肢指節,及耳鼻等處,一齊脱落而死!”

    羣豪聽得相顧駭然!

    楊白萍目注淳于琬,含笑揚眉問道:“‘冰玉美人腸’的奇毒在皮,‘血影帶’及‘三日失魂絲’的奇毒,又在何處?”

    淳于琬毫不遲疑地,含笑答道:“‘血影帶’的奇毒在尾,人被蛇口咬了無妨,倘被尾部刺破絲毫血肉,則不消片刻,毛髮骨肉,發作一攤血影!”

    説到此處,語間微頓,舉杯飲了半杯酒兒,略為潤喉,又復往下説道:“最後一種‘三日失魂絲’尤為奇異,它的毒力在筋!”

    “毒狐”唐媚香一聽,訝然問道:“淳于姑娘,這種‘三日失魂絲’的奇毒,既然在筋,究竟有什麼厲害呢?”

    淳于琬笑道:“倘若捕得此蛇?抽出蛇筋,用藥酒九蒸九曬之後,使其柔細如絲,人若誤沾,便中無形奇毒!”

    唐媚香問道:“甚麼叫無形奇毒?”

    淳于琬含笑答道:“中毒之人無法自覺,毒侵體中,亦暫不發作,必須等服食另一種藥物以後,方能將毒力引發。”

    “三爪飛雕”刁振吉聽得頗感興趣地插口問道:“請教淳于姑娘,能夠引發這種‘三日失魂絲’毒力的那種藥物是甚麼?”

    淳于琬揚眉笑道:“這種藥物隨處可見,就是各類美酒!換句話説,人若誤中‘三日失魂絲’的奇毒,再一飲酒,便即開始發作!”

    楊白萍兩道絕美奇媚的目光之中,微閃得意神色,眉梢雙揚,看着淳于琬,緩緩問道:“淳于姑娘,這種‘三日失魂絲’的毒力發作以後,又便如何?”

    淳于琬搖了搖頭,嘆息説道:“這毒力極是厲害,一經發作,中毒人的內力真氣,便告無法提聚,靜等三日後失魂成瘋,由瘋而死!”

    楊白萍目注淳于琬,格格笑道:“淳于姑娘,你是否過甚其詞?這毒力真有這麼厲害?三日後準會發作麼?”

    淳于琬雖覺楊白萍神情有異,但仍猜不出她葫蘆之中,究竟賣的甚麼藥?遂微覺不悦地,“哼”了一聲説道:“怎麼沒有這樣厲害?毒力一經發作,三日之後必然失魂成瘋,但若是激怒,有所妄動,則連三日之期,都難捱過,會當時神智全瘋,失去人性!”

    楊白萍雙眉一撓,點頭説道:“淳于姑娘既然深知厲害,就免我擔心了!”

    淳于琬愕然問道:“楊公主此語何意?”

    楊白萍嘴角微撇,發出一陣陰森森的冷笑説道:“闖蕩江湖,鎮日身攫鋒鏑,必須有力使力,無力使智,否則根本不足以在這莽莽乾坤之中,與舉世羣豪,一爭雄長!”

    淳于琬這回有點聽出端倪,勃然震怒地,厲聲叱道:“楊白萍,難道你敢對我施展什麼暗箭傷人的鬼域伎倆?”

    楊白萍笑道:“誰叫你儘量賣弄逞能,使我覺得不能力敵,只有智取!”

    淳于琬哂然説道:“只怕你力敵固然不能,智取亦自取辱?”

    楊白萍格格蕩笑説道:“淳于姑娘,我念你‘碧目魔女’之號,得來不易,列名‘武林四絕’身份極高,才想給你留些臉面,自行離去,在三日之內,尋個幽僻所在,靜靜等死!現在你既不服,那就告訴你好了,但千萬不可激怒,否則當着這些武林人物,立告失魂成瘋,恐怕連女兒清白,都保不住了!”

    淳于琬駭然問道:“你是説我業已中了‘三日失魂絲’的奇異毒力?”

    楊白萍得意笑道:“淳于姑娘,請放鎮靜一些,你如今早已內力難聚,真氣難提,再若猖狂?無非敬酒不吃吃罰酒,自尋沒趣,你大概猜不到,琴台上右邊那具古琴的琴絃之中,便有一根是用九蒸九曬的‘三日失魂絲’蛇筋所制!”

    淳于琬在楊白萍發話之際,便已默察體內,覺出對方所言,果然不錯!不禁心中難過已極,一語不發地,站起身形,離開“聚仙台”,向泰山大寨之外,含淚走去!

    她一來因知楊白萍所言是實,自己決不能再有激動,否則,不等三日,便即當眾成瘋,把“碧目魔女”聲名,完全斷送!

    二來真氣難聚,無法施展所擅“碧目魔光”,連預先伏下的“毒狐”唐媚香的那着棋,也不能運用!‘如此情勢之下,她不走何待?她只有遵從楊白萍所説,去尋個幽僻的所在,靜靜等死了!

    淳于琬一走,“聚仙台”上的所有羣豪,無不趨炎奉勢地,紛紛向“天香公主”楊白萍盛加誇讚!

    楊白萍也自得意揚眉笑道:“這位‘碧目魔女’的功力修為,委實驚人!我以為她連戰兩陣,併力舉雙鼎之後,真力必有相當消耗,足可仗恃所學,與其一斗!誰知她不但毫無疲態,竟能格外發揮潛勁,指弦傳音,擊毀雙鼓!楊白萍睹狀衡情,深知在場各位,無一是她敵手,才不得不施展出這種最後手段!”

    “峨嵋”蒙面道人聽到此處,向楊白萍笑聲問道:“楊公主,你怎會放心聽憑淳于琬安然離去?萬一‘碧目魔女’,能夠除祛所中‘三日失魂絲’的劇毒,定必蓄怒重來,那時‘泰山大寨’之中,豈不勢將伏屍累累,流血漂杵?”

    楊白萍微笑説道:“道長慮得雖是,但‘三日失魂絲’的劇毒,除了一種‘晶莖七葉芝’外,根本無藥可祛?”

    蒙面道人笑道:“這種‘晶莖七葉芝’,出在何處?”

