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今天的確早回來,但回到家中才喝一碗湯便説累,隨即倒在牀上,沒説上三句話就渴睡,然後支持不住,咚一聲墜入夢鄉。
我只好一個人在書房看電視至十二點。
樓上不停的有人走來走去,腳步聲閣閣閣,樓上那位女士真奇怪,彷佛上了發條似的,每夜十點半左右回來,開始到處走動,直到十二點半,可是一清早七點缺十五分,她又起牀,穿上高跟鞋,來來回回的走動,甚至敲響水管,她到底幹哪一行,什麼年紀,我不得而知,但叫我像她製造那麼多的聲響,的確是件苦差。
她為什麼不在卧室鋪上地毯?
我是一個寂寞的女人,否則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做文章。
我嫁了一個商人,像古詩《琵琶行》中形容,商人重利,老與妻了離別,一年倒有六個月在外國,老是出門.即使回來,應酬多,工作勞累,早睡晏起,見面的時間也不多。我幾乎沒成為怨婦。
與春生吵過幾次,他老怪叫:“我在外頭又沒女人,你總不能不讓我做生意賺錢呀。男人成天在家幹什麼?打毛衣?那時候你才悲哀呢。”
想想也真是,他也是為了這個家。
上個月生日,他送我的禮物是一條我向往已久的鑽石項鍊。儘管市面不景氣,他還是拿珍貴的現款買奢侈品給我,這樣的丈夫,在一般人口中,也不能説了。
現在我有一份不錯的工作,精神全寄託在那上頭,他不累我也頂累的,於是不再對他冷落我發出怨言,不過心裏,可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我有與他相處比較長的時候,通常是在應酬中。那時的陳春生先生精神煥發,談笑風生,令不少女士向我投來豔羨的眼光,認為我好福氣。
是的,隔壁的草地,永遠青綠,看別人的生活,自然只看到較好的一面。昨天去一個舞會,我們分開桌子坐,他與朋友大講大笑,我與兩位小姐閒談。張小姐是職業女性,開著一家設計公司,自任老闆。大概是蠻能幹的,否則為何如斯憔悴。
她襟前別著一隻鑽石胸針,很眼熟。是,我見過,這原來是一條鑽鏈上的墜,拆下來一物兩用,但瞞不過內行人的眼睛,至於項鍊,大概也可以拆作手鐲,這樣倒好,變來變去,多些花樣。
有些女人穿皮大衣也一樣,長大衣鑲幾條拉鍊,下巴拉掉一截,可作披肩,再扯去一截,變為短褸,像跳脱衣舞似,説不出的倒黴。
不過張小姐是勞動婦女,奢侈品來得不容易,也就不能追究了。
她在説一宗閃電結婚與離婚事件,整個過程只歷時八個月。
她感喟的説:“真偉大,咱們那時候走八個月還沒拉手。”
我説:“時代不一樣,以前再不愉快的婚姻,一拖也就八年。”
“時間就是這樣拖光的,還講什麼青春。”
我點點頭。
“其實女人也不一定要結婚,但是嫁不掉,非常沒面子,尤其是離婚後無人接手,那境況真是不堪設想。為了社會的習俗,女人真是犧牲良多。”
我還有什麼話好説。
大家都不是十八廿二的少女,都有一片苦況,多想無益。
我在牀上翻來覆去,好久才睡著。
第二天早上去看春生起來沒有,他卻已經出門了。
女傭説:“先生去接飛機。”
我只好獨個兒去上班。
下班本想叫春生一起去看一個畫展,可是他女秘書説他出去開會。
我永遠見他不著。
我自己在畫展場地溜噠,氣就漸漸的平了。
凡事要退一步想,到如今還嫁不出去,那還不是更寂寥,到底結婚已有六年,難道還如膠如漆不成。
“嗨。”有人向我打招呼。
誰?
一個年輕人,笑得唇紅齒白,我不認識他。
他充滿青春氣息,身裁好得沒話説,頭髮剪時下流行的陸軍裝,衣著輕鬆。
“我是陸文通。我們是見過的,陳太太。”他笑瞼迎人。
叫得出我的名字,大抵是見過我。
我看著他,不知如何開口寒暄。
“我父親是大智洋行的陸大智。”他又笑説。
“呵。”我完全記起來,陸大智是春生的老拍檔之一。
他很瞭解的看著我笑,容忍著我的健忘。
我不好意思,“爹爹好嗎?”
