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過後,天寒地凍。
將軍府的高牆之內卻溫暖如春,飄揚著柔美的絲竹樂聲,這是房慶緒為了迎接齊珞公主所辦的夜宴。
魏嬰脂粉不施,只穿著一襲簡單的衣衫,髮髻上插著一根琉璃簪,步履輕盈地出現在這場夜宴中。
魏嬰出其素雅的妝扮,硬是把穿著一身華麗狐裘的齊珞,和滿頭玉簪、濃妝豔抹的阿靈給比了下去,在眾人晶晶發亮的目光中,魏嬰驕矜的昂起頭,緩緩走到房慶緒的身邊坐下,她看見阿靈惶惶然的眼神,嘴角泛起了笑意。如今,阿靈只有百般討好她,才能保住自己了。
伴著悠揚的琴聲,幾名舞女翩然起舞著。
房慶緒倒了杯酒給魏嬰,雙目痴望著她瑩白細緻的臉龐,從一個老態畢呈的男人身上出現這種痴邪的眼光,讓魏嬰只感到噁心欲嘔,她下意識地偏過頭,看見房揚古一臉冷漠的表情,無聊地看著婀娜多姿的舞女,他的嘴唇抿成了一直線,眼中燃著不知名的火。
魏嬰的心隱隱發疼著,初初綻放的愛苗被硬生生斬斷了,她覺得心好冷,冷進了骨髓。她從來沒有想過,愛戀整整八年的男人,竟然已經確定得不到了,靈魂深處的期待狠狠撲了個空,對他不禁又愛又恨了起來。
她不懂,為什麼他帶回來一個少將軍夫人,就一口氣將她多年來所受的痛苦全攪得翻天覆地,那些痛苦彷佛都是白受的了,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是毫無意義。
難言的恨意侵蝕著她的五臟六腑,在她的腦海裡,只殘存著一個念頭,就是要將折磨過她的人,一個一個都報復回去。
廳中淨是房慶緒暢快的笑聲,魏嬰厭惡地別開臉,正巧接到齊珞陰沉沉的眼光,她沒有躲開,挑釁地回望。
齊珞忽地靠向阿靈,挑著眉毛說:「阿靈,我瞧妳碰上厲害的對手了,妳可當心點兒,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人生吞活剝了去。」
阿靈本來就已經夠不安的了,被齊珞這麼一撥弄,臉色更顯得慘白難看,她可憐兮兮地倚向房慶緒,殷懃地替他斟滿了酒。
「大將軍,天冷,多喝些酒暖暖身子。」阿靈嬌膩地勸道。
房慶緒接了過來,看也不看阿靈,轉手就遞到魏嬰的面前,輕聲細語地說:「來,喝點酒暖暖身子,外頭天寒地凍的,可別把身體給凍壞了。」
魏嬰正被一整晚不曾正視過她的房揚古弄得魂不守舍,想也沒想,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她從沒喝過酒,也不知道酒竟會如此熱辣辣的燒痛她的胸腹,她咕咚一下,趴倒在桌上,不住的張口喘氣著。
房慶緒乘勢將她摟在懷裡,愛憐地輕拍她的背。
「哎呀,喝得太快了,很難受吧?等會兒醉倒了可就麻煩了……」
一陣熱氣上湧,魏嬰暈得天旋地轉,使不上一點力氣推開房慶緒,整個人軟綿綿的歪倒在他身上。
房慶緒想抱起魏嬰,卻費了半天的勁也抱不起來,這個舉動對一個五十多歲數的男人來說,無疑是吃力了點。
房揚古正一肚子的氣沒地方出,看見房慶緒那副瀅穢的模樣,益發把他的怒火盡皆挑起了,他驀地起身,大跨一步衝向魏嬰,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輕鬆得就像撿一片落葉似的,他看著房慶緒,冷哼一聲。
「一把年紀了,逞什麼能呢?也不想想自己多大歲數了,有力氣納小妾嗎?」
房慶緒又羞又辱,臉孔脹成了紫醬色。
房揚古抱著魏嬰走出大廳。
在他身後,傳來齊珞的怒喊:「房揚古,你給我回來──」
齊珞的聲音惹得他更加躁怒,他不予理會,徑自朝前走,直到聽不見齊珞的怒吼聲為止。