    楊白萍失笑答道:“我只聽説過此芝可解‘三日失魂絲’奇毒,卻不知出在何處?何況共只三日光陰,淳于琬即將失魂成瘋,她便是知道這種‘晶莖七葉芝’的出產所在,也來不及趕去求取了呢!”

    蒙面道人“哦”了一聲説道:“這樣説來,縱使那淳于琬折返‘泰山大寨’,向楊公主臣服求情,楊公主也無法救她的了!”

    楊白萍點頭笑道:“九州聚鐵,鑄錯已成,‘碧目魔女’淳于琬如今就是對我雙膝下跪,楊白萍也只好説聲‘愛莫能助’了!”

    蒙面道人聽完之後,哈哈一笑,笑聲中顯然含藴着頗為淒厲的悲傷意味!

    楊白萍吃了一驚,目注蒙面道人問道:“道長為何這樣發笑?”

    蒙面道人搖頭不答,卻違反他一向慣例,伸手把臉上所戴的面罩取下!

    面罩取下,羣雄愕然!

    因為除去面罩,現出來的是張英俊無比的漂亮臉龐,最少要比傳説中的“峨嵋蒙面道人”,年輕上二十歲左右!

    “飛天蜈蚣”尤洪首先駭然大驚,向羣雄顫聲叫道:“諸位小心,他不是‘峨嵋蒙面道人’他……他……是‘金手書生’司……”

    “金手書生”司空奇七字,尚未説完,便驚得“天香公主”楊白萍、“三爪飛雕”刁振吉、烈火大師、善緣師太等人,紛紛離座而起!

    司空奇長笑一聲,大袖雙揮,身形電轉,在這一剎那間,左手隔空吐勁,點了善緣師太暈穴,右掌猛推,把“三爪飛雕”刁振吉,擊得肺腑翻騰,口中狂噴鮮血!並一腿飛起,施展“驚鴻戰海,倒踏金波”身法,將烈火大師,踹得滾滾爬爬,跌出了丈許以外!

    這位“金手書生”一出手便威震全場,他不僅在咄嗟之間制住“遼東三傑”,井藉着足踹烈火大師之勢,飛身向楊白萍撲去!

    楊白萍身形猶未落地,背後疾風已到!

    她暗咬銀牙,仰身翻弩,一式“反摘天星”,十指尖尖地,便向司空奇的咽喉要害抓來!

    這一招用得頗為陰毒,但“金手書生”何等威名?何等功力?對付這位“天香公主”楊白萍,簡直宛如獅子搏兔一般,冷“哼”聲中,迎着楊白萍十指飛抓之勢,便自雙掌齊落!

    右掌一記“雷霆服妖”,把“天香公主”楊白萍嫩葱似的十根尖尖五指,完全擊斷!

    左掌一式“百花園裏佔東風”,連點了楊白萍的五處大穴,並就勢把這位業已癱瘓了的北六省綠林道的紅粉渠魁,高高舉起!

    “泰山”羣寇本已為“金手書生”司空奇在一剎那間,獨制“遼東三傑”的神威所震,如今再見總寨主十指齊斷,奄搭搭地,被對方舉在手中,自然越發一個個噤若寒蟬,面色如土!

    司空奇緩緩放下楊白萍,向她冷然叱道:“楊白萍,你身為北六省綠林道的總瓢把子,卻怎地如此無能?我方才業已點了你的‘五陰絕脈’,照樣留你三日活命!換句話説,我如今去找‘碧目魔女’淳于琬,倘若找到她,並救得了她,你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三日後淳于姑娘失魂成瘋之時,也就是你五臟齊沸,肝腸寸裂之際!”

    説到此處,略一偏頭,兩道冷鋭無比的炯炯目光,凝注在“飛天蜈蚣”尤洪臉上,沉聲叫道:“尤洪,像你這等人物,似乎不必由我出手誅除,莫如自己識趣,尋個了當的好!”

    “飛天蜈蚣”尤洪知道“金手書生”司空奇,決難放過自己,遂鋼牙猛挫,回手自點心窩,一口鮮血噴處,便告絕命!

    司空奇眼看“飛天蜈蚣”尤洪自盡而死,方點了點頭,緩步離開“聚仙台”,飄然而去!

    在場雖還有不少綠林兇邪,身上也各藏有不少極為厲害的兵刃暗器,但他們心膽俱碎,誰敢再捋虎鬚?竟一齊默然肅立,恭送這位傷了“遼東三傑”,點了“天香公主”楊白萍“五陰絕脈”,並逼死“飛天蜈蚣”尤洪的“金手書生”司空奇,大搖大擺地步出“泰山大寨”!

    司空奇走出“泰山大寨”,失聲一嘆,心中難過萬分!.

    因為自己這次改扮武林好友“峨嵋蒙面道人”模樣,參與’“泰山龍虎鬥”之意,原想暗中保護“碧目魔女”淳于琬,使她能獨掃羣邪,大大高興一下!

    故而,自己始終在旁留神掠陣,暗用“傳音入密”神功,揭破“天香公主”楊白萍的陰謀,提醒淳于琬,叫她應該擒賊擒王,不可在那些小魔小丑身上,過耗精力!

    等到淳于琬恃技逞強,力舉雙鼎,楊白萍乘機挑戰之際,自己又假稱敬酒,暗在淳于琬的杯中,化入一粒能補益真元的“參王神丹”,使她在飲酒後的相當時辰之內,自倍增真力!

    但千慮萬慮,仍有一失,誰想到“天香公主”楊白萍會具如此深心?競用“三日失魂絲”蛇筋,九蒸九曬,製成古琴琴絃,使淳于琬中毒飲恨,也使自己所費的一片苦心,完全付於流水!

    自己發現淳于琬中毒離去,不立即與她同行之故,是想從“天香公主”口內,套間出解毒方法,然後再追蹤搶救!

    偏偏楊白萍也不知解法,只説出一種虛無飄渺的“晶莖七葉芝”,自己一怒之下,才擊傷了“遼東三傑”,逼死“飛天蜈蚣”尤洪,並把“天香公主”楊白萍點了“五陰絕脈”!

    這一耽延,誤了不少時間,“碧目魔女”淳于琬早已抱着滿腹傷心,鴻飛冥冥地,不知去向。

    雖然“三日失魂絲”的毒力,三日便發,淳于琬決不會跑出“泰山”,但“泰山”範圍不小,自己是否有把拄能夠找得到她?

