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飯工夫過後,朱家鳳以一位翩翩絕世佳公子的姿態,安詳地步出陳府大門。
前文中已經説過,陳府與“獅子林”是緊鄰着的,因此,朱家鳳一走出陳府大門,必然經過“獅子林”外圍一段圍牆。
就當她顧盼自豪地,自己也忍不住有點兒好笑時,忽然,那沉沉夜色之中,傳來一聲輕笑道:“喲!倒蠻像回事呀!”
憑朱家鳳的功力,自然語聲一入耳,即能斷定是來自“獅子林”內。
但那語音太含糊,沒頭沒腦的,令人不易理解。
因此,朱家鳳微微一怔之下,並未理會地,繼續向前走去。
但她走沒三步,“獅子林”中又傳出了一聲輕笑道:“現在,才上燈不久,去高唐院瞧熱鬧,不嫌太早了一點嗎?”
這情形,等於已經是在指名向朱家鳳説話了。
朱家鳳再度一怔之下,一挑“劍”眉,住步沉聲問道:“閣下是衝着本公子而來?”
圍牆內的語聲答得很妙:“是的,也不是。”
朱家鳳蹙眉問道:“此話怎講?”
圍牆內語聲道:“在下是衝着你而來,卻不是衝着什麼‘本公子’而來了。”
朱家鳳苦笑了一下,又是一挑“劍”眉道:“你是誰?”
圍牆內語聲笑道:“進來瞧瞧,不就知道了嘛!”
朱家鳳冷哼一聲,圍牆內語聲又飛快地接道:“雖然你已經是易釵而弁了,但畢竟還是一位大姑娘,像這等月黑風高的時節,寂靜無人的獅子林中,最好還是不進來為妙。”
圍牆內的語聲未落,朱家鳳已又是一聲冷哼,長身而起,越過圍牆,向那發話處飛撲而下。
但就當她越過圍牆,飛撲而下的瞬間,那發話的人已到了二丈外的一株龍柏旁邊,並清叱一聲:“打!”
隨着這一聲“打”,一蓬匆促之間,看不出是什麼名堂的暗器,化成一片白點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向着朱家鳳迎頭射來。
朱家鳳算得上是藝高人膽大。她飛撲而下之勢,並未稍滯,但見她雙手大袖一揮,一陣罡風,將那迎面射來的白點,震得倒射而回,人也跟着飄落那人身前,並冷笑一聲:“還給你兩個!”
纖手一揚,兩線白影,破空生嘯地,直射那人前胸。
那是一位身着青衫,以紗巾幛面的神秘人物。
不過,由語聲中判斷,此人顯然也是一位年輕人。
他從容地徐伸兩指,挾住朱家鳳回敬給他的暗器之後,才含笑説道:“高明!高明!佩服!佩服!”
他一邊説着,一邊將挾着的暗器撥弄着。
事實上,那根本不是什麼暗器,而是一些由紙片搓成的紙團兒。
由一些紙片當成暗器,而能發揮到像方才那種威力,目前這兩人的功力之高,也就不難想見了。
朱家鳳冷然注目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要對我突施暗算?”
蒙面人笑笑道:“在下可沒有傷着你呀!”
朱家鳳沉聲道:“少廢話……快答我所問!”
蒙面人反問道:“如果在下拒絕回答,你是否要將令尊請出來幫忙呢?”
朱家鳳冷然接道:“用不着!”
“有種!”蒙面人一伸大拇指道:“真算得上是俠門虎女。”
不等對方接腔,又含笑道:“俗語説得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在下雞肋難當虎腕,我看還是早點開溜,才是趨吉避凶之道……”
他的話沒説完,朱家鳳已截在他的前頭冷笑一聲道:“想走,沒那麼簡單。”
蒙面人苦笑道:“在下惹不起,逃也不可以嗎?”
“不錯。”朱家鳳冷笑着接道:“我要瞧瞧你,究竟是什麼東西變的……”
話聲中,欺身揚掌,疾如電閃地,自蒙面人臉上的幛面紗巾抓了過來。
蒙面人閃退丈外,一面笑道:“朱姑娘,請饒了我吧。”
朱家鳳如影隨形地,飛撲而上,一面怒叱一聲:“狂徒躺下!”
蒙面人以毫髮之差,避過了朱家鳳含憤之下所發出的凌空一指,長身而起,向園外飛射,一面並笑道:“朱姑娘,在下少陪啦!”
朱家鳳卸尾疾追,一面冷笑道:“狂徒,縱然你逃到天邊,我也非得抓住你不可……”
就這兩句話的工夫,兩人已在屋頂上飛馳了百丈以上,看情形,蒙面人的輕功,似乎比朱家鳳略遜一籌,因而雙方的距離,也就越縮越短。
蒙面人似乎有點心虛地,邊逃邊笑道:“朱姑娘,在下不能不提醒你一聲,前面有我的同伴在等着,到時候,你吃了虧,可別怪我不曾打過招呼。”
朱家鳳笑道:“狂徒,你儘管將你的幫手都叫來,我如果皺一下眉頭,就不配姓朱。”
蒙面人呵呵一笑道:“不姓朱,準備跟誰姓呢?”
兩人口中沒閒,腳底下卻是越來越快速。
朱家鳳冷笑一聲道:“狂徒,你如果自信是一個男子漢,就該停下來,咱們好好的比劃一下。”
蒙面人笑道:“朱姑娘,只要你能趕到我前面來,還怕我不跟你討教嗎?”
“好!”隨着這一聲“好”,朱家鳳的嬌軀,突然騰射而起,疾愈激矢似地,一瀉而前,飄落蒙面人前面丈遠處,冷笑一聲道:“現在,你怎麼説?”
蒙面人呵呵一笑道:“朱姑娘,你上了我的當啦!”
朱家鳳一怔,説道:“上了你是什麼當?”
蒙面人笑了笑道:“我已經由你的輕功身法上,確定你的武功來源了。”
朱家鳳哼了一聲道:“我不信!”
蒙面人漫應道:“當我提出具體事實來時,你就會相信我所言不虛了。”
不等對方開口,又立即接道:“朱姑娘,這兒非談話之所,咱們到那株古柏下面去,再作詳談可好?”
