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並非看到什麼怪物,佟志佳看到的,乃是佟志佳本人。
而站在佟志佳身邊,一左一右伴着她的人,正是華自芳與應佳均。
小郭的聲音響起:“你們是同學,你們是老相識。”
“不!”志佳叫起來,“你必須相信我。”
小郭重複他甫迸門就説的話:“是,我相信你。”
照片中三個年輕人態度親暱,談笑甚歡,分明是好友,佟志佳留着長髮,巧笑倩兮,那是一幀不可多得的生活照片。
但是佟志佳一直叫嚷:“我不記得拍過這樣的照片,我不記得留過長髮,我不記得這兩個人!”
小郭先生冷冷地看着她。
佟志佳忽然掩住嘴,退後兩步。
她臉色轉得煞白。
她取起用來招呼小郭的美酒,對着瓶口就喝一大口,然後呆呆地坐下。
小郭緩緩走過來,坐在她對面。
“呵,”佟志佳抬起頭,“你必須要相信我。”
“我相信,”小郭毫不猶豫地説,“佟小姐,失憶者是你。”
佟志佳緊緊閉上雙目,焦慮熾熱的眼淚自眼角迸出。
“怎麼可能,我叫佟志佳,人人都知道我是誰,我有父有母,我的男朋友是倉-……”她的聲音低下去,惶恐地看着小郭。
小郭問:“你在三藩市幹什麼?”
“讀書。”
“你邂逅了什麼人?”
“同學。”
“他是誰?”
“我不記得了。”
“你與他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志佳茫然,“事,什麼事?我畢了業,我回來找工作,我遇見了倉-,我出任銀河雜誌的總編輯,就這麼多。”
小郭嘆口氣。
過半晌,佟志佳囁嚅問:“我遺漏了什麼?”
小郭輕輕地答:“你遺忘的資料可以寫成一本書。”
佟志佳不可置信:“你騙我。”
小郭自公事包中取出更加多照片:“你與應佳均的訂婚照片。”
“什麼?”
“這是你們在當地報章上刊登的訂婚啓事。”
佟志佳的雙手簌簌地發抖。
“這是令尊令堂來探訪你們的合照。”
“你自何處得到這些照片?”
“這不過是四年前發生的事,你在三藩市有許多好朋友,他們存有你的照片。”
佟志佳震驚地搜索記憶,一無所得。
小郭又嘆口氣。
佟志佳用神凝視照片中的未婚夫。
“他此刻在本市居住,你隨時可以去探訪他。”
“但是我不記得這個人!”
小郭靜默一會兒才説:“其實是忘記的好,此君傷害你至深。”
志佳茫然:“是嗎?”
“你到現在還未能把你們三人的關係串在一起?”
佟志佳又喝了一口酒。
很簡單,佟志佳、應佳均、華自芳三個年輕人是同學。
志佳與應君感情成熟後訂婚,但婚事為華自芳破壞,最終結婚的是應華二人,但他們的關係只維持了七個月。
在旁人眼中,這不過是另一段老套的三角戀愛,天天在各處各地發生中,並無稀罕之處,但對當事人來説,卻必定是畢生難忘的至大痛苦事。
佟志佳吞一口涎沫,詭秘地笑一笑。
可是,她什麼都不記得。
應君英俊的面孔,對她來説,完全陌生,並不曾勾起一絲回憶。
她衝口而出:“多麼幸運!”
小郭説:“是,在某方面來説,的確是。”
“我父母,他們為什麼不提醒我?”
小郭失笑:“你説你忘了,誰敢挖你的瘡疤提醒你?”
志佳頹然,父母愛她,巴不得速速忘記,痊癒,重新做人。
志佳忽然想起來,“華自芳!她為何出現,且佯裝失憶?”
小郭答:“我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是事實:她不出現,你不可能知道佟志佳才是失憶人。”
“她故意出現來提醒我!”
“是。”
“為何不放過我?”
“答案有待尋找。”
小郭看看錶,“呀,午夜十二點正,這是一個神秘的時刻,相傳一切怪物在這個鍾數會得打回原形。”
志佳一驚,她的原形是什麼?
