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們每個人都隱藏了另一個自己。
有些戴上冷漠絕情的面具去拒絕無法面對的人、另一些假作歡顏去埋葬無法遺忘的記憶。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隱藏得滴水不漏。發現蛛絲馬跡的往往是身邊最親密的人。親密得站在同一片屋檐下,或者同一個舞台上,呼吸着相同質感的空氣,聽見相同頻率的聲息。
從沒想過,如果她看見自己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另一半,會做出什麼反應。
人與人的內心,其實並沒有表面距離這樣接近。
在發現那個隱藏的溪川之後,明櫻決定關上抽屜,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有件事必須確認。
[二]
12月24日,平安夜。因為要參加迷醉巡迴演唱會的友情演出,所以自然是和溪川一起度過,在後台等待出場時交換禮物。明櫻把寶麗萊相機當面交給溪川,她欣喜得不得了,當下拿來對後台工作人員一陣狂拍,毫不吝惜7塊錢一張的膠片。
與此同時,明櫻拆開溪川送的禮物。
“總看你戴同一款手錶,也不配衣服,所以挑了這個。”溪川解釋道。
的確是精緻又有個性的時裝表,明櫻領情地在右手上試戴,鑽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溪川是小女生個性,立刻像得了表揚似的心滿意足,乖乖跟造型師去一旁補妝。
明櫻粲然一笑,將右手的新表摘下放回盒裏。
溪川沒有注意到明櫻始終沒有將左手的手錶摘下,即使試戴新表也是另一隻手。
此時LIVE已接近尾聲,身在後台的明櫻也能感受到外面驚天動地的狂潮,氣氛立刻較先前上漲了不少,歡呼聲幾近沸點。持續兩個多小時的LIVE,fans不僅沒有疲倦,反而越來越情緒高漲。
主唱Brandy
的SOLO,全場像是凝固成琥珀,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好的嗓音有懾人心魂的魅力,明櫻在雜亂的後台找了把椅子坐下靜靜聽着外面的演唱,歌唱時沒有半點雜音,每段結束時尖叫像海浪漲潮,Brandy對現場的控制遊刃有餘。
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算是SEAL與迷醉首次同台演出。編導依歌曲氛圍把SEAL放在壓軸首位,是想先掀起驚濤駭浪,再在寧靜悠遠的淺吟中“平安”度過平安夜。
現在看來至少是已經成功了一半。
神遊的明櫻被工作人員催了準備,一回頭看見溪川在身旁,笑起來:“聽他們那麼強,我倒突然有點緊張了。”
溪川很輕地捏了一下明櫻的手,微笑着什麼也沒説。
明櫻思維略微一滯,聽見外面響徹Whisky的聲音:“下面的這兩位嘉賓,我想大家已經猜到了,我們的好朋友——SEAL。”掀起的是全場近乎瘋狂的歡呼與尖叫。
明櫻和溪川走了出去。Brandy把她們迎到舞台中央。
Whisky繼續説到:“再給大家一個驚喜。大家都知道SEAL有一首關於聖誕的歌曲,是——”朝遠方伸出話筒。
全場齊呼:“LastChristmas。”
明櫻接過話:“對,這首Last
Christmas是我和Seike的原創。為了慶祝迷醉天音全亞洲巡迴演唱會圓滿成功,也為了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我們將和迷醉天音合唱這首歌的中、英、法三個版本,希望大家喜歡——”尾音已經完全被喊叫和熒光棒的敲擊聲淹沒。
鋼琴聲響起時,全場安靜下來。流水般的前奏過去後,所有人期待着明櫻的開唱。
“LastChristmaswesaygoodbye…”
雖然唱過無數遍,可是那時,明櫻還是在舞台上落下淚來。溪川當時只理所應當地認為應該是節日氛圍所致,更多更新關注蝸牛小説下載站絲毫沒考慮到反常之處。
[三]
為什麼呢?
贏得了全世界的讚譽與寵愛,為什麼會在平安夜自己的歌聲中黯然落淚?連自己也不十分明白。
潛意識中應該還是有不甘心的吧?
假如。如果。倘若。
有那麼多推翻過去的詞彙。隨便使用哪一種效力,真的回到三年前……
我也是可以奢望幸福的嗎?
有誰知道呢?