    何況,便算天借其緣地,找着淳于琬,自己又有何術能替她祛除奇毒?無非仍是眼睜睜地,看着這位與自己曾有同棺對卧,唇舌之親的“碧目魔女”,在三日後,失魂成瘋而已!

    司空奇越想越難過,一聲清嘯,展開身法,宛如電掣雲飛般地,把左近幾處峯頭,完全尋遍,也沒見着淳于琬的半絲蹤影!

    他一面飛馳,一面並以“傳音及遠”的神功,不時呼叫,但所得到的,只是遠山近壑,一片迴音,又哪裏有淳于琬的絲毫信息?

    一日,兩日,時光如飛而逝,業已到了淳于琬即將毒發失魂的成瘋之日!

    司空奇百尋苦夕,心力交瘁,終於未能有所收穫!

    他一計時光,知道業已來不及在淳于琬未曾失魂成瘋之前,把她尋着?遂鋼牙微咬,目閃精芒地,不再盲目苦尋,竟自掉轉頭來,反撲“天香公主”楊白萍的“泰山大寨”代淳于琬完成心願!

    司空奇的這種舉措,是因心頭仇火如焚,他要目睹“天香公主”楊白萍被點“五陰絕脈”的隱傷痛苦的發作,五臟皆裂,身遭慘死,以略為泄憤,並欲蕩平“泰山大寨”,代淳于琬完成心願!

    但誰知司空奇才到“泰山大寨”之中,便覺情形有異!

    寨中一般綠林豪強,仍自橫眉豎眼,耀武揚威,絲毫沒有總瓢把子即將慘死的頹廢悲傷意味!

    司空奇何等機智?一見這等情形,便知事有變化,可能在這“泰山大寨”之中,來了甚麼罕世高人!

    他躡足舉行,避開樁卡,撲向內寨!

    事情委實巧極,司空奇尋到“聚仙台”時,竟發現台上有不少武林人物,正在開筵飲酒,但前次是兩桌盛筵,這次卻只有一席!

    司空奇極為謹慎地,悄悄掩到一株參天古木之後,飄身縱上樹頂,隱藏在濃枝密葉以內!

    這株參天古木,距離羣邪聚飲之處,雖還有五六丈遠近,但以司空奇的耳目之力,巳可聽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

    司空奇凝目細觀,見席上共是六人,“天香公主”楊白萍也自赫然在座!

    其餘五人之中,有三人便是在自己手下吃了苦頭的“三爪飛雕”刁振吉、烈火大師、善緣師太等“遼東三傑”。

    另外兩人,卻是在江湖上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物!

    一位是年約三十六七歲的紫衣中年婦人!

    一位是身穿淡黃雷衫,極為俊美的少年書生!

    最令司空奇驚異的是縱令這紫衣中年婦人,或黃衣少年書生之中,有一位是點穴高手,能替楊白萍解除被自己所點的“五陰絕脈”,但是楊白萍的十根手指,分明已被自己所斷,怎的如今竟也能復原如舊!

    司空奇深知若想令斷骨還原,除非有武林人物所夢寐難求的罕世靈藥,“千年續斷紫玉神膏”!

    也就由於這“千年續斷紫玉神膏”八個字兒,使司空奇忽然想起了那紫衣中年婦人,是何來歷。

    因為這種“千年續斷”靈藥,風聞只在“北海金龍礁”上,長過一株,並已被一位隱居南荒的怪人掘去,配以其它十二種罕世藥物,煉製成能使金創收口,碎骨還原的“紫玉神膏”!

    而這隱居南荒的怪人,卻從來不參與中原武林的恩仇之事,世人遂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是聚族而居,族人愛穿紫衣,個個均擅武功,並在所有兵刃暗器弩法的名稱之上,都冠有一個“紫”字!

    如今,“天香公主”楊白萍在區區三日之內,斷指便告復原,顯然是有人用“千年續斷紫玉神膏”,替她治療,而這位年約三十六七的紫衣中年婦人,無疑的便是南荒紫衣族!

    紫衣婦人的來歷,業已猜測得差不多,但那位相貌生得極為俊美的黃衫秀士,卻也是一位陌生人物!

    此人既被“天香公主”楊白萍敬若上賓,自然必具奇能,但從他舉止及眼神以上,卻又看不出有甚麼稀罕之處?

    司空奇身藏古木,正自心中盤算之際,那位黃衫秀士,已向“天香公主”楊白萍舉杯笑道:“楊公主,小弟久仰盛名,此番隨秦大姐同來‘泰山’,用意雖在尋取她族中遺寶,但何嘗不想見識見識中原武林高手的神功絕藝?只可惜一步來遲,未能與名震海宇的‘金手書生’司空奇及‘碧目魔女’淳于琬相遇,真是我‘玉手書生’公孫昌的一大恨事!”

    除此以外,並聽出那紫衣婦人姓紊,前來“泰山”之故,是要尋回她族中所遺失的甚麼珍奇寶物?

    這時,楊白萍舉杯飲了一口,媚眼如絲地,看着“玉手書生”公孫昌,格格蕩笑説道:“公孫兄無須引以為恨,雖然那‘碧目魔女’淳于琬因‘三日失魂絲’奇毒的潛伏時間已滿,定已失魂成瘋,離死不遠!但楊白萍料準,‘金手書生’司空奇在睹狀傷心之後,必將重撲此處!那時你們‘金玉雙手’,會鬥‘泰山’,豈不是樁足以轟動江湖的武林盛事麼?”

    説到此處,她把美酒斟滿,盈盈立起,雙手捧杯,向那紫衣中年婦人,含笑説道:“秦大蛆,楊白萍深仰‘紫衣羅剎’秦凌霄的英名盛謄,今日又蒙見賜‘紫玉神膏’,代解‘五陰絕脈’,楊白萍愧無所報,只好把秦大姐搜索遺失百年以上的族中重寶一事,包在肩上了!”

    “紫衣羅剎”秦凌霄聞言,含笑説道:“楊公主請坐,些許‘紫玉神膏’,不算甚麼,你若真能幫我把那座‘紫龍碑’尋回,則秦凌霄倒確是感恩匪淺!”

    楊白萍微笑説道:“小妹居住‘泰山’定要把它找出來,奉交秦大姐帶回!”