小郭説:“我要走了。”
“不,請陪伴我。”
小郭硬着心腸搖搖頭:“佟小姐,再不走,我的車子要變回南瓜了,還有,人們怎麼説呢?”
志佳低下頭:“你説得對。”
“佟小姐,一個女孩子最好的朋友應該是她的母親。”小郭善意地提醒她。
“呵是,媽媽。”
“你找她談談吧。”
志佳送小郭到門口。
“小郭先生,謝謝你。”
小郭咧咧嘴:“我滿以為你會詛咒我。”
志佳苦笑:“你的原形是什麼?”
“我想我是一隻多事好奇的狐狸。”
他倒是個自嘲能手。
關上門,佟志佳哪裏還睡得着?
她把照片翻來覆去地看。
應佳均與華自芳,她不知道如果她是她,她會怎麼樣對付這兩個傷害她的人。
但是佟志佳此刻已不是舊時的佟志佳,佟志佳己再世為人,她對這兩個人無愛也無恨。
他倆有沒有好結果根本與她無關。
志佳看到照片後面附着應佳均的通信地址與電話。
志佳實在忍不住,她撥通應君家中的電話。
他不是一個早睡的人,馬上來接電話。
志佳説:“我找應佳均。”
“我是,哪一位?”
志佳問:“你不認得我的聲音?”
對方無意猜謎,不耐煩地重複:“你是誰?”
志佳只得説:“我叫佟志佳。”
對方沉默良久。
“嗯?”
“什麼事?”
語氣冷淡,十分厭惡,並無好感。
志佳試探問:“許久不見,你好嗎?”
“過得去。”
志佳知難而退,“那……那改天再談吧。”
對方即時掛斷電話,連再會都沒講。
志佳雖然始終不記得這個人,也有點惱怒,太沒禮貌了,對昔日的未婚妻一點舊情不留。
幸虧倉-不是那樣的人,即使她與倉-不得善終,志佳相信倉-會客客氣氣地對她。
想到這裏,心情略為好過。
不過此刻這個君子人身在何處,會不會與華自芳在一起?
開頭是毫無線索,現在是所有的秘密一下子揭開,志佳不知道應付哪一樣才好。
她披上外套,開車到母親家去。
佟太太惺鬆地來開門,見到女兒連拖鞋都沒換,知是急事,心內一驚,睡意全消。
志佳十分歉意,握住母親的手,“媽媽,我睡不着。”
佟太太揉揉眼角的皺紋,想起志佳只有三兩歲的時候,半夜爬到她牀上,“媽媽,我睡不着,”小小手臂摟住媽媽。
人家的孩子六七歲就一覺睡到天亮,志佳到六七歲時半夜還時常起來叫人,佟太太十分苦惱。
可是時間飛逝,不知恁地,一下子志佳便長大了,天天往外跑,三更半夜還沒回家,佟太太倒渴望有孩子雙臂搭住脖子了。
志佳總是叫母親擔心。
當下佟太太勸道:“男朋友的事呢,不要看得太嚴重,你和倉-,最好聽其自然。”
志佳進得屋來,一聲不響,斟了一杯酒,坐在母親對面,沉默良久,才問:“媽媽,四年之前,發生過什麼事?”
佟太太一聽這句話,渾身抽緊,呆若木雞。
志佳嘆口氣,仰起頭,看着天花板。
她輕輕説:“是些可怕到大家都願意忘記的事吧?”
佟太太聲音顫抖,“你,你都想起來了?”
志佳搖搖頭,“不,我什麼都記不得。”
佟太太一呆:“是什麼人故意提起傷心的往事傷害你?”
志佳又説:“不要錯怪人,是我自己想知道過去一些事。”
佟太太驚惶地看着志佳。
志佳發覺母親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簌簌抖,她很難過,過去緊緊握住那雙手,但是母親的手仍然不住彈跳。
“媽媽,你怎麼了?我從未見過你如此不安。”
“我沒什麼,我稍微有點擔心而已,”
“罪過罪過,”志佳擠出一個笑容,“媽媽,你能否將四年前的事,對我説一遍?”
佟太太沉默一會兒才答:“志佳,過去的事,提來做甚?”