説着,並向城牆外面約莫箭遠之遙的一株參天古柏一指。
原來他們於不自覺間,已奔馳了大半個蘇州城,而到達城牆邊緣。
朱家鳳向那株參天古柏望了一眼,沒有接腔。
蒙面人含笑接道:“千萬放心,到目前為止,你我之間,還是是友非敵。”
朱家鳳哼一聲道:“即使是敵,我也不怕。”
蒙面人笑了笑道:“俠門虎女的芳心中,怎會有‘怕’字哩!好,在下先走一步。”
話落,長身而起,有若天馬行空似地,向那株古柏上疾射而去。
朱家鳳入目對方那輕功身法,竟然與自己的身法極為近似,而火候方面,似猶勝過她一二籌,這情形,不由使她呆住。
她禁不住心念電轉道:“原來,方才他是藏了私,現在所表現的,才是他的本色的……”
她這裏念轉未畢,那蒙面人已在古柏之下向她招手,並揚聲笑道:“快點過來呀!”
朱家鳳一挫銀牙,也飛身瀉落那株參天古柏之下,冷然一哂道:“還有什麼表演嗎?”
蒙面人笑道:“暫時沒有了,現在我們先講故事。”
朱家鳳注目問道:“我先要知道你是誰?”
蒙面人這才揭下幛面紗巾,含笑問道:“咱們不算陌生吧?”
原來這位蒙面人就是於君璧。
朱家鳳微微一愕之下,才披唇一道:“原來是於相公,真是失敬得很。”
“姑娘還在生我的氣?”
“豈敢!”
於君璧向着她抱拳長揖,微笑道:“姑娘容稟,在下之所以故意蒙着面,藉機逼出你的輕功身法來,是有其如此的原因。”
朱家鳳漫應道:“是嘛!”
説着,人已在古柏之下,就地坐了下去。
於君璧也在她的對面坐下,苦笑了一下道:“姑娘好像不相信。”
朱家鳳“唔”了一聲道:“那就要看你所説的理由,夠不夠充分了。”
於君璧莊容接口道:“首先,我要向朱姑娘請教一件事,姑娘的師門來歷,即使對你們自己人,也仍然是諱莫如深嗎?”
朱家鳳點點頭道:“不錯。”
於君璧接問道:“令師也曾經向你説過,有一天,有人能一口道出你的武功來歷時,你就可以説出自己的師門來?”
朱家鳳“唔”了一聲,説道:“不是可以説出,而是不妨説出,這該是有伸縮性的。”
“這是説。”於君璧含笑,道:“要看當時的情況而定?”
朱家鳳點點頭道:“不錯。”
一頓話鋒,又注目反問道:“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於君璧笑道:“這又不是什麼絕對機密的事,我能知道,也就不足為奇啦!”
朱家鳳淡然一笑,道:“好,請説下去。”
於君璧笑道:“在下還要問一句話,令師也曾説過,當有人能一口道破你的武功來源時,也就是他公開身份的時候?”
朱家鳳點首,道:“不錯。”
“那麼,我現在就要指出你的武功來源了。”
“我正恭聆着。”
於君璧目光深注地,道:“姑娘的武功,是源出於‘阿爾泰山’的知機子老前輩。”
朱家鳳一怔道:“你是怎知道的?”
話已出口,才自覺是多此一問地,又“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你也是知機子老前輩的傳人?”
“不錯。”於君璧點首接道:“現在,你不再恨我故意逼出你的輕功身法來了吧?”
朱家鳳抿唇一笑道:“對了,你是幾時開始,懷疑我的武功,是源出於阿爾泰山的?”
於君璧含笑接道:“當你在巫山十二峯中,以借力回飛手法,殺死那位賀家堡的賀堡主時,我就開始注意了,不過,由於當時距離太遠,看得不太真切,還不敢確定,所以,方才不得不故意使點心機,當你施展出本門的‘天馬行空’輕功身法時,才確定我的猜想沒有錯。”
朱家鳳笑了笑,説道:“確定了以後呢?”
於君璧正容接道:“確定以後,就該你説出令師的來歷了。”
朱家鳳歉笑道:“很抱歉,到目前為止,我也還不知我自己的師傅是誰。”
於君璧不由一怔,説道:“竟有這種事?”
朱家鳳正容接道:“事實上確是如此,我只知道有這麼一位師傅,卻不知道師傅是什麼人。”
接着,又嫣然一笑道:“你已算是一口道出了我的來歷,等我見到他老人家時,將這情形説明,我想他老人家一定有個交代的。”
於君璧苦笑一下道:“令師是男人還是女人?”
“是男人。”朱家鳳接口道:“是一位顯然戴着人皮面具,作落拓文士裝束的人。”
“為什麼要這麼神秘?”於君璧蹙眉道:“對於這麼一位神秘的陌生人,你怎會接受他作你師傅呢?”
朱家鳳笑道:“他老人家是那麼慈祥,又能夠獲得極高深的武學,我為何不接受。”
一頓話鋒,又含笑接道:“不過,這事情,是經過家父准許的。”
於君璧接問道:“令尊和令師之間,也見過面?”
朱家鳳點首道:“兩位老人家不但見過面,也談過話,而且還談得很投機。”
於君璧笑道:“令尊連令師的姓名來歷都不知道,還能算是談得很投機。”
朱家鳳嬌笑道:“但事實上,兩位老人家,的確是談得很投機的。”
於君璧注目問道:“令師之所以這麼神秘,是否也曾向你解釋過理由?”
朱家鳳點首接道:“有的,他老人家自認一位很平常的人,由於負有替師門清理門户的特殊任務,在師門叛徒不曾查出之前,不願有人知道他老人家懷有極高深的武功。”
於君璧笑道:“話是不錯,只是,連自己的徒弟也要瞞着,這未免太過份了吧。”
朱家鳳嬌笑道:“他老人家説得好,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泄漏的機會,所以,還是密一點的好。”
於君璧沉思着接道:“朱姑娘,見到令師時,請代我問候,並希望他能同我見見面。”
朱家鳳注目接口説道:“有什麼事情嗎?”
於君璧正容接道:“就是為了清理門户的事,兩個人各自暗中摸索,總不如兩個人商量着作的有效呀!”
朱家鳳點首接道:“好的。”
接着,又忽有所憶地,注目問道:“於相公的武功,也是直接獲自知機子老前輩?”