    秦凌霄笑道:“我族中不肖之徒,雖然盜走‘紫龍碑’,但因難參妙用,在垂死之時,天良發現,曾託人送回四句隱語,我如今把隱語説出,或許對尋碑之舉,略有益助!”

    語音止此,頓了一頓,目光橫掃楊白萍及“遼東三傑”等人,始又説道:“峯有三岐,洞有四方,垂天匹練,碑玉中央!”

    司空奇聞言,遂暗中把這“峯有三岐,洞有四方,垂天匹練,碑玉中央”等四句話兒,緊緊記住!

    楊白萍聽完“紫衣羅剎”秦凌霄所説的四句隱語,略為蹙眉,似在凝想。

    秦凌霄笑道:“楊公主想些甚麼?莫非已對這四句隱語,有所參悟了麼?”

    楊白萍點頭笑道:“四方洞穴,雖尚不知,但三岐峯頭,離此倒是並不太遠!”

    秦凌霄大喜問道:“這‘三岐峯頭’是在何處?”

    楊白萍伸手指着右前方一座極高山峯,含笑説道:“翻越過那座高峯,便可看見一座稍低峯頭,峯巔微作三岔形狀!”

    説到此處,目光一閃,又向秦凌霄問道:“秦大姐,你這四句隱語之上的第三句,‘垂天匹練’是指的飛瀑温泉之屬?”

    秦凌霄點頭説道:“楊公主的這種想法,與我完全相向!”

    楊白萍頗為得意地,撫掌笑道:“那就越發對了,因為那座尖端略作三岐的峯頭之上,正有一條水勢不小的垂空飛瀑!”

    秦凌霄高興得站起身説道:“既然如此,便請楊公主費神引路,我們立刻趕去搜查一下!”

    楊白萍搖手笑道:“今日已晚,搜尋為難,不如請秦大姐與公孫兄,在小妹‘泰山大寨’中,歇息一宵,等明日清晨,再由楊白萍奉陪前往!”

    她一面向“紫衣羅剎”秦凌霄説話,一面卻以兩道勾魂攝魄的冶蕩秋波,向“玉手書生”公孫昌,暗中示意!

    公孫昌也是一位挑情聖手,花裏魔王,見狀自然懂得楊白萍的心意,遂也應聲附和地,對秦凌霄加以勸説。

    秦凌霄難拂眾意,遂只好答應明日再去搜尋那座“紫龍碑”,並稱酒興已足,提議各自散席安歇!

    司空奇等待羣邪散後,略一沉思,立即飛身離開了“泰山大寨”,向據白萍所指的三岐峯方位撲去!

    因為他看出“紫衣羅剎”秦凌霄對於搜尋“紫龍碑”之事,極為重視,遂想先一步下手,尋着此碑,看看有何尊貴价值?或是伏在暗中,趁羣邪專心搜索之際,一齊加以處置,替“碧目魔女”淳于琬報仇雪恨!

    他這一身武學,在當世稱得上是曠代無雙,全力施為之下,哪消多久?便翻越過楊白萍所指的高峻山峯!

    司空奇停步卓立,凝目一看,果然看見前面比此峯稍低的一座山峯的峯巔,略作三岐形狀!

    他劍眉微軒,毫不遲凝地,撲向那座三岐峯,尋找那條垂空飛瀑!

    空山靜夜,瀑響如潮,司空奇循聲而尋,自然極為容易地,便尋到那條垂空飛瀑之處!

    如今峯巳尋得,瀑也找到,所差的便是一個方形石洞!

    司空奇心中略一盤算,認為這“峯、瀑,洞”三者,必有關係,自己只要循着飛瀑,察遍全峯,對那方形右洞,終必有所發現!

    他主意既定,因人在峯頂,遂從那飛瀑起源之處,慢慢往下尋去!

    這等垂天匹練,百泉珠璣的巨大瀑布,必然噴雲濺雪,水霧如煙,使瀑布所經的山壁之間,長年保持濕潤!

    山壁既然長年保持濕潤,則所長的碧綠青苔,也定必分外濕滑!

    換句話説,就是在這瀑布兩側的山壁之上,石滑苔濃,使人極難着足!

    但“金手書生”司空奇,功力深於“碧目魔女”淳于琬,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當世武林的第一高手,遂對這青滑山壁,毫無所怯,仍象一隻大壁虎般,順着那百丈飛瀑,從從容容地,往下尋找!

    一丈、兩丈、十丈,二十丈……

    轉眼間,他已貼壁下降了三十丈,雖然身負絕世輕功,無甚麼驚險,但所着衣衫,卻已無法避免地,被橫飛水霧濺濕,水淋淋的貼在身上,覺得好不難受!

    復下降十來丈之後,約莫恰值峯腰,司空奇忽覺眼前一亮,不蔡精神陡振!

    原來瀑布另一百的山壁之上,赫然出現了一個不太大的方形有洞!

    方洞又發現,件件皆合隱語,只待入洞細尋,便不難把那座不知妙用何在?卻被“紫衣羅剎”秦凌霄看得極重的“紫龍碑”尋着!

    事情看來雖已簡單。但那方形石洞與“金手書生”司空奇之間,卻還隔着一條水量甚洪,威勢不小的垂空飛瀑!

    司空奇懶得再走回頭路,遂打算索性藉此機會,考驗考驗自己的內家功力!

    他尋了一塊可點足借力的小小突石,穩住身形,便即調聚自己的先天罡氣!

    司空奇的先天罡氣,果然驚人,他人未飛到瀑布之前,所運無形真力,業已把瀑布衝開空隙!

    罡氣先排,身形後渡,果然被他憑着內家神功,橫突急流,到了瀑布另-面山壁之上!

    如今,方形洞穴眼前,只消舉步俯身,便可進入,但司空奇卻劍眉深蹙,心中好不躊躇滿腹!

    因為,他這一身軀切近,卻發現大大怪事!

    這座方形洞穴,四周裂痕極新,分明不是甚麼幽秘古洞,而是在一二日之間被人新近鑿出!

    山石甚堅,在山壁肯石開洞,談何容易,是樁極度艱難之舉!

    這是何人所為?其童安在?莫非除了“紫衣羅剎”秦凌霄外,還有別人也知道那“峯有三岐,洞有四方,垂天匹練,碑在中央”等四句隱語,而先了一步地,來此搜索“紫龍碑”意欲攫奇!