明櫻拉住吊環獨自站在飛速奔跑的鐵皮箱裏的時候,突然感到苦苦遺忘的各種後悔暴漲上來,漫過了心臟。她埋下頭不能自已。
“給我一個理由。”韓棕的哀求。而自己的回答只是絕情的“對不起”。“絕對不行。”母親的斬釘截鐵。而自己的回答是更加斬釘截鐵的“這一次,你們別想左右我”。“我已經退讓得太多,別再逼我。”是Mr.X的話,他最後的那一句“你從來沒有説過愛我”是更刻骨銘心的責備。而自己的回答是轉身後再不回頭。以及,那句自己永生不會忘記的——
“不要讓我擔心隨時會失去你。”
猶如從海洋深處看不見光線、聽不見聲音的地方漂浮上來,暴露在腥鹹潮濕的空氣中,那樣温柔的聲線刺痛了淚腺,温暖漫漲在心房的每處角落。耳畔激盪過各種聲音,高樓間大風的呼嘯,親近的人在電話中的寬慰,地鐵裏高中生情侶的私語,以及女學生們忐忑不安的激動,最後,只剩下她自己無聲的嗚咽。
當初,自己又是怎麼回應這句温柔至死的懇求?
消失。
即使會彼此傷害、彼此思念也要義無反顧地消失,把所有美好與不美好的記憶結印封存。
雖然後悔,但如果時光倒流回到那個時候,還是會那樣做,沒有別的退路。
即使被眩目的燈光和刺耳的歡呼聲包圍,在淚光中唱着寫給他的歌,看見他朝自己微笑·,幻覺與現實找不到分水嶺,甚至朝他伸出手去,淚如雨下。即使如此,還是心知肚明,自己沒有退路。
對他、對自己來説都有相同的體會,人羣喧囂處最孤獨。
平安夜後的凌晨,天色已微微泛白,曲終人散,明櫻感到太疲憊,沒有參加迷醉天音的慶功宴,道別了溪川獨自回住處。
那天夜裏,她做了一個夢。
從前的那個自己,還穿着簡單的高中制服,頭髮長至腰際。沒有痛苦的記憶,不知憂懼,暢懷地唱着歌。人羣簇擁在台下,也是相同年紀的學生,他們把兩元錢一根的熒光棒搖成温暖的海洋,喊出的名字是L-ETHER。
身邊有自己喜歡的人和喜歡自己的人,以及最最親密的朋友。台下的人羣中有為自己驕傲的父母。
沒有悲傷,沒有絕望,沒有復仇。
如果是那樣的結局,如果不是夢境,有多好。
可現實是這樣殘酷。
只能隱匿自己、封印過去。世界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被調和成單調的黑白舊照。
所有表情都被掩埋,所有光線都被消解。
衝破重圍,亙古不變地環繞在自己身邊的只有——兩種聲息。
[四]
沒想到雖然是平安夜,藝術中心附近的pub卻都在凌晨四點散了場,想慶祝的大夥沒了去處,只好到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先買夜宵充飢。
溪川咬着關東煮一直笑,Brandy好奇地問怎麼了。女生指指狼吞虎嚥的迷醉其他成員們:“真是沒有偶像的風度啊。”
“很落魄吧。”Brandy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
“可是,我覺得很好。即使是藝人,平常也該生活得像個正常人才對。最討厭有些人不分場合裝大牌。”
“我很好奇Luna平常是什麼樣的,她是真實的叛逆冷酷個性還是隻是被公司定位成這種風格?”
“她在台上台下絕對是一樣的。”
“可如果生活中也是那種個性不會很……沒人情味嗎?”Brandy再口不擇言也不會太過分。
溪川繼續吃,幾乎沒空理會Brandy的問題,敷衍般地點點頭:“就是那樣。”
“那,還真是可怕的女人啊。”
“Seike,你知道Luna的本名嗎?”Whisky看似不經意地插進話題。
“什麼?”溪川的臉被食物塞得鼓鼓的,使聲音聽起來也顯得含糊不清,“你説明櫻嗎?”不必要地再確認一遍。
因為上次PR錄製過程中發生的一切還心有芥蒂,溪川對Whisky的提問格外小心翼翼。
“明櫻是真名?”Brandy也一副好奇的模樣。
“是啊。感覺太好聽,很多人不相信季明櫻是真名。其實身份證上,確確實實就叫季明櫻,就像我打出生起就叫柳溪川一樣。”
Whisky有一瞬間禁不住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但立刻便裝作不動聲色。
心裏的疑惑抑制不住。這並不是隨便一個解釋便能搪塞的。Whisky抓不住問題出在哪裏,但只是一種感覺,自己好像從未接近過真相。
“哦,對了,Brandy,我們最近什麼時候和SEAL有合作?”Whisky轉過頭。
“最近的話應該是1月2號要錄的新一期PR吧。”
“那SEAL在2號之前會不會用公司的練習室?”這次是問溪川。
“嗯,我明天就會去,但明櫻我就不知道了,她一向很神出鬼沒的。怎麼了?你們不是要休假了嗎,沒有衝突的可能性啊。”
“沒事,我隨便問問……我出去透下氣,裏面太熱了。”説着端着飲料走到門外。
“暖氣也不是很足吧。”Brandy感嘆了一句又繼續和身邊的Vodka扯起假期計劃去了。
並不是毫無覺察,Whisky和明櫻的糾結關係。溪川開始懷疑,看見的未必都是真相,聽見的也未必都是實情。
[五]
而明櫻,認為連自己的眼睛也不值得信任。
她在等待。
[六]
“不行了。朱麗葉打電話説要來看我。”明櫻無奈地攤着手,“她們學校已經放假了,唉……好像還是很艱難的樣子,過來散散心也好。”
溪川第一次冷起面孔:“可是最近檔期那麼滿,過來不是添亂嗎?你可不是有空陪她散心的人。再説,過來後住在哪裏?”