“媽媽——”
“醫生説,你要記得的時候,自然會得想起來,貿貿然提醒你,怕你打擊太大,接受不了。”
這次志佳是真笑:“我心癢難搔。”
佟太太的手停止顫抖。
志佳看着母親:“事情不會太壞,媽媽,只要你仍然愛我,其它事微不足道。”
佟太太抱住志佳,落下眼淚。
志佳心如刀割,“媽媽,以後,這生這世,我都不會再令你如此傷心。”
佟太太聽了這話,號啕大哭起來。
這個時候,天已經亮了。
志佳告辭回家。
梳洗完畢,她叫倉-來接她。
一見面就問:“倉-,你認識我已有三年,來一個總結,你覺得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倉-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是一個爽直、磊落、大方、提得起放得下的時代女性。”
“這是你對我的一貫印象?”
“是的。”
“三年來平均分數多少?”
“九十分。”
志佳籲出口氣,“對於我的過去,你知道多少?”
倉-鬆一口氣:“過去?你的過去,與我何尤?”
“也許我過去的行為有點令人失望。”
倉-想一想:“也許是,但仍然與我無關,我對此刻的你十分讚賞。”
志佳不得不笑了。
“志佳,你想説什麼?”
志佳看着他:“你永遠是我的好友,無論如何,我不至於要忘記你。”
倉-到這個時候,不由得靜下來,把車子停到一角,輕輕問:“你不是想建議分手吧?”
志佳答:“大家冷靜一下比較好。”
“那可是暫不見面?”
“沒有必要,不必敷衍。”
又過了一會兒,倉-才説:“我並沒有看錯你。”
志佳已經覺得安慰,她温言道:“彼此彼此。”
倉-雙眼潤濕,連忙開動車子,把志佳送到雜誌社。
方小姐一見到老闆,嚇一下:“志佳,你好象三天三夜沒睡似的。”
“你説得完全正確。”
方小姐警惕:“如果銀河雜誌有事,我要求知道。”
“雜誌大好,是私事耳。”
啊。
方女士立刻噤聲。
隔一會兒她閒閒道:“太平廣告公司的董事總經理周某一直想與你見一個面,還有,泛美銀行電腦的史東已被你推過七次……”
她真是個好心人。
佟志佳十分感激,但是,“方小姐,扯皮條不是你的本行。”
“啐!”
“黃珍回來,請她見我。”
“很好很好。”方小姐説,“公歸公,私管私。”
志佳啞然失笑,那樣還做不到,還出來走呢!
不過説時容易做時難,精神難以集中,內心隱隱作痛,不知恁地,也算得是聰明能幹的佟志佳竟沒好好留住身邊的男伴。
黃珍到了,推門進來。
志佳從頭到腳重新打量她。
她全身米白色打扮,看上去優雅、舒服、矜貴,“找我?”閒閒坐下,姿態不卑不亢。
志佳嘆口氣,開口了:“難怪我與你那麼談得來,原來我們是老朋友。”
華自芳比佟太太鎮定得多,抬起眼來,有三分喜悦:“你記起來了?”
“黃珍,你不像是個失憶的人。”
“志佳,你也不像。”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黃珍低下頭,感慨萬千。
“我仍然什麼都不記得,我只知道你原先是我的好友,後來變成我的情敵。”
華自芳點點頭。
“我是三角關係中的失敗者。”
“不,”華自芳冷笑一聲,“你是失敗的勝利者。”
“什麼?”
“我是勝利的失敗者。”
志佳看着她,“你的意思是,在這段關係中,沒有人勝利?”
“正確。”
志佳完全明白,“好比戰爭,沒有人真正的贏。”
華自芳看着佟志佳:“你變了。”
“變?”志佳嗤一聲笑出來,“人是不會變的,我們看錯一個人,是因為當年目光淺短,看不清人家廬山真面目。”
“但志佳,我的確覺得你前後判若兩人。”
志佳苦笑,“從前的我如何?”
“你驕橫、任性、放肆、自私。”
志佳仰起頭,“這麼説來,失憶對我有好處?”
華自芳答不上來。
佟志佳忍不住搶白,“從前的我既然那麼可怕,你為什麼和我做朋友?”