    司空奇躊躇片刻,運用“傳音入密”功力,向洞中發話説道:“洞中何人?‘金手書生’司空奇候駕一會!”

    他雖然報出了威震乾坤的“金手書生”字號,那方形石洞之中,卻靜寂無聲,絕無絲毫反響!

    司空奇畢竟藝高膽大,留候片刻,見無迴音,遂劍眉微挑,閃身竄進洞內!

    此舉委實相當危險,倘若有甚對頭預先潛伏洞中,從暗裏驟下毒手,勢將防不勝防!

    故而司空奇雖是冒險飛身入洞,但在身子周圍卻意存警戒地,佈滿了無形無相的“先天罡氣”!

    他人洞以後發現石壁上刻有幾行字跡!

    司空奇看清字跡,方知這秘洞口內,原為數萬斤巨石所封,除了使用鋒利寶刃,把預先裝設在巨石上的方形機關劈開,令巨石自墜以外,根本別無它法可以開啓這座秘洞門户!

    但萬一天緣湊巧,有人能開門户,進入洞內,看清洞壁上留言,則務請記住三件要事!

    第一件是這洞中曲徑通幽,佔地頗大,並有三件珍奇寶物,可以憑藉緣福,試加尋找!

    第二件是洞中有座“紫龍碑”,埋藏得頗為險秘,倘若無意發現,千萬不可對其妄動貪念,稍加觸碰,便有奇禍!

    第三件是洞主遺骨尚存,入洞之人,若能善加掩埋,必將獲得相當酬報!

    司空奇把壁上字跡,仔細看清,心中不禁更覺驚異!

    他不是驚異這石洞主人佈置奇妙,而是驚異何人能萬分湊巧地,破石入洞?以及此人今又何在?

    司空奇一面尋思,一面循着曲折洞徑,向石洞深處緩步走去。

    這石洞主人説得絲毫不錯,洞中果然曲徑通幽,司空奇走了片刻,忽覺眼前一亮,到了一片佔地不大大,但卻精美異常的花園之內!

    園中奇花怒放,古樹參天,並還有無數玲瓏怪石,挺立在花樹之間,配上一池清澈山泉,幾座茅亭水榭,越發顯得景物如畫!

    司空奇見此情形,不禁搖頭暗歎,洞主當年建造這座幽秘洞府之時,雖系利用造化神奇的天然妙晶。但也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

    但洞勢至此走盡,那三位珍奇寶物,一座“紫龍碑”,以及主人的遺骨,卻一樣也未發現。

    司空奇隨興漫步,走上一座建築得極為精巧的小小水榭,倚着色澤微褪朱漆的萬字形欄杆,向那清澈見底的碧波之中留為注目!

    碧波粼粼,使司空奇惘然生悵,因“碧”傷情地,想起了那位如今定已失魂成瘋的“碧目魔女”淳于琬!

    司空奇自從在“太行碧城道觀”的西廂配殿之內,與“碧目魔女”淳于琬,結了那段“棺內奇緣”以後,一縷情絲,便自緊緊纏在這位巾幗豪俠身上!

    自己為了使淳于琬能夠享受獨破“泰山大寨”的精神愉快,特意化裝為“峨嵋蒙面道人”在暗中替她護衞,誰知“天香公主”楊白萍狡猾得太令人意外,竟使自己眼睜睜地,看看淳于琬中了“三日失魂絲”的奇毒,而無法加以挽救!

    如今三日己過,不知淳于琬人在何處?以及失魂成瘋之後,成了甚麼模樣?是否還有那等叱吒羣囊的英風豪氣?

    人在惘然痴想之中,最易發生幻覺!

    “金手書生”司空奇現在便是如此,他正對着那一池清澈碧波,凝想“碧目魔女”淳于琬如今人在何處?是否業已失魂成瘋?成瘋後又是一副甚麼模樣之際,碧波中水紋微漾,竟慚漸現出淳于琬那俏生生的身影!

    因為水波太清,使司空奇看得分明,淳于琬並未如他想象,成了個披頭散髮的瘋婆娘,她還是和以前絲毫無異,像株冰谷梅花般地,那樣高,那樣傲,那樣冷,那樣美!

    司空奇明知這是幻影,但也十分感到安慰地,長嘆一聲,自言身語道:淳于姑娘,我知道你這誤中‘三日失魂絲’的奇毒,必然劫數難逃!但若能在死前保持着這副絕世容光,也算是略減九泉之感了!

    “你是誰?為甚麼像發瘋般地,對着池塘,這樣自言自語?”

    這幾句清朗嬌脆的語音,聽得司空奇大吃一驚,趕緊抬頭循聲看去!

    一看之下,卻使司空奇立時由大驚轉為大愕,愕得張口結舌,呆在當地!

    原來池水中的淳于瑰,並不是幻影,而是倒影,那位使司空奇為之牽腸掛肚,黯然傷神的“碧目魔女”,竟好端端地,在一根玲瓏雲石之前,情石而立!

    司空奇略定心神,見她安然無恙,不禁喜益眉梢地,喊了一聲“淳于姑娘”,便自飛身縱去,想對她慰問慰問!

    淳于琬臉色微變,不等司空奇身形縱到,忽然掣出那柄“五丁寶斧”,一招“沉香劈山”,向這位“金手書生”當頭劈落!

    司空奇根本想不到對方會突下這等棘手?加之淳于琬斧重力沉,來勢如電,遂告身瀕絕險!

    但他功力太高,堪稱當世第一英雄,萬險之中,臨危不亂,右臂猛往下甩,左臂猛往上揚,竟來了一式別開生面的“凌空懶驢打滾”,硬由斧鋒之下,翻滾到斧背之上,逃過了裂腦分屍的劫數!

    格……格……格……格……呼!噗通!格……格……格……格……

    這是司空奇死裏逃生之後,所起的一連串的有關聲息!

    “格……格……格……格……”是淳于琬所作妖笑!

    “呼……”是她右手“五丁寶斧”劈空,又以左手對司空奇來了劈空一掌!

    “噗通”是司空奇憑着機智神功,勉強翻滾過淳于琬右手“五丁寶斧”斧鋒,卻逃不脱淳于琬左手的凌空一掌,硬被她打得飛出數尺,跌入池水之內!