“當然是和我們一起住在宿舍裏啦。”
“公司會同意嗎?他們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縱容你。上次的anti事件你也看到了,遇上這種事他們完全隔岸觀火,不願和任何人對立,不考慮你的安危,甚至還想利用這種事讓緋聞升級。這種無情無義的公司你認為他們會站在你的立場上考慮嗎?明櫻,清醒一點,現在有才華的人多得很,他們能捧紅你也能捧紅別人。之前你製造的狀況還不多嗎?多到足以惹怒他們雪藏你。”
“……”明櫻盯着認真嚴肅的溪川啞口無言。
見對方這樣無辜的表情,溪川的語氣頓時軟了下來:“……你還是頭腦發熱,不考慮實際狀況。”
“不行的話就住在我學校的寢室裏。”
“查房時很容易被樓長趕出來哦。”
“可是,怎麼可能讓她別來?”
“如果你不好意思説的話,把她手機號給我,我來説。”
“溪川,如果我日後受到傷害,你會忍心把我拒之門外嗎?你做得到嗎?”
“她受到什麼傷害啦?不就是為了男人嗎?沒有男人就不能活嗎?你不是照樣沒男人嗎?”
一連串的相互質問後是漫長的沉默。許久,明櫻轉身打開冰箱拿出雞蛋,一句話也不説,低頭準備早餐。
溪川從身後拍拍她的肩:“對不起。”
“朱麗葉她家裏情況也很不好,爸媽都下崗了,靠打散工賺錢生活,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理智告訴她要找有錢人家的公子,可那種人通常都只是玩玩。朱麗葉不是個壞女孩,不是天生的拜金女,做不到只為了錢而戀愛的地步,偏偏每次都對對方毫無保留地付出感情,最後總是受到傷害。現在這個男友對她算是最好的了,但無奈父母瞧不起朱麗葉的家境,百般阻撓。”明櫻一邊把雞蛋放進蒸鍋裏一邊説。
溪川沉默着,繼續聽。
“朱麗葉自身是相當有才華的女生,能力很強。高一就當上學校的學生會主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處理。後來又給我們L-ETHER當過一段時間的經理人,L-ETHER能順利出道,有一半是朱麗葉的功勞。她也想誰也不依靠,上大學後就一直同時打很多份工,原本以為境況可以稍微好轉些,沒想到父親又得了絕症。那樣的情況……靠自己根本沒有人能夠支撐下去吧。”
溪川默不做聲地垂下眼瞼,從碗櫥裏拿出碗筷。
“其實,高中的時候,朱麗葉也遇到過彼此喜歡的人。現在想想,真是,像王子一樣完美的存在。以前我們L-ETHER的鍵盤手,叫韓棕。”明櫻抬起沾滿面粉的手擦了擦汗。
溪川擱下碗筷,抽出紙巾幫她。
明櫻繼續道:“頭腦不是一般的好,理科巨強。第一眼給人的感覺很冷冰冰,但實際上是個非常温柔的人,對朱麗葉也始終很好。”
“那後來怎麼會離開朱麗葉?”
“不是的哦。”
“什麼?”
“不是他離開朱麗葉的哦。而是朱麗葉自己堅持要和他分手的。”
“為什麼啊?”