“很好。”他跟著我,沒有離去的意思。
我很覺奇怪,咦,我同他又不熟,又是他的阿姨輩,上來打個招呼,已經足夠禮貌。他有何企圖?
我偷偷看他,他雙手插在日袋中,一副悠閒。
他問我:“倦了吧?要不要去喝杯東西?”
他倒是很體貼哇,正合我意。但與他去,可尷尬相,於是略一遲疑,笑道:“我請你。”
“都一樣。”他説。
這個英俊的男孩子正當盛年,我想,大好前途在等著他,前面是康莊大道。
這些年來,我到底做過些什麼?我很感嘆,時光白白浪費。
我們在咖啡座坐下。
陸文通説:“你總是這樣心思不屬的。”
我被他説得笑起來,“你見過我很多次?”
“每次都不知在想什麼,目無焦點,不像宴會中其他女性,急急打量其他同性身上的穿戴,以及釘住有可能性的異性。”
我很慚愧,“你錯了,我同她們一樣。”
“我不信。”他搖頭。
我只得笑。
他把我想得太好。
我與其他的女人一模一樣。工作不過是消磨時間,其餘的精神都花在吃喝穿上頭。
“你喜歡畫?”他問。
“我不懂,凡是花花綠綠的都看。”我笑。
“我不信。”
我説的話他沒有一句相信。太難了。
“你是一個奇怪的女人,別人只有三分才華,幾乎用棚架都要充足十分,而你,你卻來不及的掩飾自己,為什麼?”
真的,有人叫我一聲,我都巴不得用塊布遮住頭,不叫他們把我認出來。
我笑説:“人各有志呢。”
“你是很有風華的。”
是呀,我暗想,女人長得不美,便只好以風度取勝。
我伸出手,“很高興你請我喝咖啡。”那意思是時間已到,我要打道回府了。
“明晚有沒有空?”他站起來替我拉椅子。
“什麼?”我沒聽懂。
“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跳舞。明天父親不用車子,我可以借來接你。”
我怔住,張大眼,不知如何回答。
這時有個嬌俏的,二十歲左右的女孩於走過來一把抱住陸文通的腰身。
他尷尬地,有點粗魯的推開她,那女孩子一怔,眼光落在我身上,帶著敵意。
我連忙轉身走,不欲淌這個渾水,現時的女孩子不要臉的居多。
路上熙來攘往,很難叫到車,我站了十分鐘,才發覺陸文通還在我身後。
“你——”我很詫異,他是故意的?
他説:“明天如何?”
我母性地替他整整衣領,“明天你同那個小妞去,對於你,我一輩子也不會有空。”
他看著我。
我拉開一部空街車的車門,“我不會喜歡勃拉姆斯。”我笑説。
大力關上車門,絕塵而去。
我想他是明白那句話的。
回到家,春生坐在沙發上打肫。這人,不知是否在外頭做賊,一到家總累得倒下來。
老實説,就算我同別人約會,他也不會知道,他總是在渴睡。
等睡夠了,又該搭飛機往外國去了。
我微笑著搖搖頭。要改變一個人是很難的,説過幾次,他無動於中,我也就不再要求什麼。
我買了毛線在家中編織。
賢良得簡直不成話。
星期六下午與一班太太喝茶,正在聊天,忽然之間,有一隻手伸過來搭在我肩膀上,我一轉頭,面孔馬上紅起來,這不就是陸文通。
“一會兒我在門口等你。”他湊近我身邊説。
我被他呵出的口氣弄得一邊面孔癢癢的,漲紅面孔。
他説完話走開,我卻被身邊那幾個太太的詫異目光,弄得無地自容。
我被逼説謊,“那是我侄子。”
章太太笑説:“不説,咱們以為是你小男朋友。”
胡太太説:“她不是這樣的人。”
“那倒是真!”籃小姐笑,“她最規矩,與陳是模範夫妻。”
我立即把話題叉開去。
這頓茶吃了很久,我是故意的,好叫陸文通不耐煩。
但是他沒有。他不知多麼輕鬆,站在門口等我。
我四周看看,拉起他便往停車場躲。
“你想害我?”我蹬足。
他笑,“你真有趣,像活在六十年代。怎麼,已婚的太太不準有自己的朋友?”