於君璧點點頭道:“不錯。”
朱家鳳笑道:“如此説來,我豈非是要叫你師叔才對。”
於君璧含笑接道:“是啊,還要磕三個響頭,才行哩!”
朱家鳳嬌哼一聲道:“你想佔我的便宜,我才不上當哩!”
“這可是你自己提出來的呀!”
朱家鳳嬌嗔道:“我不過是試試你誠實不誠實而已。”
於君璧笑了笑,問道:“試驗的結果如何?”
“這結果嘛!”朱家鳳嬌笑道:“不但不夠誠實,而且還很滑頭。”
於君璧苦笑道:“我的好姑奶奶,我不再要你磕頭,總該可以了吧?”
朱家鳳勝利地一笑道:“我又沒有罵你,幹嗎那麼緊張的。”
於君璧訕然一笑道:“走吧!現在去高唐院瞧熱鬧,也差不多了。”
朱家鳳笑了笑道:“話還沒説完,就想走。”
於君璧一怔道:“還有什麼話沒説完的?”
朱家鳳漫應道:“如此説,你是怎麼獲傳知機子老前輩的絕藝?所謂清理門户,又是怎麼回事?以及你與家師二人,為何都不稱知機子老前輩為恩師,而只稱前輩……”
於君璧已站了起來,截口笑道:“這些,且等去高唐院瞧過熱鬧之後,再向你説吧!”
朱家鳳還是賴在原地沒動,一面搖首接道:“不!我要你現在就説。”
於君璧含笑接道:“姑娘,我不能不提醒你,聽故事,遲一點早一點都沒有關係,但是瞧熱鬧,要是去晚了,可就不同啦!”
朱家鳳霍地站了起來,道:“好,帶路!”
忽然,一聲清叱遙遙傳來:“匹夫留下命來!”
於君璧連忙低聲説道:“姑娘,咱們避一避。”
話聲中,已拉着朱家鳳的一隻左手,就地騰拔而起,隱入那株古柏的濃密枝葉之中。
他們兩位剛剛藏好身形,只見兩道人影,約莫相距十五六丈之遙,風馳電掣似地,向古柏旁疾射而來。
古柏旁約莫五丈遠處,有一片狹長而寬度僅約一二丈的草地。
而前面那道人影,就在那一片草地上停了下來。
緊接着,後面的人也跟蹤飄落,兩人相距丈五左右,默然對峙着。
於君璧一面向那兩人打量着,一面以真氣傳音向朱家鳳説:“快摒住呼吸,這兩人功力奇高……”
前面那位,是一位鄉農裝束的灰衣老人。
後面的那位,則是一位身裁婀娜多姿,面幛青紗的青衣婦人。
那兩位對峙少頃之後,那灰衣老人才淡然一笑道:“老夫的命,是現成的,而且,也已經留下來了,怕只怕你沒這個膽子來取。”
青衣婦人那透過幛面紗巾的一雙美目中,寒芒一閃地,沉聲問道:“你是楊天佑?”
灰衣老人笑道:“你認為我是誰,就暫時算誰吧!”
青衣婦人冷笑道:“名震江湖的楊大俠,竟然會藏頭露尾地,不敢見人!”
灰衣老人含笑接道:“我這個人,一向是見人説人話,見鬼説鬼話,所以,我不以本來面目見你,也就不足為奇啦!”
青衣婦人哼了一聲道:“你這算是已經承認是楊天佑了!”
灰衣老人笑了笑道:“夫人,何必那麼認真哩!”
青衣婦人忽然冷笑一聲:“好!等我揭下你臉上的鬼皮,看你還能不能故弄玄虛,擅闖良民住宅。”
“良民住宅?”灰衣老人呵呵一笑道:“高唐院的老闆娘的住宅,還能算是良民住宅?”
青衣婦人點首接道:“當然,高唐院雖然人人可去,但老闆娘的住宅,卻是不容擅闖的。”
灰衣老人笑道:“但我已經闖過了,而且也已知道,你們這個高唐院,就是最近暗中活動着的,一個極神秘的江湖組織,你又能將我老人家怎麼樣呢?”
青衣婦人冷冷地一笑道:“不怎麼樣,只要你留下命來就行。”
“嗆”地一聲,已亮出一枝青鋼長劍,沉聲接道:“亮兵刃!”
灰衣老人漫應道:“我老人家的規矩,一向是要等別人進招後,才亮兵刃的,所以,你儘管先請。”
青衣婦人哼了一聲,隨即神色一整,右手長劍斜指對方,左手捏訣,緩步圍着對方繞起圈子來。
這時,躲在古柏上偷窺着的於君璧,以真氣傳音向朱家鳳道:“朱姑娘,這灰衣老人,果然是楊大俠的化身嗎?”
朱家鳳傳音答道:“不對,連口音都一點也不像呀!”
於君璧含笑接道:“口音是可以臨時改變,也可以服變音丸,方才,你又何嘗聽出我的口音來。”
朱家鳳接問道:“你已服變音丸?”
於君璧道:“沒有,口音變換方面的本領,我是與生俱來的。”
“是天才?”
“唔……”
這兩位,口在傳音交談着,但兩人的目光,卻一直是盯在草地上,那即將展開一場惡鬥的神秘人物上。
於君璧傳音所發出的“唔”聲未落,草地上的一場惡鬥,已經開展序幕。
只見那青衣婦人,忽然加快速度地,繞場疾奔起來,但那灰衣老人卻始終穩如泰山似地,卓立當中,不曾移動分毫。
青衣婦人長劍一挑,身隨劍進,向灰衣老人左側疾射過去。
“嗆”地一聲,金鐵交鳴過處,兩人的身形,立即被那矯有若游龍的綿密劍式所淹沒了。
只聽那灰衣老人呵呵一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朱家鳳目注鬥場,口中卻向於君璧傳音問道:“這位老人家説的話,是什麼意思啊?”
可是,於君璧卻似乎聽而不聞地,毫無一絲反應。
朱家鳳這才扭頭向於君璧瞧去。
不瞧倒也罷了,這一瞧,可使得朱家鳳幾乎脱口驚呼出聲。
原來此刻的於君璧,精目中神光連閃,整個身軀,也發出輕微的顫抖。
她略定心神,才伸手搖着於君璧的肩膀,傳音問道:“於相公,你怎麼啦?”