魏嬰面頰潮紅,軟軟地偎在房揚古懷裡,聲吟著、模糊不清地說:「少將軍,我……好難受,頭昏得難受……」
「不昏才奇怪。」房揚古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妳真是蠢得可以,這種喝法會出人命的妳知不知道?」
魏嬰勉強將眼皮撐開一道縫,斜睨著幽暗樹影下的房揚古,一派孩子氣地說:「這下你總該理我了吧,你一整晚都不理我,我心裡很難受……也很氣……」
房揚古一怔,擔心她說出什麼醉言醉語來,立刻打斷她。
「看妳惺惺作態的勾引我爹,我比妳更生氣,就算想報復我,可以想別的方法,非要這樣作踐自己嗎?」他再也忍不住怒罵起她來。
魏嬰一聽,氣得用力掙扎著。
「什麼惺惺作態?太過分了,我不只要勾引他,我還要殺了他──」
房揚古大吃一驚,急忙閃身躲進假山後,沉聲喝道:「妳醉瘋了?一大堆瘋言瘋語!」
魏嬰醉醺醺地看著他兇巴巴的臉,越看越委屈,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她抱住他的手臂,嗚嗚咽咽地低泣起來。
「是你害我發瘋的……你把我的東西送給別人了,還對我這麼兇……」
房揚古愕然。「我把妳的什麼東西送給別人了?」
「我的少將軍夫人,你把我的少將軍夫人還給我呀,你還給我……」她揪扯著他的前襟,嘶喊著。
房揚古怔住了,一股柔情悄然自心底泛起,如果當初他知道魏嬰會痴執到這種程度,一定不會對她開這樣的玩笑。
他深深地凝望著她,溫柔地說:「妳醉得太厲害了,我帶妳回去,叫阿喬給妳醒醒酒。」
他想扶她站好,她卻搖晃了兩下,又倒回他身上來,烏黑的髮絲柔柔拂過他的耳際,他敏感得倒怞一口氣,低下頭,看見她微微敞開的領口,和吹彈可破般的雪白肌膚,泛著粉嫩的紅潮,魅惑著他。
他的呼吸急促、遍身燒灼般的疼痛起來,當她冰涼的指尖劃過他的頸項,一陣戰慄,忍不住發出濁重的喘息」
他猛然一驚,強抑下熾熱的思緒,粗魯地將她拉出假山,步履飛快地拉她回房,魏嬰踉踉蹌蹌的,幾次差點摔倒,她大聲嚷嚷著:「急什麼──慢點呀!」
「再和妳廝混下去,肯定會出事。」房揚古硬邦邦地說。
「會出什麼事?」她驚怪地反問。
房揚古不睬她,半扶半抱的把她拉進她的房裡,一看見阿喬,立刻吩咐:「去弄醒酒藥來,魏嬰已經醉得神智不清了。」
「誰……神智不清了?」魏嬰撲向阿喬,吃吃的笑說。「阿喬姊,等我成了大將軍的人,就不用怕……阿靈那個狐狸精了……,妳開不開心?」
「我……去弄醒酒藥。」阿喬嚇得忙扶魏嬰躺下,立刻轉身出去。
魏嬰突然又從床上跳了起來,笑嘻嘻的說:「少將軍,你一定想不到……有一天……我居然會當上你的姨娘……」
房揚古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了,一句話刺得他渾身發痛,他衝向她,扳住她的肩,咬牙切齒地說:「我絕不許妳做這種事。」
魏嬰的笑容逐漸斂去,她頹然低首、幽幽細訴著:「我是你撿回來的,我的命是你的,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認真去做了,為了你,我讀完詩經又讀易經,讀完了春秋又讀禮記,就算受盡阿靈姊的折磨也全都忍下來了,因為你說你會回來,我便認真地等你回來,可是……我現在才知道這根本沒有什麼用啊,你的人是回來了,可是為什麼好象與我無關似的,已經有人當了你的夫人,我那麼努力……原來全是白費力氣,我的心都死了,還在乎什麼?」