“人家不那麼想。”我瞪他一眼。
“人家無論怎麼想也拿你無可奈何。”他説:“你何必理會?”
“但名譽是人的第二生命。”我眼睛瞪得老大。
“哈哈哈,你的意思是名氣是第二生命,現在時勢不一樣了。”這個男孩子説話真另有一功。
“不管你們現在的價值觀念如何,”我悻悻然説:“我還是那個時代的人。”
“去吃頓飯有什麼關係。”
“你再胡説我就要生氣了。”
趕回家中,看到春生在監督女傭收拾行李。他又要出門。
“這次去哪裏?”
“還不是紐約。”他正眼也不看我!一副煩惱相,“此刻氣温約零度,凍死我。”
我説:“我去把那件厚大衣取出來。”
“又脱又穿,煩死了,一會兒不是掉失護照就是不見手套。”他煩得不得了。
“你怎麼了?”我問他。
“我不捨得離開你。”他忽然説。
我在毫無防範的情形下聽到這句話,怔住,感動至心慌,這些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説這種話呢。我連鼻子都酸了,但覺一切忍耐至今都彷佛修成正果。
我拍拍他的肩膀,“不怕不怕.我都習慣了。”
他坐下來,“我想告一年長假!與你坐一隻輪船去渡假。”
“男人沒有工作怎麼行?”我説:“不可以這樣縱容自己。”
“可是你——”
“我也有工作。”我微笑。
“這些日子來,我知道你很寂寞。”
“放心,我又不是愛熱鬧的人,非得夜夜笙歌不可。”
我們坐在沙發上,談起心來。
他很不放心,“最近你彷佛很沉默。”
“沒有,你多心。”我一再向他保證。
“我情願你同我吵吵吵,像以前那樣,吵架也是一種交通的辦法。”他握住我的手。
“是嗎?”我啼笑皆非,“真有此事?人家還説家和萬事興呢。”
“這次公事之後,我也想改變公司方針,多點在家陪你。”
“我先領這個情,”我説:“你別煩惱。”
他笑了。
我很開心,至少春生是關懷我的。
我送他到飛機場。他將於一星期後回來。
他一走,我又要開始沉悶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看看愛看的電視節目,與太太們吃杯茶,生活乏善足陳。
只是那個叫陸文通的男孩於,老是不放過我。
真奇怪,我們會在各種場合碰見。
他永遠那麼英俊時髦,身邊一直有女孩子纏着他。那些女孩的大膽,足以使觀者臉紅。
有些索性與他擠在一張椅子上!手臂掛住他的脖子,而他呢,總有空過來與我打招呼。
我有點煩惱。這個“侄子”遲早要給我找來麻煩。
他不過想與我約會。
吃一次飯又如何?我很好奇。
這一生人我如描紅簿的抄寫員,一切要在界限中填上色彩,不得越雷池一步,我想冒一次險。
那日我去取車子時碰見文通。
我忍不住搖頭笑,“你!”
“我故意的。”他閒閒説。
“怎麼找到我?”我不服氣。
“太太們,還有什麼地方才可去的?”他説:“還不是這幾個地方。”
我遲疑一下問:“你們呢?你們多數去什麼地方?”
“我們?”他詫異,“怎麼。你有興趣?”
“如果你肯陪我的話,不妨見識一下。”我説。
他並沒有拍手稱好,臉色反而很沉重,“你想清楚了?”
“如你所説,吃頓飯有什麼關係。”
“我是騙你的,”他説:“一切事情都是從一頓不經意的晚飯開始,然後如江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是嗎?這麼嚴重?”我微笑。
“你不相信?很多人在開頭的時候都以為他們可以控制場面,但到最後,感情本身有了生命,完全有它自己的旨意。”
我笑,“那麼算了!我們不去吃飯了。”
“不。”他拉住我的手,深深吻下去。
我想縮手已經來不及。
從來沒有人吻過我的手。那感覺很奇怪,但非常的好。
“我不止想與你吃一頓飯。”他説。
“別説太多了,”我説:“你的車還是我的車?”