“因為感覺太懸殊了。高考前自主招生的時候,韓棕很輕易就拿到了F大的滿額加分,朱麗葉卻發揮失常,去考的人裏面沒拿到加分的全年級就她一個。”
“因為這個分手?那有什麼啊?誰都有發揮失常的時候啊。再説又不是沒有機會了,不是還有高考嗎?”
“朱麗葉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生。在心裏比比畫畫,覺得韓棕實在太完美,長得帥,頭腦好,性格不錯,家境又好,自己拿什麼去跟他相配?説什麼將來總有一天韓棕會厭倦自己離開自己,所以無論我們怎麼勸説也要分開。”
“還真是奇怪的人。”溪川無法理解。
“後來的一個男友是朱麗葉在補課班認識的外校的男生。分手的時候面對哭泣的朱麗葉居然好意思説‘你怎麼會當真了呢?真受不了’這種話。”
“太可氣了!那種男人也太過分了!”連溪川都義憤填膺起來。
“之後又有過幾個男友,但都沒有超過一個月的戀情。她實在太認真了,每次都不吸取教訓地真心付出,到頭來受傷的總是自己。我經常在想,如果韓棕上大學後沒有作為交換生去英國,如果一直在她身邊保護她,也許一切都會變好。如果有一天韓棕突然回來出現在她面前,也許……就像童話中王子出現的場面一樣……如果有那一天,該有多好。”
溪川不吭聲,認真聽着。
“因為要強的緣故,朱麗葉也只有在我面前會哭、會傾訴,無論在學校還是外面工作的地方,都裝作樂觀開朗的樣子,甚至有時出了什麼事連我也不告訴,特別是牽扯到錢的事,從來不會向我張口。前段時間她爸爸病情惡化,我還是打電話到她寢室聽她同學説的。每次都是那樣硬撐着,以為自己能扛下全世界。不在她身邊,很多事我做不了,經濟上寬裕就幫她一把,畢竟我也是藝人,比這個年齡其他的女生得到的要多,可是她卻從來不肯接受。這次反而是她看到我被anti攻擊的新聞,很急切地想來看我。我怎麼可能把她拒之門外呢?”
“讓她住到寢室來吧。但願不會被公司發現。”溪川嘆了口氣。
明櫻笑起來,抱住溪川:“謝謝。”
[七]
“今年人氣榜的結果出來了,結果令公司很滿意。女性偶像中Luna是當之無愧的第一,Seike也不錯,排在第四。在組合排名上僅次於同公司的迷醉。”
“迷醉的個人人氣指數呢?”溪川追問道。
“Brandy第一,Whisky第二,其餘人沒有進前十。”
“WB的魅力還是無敵啊。不過以前都是Whisky在前Brandy在後,這次好像有逆轉啊。”
“Whisky最近官方腔太嚴重,很多fans覺得突然產生了距離感。”
“那也是沒辦法啊。迷醉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又不是什麼小團體,方方面面都要注意。作為一個這麼出眾的組合的Leader,Whisky的官方腔是他必須承擔的責任和表現的能力,也是保護團員的一種手段嘛。”溪川辯解道。
“不過,還是感覺以前青澀又可愛的Whisky比較好。”同為年輕人的GIN也跟着感慨萬千。
“啊呀!説到WB的話——我居然忘了!”溪川猛地一拍額頭,推了推前排座位的GIN確認道,“我們今晚七點以後沒有通告吧?”
“嗯,其實在下午五點《SUPERSTAR》雜誌的採訪結束後就沒有通告了。”
溪川興奮地轉頭推了推明櫻:“WB説要請我們吃晚飯。”
“哈啊?”明櫻一頭霧水,“WB?”原來一直都沒有聽另外兩人YY,連WB的所指都沒搞清。
“就是Whisky和Brandy啊。”
“哦,你去吧。我自己有點事。”明櫻隨意地拒絕了。
“什麼啊?你能有什麼事?Brandy可是反覆強調我們兩個都要去,一起去哦。上次你也溜掉,到底是怎麼了嘛?”
“沒怎麼啊,高中時跆拳道部的學長正好今天約吃晚飯。”
“真是的,高中時的前輩不能改天嗎?迷醉日程那麼緊,又不是天天能見到的。你高中時的學長應該很閒吧,隨便哪天都可以見面的噢!”
“不行。”明櫻冷漠地果斷拒絕。
GIN見氣氛糟糕,插嘴進來:“不過WB為什麼突然要請吃飯呢?”