魏嬰的每一句話都敲進了房揚古心裡,難以言喻的歉疚感充塞在他的心口,一種陌生的疼痛劈面而來。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魏嬰苦笑著,輕聲低吟。
房揚古凝視著她,情不自禁地將她擁進懷裡,輕撫著她柔細的髮絲,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嫣紅的雙頰和輕輕蹙聚的眉尖,都令他心蕩神馳,他內心的情緒起了微妙的變化,不禁忘情地俯下頭,抬高她的下顎,溫柔地吻住她。
本來就已醉得昏昏然的魏嬰,這下子更覺得天旋地轉了,她不懂得響應,被動地任由房揚古恬吮著她的舌尖,體內殘餘的酒意轟然焚燒起來,她燥熱得難以呼吸,而房揚古細密的狂吻幾乎令她窒息,她的心跳異常激烈,急速地喘息著。
魏嬰伸出手緊緊抓住他,整個人暈眩地快要支撐不住,隱約感覺到他溫熱的掌心輕輕滑向她的心口,停在初熟卻還稚嫩的、仍微微發疼的胸脯上,一陣狂猛的暈眩朝她襲來,她禁不住聲吟出聲:「少將軍──」
房揚古驀地放開她,見到一張染著紅暈的俏臉,氣喘吁吁、弱不勝情地抖顫」
他聽見自己狂亂的心跳、激烈的喘息,嘴唇乾燥,喉中焦渴難耐,他從沒有這樣動情過,感覺陌生且驚心動魄,無法剋制。
他猛地起身,奮力奔出她的房間,頭也不回,怕一回頭,必定跌進她那張柔軟甜蜜的情網,難以自拔。
他衝進花園裡,極力平復昏亂複雜的思緒。
一陣凜冽的寒風襲來,夾帶著清雅芬芳的香氣,他清醒了一點,這才發現自己佇足在梅花樹下。
他怔怔望著滿天飛舞的花瓣,隨手去接,落花竟在他的手心悄悄化去,他愕然,抬頭一看,才發現繽紛灑落的不是花瓣,而是入冬後的初雪,如絮亂飛。
他無法肯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以前?還是現在?
又彷佛是潛藏在雲霧中的那一顆心忽然明亮了起來,他清清楚楚地看見,原來,魏嬰那張奪人心魄的笑靨,早已深深烙印在他心上了。
天還沒大亮,魏嬰就被窗臺上吱吱喳喳的麻雀聲吵醒,勉強睜開眼睛,居然看見房間裡亮得刺眼,她彈跳起身,撲到窗前一望,驚喜地大叫:「阿喬姊,妳看,下雪了!」
被魏嬰折騰了一整夜,剛剛才躺下睡了一會兒的阿喬,沒好氣地回話:「妳鬧夠了沒呀,我的阿嬰小姐,妳已經整了我一夜,現在能不能饒了我,讓我好好睡上一覺呢?」
魏嬰看了她一眼,奇怪地問:「我整了妳嗎?怎麼不記得了?」
「少裝蒜了,少將軍親妳的事總不會不記得吧。」阿喬嘀咕著,翻了一個身,裹緊了被子繼續睡。
「妳說什麼?」魏嬰大吃一驚,迅速爬到阿喬床邊,用力搖著她問。「妳剛剛說什麼?說清楚一點!」
「要怎麼說清楚嘛,真快被妳煩死了。」阿喬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氣呼呼地說。
「妳醉了,然後少將軍送妳回來,接著我去拿醒酒藥,一回來,就看見你們兩個在親嘴啦,少將軍走了以後,少將軍夫人還差人來找過他三回,而妳又翻來覆去,說了一整晚的夢話,煩死我了……」
魏嬰呆了好半天,突然雙頰一紅,神情如醉地低語著:「原來是真的,昨晚頭暈得那麼厲害,我還以為是作夢呢,原來竟是真的……」
她恍惚地笑了笑,然後怔怔出神。
「別高興得太早了,妳呀,現在攪亂了一池春水,看要怎麼收拾才好哦。」阿喬當頭給她澆下一盆冷水。
魏嬰沒聽明白,仍自顧自地陷在陶醉的情緒裡,她軟軟地倒在床上,擁著被子,輕嘆著:「阿喬姊,妳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妳惹了老子,又惹了老子的兒子,妳想讓他們父子兩個為妳反目成仇嗎?