    “格……格……格……格……”是淳于琬得手以後所發眉飛色舞的得意狂笑!

    “金手書生”司空奇全身水淋淋地,從池水中耽了起來,俊目凝光,看着淳于琬,滿面詫異神色!

    他詫異甚麼?

    他詫異的是淳于琬自從中了“三日失魂絲”的奇毒之後,便已真氣難提,內力難聚!

    但從自己適才所挨的一記“劈空掌力”的勁道之上,卻體會出淳于瑰功力並未失去,仍可施展內家真力!

    淳于琬見他這副濕淋淋的落湯雞的摸樣,不禁嫣然失笑地,揚眉問道:“你難道還不服麼?這樣看我則甚?是不是還想嘗我的‘五丁寶斧’滋味?”

    司空奇一抱雙拳,苦笑説道:“淳于姑娘……”

    淳于琬插口問道:“誰是淳于姑娘?”

    司空奇苦笑答道:“你不是淳于姑娘,又有誰是呢?”

    淳于琬聞盲,一雙妙目之中,忽現茫然之色,搖了搖頭,緩緩説道:“我是誰?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誰?”

    司空奇至此,方知淳于琬果然靈智已昏,只不懂她怎又恢復武功。遂把神色放得極為緩和地,柔聲笑道:“你叫淳于琬,號稱‘碧目魔女’,來自‘雪山’,是所謂雪山有魔女,南海有書生,江心有毒婦,地下有妖魂”中的‘武林四絕’之一!”

    他説出這些有關名號,是想藉此勾起淳于琬的一些記憶,期望她能慢慢恢復靈智!

    淳于琬聽了司空奇的話兒以後,連眨妙目,想了一想,搖頭説道:“‘碧目魔女’淳于琬這名號好熟,但我卻想不出到底是不是她?”

    語音至此微頓,閃動着兩隻大眼,凝注在司空奇的臉上,怔怔地看了一會,揚眉含笑問道:“你……你是誰呢?”

    司空奇儘量使她觸發記憶,自然地應聲答道:“我叫司空奇,號稱‘金手書生’,你還記得我麼?”

    淳于琬目光茫然地,把“金手書生”司空奇的名號,唸了幾遍,搖頭説道:“我不記得,我只覺得司空奇這個姓名,頗為可愛,但‘金手書生’這個外號,卻又頗為可恨!”

    司空奇懂得她這種含有矛盾的奇異感覺,是由於心中對自己愛恨交織而生,遂順着她的口風,微笑説道:“姑娘既覺司空奇可愛,‘金手書生’可恨,則我就暫時拋棄‘金手書生’的外號,以司空奇身份,同你談談話好麼?”

    淳于琬點頭笑道:“我正覺得孤單寂寞,你陪我談談話兒也好!”

    司空奇含笑叫道:“姑娘……”

    一語未畢,淳于琬便皺眉接口説道:“你既和我談話,怎不走近前來,卻站得這遠則甚?”

    司空奇方待舉步,但眼光忽與淳于琬手中所持的那柄“五丁寶斧”相觸,不禁驚然一驚,欲言又卻!

    淳于琬“哦”了一聲,嫣然笑道:“你是不是怕我這柄寶斧?但請儘管放心,只要你不惹我生氣,我便不會用它劈你!”

    説完,果然把那柄“五丁寶斧”插在背後,向司空寄微笑招手!

    司空奇見她毫無病態,及中毒情狀,但卻失去記憶,忘掉了自己的姓名來歷,以及一切有關人事!遂劍眉微蹙地,一面緩步,一面含笑説道:“姑娘,你且盡你所能地,思索一下,看看能不能想起以前之事?”

    淳于琬瞪着兩隻大眼,搖頭説道:“我……我……我不知道應該怎……怎樣想法?”

    司空奇靈機一動,微笑説道:“我教你一個法想,你可以一步步地回想,比如在現在之首,你是用斧劈我,把我打入水中!但在用斧劈我,及把我打入水中之前,你又在作些什麼?”

    淳于琬聞言,高興得揚眉嬌笑説道:“這個法兒真好,我想起來了,我在用斧頭劈你之前,是在替我姊姊挖墳!”

    司空奇大出意外地,詫然問道:“你有姊姊,你在替你姊姊挖墳?你姊姊是怎麼死的?”

    淳于琬搖頭答道:“我不知道她是怎樣死的?但我用寶斧替她挖了一莊石墳,把她埋了,你來看看我姊姊的墳兒好麼?”

    司空奇聽到此處,豁然悟出淳于琬所埋之女,定是這秘洞主人,遂點頭道:“好,你把你姊姊埋在哪裏?我跟你去看看!”

    淳于琬一笑回身,走到一塊方形怪石之前,伸手把怪石提開,石下便現出了一個深穴!

    司空奇走到穴邊,淳于琬竟異常大方地,拉着他的手兒,順着地穴石階,一級一級,往下走去!

    美人攜手,步入密室,這是何等旖旎風光,但司空奇如今卻無心消受豔福,領略温柔,因為估覺得目前情況,難險重重,“紫衣羅剎”秦凌霄,“玉手書生”公孫昌,“天香公主”楊白萍,以及“遼東三傑”等,明日必來尋找“紫龍碑”,而淳于琬卻還不知是否可以恢復記憶?

    萬一到時靈智仍蔽,敵友難分,則自己應敵便難於顧她,顧她便難於應敵,那局面不知將要糟到什麼地步?

    司空奇想至此處,已與淳于琬攜手緩步,把三十來級石階走完。

    迎面是扇圓形石門,淳于琬把門推開,司空奇只覺眼前一亮!

    門內窗明几淨,滿架琴書,佈置得極為雅緻,但東牆以下,卻堆起了一座墳形亂石!

    司空奇指着那堆亂石,向淳于琬問道:“這就是你替你姊姊作的墳麼?”

    淳于琬點頭答道:“我把墳坑挖得極深,在我姊姊身上,又加蓋了三牀棉被,然後堆以亂石,我覺得我巳盡力,無法作得更好了!”

    司空奇點了點頭,微嘆一聲道:“能夠在這靈山勝境,埋骨長眠,應該已經是武林人物極為理想的收插結果了!”

