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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與母親

    ——    選自亦舒短篇小説選《年輕的心》

    週日英是社會福利署保護婦孺小組的其中一位負責人,每天辦公桌上文件堆積如山,同事們嘆道:“少女失蹤、婦女遭虐待、病弱老婦、棄嬰病童……世界已經沉淪,人間沒有希望。”

    日英笑,“你們就是拯救她們的天使。”

    “算了,我們只是到這裏來領薪水的庸人。”

    日英順手取起其中一隻文件夾子,每隻文件夾內都是一宗不幸的個案。

    日英不得不承認,人間悲劇何其多。

    她打開文件,目光落在表格上:姓名:曾詠珊,失蹤少女,年十七,母曾佩文,業酒店管家。

    日英抬起頭來。

    酒店管家這份職業算是高薪,照説,中等家庭很少有這種案例。

    事件已由同事追查,在下一欄註明:“少女經已尋獲,自立更生,在時裝店任售貨員,不願返家。”

    照説,他們的工作經已完畢,少女也已快滿十八歲,從此自主自立。

    但是曾佩文三字使日英一震。

    當下她不動聲色,下了班,卻忽忽趕往母家。

    “唷,大小姐,什麼風,把你吹來。”周太太十分幽默。

    “媽真風趣。”

    “這年頭,做母親,最考功夫,不俏皮還真不行。”

    “媽,閒話少説,嫺淑阿姨的女兒是否叫做曾佩文?”

    周太太沉默一會兒,“不清楚,多年沒來往。”

    “媽,你一定記得,佩文比我大一節,她亦屬犬,我們自幼相厚,你還説兩隻小狗氣味相投呢。”

    周太太無奈,“是,你是有這麼一個表姐。”

    “多少年沒來往了?”

    “十多年了。”

    “為什麼?”

    “嫺淑阿姨疏遠我們。”

    “何故?”

    “你又惹我説親戚的是非了。”

    “媽,這不是閒言閒語,不知道究竟,如何幫助親人,佩文表姐是否有個女兒叫詠珊?”

    周太太嘆口氣,“你怎麼會講起陳年舊事?”

    “那時我還小,只得七八歲,忽爾聽得佩文表姐未婚懷孕,只知道她做了壞事,故她是壞人,後來,她不再上我們家來……我有段日子頗想念她,也不相信她是壞人。”

    “當然不是壞,只是一時愚昧。”

    “倒底是怎麼一回事?”

    “嫺淑姨最要面子,她同媳婦不和,日久變成憎恨,受害人卻是佩文。”

    “我不懂。”

    “嫺淑姨逼佩文事事勝過大嫂,可是兩者年齡相差十年,智能不能相比,這不是難為佩文嗎,壓力這樣大,母親天天嚕嗦,表面上是殷勤叮嚀,實際上佩文無論做什麼,都不會討得母親歡心,她的少年期過得很苦。”

    “佩文大嫂是什麼人?”日英奇問。

    周太太失笑,“不過是一個普通家庭婦女,不知活地,嫺淑姨偏要拿她來作女兒的典範。”

    “嫺淑姨教育水準不高吧。”

    “母親毋須拿博士銜,母親只須愛護子女,嫺淑姨處處拿女兒出氣,又時時問她要錢,佩文同我説,她十五歲同人補習所得都要交上去,過年親友給的壓歲錢全部充公,真是個嚴厲的母親,自小就對佩文説:‘家裏窮你知道否?唉,窮呵’。”

    日英聳然動容。

    真是個難相處的母親。

    “老是在親友間宣揚佩文不聽話。”周太太十分不滿,“可是聽她話又能去到哪裏?少年人好強,一時想不開,便離家出走。”

    日英愕然,沒想到表姐亦是失蹤少女。

    “她去了何處?”

    “自然是不堪設想之處!”周太太説:“好端端一個女兒,硬是被她逼走。”

    “做女兒的,也許也得負若干責任吧。”

    “那麼小,乳臭末幹,很多事都不懂,大人又不好好教她,那嫺淑姨是個怪人,平日最愛批評人,這下子認為女兒丟了她臉,輪到她受批評了,乾脆就放棄了佩文,絕口不提她下落,我幾次三番想找佩文談談,都被她擋掉。”

    “佩文把孩子養下來了?”