“我的車。”
他把車子開到郊區去,那個地方很偏僻,因駐有英軍,故此開著西菜館,風景非常好,價錢也不貴。他們年輕人很會得化腐朽為神奇。
我喝著白酒,吃著海鮮沙律,説:“不錯,不錯。”
“喜歡?”他笑。
“會得上癮。”我點點頭。
“你怕不怕?”他問我。年輕的眼睛純如兩潭子水。
“我怕你年輕的女友來捏死我。”我説。
最後的一道甜品他替我叫了冰淇淋,火燒雪山。多年也沒有吃這道菜了。
這是小孩子吃的甜品,我雖然節食,但也吃了很多。
“好不好吃?直接了當是不是?你們吃的食物多數扭扭捏捏,什麼愛情果雪芭之類,一點也不實際。”
我不知如何回答他好。
“我很喜歡你;你有成熟女人的韻味,但沒有滄桑。”
“謝謝你。”我説。
從來沒有在一個晚上,聽到這麼讚美之詞。
我伸伸腿,或許他説得對,就是這樣開始的。一次約會之後,覺得有趣,覺得很投機,
覺得有人陪好過獨自守在家中,因為寂寞是人類最大的敵人,所以失去控制。
我用手摸著頭,想到老遠。
忽然我悲哀了,我應當怎麼辦?有沒有指示?
“怎麼一回事?剛才你還好好的,現在又不快活了。”
我不出聲。
“我們走吧。”我又膽怯。
“好的。”他似乎很明白,“自沙灘那條小路走回去。”
我與他走下去,小徑用石板鋪出,石隙中生出青苔,一邊是沙灘,風景非常可觀,像南歐某個小鎮。
奇怪,我從不知道本城有這麼美妙的地方,心又定了一點。
我們找到車子,他送我回市區。
臨別時説!“你這麼純潔,我真伯教壞你。”
我嗤一聲笑出來,他竟説出這樣的話來。
我向他告別。與朋友約會,並不算越軌,我不需要如臨大敵,況且春生就要回來。
當天深夜,我接了個電話!是春生打來的。
他説:“我這裏有要事,要多住幾天才回來。”
我很失望,幾乎用哀求的語氣説:“你馬上回來好不好?”
“我不行,只是遲數天而已。”
“少賺一點,春生,錢我們已經夠用了。”
“好好的等我。”他根本不願意多説,掛上電話。
我嘆口氣,一切應允都屬虛假,他的習慣永遠不會改變,我將永遠在家痴痴的等。賭氣出去找個假期吧。
我用力將在織的毛線一腳踢開,生氣。
引誘會得一直來,春生別太穩坐安樂椅。
我氣平了以後,便對牢窗門看風景,一站便數小時。
我們家的露台風景很好,一望無際,海港旁車如流水馬如龍,非常壯觀。
我站得腿都酸了,才坐到沙發上,也沒有開燈。
我沒有吃飯,菜涼了自然有人收回去。
客廳中也沒有插花,春生不在,我就省些功夫,錢還是其次,插花講心機,色香俱全的花並沒有多少,光是親自去選已經夠躊躇,更不要説其他。
家裏面起碼有十隻八隻各式花瓶,春生比較喜歡水晶瓶子。
我在沙發上瞌著。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朦朦彷佛已去到很遠的地方,悠悠然忘卻一切不快。
是電話鈴把我喚醒的。
開頭我還不知道是電話,過半晌,才知道它就在茶几上,是春生?不會,他一向體貼,不會無端在半夜打電話到家。
女傭已經睡下,只得自己聽電話。
“喂?”我取起話筒。
“是你?”那人驚喜。
“你是誰?”我馬上警惕起來。
“文通。”
我啼笑皆非,“半夜三更打電話來作甚?”
“看你會不會來聽。”
“會又怎麼樣?”
“跟你聊天。”
“別胡鬧,我要睡了。”
“你要是睡得著,就不會聽得到這個電話。”
“你想怎麼樣?”我笑問。
“沒有怎麼樣!聊聊天。”他又笑。
“剛自的士高回來?”
“嗯,逃回來,越來越沒有癮。”
“你們這些年輕人,都被縱壞了。”
“你比我大多少?這麼德高望重,何必假裝年老色衰來保護自己?我不見得會絕望到同一個老太太夜半通電話。”
我哈哈大笑。
“聽到你笑真開心。”
我的確不常笑。生活並非過不去,但老是像欠缺什麼,無法高聲的暢笑。
“我認為你是可以開心一點的,”文通説:“開頭我對你不懷好意,但是現在真的想與你做一個朋友。”
我好奇,“有這樣的事?”