“只是前輩對後輩的鼓勵吧。還有上次的LIVE,雖然是公司安排,但還是要感謝我們,特別是明櫻的鼎力幫助。”
“反正今天真的有事。再説,WB只是溪川中學時代的偶像吧,和我有什麼關係?對我來説只不過是個名字。”
溪川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其實最主要的還是想緩和明櫻和Whisky的矛盾,畢竟,活着的人沒必要為了逝者鬥個你死我活。季辛安也該釋懷,也許真的如溪川期待的那樣,是誤會一場。
“可是明櫻,拒絕前輩的邀請怎麼説都有點不妥,你現在人氣正旺,很容易給別人留下‘耍大牌’的話柄,不能太由着性子。”GIN幫着溪川一起勸説。
明櫻還想回絕,可看到溪川哀求的眼神又狠不下心,猶豫半晌才鬆了口:“我可説清楚哦,要不是看在你同意朱麗葉住寢室的份上,我才不會跟你去見那什麼噁心的男男couple。”
“真的嗎?同意啦?耶!太好了!”溪川頓時眉開眼笑。
“欸?什麼朱麗葉?”GIN好奇。
溪川見説漏嘴乾脆吐吐舌頭告訴她:“是明櫻最好的朋友,來看她,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所以計劃和我們住一起。千萬別讓公司知道哦。”
GIN點點頭:“唉,你們還真會胡來……放心吧,我口風很緊的。”
“大叔,不要説出去哦。”溪川又黏上司機大叔。
司機大叔笑着問:“你們在討論什麼?我剛才一直專心開車沒聽見啊。”裝模作樣的誇張相把一直垮着臉的明櫻都給逗笑了。
“真不容易啊,從我做你們的司機以來第一次看見這丫頭笑得這麼放肆。”
[八]
……
“你就那麼喜歡他嗎?原來朋友對你來説是一文不值。”溪川絕望般的聲音。
明櫻冷笑了一下:“和齊氏財團的萬貫家產相比,朋友算什麼?”
“……對你來説,重要的不是愛情,而是錢吧。”
“對。貧窮的生活我受夠了。如果當初我是富家千金的話,最愛的人也不會離開我。”
“為什麼?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這麼多年都是我在忍受你,忍受你的驕傲,忍受你的偽善,忍受你莫名其妙的大小姐脾氣。不就是家裏有錢嗎?除此之外,我比你差在哪裏?憑什麼你生來就是公主,而我要過女僕一樣忍氣吞聲的生活?”
溪川的聲音顫抖起來:“可是,我一直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
“信任我果然是個錯誤啊。”明櫻嘲諷地説道,“你媽不是早就教導過你不要跟窮鬼打交道嗎?現在知道後果了?”
“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樣想的。可是……我們以前一起讀書時分享過那麼多快樂,全是裝的嗎?全是假的嗎?”
“是。”溪川的哭訴被明櫻絕情地打斷,“全是假的。”
“我不信。離開他吧,求你。如果失去他,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明櫻冷笑道:“你認為有那種可能嗎?他現在愛的人已經不是你了。他愛的人,他要結婚的人,他不惜為了她與家人抗爭的人,是我。請你清醒吧。”
“可是你根本不愛他。”
“那又怎樣?愛這種東西,值多少錢?他能給我一切我想要的,這就足夠了。”
……
“以上是改編自人氣漫畫家索卓羅·瑪雅同名新作的廣播劇《G弦上的詠歎調》。由當紅歌手Luna明櫻和Seike柳溪川領銜擔當聲優。謝謝您的收聽。下輯將邀請特別嘉賓友情加盟《G弦》,來猜一猜他們是誰吧!”
[九]
明櫻接過GIN遞來的潤喉片含在嘴裏:“唉,總算能休息一下了。”
“錄廣播劇真是耗嗓子啊,好像把一輩子的話都要説完了。”溪川橫躺在待機室的沙發裏。
“可看你還是話很多的樣子。”GIN笑着説。
“更可氣的是……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明櫻突然玩興大發,開始模仿起溪川在廣播劇中的台詞。
“什麼?”溪川詫異地從沙發上爬起來。
“為什麼每次都是我演反派?”