    “聽説是個女嬰,跟她姓曾,父親身分不明。”

    “在今日,也是很普通的事。”

    “在彼時,也不是死罪,宣判佩文死罪的是她母親。”

    “媽,你似對嫺淑姨很反感。”

    “是,”周太太不諱言,“那女孩水深火熱需要幫助,她卻去踐踏她,真無聊,所以日英,我很喜歡你現在這份工作。”

    “媽媽——”

    “不要再提人家的事了。”周太太直襬手。

    “媽媽,所以你對我那麼開明吧。”

    周太太答:“某些事上,我亦很固執,可是我支持我女兒。”

    日英緊緊握住母親的手。

    她自覺非常幸運。

    隔一日,週日英找到了曾佩文。

    曾佩文沒把她認出來,以為她是個有事投訴的酒店客人。

    日英微笑,“是我,我是小狗,佩文表姐。”

    曾佩文瞪大眼睛,“日英,小日英。”

    “不小了,表姐,不過,你同我印象中的佩文表姐一模一樣。”

    “好久沒來往。”佩文不知從何説起。

    “是。”日英一直笑。

    佩文雙目忽然潤濕,“分堂好嗎?她一直很關心我。”

    “她要是知道你是五星酒店一百八十間房間的管家,一定很高興。”

    “日英你幾時變得這樣會説話。”

    “嫺淑姨可好?”

    “還活着,七十多歲了。”

    日英不出聲。

    “我的事,日英,你都知道吧?”

    日英反問:“什麼事,你搶劫了銀行還是當了電影皇后?生活上挫折誰沒有,不必過份緊張,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就是了。”

    佩文十分感動,“日英,你長大了,你胸襟好不寬闊。”

    “哪裏,只是出來做事的人,都知道生活不容易,命運且不受控制,故此不責人,亦不責已,誰不想名成利就,生活無憂,母慈子孝,光宗耀祖,惜事與願違,何必同不相干人多解釋。”

    句句含蓄,句句開解表姐。

    佩文呆半晌,“多年來我只聽過你的安慰。”

    “以後我們要多來往。”日英放下名片。

    曾佩文一看呆住,“日英你在社會福利署工作。”

    “是,”日英把手放在表姐肩上,“我會去看詠珊。”

    日英在那個週末,就找上蒂蒂時裝店去。

    那種時裝店代理歐洲次等衣物,時款,可愛,但料子與縫工都比較差,來價比名牌低許多,故此利潤反而高。

    曾詠珊在蒂蒂任售貨員,已有一年。

    日英一進店便把她認出來。

    詠珊長得似她母親一個印子。

    遺傳這件事真的十分奇妙,少女使日英想起當年的佩文表姐,心中無限感慨。

    那少女過去招呼日英:“小姐,心目中想買哪種衣物?”

    一張雪白俏臉,笑容可掬。

    “詠珊。”日英叫她一聲。

    少女一怔,過一劾,很客氣地問。{這位小姐——”

    “我是日英阿姨,記得嗎。”

    少女凝視她,對日英一點記憶也無,也難怪,上次兩人見面,少女還在襁褓之中。

    “你母親同我,是好姐妹。”

    少女笑,不知説什麼才好。

    日英暗暗留意少女的言語舉止,她同她媽一樣,是好底子好性情的人,不知怎地,就是與生母合不來。

    “詠珊,能喝杯茶嗎?”

    少女攤攤手,“我哪裏走得開。”

    “你幾點鐘下班?”

    “晚上十點。”

    “什麼,這麼晚?”

    “這一區同銀行區不一樣。”少女無奈地答。

    真辛苦,可見少女並非懶惰之人。

    日英對她好感又加深”層。

    正在此際,少女身後出現另外一個年輕女子,“詠珊,你去喝茶好了,我替你三十分鐘。”

    詠珊連忙道謝。

    日英同她到附近咖啡店坐下。

    詠珊微笑,“你是來做説客的吧。”

    日英點點頭。

    “叫我回家?”