    淳于琬忽然自那一雙妙目以內,流露無限情思地,向司空奇嫣然笑道:“我覺得你這個人,倒還不太討厭!你既然如此説法,我們就長留此處,等死後埋在一起,也好與我姊姊,作個九泉之伴!”

    這幾句話兒,簡直把這位“金手書生”司空奇,聽得心中充滿一陣説不出是愁是喜的滋味!但忽又觸動靈機,索性握着淳于琬的一隻纖纖左手,也以含藴無窮情意的温和目光,向她深凝深視地,點頭笑道:“我願意寸步不離地,與你相偕永世!

    至於死後同穴更是理所當然,稱記不記得我和你曾經同睡在一口棺材裏的事了?”

    淳于琬目中那種茫然神色又現,喃喃問道:“我幾時和你曾……經同……同睡過一口棺材?”

    司空奇把聲音放得異常柔和地,一面取手撫摸着淳于琬的左掌,一面低低説道:“你想想看,我們是在‘太行山碧城道觀’的西廂殿之中,被‘中州三煞’,‘飛天蜈蚣’尤洪、‘黑煞真人’朝元子,及‘鐵筆黃巢’鮑玉書等人,一同裝進棺材,舉行火葬……”

    淳于琬聽到此處,驀地揚眉叫道:“我想起來了……”

    但一語方出,卻疾揚右掌,摑了司空奇一記耳光!

    司空奇完全出於意外,自然躲閃不開,實胚胚地,捱了一掌!

    這一記耳光,打得頗重,但司空奇不僅絲毫不怒,反倒以為她已恢復記憶,極其驚喜地,向淳于琬急急問道:“你……你想起了我們在‘太行山碧緘道觀’之中,同睡在一口棺材……”

    淳于琬不等司空奇説完,便自搖頭道:“我想不起這些事兒,只想起彷彿應該打你一記耳光?”

    司空奇聞言,不禁手撫被摑得又紅又腫的俊臉左頰,為之失聲苦笑!

    淳于琬見他被自己打得這重?竟又愛意陡生,惋惜地伸手輕撫司空奇的左頰,嗔道:“我心中一想起應該打你耳光,便不由自主地,倏然伸手,但你為甚麼甘心捱打?連躲都不躲一下?”

    司空奇苦笑説道:“我何必躲?你曾經説過要打我十記耳光,如今才打了四記,還有六記不曾打呢!”

    淳于琬妙目凝光地,茫然問道:“我為甚麼要打你那麼多耳光?”

    司空奇見她委實扭不起以首之事,遂無可奈柯地,搖頭嘆道:“我們還是一步步地,倒序追溯,試上一試!你再想想你在挖墳埋葬你姊姊以前,是在做些甚麼?”

    淳于琬想了一想點頭説道:“這個我倒想了起來,我是從那三岐形山峯的瀑布之旁,啓開這秘洞門户!”

    司空奇想起那秘洞門户,開得太巧之事,遂目注淳于琬訝然問道:“你怎會那樣湊巧地,找到這三岐山峯,並在瀑布之旁,劈石開掘這個方形石洞的呢?”

    淳于琬微微一笑,伸手入懷,取出那題有“河嶽七珍”字樣的半冊“七珍圖”,翻到第二頁,向司空奇指點着説道:“我有圖形,自然容易找到,你看這不是三岐山峯?這不是瀑布?這不是瀑布中腰右側,有個方形紅點?我按圖索驥,找到地頭,拿起寶斧一陣亂劈,便把一塊萬斤大石,劈得自行墜落,現出了秘洞入口!”

    司空奇指着“七珍圖”,向她問道:“你這四頁圖形,是從哪裏得來的?”

    淳于琬茫茫然地搖頭答道:“我也不知道。”

    司空奇苦笑説道:“你再想想看,你是為了何事?才來啓開這秘洞?”

    淳于琬神情悽惋地,幽幽一嘆説道:“我不知為何竟然活不下去?只是想死!並想尋個幽僻美好所在,與世相絕地,靜靜死掉,故而依照圖形,找到這秘洞之內來!”

    司空奇繼續問道:“你再想想看,你好端端地,為何活不下去?是中了甚麼毒還是受了什麼氣呢?”

    淳于琬緊蹙雙眉,沉思有頃,連搖螓首説道:“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有這種活不下去的感覺?在這以前,彷彿是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任何輪廓跡象?”

    司奇空間到此處,業已把整個情況,瞭然於胸!知道淳于琬對於中了“三日失魂絲”奇毒之後的所經所遇,都可以想得起來,但對於先前各事,卻已無法憶及!

    依照“三日失魂絲”的奇毒性質,及三日毒發之期已過説來,淳于琬如今應該是人已全瘋,功力盡失!

    但目前所見事實,她不但功力未失,人也只有半瘋狀態,僅僅對如何中毒,及中毒以前的一切事兒,喪失了記憶能力!

    換句話説,淳于琬所中“三日失魂絲”的毒力,確實業已發作,但卻似乎減輕不少,沒有糟到想像中的那樣厲害程度!

    淳于琬見他忽作沉思,不禁揚眉嬌笑説道:“你在想些什麼?”

    司空奇自然不必答覆,卻反而向淳于琬問道:“你如今還想死麼?”

    淳于琬眼皮微轉,含笑答道:“我有點想死,但也有點不想死!”

    司空奇揚眉問道:“這什麼意思?死與不死之間,距離得很遠呢!”

    淳于琬向估含笑凝視,目光如水地,緩緩答道:“假如要我孤孤單單地,獨自幽居在這秘洞之中?我寧願早點死去!但你要是肯陪我同留此地,我又有些不想死了!”

    司空奇長嘆一聲,拉着淳于琬的手兒,連連點頭地,正色説道:“你儘管放心,在你失魂期間,我決不離開你半步!”

    淳于琬瞪着兩隻大眼問道:“失魂?你是説我失了魂麼?”

    司空奇驀然間想起自己初進秘洞之時,在石壁上所見“善埋主人遺體,必獲相當酬贈”等語,遂向淳于琬問道:“你在埋葬你姊姊之時,可有什麼奇異遭遇?”

    淳于琬“咦”的一聲驚叫起來,向他揚眉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件奇事?我姊姊真是有趣,她送給我的那根草兒,太好吃了!”

    司空奇詫然説道:“你姊姊不是已經死掉了幺?怎麼還能送你草兒?”