於君璧這才歉然一笑道:“沒什麼,我太興奮了。”
朱家鳳白了他一眼道:“有什麼值得興奮的?”
於君璧含笑接道:“先瞧熱鬧。”
那草地上的惡鬥,愈來愈激烈,但卻沒法看出是誰佔了上風。
當朱家鳳的目光重新投向鬥場時,只聽那青衣婦人的語聲訝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灰衣老人笑道:“那自然是表示此行不虛呀!”
青衣婦人冷笑一聲道:“我不相信你已知道我是誰了。”
灰衣老人接道:“難道你不是知機子的叛徒?”
青衣婦人忽然虛晃一招,疾退丈外,並沉聲喝道:“停!”
灰衣老人笑問道:“勝負未分,為何叫停?”
青衣婦人冷然接道:“咱們説明白了再打。”
灰衣老人笑了笑道:“我倒是想不起來,咱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
青衣婦人那幛面絲巾一揚道:“你怎麼斷定我是知機子的叛徒?”
“因為,”灰衣老人漫應道:“你在第一招的搶攻上,就泄了底。”
青衣婦人接問道:“你認識那一招招式?”
灰衣老人笑道:“難道那不是知機子所創絕藝,‘分光劍法’中的一式‘浮光掠影’?”
青衣婦人冷哼一聲道:“如此説來,你算是知機子的衣缽傳人?”
灰衣老人搖首接道:“不對,你既然是知機子的叛徒,該知道知機子是沒有徒弟的。”
青衣婦人接問道:“那你怎會獲傳知機子的武功的?”
灰衣老人神色一整道:“夫人,你問得太多了,這時間,虛耗得多可惜!”
青衣婦人冷笑一聲道:“好,咱們就在藝業上分一個強存弱亡吧!”
話落手起,“嗆”然巨震聲中,兩人又龍爭虎鬥地纏鬥在一起。
這時,那藏在古柏上的朱家鳳,又以真氣傳音向於君璧問道:“於相公,你看這二位之間,誰的功力較高?”
於君璧卻反問道:“你説哩!”
朱家鳳嬌嗔地説道:“是我先問你的呀!”
於君璧笑了笑道:“我要先聽你的意見。”
朱家鳳哼了一聲,説道:“這算是考驗我?”
於君璧佔首笑道:“可以這麼説。”
朱家鳳一挑“劍”眉,説道:“我偏不説。”
於君璧笑道:“偏不説,就是表示你看不出他們之間的高下來。”
朱家鳳又哼了一聲:“使激將法也沒用,不説就是不説。”
於君璧忽然岔開話頭,道:“等一下,又有人來了。”
朱家鳳“唔”了一聲道:“我早就看到啦!”
不遠處,三條人影,以風馳電掣之勢,往這邊疾奔而來。
於君璧傳音笑道:“咱們賭上一賭,看那三個,究竟是幫誰的?”
朱家鳳漫應道:“人家才沒興趣跟你打賭哩!”
於君璧冷笑接道:“人家沒興趣不要緊,只要你有興趣就行啦!”
那三道人影,已在灰衣老人與青衣婦人惡鬥處的丈遠外停了下來,是一男二女,女的是幽冥教的長公主和二公主,男的則是一位年約二十三四,長得頗為俊美的白衫書生。
朱家鳳入目之下,忍不住傳音笑道:“還要打賭嗎?”
於君璧卻傳音一嘆道:“幽冥教的人也到了蘇州,這一場熱鬧,就有得瞧啦!”
朱家鳳也輕嘆一聲道:“比較起來,我方的實力,似乎略嫌單薄了一點……”
這時,灰衣老人與青衣婦人的惡鬥,已越來越激烈,連雙方的身形也不易分辨了。
那位長公主忽然嬌笑一聲道:“夫人,要不要我們幫忙?”
青衣婦人揚聲接道:“用不着。”
接着,又沉聲喝道:“你們三個當心一點,別讓這老賊乘機開溜就是。”
“是!”
那三位同聲恭應中,青衣婦人忽然驚呼一聲,疾退二丈之外。
灰衣老人卻呵呵一笑,道:“失禮,失禮……”
這同時,朱家鳳也禁不住傳音驚“啊”一聲道:“原來是她。”
於君璧傳音問道:“她是誰啊?”
朱家鳳接道:“就是岑浩然的夫人卞青蓮,也就是陳紅萼的表嫂……”
原來青衣婦人方才發出一聲驚呼,是因為那灰衣老人以奇幻絕倫的手法,揭去了她的幛面絲巾。
這片刻之間,卞青蓮已鎮定下來,並冷笑一聲,説道:“老殺才,你好狡猾的手段?”
“哪裏,哪裏,”灰衣老人含笑接道:“比起賢梁孟來,我老人家可夠慚愧的啦!”
卞青蓮注目問道:“看情形,你早已對我們夫婦有了疑心?”
灰衣老人點點頭道:“不錯,只是,我一直抓不到證據。”
卞青蓮冷然一哂,説道:“現在,你算是稱心如意了,該可以表明你的身份了吧?”
“不忙,”灰衣老人笑了笑道:“現在還不到時候。”
卞青蓮冷笑一聲,道:“其實,我早就斷定你就是楊天佑了,何必還要藏頭藏尾的!”
灰衣老人笑道:“至少你還沒證實,是也不是?”
不等對方開口,又立即一整神色,説道:“現在,敬請卞夫人回答老朽幾個問題。”
卞青蓮“唔”了一聲道:“問出來試試看,能回答的,我自然回答,不能回答的,那就只好請多多原諒了。”
灰衣老人注目問道:“賢梁孟就是幽冥教的幕後主持人?”
卞青蓮淡然一笑道:“我也借用閣下方才説過的一句話,你怎麼猜,就怎麼算吧!”
“還有。”灰衣老人接問道:“你們將陳紅萼藏到哪兒去了?”
卞青蓮冷哼一聲道:“這問題,我正要問你哩!”
灰衣老人苦笑一聲,道:“幹嗎問起我來?”
卞青蓮冷笑一聲道:“人是你把她藏起來了,我不問你問誰!”
灰衣老人注目接道:“卞夫人且説説看,我有什麼理由要將陳夫人藏起來?”