“哈哈,因為明櫻的聲音聽起來就不像好人。”
“喂,你不用那麼得意忘形吧。你的聲音也好不到哪去吧,被傷害的典型。”
“好了好了,不要爭這個了。突然想到一件事,剛才不是説朱麗葉今天晚上到嗎?如果你們倆去赴約的話,誰去接她?”GIN突然提出被忽略的重要問題。
“對哦。”溪川為難地撓撓頭。
“這樣吧,把她聯繫方式給我,我去接她到宿舍。”GIN主動説道。
“啊!GIN實在太好啦!”溪川興奮地撲上來抱住GIN的腰,“這樣明櫻就可以和我們去吃晚飯了。”
“喏,這是她手機號。”明櫻把手機中的號碼抄在便籤紙上遞給GIN,“那謝謝你了。”臉上卻依舊沒什麼表情。
[十]
做完雜誌訪談後,車先送SEAL的兩個女生去酒店,再送GIN去火車站接朱麗葉。溪川跟着明櫻下了車,轉身衝GIN揮手道別,重新面對明櫻時突然發覺她神色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從剛才起就一直心不在焉。”溪川去拉明櫻的手,手心裏蒙着一層冰冷的汗水。
溪川抬眼看明櫻,對方眼裏難以言喻的疲憊感明顯地湧動着。
明櫻捏緊了溪川的手:“太累了,再加上有點感冒的預兆。”説着進了室內。
原本該興高采烈的會面,以這樣的情緒開始,溪川的心裏忽然有種難以排遣的隱憂。説到底明櫻完全是因為遷就自己才來赴約的,和Whisky的緊張關係分明不可能瞬間緩解。
有越來越不安的感覺,喜悦被壓制下去,由迷惑繼而向莫名的愧疚延續,深深地在先前一片混沌的意識裏感受到了那樣異常的情緒。
在光線柔和的包廂裏,兩個男生十分紳士地先到一步,見溪川和明櫻到了,雖是大牌的前輩也很有禮貌地起身招呼。Brandy性格中的外放決定了他總是先能與人親近的慣例:“溪川明櫻,快坐吧。餓了吧?外面風大嗎?”
“嗯,是挺餓了,天氣倒還好,不過明櫻似乎有點感冒了。”溪川一邊微笑着回答,一邊拉開椅子讓明櫻先坐進去。
“感冒可要注意哦,你那副被尊為‘天籟’的嗓音千萬別受影響。”
“真的,現在Brandy和明櫻是公認的最完美聲音哦。”溪川隨意地誇讚道,“被很多前輩老師都認可説是唯二的兩位‘LIVE和CD音質完全一樣’。”
“Whisky是Luna的fan。”Brandy伸手勾過身旁一直沒插話的Whisky,“其實迷醉的四個人都超喜歡SEAL的歌,不過這傢伙的反常之處在於只喜歡Luna。”
“是嗎?”溪川佯裝生氣的模樣對Whisky説,“真是偏心啊。”
Whisky笑起來:“別聽Brandy挑撥離間。”
服務員走了進來,問坐在主人席上的Whisky:“現在要不要點菜?”
Whisky點了下頭,接過菜單。舉手投足間有着與實際年齡極不相稱的成熟穩重,眉宇間鎖着標準人氣偶像的王者風範,似乎無論誰和他在一起都會變成被保護的對象。溪川在與Brandy插科打諢的間隙偷瞄了Whisky兩眼,看上去是霸氣與温柔兼容的男子,可是話語間流露着不經意的威懾力,表情嚴肅時顯得城府很深,難怪最近因為官腔太重讓fans產生了距離感。
明櫻沒有主動參與話題,只是在Brandy照顧性的詢問後作些簡短的答話,更多的時候手撐着頭聽溪川和Brandy互通趣聞逸事,有時跟着笑笑,始終看上去很疲憊的神色。
“茶水要紅茶還是茉莉花茶?”服務生最後問。
Whisky看了明櫻一眼,沉思半秒,立刻答道:“紅茶。”
“不行不行,”溪川突然中斷和Brandy的對話,插嘴道,“明櫻對紅茶過敏。”
“那換成茉莉花茶好了。”服務生接過菜單轉身出門。
Whisky又看了明櫻一眼,這次連溪川也覺察到了,感到納悶,總覺得那一眼意味深長。
因為家鄉都是同一所城市,即使四個人中有兩個人沉默寡言,也絲毫不影響話題的豐富性。小時候流行過的遊戲,中考時對附近學校的比較和抉擇,都是溪川和Brandy的共同語言,更多的是討論高中時代各種課外活動和娛樂節目。相比尚有完整高中時代的SEAL,迷醉天音的成員由於出道太早,幾乎沒體驗過正常的高中生活。
“高三時,每天放學看着夕陽沉下地平線,星空的藍色逐漸變濃,白晝的温度消散在夜風裏,MP3裏傳來迷醉天音的歌,不停地往家的方向走,卻又彷彿被潛意識推上風口浪尖,好像能一直走向更遠的地方。心情不好時也聽L-ETHER的《冥冥》,温柔卻蒼涼的聲線讓宿命感在心裏蔓延開來,預感到某種——如果一直這樣走下去就再也無法回頭的——悲傷。”溪川手撐着頭回憶,緩慢地眨着眼睛,“雖然遭遇了許多令人痛心的傷害,許多不公平的對待,許多無可挽回的缺失,但聽着那兩種歌聲,心境就會平和,好像是踩着月光下的瀝青路,一路走來那麼自然。做迷醉和L-ETHER的fan真是一件幸福的事,被賦予了自我激勵和自我懷疑的能力,生活也豐富了很多。”
溪川深情的回憶讓包廂裏充滿了温馨的安靜。
“其實聽Luna的第一張專輯,我就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女生,能唱出這樣聽似平淡卻悲傷到底的歌。”Brandy説着自己當初的感受。
Whisky笑道:“要知道,像Brandy這種有王子病的傢伙,能引起他的觀注是多麼不容易的事。”
話題的指向集中在了Luna身上,當事人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説:“現在見到本人很失望了吧?”