    淳于琬嬌笑説道:“我挖好石坑!把我姊姊的遺體抱起,欲加埋葬之時,發現她身下石榻,有一小洞,洞中長着一株極好看的草兒,以及我姊姊的幾句遺言!”

    司空奇問道:“她是不是要你吃掉那草兒,作為你替她埋葬遺體的酬報?”

    淳于琬驚奇得幾乎耽將起來地,瞠目叫道:“你這人怎麼這樣聰明?你是在旁偷看了麼?”

    司空奇笑道:“我不會偷看,只是胡亂猜測而已,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吃掉的那株草兒,是個什麼形狀?”

    淳于琬揚眉笑道:“那株草兒,漂亮得真是令我有點不忍吃它,它通體透明,像是水晶所鑄,但吃起來卻又入口便化,既香又甜,有如玉液所鑄一般!”

    這“通體透明,像是水晶所鑄”一語,聽得司空奇大為吃驚地,急忙向淳于琬接口問道:“那株草兒,是不是形若靈芝,共有七根草葉?”

    淳于琬目光凝注在司空奇的臉上,搖頭長嘆説道:“你真是個怪人,我不懂你為何猜得出那株草兒形狀,以及草葉之數?”

    司空奇“呀”了一聲,緩緩説道:“這樣説來,你是機緣極為巧合地,吃了一株‘晶莖七葉芝’了!”

    淳于琬好橡被他一言提醒般道:“不錯,不錯,我姊姊的遺言之上,曾經寫明這株草兒,就是叫做‘晶莖七葉芝’呢!”

    司空奇此時,心中百緒如潮,暗想天下竟有這種巧事?“天香公主”楊白萍那“三日失魂絲”的奇毒,只有“晶莖七葉芝”可解,淳于琬竟就偏偏機緣偶合地,服食了一株“晶莖七葉芝”的罕世仙芝!

    但淳于琬既巳獲服此芝,卻又為何未能解毒?仍忘卻過去,對“泰山大會”以前各事,無法記憶?

    司空青想來想去,總算被惟從矛盾之中,歸納出一種解釋!

    他認為淳于琬雖然機緣巧合,得服“晶莖七葉芝”,但時間上已稍晚了些。

    倘若她在中毒未久之時,得服靈藥,自然毒力全消,一切復原如舊!

    如今,淳于琬卻是在中了“三日失魂絲”毒力的三日以後,方始有此奇遇,故而靈藥效力減低,只能使她不致成瘋慘死,並恢復功力,但卻不能使她完全解毒地一切恢復如初時!

    司空奇從極端矛盾中歸納推理至此,自覺無甚謬誤,總算是對於過去淳于琬來遭劫數,恢復功力,及失去記憶等事,有了可説得通的虛疑解答!但對未來的兩件嚴重問題,卻感到相當憂慮!

    第一個問題,自然是怎樣才能使淳于琬恢復記憶?但連專解“三日失魂絲”奇毒的“晶莖七葉芝”,尚且無法收效,則自己又如何想得出什麼扭轉乾坤的辦法?

    第二個問題,則是“紫衣羅剎”秦凌霄、“玉手書生”公孫昌、“天香公主”楊白萍、及“遼東三俠”等人,明日便來搜尋“紫龍碑”,秘洞門户已開,他們自然一尋就到,少不得又要掀起一番動地驚天的劇烈戰鬥!

    楊白萍及“遼東三俠”,雖然均在自己手下,吃過苦頭,但那是在猝不及防之下,或許這幾位身為綠林渠魁的成名巨寇,還有什麼獨門殺手,和專長功力,未曾施展!

    至於“紫衣羅剎”豪凌霄,“玉手書生”公孫昌二人,則根據自己的目力判斷,必是比楊白萍等人功力更高,更難鬥,不可輕視的世外兇邪!

    倘若淳于琬是在正常情況下,“金手書生”司空奇與“碧目魔女”聯手對付這六名邪惡三人,自然穩操勝算,無足為慮!但如今淳于琬是在半瘋狀態之中,不僅喜怒難測,並須顧慮她臨時變性,敵我不分,卻教自己怎樣能夠下手應敵?

    淳于琬見狀玉容一冷,嗔聲説道:“你想些甚麼?愁些甚麼?假如不願陪我在此,儘管請便,讓我孤孤寂寂死去,和我那姊姊,在泉下作伴好了!”

    司空奇見她果然喜怒無常,趕緊賠笑説道:“我已經答應與你互相廝守,永世不分,怎會不願陪你?所以發愁之故,只是為了有兩件難題,想不出應該怎樣解決而已?”

    淳于琬“哦”了一聲,轉怒為喜地,揚眉笑道:“你不妨把這兩件難題説出,讓我來替你解決一下?”

    司空奇聞言,不禁心中一動,暗想淳于琬如今是個半瘋狀態的非常人,自己何不就把這非常之事相告,倒看她是否想得出什麼非常辦法?

    想到此處,便向淳于琬點頭笑道:“好,我便把問題説出,讓你來想辦法!但你必須相信我所説的任何一句話兒,都是真情實事!”

    淳于琬瞪目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司空奇把語言放得異常温和地,含笑説道:“因為我如今要説得便是你怎樣中毒失去記憶之事,你雖已茫然淡忘,卻不妨完全相信我的話兒,聽説當初經過!”

    淳于琬點頭笑道:“好,我相信你,你説!”

    司空奇遂把“泰山大會”之事,詳述一遍,説完,又向淳于琬笑道:“如今使我深覺焦慮的兩個問題,便是怎樣使你解毒,恢復記憶!以及明日怎樣應戰?”

    淳于琬靜靜聽完,毫不考慮地,揚眉笑道:“第二個問題好辦,應戰之策,無非打架,把那‘天香公主’、‘紫衣羅剎’、‘玉手書生’等人,痛痛快快地,揍上一頓便了!”

    司空奇笑道:“打架雖是打架,但你一定要把敵我之間分得清清楚楚才好!”

    淳于琬嬌笑説道:“我怎分不清楚?我的朋友只有你‘金手書生’司空奇一個,餘下的便都是敵人!”

    司空奇點頭笑道:“你就是這樣緊緊記住便好!但第一個問題,大難……”

    淳于琬搖了搖頭,目光微閃説道:“我覺得並不一定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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