卞青蓮哼了一聲道:“咱們各自心中有數就是。”
“這句話,我倒是深具同感。”灰衣老人沉聲接道:“卞夫人,我不能不向你忠告一聲,陳夫人是一個無辜的人,她的遭遇,已夠可憐的了……”
卞青蓮冷然截口道:“你跟我説這些幹嗎?”
灰衣老人接口道:“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們好好地伺候她,別讓她再受什麼折磨。”
卞青蓮淡然一笑道:“別廢話了,這些,且等以後的事實來證明吧!”
灰衣老人點首笑道:“對!老朽也贊成。”
卞青蓮抬手向那後來的三個年輕人一指,冷冷地一笑道:“這三位,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下?”
灰衣老人含笑接道:“老朽恭聆。”
卞青蓮抬手依次指點道:“覃立,覃玉,覃玫,是幽冥帝君覃逸的太子,和長公主,二公主。”
灰衣老人笑道:“真是幸會得很!”
一頓話鋒,又含笑接道:“這三位都是仙露明珠,人間麟鳳,想必已盡獲閣下真傳了?”
卞青蓮嬌笑一聲道:“你老兒胡扯到哪兒去了。”
灰衣老人一怔道:“難道他們不是賢梁孟的徒弟?”
“當然不是,”卞青蓮嬌笑道:“你沒聽到,他們方才稱我為夫人嗎?”
灰衣老人“唔”了一聲道:“如果閣下所言屬實,這事情就未免太以令人費解了。”
卞青蓮含笑反問道:“有什麼值得費解的?”
灰衣老人卻將話題岔了開去:“閣下是否還有意再打下去?”
這時,那卓立一旁的覃立,才搶先説道:“啓稟夫人,主上有旨,請夫人立即回駕。”
卞青蓮一怔,道:“為什麼?”
覃立接道:“主上有要事相商。”
灰衣老人忽然意味深長地,一嘆道:“這個,可未免太可惜了。”
卞青蓮抬首注目問道:“有什麼可惜的?”
灰衣老人笑道:“目前,你們是四對一的局面,佔盡了優勢,如果就這麼放棄了,豈不是太可惜。”
卞青蓮冷笑一聲道:“你別得意得太早,‘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命令,我可以不接受的。”
“好,好,”灰衣老人連連點首道:“那麼,請!”
那位長公主覃玉連忙接口説道:“啓稟夫人,主上有緊急要事相商,請趕快回去。”
卞青蓮注目問道:“你們知道是什麼事麼?”
灰衣老人呵呵一笑道:“卞夫人這一問,可就不夠聰明瞭!”
卞青蓮注目問道:“此話怎講?”
灰衣老人笑道:“你想想看,即是十萬火急的事,他們也不會當着我的面前説出來呀!”
卞青蓮微一沉思,才冷笑一聲道:“好!今宵暫時便宜了你!”
灰衣老人抱拳一拱,縱聲狂笑道:“多謝夫人高抬貴手,使得老朽又可以多活幾天……”
卞青蓮截口冷笑道:“現在,你儘管狂,下次碰上時,我不會饒你的。”
灰衣老人將先前揭下的幛面絲巾擲了過去,並含笑接道:“老朽投桃報李,這個還給你吧!”
卞青蓮接過那絲巾,雙手一搓,碎成片片地,隨風飄散,扭頭向覃立等三人沉聲喝道:“走!”
只見四道人影同時長身而起,閃得兩閃,就消失於沉沉夜色之中。
灰衣老人卻目注朱家鳳,於君璧二人藏身的古柏,淡然一笑道:“是何方高人,熱鬧已經看夠,可以下來啦!”
於君璧,朱家鳳二人互望一眼,雙雙飄落地面,於君璧並向灰衣老人抱拳一拱道:“這位老人家,小可這廂有禮了。”
灰衣老人含笑點首,説道:“不敢當,不敢當,原來是於老弟,那就怪不得了啦!”
於君璧一怔,説道:“老人家認識小可?”
灰衣老人拈鬚笑道:“難道你老弟不是於君璧於相公?”
灰衣老人説這句話時,忽然換了另一種嗓音。
朱家鳳方自聞聲一怔之間,灰衣老人卻向她裂牙一笑,説道:“鳳丫頭不認識我了?”
朱家鳳這才恍然大悟地,歡呼一聲道:“師傅,原來是您!”
灰衣老人含笑接道:“你這瘋丫頭,準備去哪兒?幹嗎又換了男裝?”
朱家鳳訕然一笑間,於君璧卻搶先代答道:“老人家,我們正準備去高唐院瞧熱鬧哩!”
灰衣老人佯嗔地道:“真是胡鬧,女兒家,怎可以去那種地方。”
朱家鳳卻冷笑岔開話題道:“師傅,您知道了於相公是什麼人嗎?”
灰衣老人笑道:“於相公就是於相公嘛!這是什麼稀奇的。”
朱家鳳嬌笑道:“師傅,原來您也有您不知道的事情。”
灰衣老人笑了笑道:“師傅又不是大羅金仙,那能知道那麼多哩!”
朱家鳳神秘地一笑道:“師傅,您猜猜看,於相公究竟是什麼人?”
灰衣老人呵呵一笑道:“丫頭,你別由門縫裏看人,將師傅給看扁了!”
朱家鳳一楞,説道:“您老已經知道了?”
灰衣老人“唔”了一聲道:“對於別人,師傅不敢吹,但對於這位於相公麼!我敢説,不猜則已,一猜就必然是猜個八九不離十。”
朱家鳳嬌哼一聲,説道:“您且猜猜看?”
灰衣老人漫應道:“這位於老弟,如果論起師門淵源來,你該叫他一聲師叔才對。”
朱家鳳飄近乃師胸前,伸手向他的鬍子上拉去,一面卻撒嬌道:“師傅,您好壞!”
灰衣老人一閃身,避了開去,並笑嚷道:“使不得,這鬍子是假的。”
朱家鳳忽然一“哦”,嬌笑着説道:“對了,師傅,現在,是否該顯示您的本來了?”
灰衣老人淡然一笑道:“暫時我還不想這麼作。”
“為什麼呢?”
“理由跟從前一樣。”
朱家鳳蹙眉接道:“方才,那卞青蓮斷定您就是楊伯伯,現在我也有這種想法了。”
灰衣老人笑問道:“為何會有這種想法呢?”