“怎麼會?”溪川像炫耀自家寶貝似的,語氣中充滿自豪感地對Brandy説,“啊,對了。聲音那麼超脱虛無的明櫻中學時居然參加的是跆拳道部和衝浪部,簡直不可想像吧。”
“貌似都是男生的運動呢,怎麼會想到去參加的?”Brandy好奇。
“八成是為了很帥氣的學長去的吧!”溪川開玩笑地用手肘捅捅明櫻。
明櫻帶着恬淡的笑意:“只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強,可以自己保護自己。”
“Luna的思維還真是有點奇特,一般的小女生都很喜歡依賴別人。”
“比起生命中不斷出現又消失的匆匆過客,還是依賴自己比較實際吧,對於Luna這種把感情看得很淡的人來説。”Whisky説道。
把感情看得很淡?雖然明櫻的“無情無義”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這麼説出來的話怎麼聽都不像是出於善意。溪川納悶地朝Whisky看去,對方正好垂下眼瞼去喝酒,沒有對上眼神,再看明櫻的表情,像是完全沒有聽見Whisky陰陽怪氣的話似的。
溪川匪夷所思。Brandy明明説過明櫻是Whisky看好的後輩,為什麼當事人又説出這麼令氣氛不快的話?
而明明Whisky是明櫻憎恨的人,説了如此不妥的話,明櫻卻不予計較?
Brandy也明顯感覺到溪川突然中止對話帶來的冷場,雖説也很奇怪Whisky曖昧的話,但不愧是兼任歌手與主持雙重身份的角色,反應很快地將褒貶逆轉回來,“不過也是,Luna一看就是很獨立有主見的女生。”
“在SEAL的活動日程安排時,連GIN都經常聽明櫻的意思。”溪川點頭附和道。
“啊,對了。聽説最近SEAL參演了《G弦》的廣播劇?”話題回到了工作上來。
溪川點點頭:“嗯,今天剛錄完一輯。”
“我們的日程上也有《G弦》。”Brandy故作神秘地賣着關子。
“這麼説可以合作咯?”溪川開心得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
“Whisky應該會在下一輯出場吧,只是客串而已。我的安排還要靠後一些。”
“真是振奮人心哪,説實話一直盼望合作。不過如果迷醉出場的話,主角肯定就不是我們了!”
“怎麼會呢?SEAL現在人氣也不輸給迷醉啊。不是還有評論説現在能把東方藝術中心撐滿的藝人只有Luna嗎?”
“Luna的人氣一直比我高,這倒是真的。”溪川自豪地看向在一旁搖頭的明櫻。
似乎是被誇得太不好意思了,明櫻紅着臉起身説“去一下盥洗室”離開,先前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消除的緊張氣氛卻頓時緩解了。
“早聽説Luna難相處,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雖然是新人卻已經有大牌的風範了。”Brandy的話算是善意的批評。“啊,其實也不能算是新人,算上L-ETHER時期的話。L-ETHER可是比迷醉還先出道的。真是……這麼一來Luna反而是我們的前輩了。”
“嗯,很長時間了。但明櫻好像還是不太適應這個圈子的生活,説不清為什麼,總是有想逃避的心理。會説出一些奇怪的悲觀的話,像‘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我的容身之所’或者‘一點存在感也沒有’之類的,有時候還是很讓人擔心的。”
“以前經歷過什麼傷心的事嗎?”Brandy做出很合理的聯想。
“我也不太清楚。明櫻從不跟別人提起自己的過去。”溪川表情為難。
“有男朋友嗎?”Brandy突然提出疑問。
“沒有吧。以前有,可是現在沒有。”
“該不會是因為感情問題吧?前段時間不是還和金振宇傳嗎?又出了被攻擊的事件。”
溪川猶豫着搖搖頭:“我覺得明櫻不像是為那種事情苦惱的人。”
席間Whisky離開餐桌去接了個經紀人的電話,回來時明櫻也早已回到座位,三個人似乎在討論和自己有關的事,問是什麼時兩個女生卻笑而不答。Brandy無奈地趴倒在桌上:“在拷問我對隊裏哪個人的態度和其他兩人不同。”
“非要指定一個的話,應該是我吧?”Whisky半開玩笑地説着坐下來。
“我就説嘛!”溪川反倒提起了精神,兩眼放光,“兩個人經常像今天這樣撇開隊友單獨行動吧?”