“嗯,我不是一個好人。”這孩子在夜半向我坦白。
我再度哈哈高聲笑起來。
“明晚出來如何?”
“一言為定。”我説:“晚安。”
開頭我還有些擔心,此刻知道他孩子氣得那麼厲害,頓時安下心來。
出奇的事還在後頭。
第二天下午在辦公室就接了春生的電話。
我當然有此一問:“你在哪裏?”
“我在飛機場。”
“什麼?不是説要遲迴來?”我意外到極點。
“我決定早回來,不可以嗎?”他有點氣鼓鼓,“你還不來接我?”
“不行,我有一個重要的會議。”我説:“你為什麼不叫公司的人接你?”
“我要你出來。”他纏住我不放。
“春生,”我笑説:“別胡鬧。”我掛斷電話。
他回來了,開會時我想,今天約會與文通不作數。該死,我甚至不曉得在何處聯絡文通。不過不要緊吧,結了婚的女人也可以有自己的朋友,即使他是男性,甚至是年輕漂亮的男性。
下班以第一時間回到家,春生在罵傭人。
“下碗麪她弄即食麪,我還要傭人幹什麼?”在發脾氣。
我連忙放下手袋到廚房去做蝦子面給他吃。
端出來他又罵我,“你叫我回來有什麼用?回來叫我坐冷板橙?開會,開什麼會?,家裹等你賺錢來買米?”
我呆住,一向春生對我是內疚的,他從來不敢對我發脾氣,今天是怎麼一回事?
我説:“你累了,還不吃了東西去休息。”
“休息,我幹麼要休息?”他拍下筷子。
他分明是找麻煩,我不去理他,到浴室去卸妝。
他捧著麪碗追進來,睜圓了眼睛,“回家就落妝,對著丈夫不用漂亮?”
我覺得有趣新鮮極了,笑哈哈的聽他尚有什麼下文。
女傭進來説:“太太的電話。”
我有點分數,他一定是聽了什麼新聞回來。
是什麼人向他報耳神?
“誰?”他拿著聽筒。“誰?啊!藍小姐!你等等。”
我取過話筒,白他一眼。我與藍小姐講了幾句,放下電話。
女傭取過我的衣服來問:“太太,穿那一件?”
“你要出去?”春生跳起來。
“也許,如果你需要我作伴,我會得推掉他。”
“他是誰?”
“朋友,人總得有朋友,春生。別不講理。”
“我不許你去。”他橫蠻的説。
“有話好好説,大家這麼久的夫妻,不要不講理。”
他沉默下來。
過一會他説:“我請你今晚陪我。”
“好,我接受你的請求。”我是個很合理的人。
他尚怏怏不樂。“那人是誰?”
“小孩子。”我説:“陸大智的兒子。”
“現在的小孩子才壞呢。”他憤憤不平。
“我不出去就是了。”
“他有什麼道理來約我老婆出街?”他拍案而起。
“藍小姐也約我哩。”我説:“罷了。”
“女人約女人又不同。”
“這話太封建。”我説:“你自己想想有沒有理。”
電話鈴又響,我以第一時間搶聽,果然是陸文通。
我説:“我正想找你,今夜的約會要取消。”
春生在一邊虎視耽耽。
“陳先生回來了,是不是?”他在那邊問。
“你怎麼知道?”我訝異。
他笑,“我通知他回來的。”
“嘿!”我放下電話。
春生瞪著我,我也看著他。
他説:“我以後這三個月,都不會離開香港。”
我站起來,“我還以為是一年呢,你答應放一年假陪我。”
“你先去拿三個月無薪假期陪我才真。”他悻悻説。
沒想到他這麼重視我,我心中感動起來,這次是真的了吧,他該有時間陪我了吧。
我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他也伸手過來,緊緊握住我。
女傭問:“是不是在家吃飯?”
春生答:“不,在外頭吃。”又同我説:“快去化妝換衣服。”
我馴服的站起來。我一向是腎妻,女人如有個好丈夫的話,都是賢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