    “我不堅持。”

    “叫我向媽媽認錯?”

    “錯,”日英愕然,“什麼錯?”

    詠珊頷首,“你這個説客倒是很特別。”

    “我只是來見見你,希望你們和解,有空,去看看她。”

    “無緣份,一見面,三句話,準吵架。”

    “怎麼會這樣!”

    “我也覺得奇怪,她什麼都是對的,我什麼都是錯的,毫無商榷餘地,在她身上,我找不到絲毫温情,在我印象中,即使在孩提時期,她也未擁抱過我。”詠珊黯然。

    “她是單親,忙到極點。”

    “我知道她苦。”

    “那就好。”

    “聽説我還有外婆?歌謠説,搖搖搖,搖到外婆橋,外要叫我好寶寶,一塊糖,一塊糕,吃得寶寶笑呵呵,我卻從來沒見過外婆。”

    “不要緊,許多成功人士都沒有外婆。”

    詠珊笑,“這位阿姨真有趣。”

    “你現在住哪裏?”

    “與人合住,租一間房間。”

    “就是剛才那位同事?”

    “什麼都瞞不過你的法眼。”

    “收入夠嗎?”

    “勉強。”

    “但這份工作前途不佳,或許,你願意繼續進修?”

    “阿姨,行行出狀元啦,不是每一位成功人士都有博士街頭啦。”

    少女機伶活潑,日英拿欣賞目光看住她。

    “時間到了,我要回店裏去。”

    “詠珊,在外頭住,事事當心。”

    少女已經很成熟,窮人的子女早當家,這話講得不錯。

    “我省得,你放心,我們這一代,比母親要聰明得多了。”

    日英沉默了一會兒才説:“那人存心騙你母親,從頭到尾沒有善待過她,到頭來,她離開他,還被他四出詆譭她貪慕虛榮。”

    少女動容,“我媽是最樸素勤工的一個人。”

    日英無奈,“她少年時運氣差。”

    “我媽有許多優點,我只是與她合不來,她絕對不是虛榮的人。”

    日英微笑,“你為什麼不親口同她説呢。”

    少女惱怒地説:“我只不過外出露營,她就報到社會福利署去,説我失蹤,社署通知警方——我不想説了,搞得好大。”

    日英輕輕説:“詠珊,改天我們再談。”

    日英與她話別。

    曾佩文非常緊張,“她好嗎,習慣外頭的生活嗎?”

    “你女兒很好,並非問題少女。”

    佩文苦笑,“我何嘗是問題母親。”

    “你如果改掉你那挑剔的毛病─”

    佩文的臉色都變了,“你影射我像我母親!我怎麼會同她一樣,我對詠珊供書教學,她隨時可以回家,我可不曾一而再,再而三把她趕走。”

    “罷呵,佩文姐,還記得那些事幹什麼。”

    “不,我一定要説,一直以來我都認為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是好母親,我亦不是好女兒,是我做得不夠周全,我不夠用心,呸!你去看看我老媽就會明白到我是如何

    的不幸,到現在我才知道受害者是我。”

    日英微笑,“佩文,那很好,你終於培立了自信。”

    佩文笑出來,“日英,我拿你沒折。”

    “我承認你母親的確比較麻煩,而詠珊呢,少女們心緒千變萬化,難以捉摸。”

    “你瞧你這外交家口吻,什麼大事到了你嘴,都輕描淡寫,真愛聽你説話。”

    “那我們可要多多來往。”

    日英要去看她的嫺淑姨。

    “我勸你不要去,”周太太説:“她們祖孫三代之間有道鴻溝,你可別妄想修橋鋪路。”

    “那是我的工作。”日英回答。

    第一次去,沒人開門。

    電話打上去,先是沒人接聽,後來有人餵了幾下,又放下,再上樓按鈴,亦無人應。

    鄰居探頭出來,説:“老太婆耳聾,聽不見,不理世事,信耶穌。”

    信耶穌好不理世事?離題萬丈,耶穌還醫麻風病人,又替門徒洗腳.怎麼不理世事?