我看老天爺也幫不了妳了。」阿喬的口氣嚴厲。
魏嬰半晌不語,許久許久才低低說了句:「少將軍是不可能要我的,他已經娶了公主,也都對我表明得很清楚了……」
「那他昨晚為何一夜沒回房?」阿喬插口。「少將軍夫人又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來咱們這屋裡找他呢?豈不是怪事?」
「是啊,為什麼呢?」魏嬰接著阿喬的話,自言自語。「少將軍到底去哪兒了呢?」
「妳慢慢想,我可要睡了,不許再吵醒我,否則把妳的骨頭拆了當椅子坐。」
阿喬故意露出兇惡的表情,魏嬰朝她吐了吐舌頭又擠了擠鼻子,然後識相的起身,梳理整齊之後,便輕輕離開屋子。
一時之間,她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才好,這種不必打水、洗衣、劈柴、生火,養尊處優的舒服日子,還真讓她無法適應、沒有安全感。
想起阿喬對她說的話,她的心緒慌慌亂亂起來,昨晚,少將軍是不是真的親了她?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她越想越氣、越想越懊惱,昨晚發生的事,她都依稀記得那麼一點點,卻偏偏不記得這件事。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剛下過雪的空氣帶著刺骨的寒意,她腳上穿著薄薄的絲履,踩在積雪的泥地上,腳尖凍得都發麻了。
遠遠看見下人房裡冒出濃濃的白煙,知道這個時候正是熬煮豆汁的時間,她想了想,天這麼冷,乾脆去要碗熱豆汁喝也好。
她一頭鑽進熱氣騰騰的廚房,看見十三歲的小丫頭阿蓮正在全神貫注地生火,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阿蓮背後,用力朝她背上一拍。
「阿蓮,妳在幹麼呢?煮豆汁嗎?」她笑問。
阿蓮被她嚇得跌在地上,大喊:「妳嚇死我了!剛從這裡逃出生天,就回來尋我們開心嗎?」
「說話別那麼酸行不行?」魏嬰蹙了蹙眉,從阿蓮手中搶過柴火,嘟囔地說。「不過是回來跟妳要碗豆汁喝嘛,兇什麼呀,大不了幫妳生火行了吧。」
阿蓮一把將柴奪了回來,氣急敗壞地說:「妳現在是什麼身分,我怎麼敢讓妳生火,要喝豆汁再等會兒吧,還有啊,小聲點兒,別把裡面的人給吵醒了。」
「喂,太陽都快出來了,是哪個人膽子這麼大,不趕快起來幹活,還怕我吵醒他,妳沒說錯吧?」魏嬰非但沒放低聲音,反而還故意說得更大聲。
阿蓮嚇得忙噓她一聲。
「當然嘍,以妳這個未來大將軍姬妾的身分,自然是不必怕他的,人家將來說不定還得喚妳一聲姨娘哩,多威風。」阿蓮酸溜溜地說著。
魏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問:「妳說的人到底是誰?」
「將來能喚妳姨娘的人不多吧,不就是那個昨天才回來的少將軍嗎?」阿蓮甩了甩粗辮子,繼續將柴丟進灶裡。
魏嬰驚得摀住了嘴,只聽見阿蓮仍在自顧自地說:「少將軍那個人可真奇怪,舒服的床不睡,偏偏跑來睡妳和阿喬姊以前睡的那張硬板床,昨天夜裡下雪,那間空屋子裡又沒有爐火,他難道不覺得凍嗎?我真是想不通……」
魏嬰沒聽她說完,立刻轉身朝那間屋子奔去。
她和阿喬姊住了八年的那間房早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冬夜裡若沒有爐火取暖,根本凍得人不能入睡,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少將軍竟會跑到這裡來?