“沒有啊。”Brandy爭辯道。
“明明就有!兩年前我也見過。”
“哈啊?兩年前?”這下連Whisky也驚訝了,“剛剛出道的時候?”
“對啊,剛剛出道的時候,一起逛南京路。雖然戴了帽子墨鏡,但那麼帥氣的人怎麼可能不吸引行人注意?何況一下出現兩個。”
“溪川居然能把那麼久以前的事記得那麼清楚啊。”Brandy由衷地佩服道。
“不像有些人,能把什麼都忘得一乾二淨。”Whisky不知所云的接話徹底終結了飯局中溪川和Brandy一直在努力營造的和諧氛圍,導致最後有點不歡而散。
[九]
第二天,明櫻有單獨的日程。空閒的溪川正好留下來陪朱麗葉。兩個女生很快就成為能聊得上天的朋友,説得更投機時決定在家一起做飯吃。
“聽説朱麗葉以前是L-ETHER的經理人?好厲害。我是沒有那種能力。”
朱麗葉搖搖頭笑道:“還好啦,主要是他們自己都是牛人,我幾乎沒出什麼力。”
“欸?對了!朱麗葉你有L-ETHER的合照嗎?”
“當然有啊,在卡包裏,你自己找找。”女生揚了揚滿手的麪粉。
溪川翻了半天總算找到,可是剛一打開就愣住了。
身份證上,朱麗葉的照片,旁邊寫着的名字竟然是——
辛安!!!
“朱麗葉,這是你的身份證嗎?”忍不住立刻就問。
“是啊。怎麼了?”對溪川的驚詫語氣有些疑惑。
“可是可是,你不是叫朱麗葉嗎?”
女生轉而露出“徹底敗給你”的表情:“你真以為我叫朱麗葉啊?那是外號嘛!因為和男友的關係太曲折,所以被明櫻冠以‘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稱號。”
“是、是嗎?我還以為你就姓朱呢。”
可是,這不是問題的關鍵吧。
朱麗葉竟然就是辛安?
溪川感到自己的思維完全轉不過彎了。
在辛安的指導下找到那張L-ETHER的合照,才是真正一頭霧水的開始。
照片中的四個人都坐在台階上,身後的背景像是高中校園。兩個女生在中間,做出可愛的V的手勢。左邊的男生單肩揹着樂器,另一隻手拿着DV,上身黑色運動開衫罩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下身是牛仔褲配白色運動鞋,栗色的頭髮,戴眼鏡。右邊的男生是相仿的黑外套和牛仔褲,右手託着腮,樂器擱在身邊的台階上。
“完全是帥哥美女的組合啊,但是不宣傳真是浪費……”説到這裏,溪川驟然停住。
發現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照片裏除辛安之外的另一個女生,不是明櫻!不仔細看沒法察覺,竟然是——在那張有Whisky的情侶照中出現過的女孩!
Whisky口中的辛安,明櫻所謂的表姐。
溪川拿照片的手顫抖起來,指着那個女孩問道:“這是誰?”
“那不就是漣在嗎!”辛安脱口而出,體會到對方的茫然之後不自然地補充説,“哦,那……是我們的鼓手,百里漣在。”
鼓手。
可是,問題是,“那麼明櫻在哪裏?”
辛安的臉上快速掠過一絲慌張:“哦,這個啊……明櫻……對啊,明櫻當時跑去哪兒了……哦!對了!太笨了我!拍照的是明櫻嘛!”
原來如此。
然而,卻依然覺得很多事情解釋不通。
溪川鄭重地看向辛安的眼睛:“你能告訴我一些明櫻過去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