    日英再按鈴,門打開一絲縫,有個老人問:“誰?”

    日英這才發覺,舊樓裹住看兩個人。

    “嫺淑姨在嗎,我姓周,我是週日英,是週四海的女兒,佩文是我表姐,你是曾姨丈嗎?”

    老人見日英把他們的親戚關係説個一清二楚,只得開了門,“她午睡。”

    做老人其實有老人的好,責任已了,愛休息可以隨時休息。

    日英進去坐下,老人自顧自回房去,隔一會兒,有老婦咳嗽聲,起牀聲,終於,她顛巍巍走出來。

    “誰?呵,週四海的女兒這麼大了。”

    日英放下水果糕點。

    “唔,有規矩。”老婦自言自語,“這年頭,怪得很哪,小的不給老的,老的倒要給小的。”開口便是抱怨語。

    “嫺淑姨,你的孫女都很大了。”

    老婦擺擺手,“我的罪孽已滿,不管我事。”

    這種口氣,連日英都有點生氣,子孫是罪孽?

    “叫她們來看你可好?”

    老婦雙手亂搖,“我沒精神,我在世上罪孽已滿。”

    “外孫來看外婆不好嗎?”

    “婆,婆,誰是婆,我是信耶穌的人,我的罪孽已滿。”

    日英張着嘴,合不攏來。

    她自問是與人溝通的高手,這次碰到塊頑石。

    幸虧她注意到老人身體尚可,虛弱是一定症候,但是二人都無病。

    她一無所得地告辭。

    回到家,日英不住在母親跟前搖頭。

    周太太説:“活該,叫你別去。”

    “嫺淑姨有套怪論,她把每一樣事倒轉來講。”

    “——結果對的總是她─,是不是?打五十開始,她就是那個樣子,完全與生活脱節,每一宗責任都是罪孽。”

    “是更年期處理得不好嗎?”

    “別談這個了,我看詠珊同她母親的關係還是有得救的,你多用功吧。”

    “是。”

    日英十分唏噓,嫺淑姨早早已決定放棄生活,沒有人幫得了她,幼童自閉,可以醫治,老年人自閉,只要關上門,便得償所願。

    最吃苦的絕對是少女時期渴望關懷了解的佩文表姐,可是這也不表示她應該離家出走。

    日英辦過許多家庭悲劇個案,在失敗的人際關係中,每個成員都是輸家,沒有人嬴。

    第二天下午,日英接到佩文電話。

    “你見過我母親?”

    “她還好,放心。”

    佩文在那頭不出聲。

    日英問:“你那一行,早上往往最忙吧?聽説自晨曦開始一天?”

    “她説些什麼?”

    “老人家,沒什麼講。”

    “有無問起我及詠珊?”

    “佩文,”日英温和地説:“她已七老八十。”

    佩文頹然。

    “看開點,人同人之間投機與否,就差一條線,”佩文停一停,“我希望你改善與詠珊的關係。”

    “叫我去遷就她?”

    “何必斤斤計較這種問題,老姐,你是她媽,你不替她設想,這世上還有什麼人?”

    “我想她念大學。”

    “大學到六十歲都可以念,何必一定要在十七歲的秋季,佩文,你轉轉彎好不好?”

    “除非我變啞巴,否則一見面就吵。”

    日英忽然拉下臉來,厲聲道:“我這就把你毒啞!”她重重放下電話。

    再蹉跎下去,詠珊會習慣沒有母親的生活,稍後,二人的鴻溝更闊更深,母女一輩

    子只能各自站在懸崖對望。

    日英再次到蒂蒂時裝店去。

    詠珊看見她,很高興的説:“下個月我轉到銀行區一家店裏工作。”

    “薪水同假期都多一點吧?”

    “是,不過離我現在住的地方就比較遠,我得早些起牀。”

    “年輕人無所謂啦,恭喜恭喜。”

    詠珊看着她,“為什麼我媽不能像你那樣?”