她連門都忘記敲,直接開了門衝進去。
房揚古被她的開門聲吵醒,征戰多年的淺睡習慣,讓他瞬間驚醒,機敏地跳起身來,一看見魏嬰目瞪口呆的表情,他也愣住了,分不清是夢中還是現實。
「少將軍,你怎麼會睡在這裡?」她像飛的一樣撲到床邊,滿臉困惑地問」
房揚古深深望了她一眼。
「不為什麼。」他簡短地回答。
「很冷吧?」魏嬰四面一望,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件鋪著硬棉的被子裹在他身上,她焦急地頻頻追問。「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沒有凍著吧?有沒有什麼地方覺得不舒服?頭疼嗎?手腳疼嗎?」
房揚古不禁笑了起來。
「前幾年帶兵過江時,那種冷比現在冷上好幾倍,有好幾回也都是在身上裹一層稻草,直接就在雪地上睡一夜,這點冷算什麼,妳太大驚小怪了。」
魏嬰垂下了眼睫,輕輕地說:「那時候是沒有選擇,是迫不得已的,可是現在,你有舒服的床不睡,卻選到這間破屋子裡來睡,這……不是很奇怪嗎?」
他望定她,目光深邃,閃出火一般的光芒。
「妳說得對──」他淡淡一笑。「我應該去睡那張軟軟的床,還有一個女人暖好了被窩等我,何必虐待自己睡這張冷板床呢?抱著一個女人溫熱的身體,也比抱著這床硬棉被強。」
魏嬰咬了咬唇,一顆心敏感地受傷了,腦中不禁浮起他抱著齊珞入睡的景象,妒火細細燃了起來。
「我忘記你已經有夫人會關心你了,我的關心對你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
她的眼眶微紅。「以後我不會再招惹你,你也別來招惹我。」
她的話一說完,便負氣地起身想走,房揚古迅捷地拉住她,她重心不穩,栽進了他懷裡。
「耍什麼脾氣,我的話還沒說完。」他靠在她耳邊低低地說。
房揚古把她的頭緊緊壓在胸口,她緊張地大氣不敢一喘,心跳得很厲害,她感覺他的嘴唇掃過她的耳垂,聲音輕輕地飄進她耳裡。「想不想當那個替我暖床的女人呢?」
她渾身一軟,全部的力氣都被他的一句話怞走了。
房揚古抬高她的臉,見她圓睜著大眼、不可思議地盯著他看,他笑了笑,撥開她額前的髮絲,柔聲問:「妳聽得懂我的意思嗎?」
「聽得懂。」魏嬰的心燦爛地盛放開來,她驚喜地勾住他的頸子,幾乎在他熾熱的懷中融化成水了。「少將軍,你不是哄我開心的吧?」
「當然不是。」房揚古環抱著她的肩,緊緊擁著。「我從來不懂得哄人。」
魏嬰輕嘆著,把臉埋進他的頸窩,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腦際,她不安地問:「公主會答應嗎?你既然娶了她,就不能害她傷心吧。」
房揚古的臉色一黯。
「齊王一心想將齊珞嫁給我,被我拒絕之後,居然用了卑劣的手段逼我屈服,我現在只要一看見齊珞就倒足胃口,至於她會不會傷心我也懶得理會了。」他淡淡地笑說,指尖輕撫著她的臉。
「什麼卑劣的手段?這麼厲害,能逼你屈服?」魏嬰大為好奇。
「他們在我身上下了媚藥。」他輕描淡寫地說。
「什麼!」魏嬰大感駭異,結結巴巴地。「難道強迫你和公主……」
房揚古勾起嘴角,低聲說:「妳已經知道孩子要怎麼生了嗎?」
魏嬰的臉微微一紅。
「我都快十七歲了,怎麼會不知道,你還當我是個小孩子嗎?」她嘀咕著。