朱家鳳漫應道:“想當然啦!”
灰衣老人正容接道:“丫頭,師傅不能不提醒你:有一次,我同令尊閒談時,楊大俠也是同時在座的,你還記得嗎?”
朱家鳳不由得苦笑道:“這個,倒是記得的。”
灰衣老人笑了笑道:“照你這麼説,那就是有兩個楊大俠?”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着的於君璧,忽然插口一笑道:“老人家,你不肯顯示本來,小可不便勉強,只是,小可該怎樣稱呼你才對哩?”
灰衣老人笑道:“這事情,好辦得很,我穿着一身灰衣,叫我灰衣人,最是恰當不過,要不然,隨便叫我張三,李四,都行。”
於君璧蹙眉苦笑間,灰衣老人卻向朱家鳳沉聲説道:“鳳丫頭,你先回去,我和於相公還有要事相商。”
朱家鳳嬌笑道:“師傅,為什麼要趕我走呢?”
灰衣老人道:“不是師傅要趕你走,而是你必須回去告訴令尊和你的楊伯伯,李伯伯他們,免得他們遭受岑浩然夫婦的暗算。”
朱家鳳這才點點頭道:“好,我走,我走……”
朱家鳳走是走了,但神情之間,卻是顯得頗為勉強。
灰衣老人目注朱家鳳的背影,消失於沉沉夜色之中後,才向於君璧笑了笑道:“老弟台,將就一點,就地坐下來吧!咱們得好好商量一下今後的行動方針……”
XXX
就當灰衣老人與於君璧二人,在古柏之下密商今後行動方針之同時。
城內的陳家中,卻已進入短兵相接的緊急狀態。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三劍客中的老三“迷糊酒俠”朱伯倫,正與楊天佑左右的焦孟二將,在淺酌低斟着。
正當這三位酒酣耳熱之間,岑浩然,卞青蓮夫婦卻安詳地走了進來。
朱伯倫顯得醉態可掬地,含笑説道:“岑兄,岑大嫂來得正好,焦孟二將説,……説我喝……喝醉了,賢梁孟看……看我是不是喝醉了呢?”
岑浩然呵呵一笑道:“迷糊酒俠如果喝醉了,豈非是天大的笑話……”
卞青蓮也附和着嬌笑説道:“誰不知道朱三俠是千杯不醉的酒仙,怎麼會喝醉哩……”
“對!對……”朱伯倫結結巴巴地接道:“賢……賢梁孟不愧是……是我朱老三的知己……來……朱老三敬……敬賢梁孟一杯,先……先乾為敬……”
焦逸連忙將他的酒杯奪了過來,道:“三爺,你不能再喝了!”
朱伯倫瞪了他一眼,説道:“笑話……我不能再喝,都讓你們兩個喝,是……是麼?”
岑浩然苦笑了一下道:“朱兄,不要再喝了,到我房間聊聊去,我有重要消息奉告。”
朱伯倫打了一個酒呃道:“重要消息?是……是哪一方面的?”
岑浩然含笑接道:“自然是有關紅萼方面的呀!”
朱伯倫精目為之一亮道:“你……你已經知道她的下落了?”
岑浩然含笑點首道:“是啊!要是楊大俠在這兒,真會教他高興得跳起來哩!來,咱們這就去。”
説着,像要扶他似地,一隻右手很自然地,搭向朱伯倫的右肩。
但就當岑浩然的手掌,即將接觸朱伯倫的肩頭時,朱伯倫忽然連人帶椅地,橫飄五尺之外,並淡然一笑道:“岑兄,朱某雞肋,難當虎腕,你還是饒了我這一遭吧!”
岑浩然訕然一笑間,朱伯倫又含笑接道:“如果讓你的右掌搭上我的肩頭,我這條手臂,就算是報廢了……”
岑浩然緩步逼近,一面笑道:“朱兄真是在説醉話……”
岑浩然截口沉叱道:“站住!”
接着,卻是冷笑一聲道:“岑浩然,你以為我真的喝醉了!”
岑浩然臉色一變道:“朱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朱伯倫冷笑着接道:“什麼意思,咱們各自心中有數就是……”
朱伯倫不愧是老江湖了,他口中在説着,一雙精目,卻一直在注意對方兩口子的動靜。
這時,他忽然話鋒一截道:“焦孟二將當心暗算!”
真是説時遲,那時快,但見寒芒一閃,卞青蓮已電疾出劍,一式“分花拂柳”,同時襲擊焦孟二將。
焦孟二將也似乎早已防到這一手,卞青蓮長劍一出,他們兩人也立即揮劍迎擊,“嗆”地金鐵交鳴聲中,三人已展開一場捨死忘生的惡鬥。
卞青蓮並嬌喝道:“浩然,夜長夢多,你還在等什麼!”
朱伯倫搶先笑道:“是啊……咱們不必虛耗時光了!”
話落,一口酒箭,向岑浩然猛然噴了過去。
岑浩然身形微閃,避過朱伯倫的那口酒箭,只聽一陣“鼕鼕”聲響過處,他後面的木壁上,已被朱伯倫的酒箭,射成一片有若蜂窩似地小洞。
岑浩然揮劍進擊,一面冷笑道:“好精湛的內家真力!”
朱伯倫也拔劍相迎,並呵呵一笑道:“多承誇獎!”
這房間的面積,本來就並不寬敞,有着焦孟雙將與卞青蓮的惡鬥,已佔去大部分的空間,因而朱伯倫一經和岑浩然交上手,立即有礙手礙腳之。
三招一過,岑浩然首先發話道:“朱伯倫,咱們到外面去。”
朱伯倫揚聲冷笑道:“我同意……”
話聲中,人已穿窗而出,岑浩然也立即跟蹤而出,兩人就在室外的天井中惡鬥起來。
岑浩然邊打邊揚聲問道:“朱伯倫,你是怎麼知道的?”
朱伯倫笑道:“你問的是哪一方面的事情啊?”
岑浩然道:“自然是有關在下與青蓮的事。”
朱伯倫含笑接道:“這原因很簡單,我朱伯倫雖有‘迷糊酒俠’之稱,其實,我心中可並不迷糊,所以,對於賢梁孟的行動,也特別注意……”
就這説話之間,兩人已交手十招以上,一時之間,居然難分軒輊。
岑浩然冷然一聲道:“你還知道些什麼呢?”