華自芳答得好:“因為我也同樣驕橫、任性、放肆、自私。”
志佳拍案叫絕,知道自己的毛病在什麼地方,還是有得救的吧。
佟志佳終於問到要緊關頭上去:“華自芳,你為何再一次在我生命中出現?”
“我來喚醒你的回憶。”
“我的回憶與你何干?”
“我內疚。”
志佳笑一笑,“你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無論我為什麼失憶,那必不是你的緣故。”
華自芳微笑,“仍然自大。”
“不,——是自信。”志佳指出,“這裏頭有很微妙的分別。”
“你真的變了。”華自芳有點佩服。
佟志佳站起來,嘆口氣,“你提醒了我,使我知道我是一個有過去的女人,現在,我不得不去尋找我的過去。”
“我願意把整個故事告訴你。”
佟志佳搖搖頭,“我不願意自你的眼與心看這個故事,我要自己去尋找答案。”
“老好佟志佳。”
“自芳,到底是什麼驅使你老遠自三藩市丟下工作來到這裏扮失憶?”
“你。”
“願聞其詳。”
“我覺得對你不起。”
志佳失笑。
華自芳知道志佳不相信她。
她説:“你會找到真相。”
“自芳,你可願意留在銀河雜誌幫我?”
這次輪到華自芳笑。
真的,小廟如何裝大佛。
“我們用得着你寫的那些好文章。”
“我並不擅長寫中文。”
志佳一呆,“誰替你捉刀?”
“我聽説你們這裏最紅的作家叫洪霓,我向她買稿。”
志佳倒抽一口冷氣,“什麼?”
華自芳笑:“沒想到就那麼簡單吧?”
“可是銀河花盡心思,誠意邀稿三載不獲!”
華自芳嗤一聲,“誠意管鬼用,你付她三倍稿酬,又不同説法。”
佟志佳如醒醐灌頂,大夢初醒。
“洪霓甚至肯不以本名刊登稿件?”
華自芳答:“將來出書的版權仍屬於她本人,她根本沒有損失。”
佟志佳長嘆一聲:“我還以為那麼大的作家不在乎一點點稿費。”
華自芳大笑:“志佳,這一點閣下可沒有變,閣下天真如昔。”
佟志佳用手托住頭。
“志佳,銀河可以繼續刊登那些優質稿件。”
“多謝指教。你呢?你可打算在本市逗留。”
華自芳答:“我還有私事要辦。”
私事,她的私事與倉-有關?
“小公寓不見得很舒服。”
“你忘了,志佳,我的住所一向很擠逼,我的環境與你一直沒得比。”
志佳沉默一會兒,“應佳均呢,他的出身如何?”
“天,你是真的不記得了。”華自芳看着志佳喃喃説。
“是,我大節細節一概都不記得。”志佳愉快地説。
“我不該來。”
“我倒覺得舊友能在這種情況下相逢不知多麼好。”
善忘健忘有什麼不好呢。
志佳想起一件事來。
方小姐同一位作者有過節,多年不相往來,漸漸那位作者後悔,欲同方小姐重修舊好,一個電話過來,先咳嗽一聲:“方,我倆之間有些誤會早該冰釋一一”好一個方小姐,打個哈哈,“誤會,我倆有什麼誤會?你一向當我是姐妹,我們一貫友好,沒有誤會,近日只不過大家忙得死去活來,無暇交際應酬……”
善忘可以泯恩仇,何樂而不為?
“開頭,我們絕不相信你是真的忘記。”
“於是有人叫你來試探我。”志佳微笑。
華自芳默認。
“化名黃珍。”
“那是我在學校戲劇班用過的藝名。”
“我連那個也一併忘記。”
“我們是在那裏認識應君的。”華自芳口氣平靜。
“我昨夜嘗試撥電話給他,他異常無禮,並且好似憎恨我。”
“他恨我比較多點。”
“是嗎?我不敢肯定。”
“他一向不是個大方的人。”
“自芳,你到本市,可有與他聯絡?”