房揚古輕笑了兩聲。「其實那一晚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真的一點也不清楚,只感覺到被下藥之後的痛苦而已,可是明知道被陷害了,卻百口莫辯。」
魏嬰感到不可思議,她已經覺得阿靈姊的手段夠厲害了,誰知道這個齊國三公主的道行更高。
「昏君所做的昏事實在也沒什麼好驚訝的,還有更駭人聽聞的事,將來有機會再告訴妳。」房揚古見怪不怪地說。
「將來──」魏嬰抿嘴一笑,說:「將來,等我替你暖被子的時候,你再統統告訴我。」
房揚古失聲一笑,緊緊擁住她。
「少將軍,你不擔心嗎?」她憂心忡忡地問。
「妳指齊珞?」他吻了吻她的額頭,柔聲說。「妳不必擔心,她的事情我會想辦法。」
她甜甜蜜蜜的將臉蛋貼在他的胸膛上,傾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很安心地說:「少將軍,記不記得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就是這樣將我抱在懷裡帶進將軍府的,這麼多年來,感覺依然沒變。」
「是嗎?」房揚古輕柔地撫著她的髮絲,笑說。「妳當時還那麼小,就已經有『感覺』了嗎?」
「當然有。」魏嬰沒聽出他話中的玩笑味道,一本正經地回答。「當時我就很喜歡少將軍了,喜歡得不得了。」
魏嬰率直的話倒令房揚古吃了一驚,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妳分得清楚單純的喜歡和男女之間那種愛情的差別嗎?」他正色地問。
魏嬰抬起頭看他,認真思索著。
「對阿喬姊就是那種單純的喜歡,對你自然是男女之間的愛情。」她笑盈盈地回答。
房揚古認真地注視著她的眼瞳,又問:「喜歡我和喜歡阿喬姊的感覺,妳能分得出來有哪裡不同嗎?」
魏嬰似笑非笑地垂下頭來,羞怯怯地說:「我自己當然知道其中的不同,總之,我心裡明白就行了,你又何必這樣苦苦追問呢?」
「我當然要問清楚。」房揚古先前炙熱的激情冷卻下來了,他冷靜地說。「如果妳對我的那種喜歡,其實就像喜歡一個大哥哥一樣,那麼之前我對妳說過的話統統都要收回來了。」
魏嬰錯愕地抬起頭,呆望著他,心裡越是發急,就越是說不出話來。
房揚古看見魏嬰那副迷糊困惑的模樣,不免感到失望至極,魏嬰到底不是全然明白自己的心情,對他所傾吐的話語,說不定只是出於潛意識的依賴罷了。
魏嬰可以理不清對他的感情究竟是傾慕還是愛,但對於他而言,卻是必須要弄明白的,他不希望魏嬰將來生悔。
他輕輕推開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幽幽嘆了口氣。「我看妳需要好好想清楚,免得自己騙了自己,如果妳對我的感覺只是一個大哥哥,那麼我們之間的關係最好到此為止,否則,一旦妳弄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情之後,恐怕會後悔莫及。」他平靜地說完,開了門大步離去。
魏嬰被房揚古的話攪得心都慌了,什麼叫自己騙了自己?她聽不懂!
在她心裡,他不只是一個讓她安心的大哥哥,其中當然還包含了特別的感覺,但是那種感覺她卻一時說不上來,怎麼說才好?怎麼說才能令他滿意呢?
她跌進巨大的疑惑中,絞盡腦汁想尋出一個答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