朱伯倫笑了笑,道:“你想,我會告訴你嗎?”
岑浩然全身關節一陣爆響,背上駝峯,立即消失,人也高出了不少。
朱伯倫呵呵一笑道:“對呀!既然已露出了狐狸尾馬,就該索性將所有的假面具都自然揭開……”
他的話,被岑浩然的一陣勁急搶攻打斷了。
背上駝峯消失後的岑浩然,人固然高了不少,功力方面,也好像增強了一二成,因而使得朱伯倫不能不更加小心應付。
二十招一過,岑浩然的攻勢越來越凌厲,朱伯倫已被迫得完全採取守勢了。
岑浩然得意之下,不由呵呵一笑道:“朱老三,‘三劍客’中的人物,原來也不過如此。”
朱伯倫也呵呵一笑道:“岑浩然,也許你比我要高明一點,但我諒準你五百招之內,絕對奈何不了我。”
岑浩然冷笑道:“咱們走着瞧吧!”
朱伯倫説得不錯,岑浩然的確是要比他高一點,但五百招之內,他足有能力自保。
這兩位,雖未分出勝負,但高下之分,卻已很明顯了。
此時,仍在室內,雙戰卞青蓮的焦孟二將,處境可遠比朱伯倫要糟。
本來,朱伯倫也好,焦孟二將也好,都是難得遇上對手的武林高手,但此刻,他們算是流年不利,一下子跟對方兩個幕後主持人碰上,其受窘吃癟,也就不足為奇啦!
但焦孟二將,畢竟是老江湖了,在卞青蓮的全力搶攻之下,雖然處於劣勢之中,卻都能臨危不亂。
而且,他們也不約而同地以豁出性命的拚命打法,完全放棄防守,實行了與敵偕亡的招式。
當然,卞青蓮不會和他們拚命,也因為如此,焦孟二將才能在極端劣勢之下,勉強支持下去。
片刻之間,這兩組人員,都惡拚了百招以上。
卞青蓮一見自己久戰無功,不由聲怒叱道:“焦逸,孟銘,你們兩個,在江湖上,也算是響噹噹的角色,幹麼卻使出這種無聊的打法來。”
焦逸厲吼一聲:“焦大爺高興這麼打,你管得着!”
卞青蓮冷笑道:“我雖然管不着,卻有力量可以宰了你們兩個!”
孟銘冷哼一聲道:“作夢!”
焦逸沉聲喝道:“老孟,咱們退到外面去,才好跟這賊婆娘放手周旋。”
卞青蓮冷笑道:“好,我讓你們兩個,在外面擺好陣勢,再行宰了你們,讓你們死得口服心服。”
焦逸孟銘二人不再答話,卻是雙雙衝到外面的天井中,嚴陣以待。
當卞青蓮安詳地由室內走出時,一道人影疾射當場,嬌笑一聲道:“好呀!我來得正是時候。”
來人正是由郊外趕回來的朱家鳳。
由於朱家鳳一身男裝,卻發出嬌滴滴的語聲,因而使得卞青蓮一怔道:“你是誰?”
朱家鳳嬌笑道:“我是朱家鳳呀!是奉家師之命,趕回來報信的。”
卞青蓮注目道:“你師傅又是誰?”
朱家鳳接道:“就是你方才在郊外見過的那位灰衣老人,該不會這麼快就忘記吧?”
卞青蓮一楞道:“原來那就是你的師傅!”
一頓話鋒,又注目問道:“你師傅是誰?”
朱家鳳嬌笑道:“師傅就是師傅呀,你這話可問得真有意思。”
卞青蓮冷笑一聲道:“擒住小的,不怕老的不來……”
朱家鳳截口嬌笑道:“家師馬上就會來的,至於你想擒住我嘛!諒你也沒這個力量。”
這時,朱伯倫那邊的情況,已越來越嚴重,被迫而完全採取守勢的朱伯倫,已顯出撐持不住之勢了。
朱家鳳就對這話之間,已瞭解了目前的情況,此時她不再答話,卻是向焦孟二將沉聲喝道:“二位叔叔,請去我爹那邊幫忙,這賊婆娘由我來對付。”
焦孟二將暴喏一聲,雙雙飛射朱伯倫那邊,並同聲説道:“三爺,咱們兄弟來幫您。”
由於焦孟二將的加入,朱伯倫已算是轉危為安了。
不過,這位平時以駝背老人姿態出現,並完全不會武功的岑浩然,他的武功,可實在是高明得出奇。
目前,他獨戰“三劍客”中的朱伯倫,再加上焦孟二將,居然是攻多於守地,將三位對手迫得團團轉。
卞青蓮美目向岑浩然那邊一掃,然後才向朱家鳳冷笑道:“你,真是初生之犢不怕虎……”
朱家鳳截口嬌笑道:“虧你還敢自認是老虎,據我看來,你連狗都不如啦!”
卞青蓮俏臉一沉,怒叱一聲:“丫頭找死!”
“刷”地一劍,攔腰疾掃過來。
“當”地一聲,卞青蓮的長劍,卻被另外一人接住,並冷笑一聲,道:“好意思!”
這橫裏插手的,是“三劍客”中的老二“通天秀士”李致中。
卞青蓮嬌笑道:“好啊!三劍客中,已到了兩個,只差一個楊天佑了。”
就這説話之間,兩人已“嗆,嗆,嗆”地,互拚了三招,顯得斤兩悉稱。
朱家鳳忽然揚聲笑道:“好啊!楊伯伯和我師傅也來了。”
不錯,東面屋頂上,已悄立着兩人,赫然就是“四海游龍”楊天佑和那位神秘莫測的灰衣老人。
正在以一對三,猶自佔着上風的岑浩然,一看情況不對,不由揚聲説道:“青蓮,咱們暫時撤退。”
卞青蓮嬌應一聲:“好的。”
岑浩然一招“夜戰八方”,盪開對方三人的兵刃,騰身而起。
但他身形才起,卻被楊天佑橫裏截住,沉聲喝道:“慢着,我有話説。”
當楊天佑截住岑浩然的同時,那灰衣老人也將卞青蓮截住,並咧嘴一笑道:“卞夫人,咱們真是有緣啊!”