“我同他己沒有任何關係。”
“那倒是好,乾淨利落。”
華自芳站起來,“我也擅長忘記。”
當下志佳不出聲。
過一會兒她語帶雙關地説:“自芳,這裏暫時沒你的事了。”
華自芳何等聰明,自然聞絃歌而知雅意,立刻告辭,“你知道在何處可以找到我。”
佟志佳目送她出去。
佟志佳像華自芳嗎?不,華自芳厲害得多。
有意無意,她把歷史重演一遍,同樣出任佟志佳的好友,同樣與佟志佳的男友密切來往。
佟志佳沉着臉,此刻她已經成熟,她不會輕舉妄動。
她沒有預約就跑去找小郭。
“哎呀,”小郭這樣稱呼她,“患失憶症的小姐。”
佟志佳坐下來就説:“我正式聘請你為我尋找自己。”
“我想你告訴我,自八五年至八八年間,發生過什麼事。”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那只是一個大概,我要知道細節。”
“佟小姐,人清無徒,水清無魚。”
“小郭先生,”佟志佳把身子趨向前,苦澀地對他説,“如果我不先把事情統統記起來,試問我如何真正地忘記呢。”
小郭看着她,“這倒是真的,在你這種年紀,真,還是假,仍然重要得不得了,非搞個水落石出不可。”
志佳見小郭在這種時刻還不忘諷刺她,不禁啼笑皆非。
“小郭先生,我想知道到底是誰對不起誰。”
“當然是他們辜負了你。”
志佳愕然,“你怎麼知道?”
小郭笑:“誰會承認自己有錯?當然都是他人無良。”
志佳不再出聲,小郭先生嬉笑怒罵,句句自有真理存在。
“讓過去成為過去,不就算了。”
志佳反問:“你不接生意,如何過活?”
“我?你少替我擔心,”小郭笑,“我有一個既美且慧還十分富有的拍檔。”
志佳沒好氣,一時煩惱攻上心頭,怔怔落下淚來。
小郭終於放下手上的一本書,訕訕地説:“這是下集,上集不知去向,不知是誰不告而取,我最討厭書分幾冊,應該厚厚地釘在一起。”
志佳打開手袋,把上次拿走的小書取出還他,“反正我沒時間看。”
“你看,”小郭逮住機會,“你做了一次賊。”
“我是無意的。”
“説不定華自芳也純屬無意。”
志佳不響。
“你必須承認,華自芳也純屬無意。”
志佳不響。
“你必須承認,華自芳是個嫵媚的女子,自有吸引男性之處。”
“一次,再次?”
“也許,你的男友們定力都有問題。”
志佳紅着眼坐在小郭面前。
“好好好,我接下這件案子。”
志佳抬起頭來,“這是你一貫的手法吧,叫顧客苦苦地哀求你,”
小郭只得説,“啐!”
這時有電話進來,小郭忙着接聽,轉過頭去。
佟志佳趁他不在意,把上下兩集偵探小説都收進手袋裏去。
偷取,是最過癮的一種行為。
佟志佳為自己辯白:她不知道失去多少,故此在小郭處取回一些,作為補償,否則,世界也對她太不公平了。
這時,佟志佳已沒有可能恢復原先平靜的生活。
她失卻自信,必須要尋回過去,分析得失,才能從新開始做真的佟志佳。
下午,正在開會的時候,朱爾旦找,志佳把會議丟到方小姐懷中便出去應話。
小朱説:“沒事,純是問候。”
“你不會無緣無故問候我。”
小朱咳嗽一聲:“要出來談談嗎?”
昨日黃昏,小朱看見倉-的車子停在行政大廈前面,故走過去打招呼,遠遠看到有個女郎坐車上,滿以為是佟志佳,俯下身子,一聲志佳,那女郎轉過頭來,雪白一張陌生面孔,小朱才知道造次了。
訕訕地退下,才替志佳不值。
他已聽説最近倉-車子常接載一個神秘的女子,沒想到會被他親眼目睹。
倉-不避人,可見不在乎,不在乎人言,還是不在乎佟志佳?小朱恨倉-不懂得珍惜志佳。
那白臉女子雙目斜飛靈巧,一看便知不是個好相處的角色,不比志佳,什麼時候都懂得替人留個餘地,人結人緣,朱爾旦永遠是佟志佳的擁躉者。
熬了一夜,他便找志佳問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