    日英説:“她也很關心你。”

    “不,她堅持叫我升學,除此之外,無論什麼,都是下三濫,遭她批判。”

    這真是悲劇,她母親那樣待她,她偏偏又去那樣待女兒。

    “其實讀書比打工舒服高貴。”

    “我何嘗不知道,”詠珊説:“可是讀書得住家裏,我們無法共處。”

    “傻子,大學有宿舍。”

    詠珊一怔。

    “還有,你有沒有想過出外留學呢?”

    詠珊笑,“老媽那一點點節蓄來得不容易,讓她傍身吧,我不忍花掉它。”

    “你愛她。”

    “當然,在這世上,我只得她,她也只得我了。”

    “見個面可好?我看你們互相想念。”

    詠珊搖搖頭,嘲弄地説:“你看我,自甘墮落,哪裏還有臉去見孃親。”

    她轉頭去招呼客人。

    祖孫三代都那麼厲害,滴水潑不進去。

    日英徒呼荷荷。

    對牢母親發牢騷:“孩子甫生下來,已經規定他要走哪條路,又不悉、心培育,只盼十七歲即時成名立就,光宗耀祖,否則就逐出家門,脱離關係。”

    “你看你,我不是警告過你嗎?”

    “三個人都不肯把頭低一低。”

    “那是她們家的遺傳。”

    “彼此虐待至死。”

    周太太慨嘆,“十多年前,我也做過中間人,死勸過一番,無效,真不想看到她們如此終老。”

    “我會一年繼一年努力下去。”

    “愚公移山。”

    周太太外出搓麻將去,她是那種十分懂得消遣藝術的人,盆栽、看戲、茶聚、逛街,無一不喜,欣欣然投入,她的理論是,“勞碌了一輩子,到今日總算閒下來,恢復自由,難道還同自己過不去?”

    過了一個月,日英接到詠珊電話,少女要請她喝咖啡。

    日英去她工作地點觀光,發覺那是一家代理名牌手袋的店鋪,忙起來把客人關在門外逐批放進門那種,日英又發覺詠珊會操普通日語。

    她忍不住對詠珊説:“假使你是我女兒,我就相當滿意了。”

    詠珊只是笑。

    “有男朋友嗎?”

    “怎麼會沒有,沒有異性朋友不正常。”

    日英忽然指一指門外,“咦,那是誰?”

    詠珊抬頭一看,隨即看住阿姨,“那是我母親。”

    “是我把她請來的,你不介意吧。”

    “她願意見我嗎?”

    “那麼遠趕來,你説呢。”

    日英推詠珊出去。

    詠珊一言不發,她母親已答應過日英不亂説話,所以只是皺着眉頭。

    日英揉揉眉心,暗示她寬容些,動輒皺眉,實在討厭,孩子長得那麼漂亮,又有正當職業,又不是不快樂,還要皺眉?

    這時有一個少年人向志珊迎過來,詠珊只得介紹:“我男朋友洪少安。”

    日英一看,只覺洪君還算斯文有禮,便笑道:“一起喝茶吧。”

    詠珊與他親蜜地走在前邊。

    佩文在後邊又直嚕嗦:“看,學業未成,已經交男朋友,苦足一輩子。”

    日英忽然斥責她:“你有完沒完?你同令堂一個印子印出來,學你就是個完人嗎?你理她吃不吃苦,那是她的生命,她有苦難,你支持她不就行了,一天到晚就是等她出錯,然後第一時間大棒子打將下去,心理變態。”

    佩文靜了下來。

    日英原本以為她會拂袖而去,但是她一直與日英步行至茶室。

    四人坐下來,佩文輕輕説:“這裏巧克力蛋糕不錯,試一試。”原來這便是她工作的酒店附設茶座。

    日英鬆口氣,握緊表姐的手。

    日英記得表姐那温暖的手,她比她大十二年,少年的佩文時常帶着日英倒處逛,日英走不動了,佩文便背起她。

    她倆是好姐妹。

    當下日英聽見佩文咳嗽一聲,“少安你工作還是讀書?”

    日英暗暗想:有希望,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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