岑浩然冷笑一聲道:“楊天佑,別以為你們人多,真要拚下去,鹿死誰手,還很難説哩!”
楊天佑淡然一笑,説道:“這個,我知道,只要你一聲長嘯,大批援兵,就可趕來。”
岑浩然接道:“既然知道這些,你還要攔住我,是否準備現在就作一決戰?”
楊天佑淡然笑道:“如果你同意,我並不反對,不過……”
一頓話鋒,才正容接道:“我攔住你的大駕,卻是另有原因。”
“説吧!”岑浩然冷然接道:“我正聽着。”
楊天佑注目接道:“到目前為止,賢梁孟已算是完全顯出了本來,現在請坦白答我四個問題,不論你的答覆能不能使我滿意,問完之後,都是各走各的路,以後,在哪兒碰上哪兒算。”
岑浩然“唔”了一聲道:“問吧!能夠答覆的,我必然坦白答覆的。”
楊天佑注目接道:“賢梁孟就是幽冥教的幕後主持人?”
岑浩然點點頭道:“不錯!”
楊天佑接問道:“有關四大世家的血案,也都算是賢梁孟的傑作?”
岑浩然輕輕一“唔”道:“可以這麼説。”
楊天佑沉聲接道:“那麼,有關陳紅萼的事,也是你閣下所為……”
岑浩然連忙接道:“不!這事情,我要鄭重否認。”
接着,又冷笑一聲道:“別以為所有壞事,都是我作的,楊天佑,你自己捫心自問一下看……”
楊天佑截口怒叱道:“住口!我的忍耐有限,你再要含血噴人,當心我現在不放過你!”
岑浩然冷然接道:“只要你問心無愧,又何必怕人家説。”
楊天佑強忍心頭憤怒,沉聲接道:“楊某人真金不怕火煉,這疑案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岑浩然冷笑一聲道:“岑某人拭目以待。”
楊天佑正容接道:“這是第四個問題,也是最後一個問題,你將陳紅萼藏在何處?”
岑浩然冷然一哂道:“這要問你自己呀!”
楊天佑一挑雙眉,怒聲道:“為什麼要問我?”
岑浩然冷然接道:“你自己將陳紅萼藏起來了,不問你待問誰來!”
楊天佑哼了一聲道:“這辦法可夠高明,你將陳紅萼藏起來,卻反而倒打一把,説是我把她藏起來了。”
岑浩然漫應道:“究竟是誰將陳紅萼藏起來了,咱們各自心中有數就是。”
楊天佑苦笑一聲道:“就算是我將陳紅萼藏起來了吧!你且説説看,我有什麼理由,要將陳紅萼藏起來?”
岑浩然冷冷地一笑道:“在下為你藉箸代籌,這理由可多啦!”
楊天佑“唔”了一聲道:“楊某人洗耳恭聆。”
“第一,”岑浩然接道:“你將陳紅萼藏起,可以避免我方的人向其加害。”
楊天佑點點頭道:“這理由,倒是説得過去。”
岑浩然正容接道:“第二,對你楊大俠而言,陳紅萼等於是一個包袱,把她藏起來,甚至於把她暗中殺掉,一方面可以嫁禍於我,另一方面,也解除你的後顧之憂,一舉而兩得,又何樂而不為哩!”
楊天佑笑道:“真虧你設想得這麼周到。”
岑浩然冷冷地一哂道:“紙是不能包住火的,你能作得出來,別人也自然能識得破。”
楊天佑含笑問道:“還有嗎?”
“還有,”岑浩然正容接道:“將陳紅萼藏起來,可以轉移別人的視線和注意力,使同道們不致再去講論你的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
楊天佑淡然一笑道:“有理,有理,只是……”
一頓話鋒,才正容接道:“你是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理由,想得起來嗎?”
岑浩然微微一怔,道:“岑某正恭聆着?”
楊天佑笑了笑道:“如果陳紅萼真的是被我藏起來了,最大的理由,當是為了恢復她的健康。”
岑浩然“哼”了一聲道:“這一點,你辦不到的,因為,所有能夠使陳紅萼恢復健康的名醫,都已經死了。”
楊天佑呵呵一笑道:“這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回,你算是説溜了嘴,不打自招了吧?”
岑浩然一怔,説道:“我哪一點説錯了?”
“你並沒有説錯什麼,只是説溜了嘴而已。”楊天佑含笑接道:“岑浩然,你既然認定了污辱陳紅萼的是我,那你為何要千方百計地,殺死那些準備替陳紅萼治病的名醫,這,難道還不能算是不打自招嗎?”
岑浩然一時之間,呆在那兒,答不上話來。
楊天佑卻扭頭向李致中,朱伯倫二人,含笑説道:“二位賢弟,有了岑浩然這一段話,不論陳紅萼能否找到,以及能否復康,我這口背了十幾年的黑鍋,總算是已經卸下來了。”
李致中點點頭道:“不錯,岑浩然曾經對陳紅萼有過人財兩得的企圖,以他目前所表現的高明身手而言,要暗算陳紅萼加以污辱,那是很容易辦到的事。”
岑浩然臉色鐵青,卻仍然沒接腔。
倒是卞青蓮向着他俏臉一沉道:“浩然,果然是這麼回事嗎?”
岑浩然苦笑道:“青蓮,連你也不相信我了!”
卞青蓮道:“既然你沒作過那種事,卻為何不回答他們的話。”
岑浩然長嘆一聲之後,才苦笑道:“理由都給他們佔盡了,我還能夠説些什麼哩!”
卞青蓮沉聲接道:“那麼,陳紅萼也真的是被你藏起來了?”
岑浩然苦笑如故地道:“青蓮,怎麼你也幫着外人,冤枉起我來。”
楊天佑冷笑一聲道:“賢梁孟別唱戲了,咱們雙方都有很多事情待理,今宵,暫時到此為止,賢梁孟可以請啦!”
李致中連忙接道:“不!大哥,今宵機會難得,至少也該叫他們交出陳紅萼來才行。”
楊天佑淡然一笑,道:“二弟,我們不能落一個倚多為勝的罵名,且讓他們走吧!”
李致中道:“可是,失去這機會,再想將紅萼救出來,就不容易了。”
楊天佑輕嘆一聲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接着,又一挑雙眉道:“不過,我諒他們也不敢將紅萼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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