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四月。
早上仍豔陽高照、春光煦然,下午便烏雲密佈,落下綿綿春雨。
不過不管天氣的變化如何,胡筱媚的情緒一整天都籠罩在一片沉鬱陰霾中。
離開聖德島兩個月了,她至今仍一事無成,半個人也沒勾引到,這已經不是挫敗和沮喪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境了。
她甚至無法分清,此刻落在臉上的是雨水,還是自己的淚水。
茫然沒有目標的任憑雙腿帶着她的軀體四處的遊蕩,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也沒有發現自己來到了市郊,雙腳只是不停的走着走着,彷佛要走到天涯海角去。
她太沒用了,她很清楚,身為狐狸精的後裔,體內流動的是妖惑的血液,她居然連個人都吸引不了,用不着族人來指責她,她也沒有顏面回去面對族人和祖先。
為什麼其它的族人輕易的就可以誘惑到那麼多人,而自己卻一點都沒辦法,她不懂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她也一樣是按照着學院所教授的魅術去做,何以一再的無功而返,無法讓男人迷戀上她?
她所有的自信至此全被摧殘殆盡!在他們狐狸精一族輝煌悠久的歷史中,不知道還有沒有出過像她這麼無能的子孫?
冰涼的雨絲落在她身上,她不覺得冷,渾身濕漉漉的她,只覺得天地間不再有她的容身之所。
模糊失焦的視線落在迷濛天際的盡頭,她不知今後該何去何從,是該努力的把握住這僅剩的最後一個月,盡力的完成校長親下的考驗,還是索性就此放棄,別再白費心力了?
然而身為震古爍今、留名青史的狐狸精後裔,她若是就此退卻,非但辱沒了先祖,也對不起自己受了二十三年的狐狸精養成教育。
從在母親腹中起她就耳濡目染着勾引魅惑的胎教,襁褓時期更是在淫聲浪語中一點一滴的成長,迄今卻迷惑不了半個人,她何其失敗愚昧呀!連她都快要看不起自己了。
也難怪他要那樣貶抑輕蔑自己了,思及那個人今早説的那些話,她的心不由得一陣抽痛。
咚。
「哎呀--」腳下踢到一物,她冷不防直挺挺的跌了個狗吃屎。「好痛哦!」
瞄向左手,擦破皮的掌心滲出腥紅色的液體,她揪擰眉心,眼中滴出和雨絲一樣的透明水液,吸吸鼻子,嘴巴一扁,索性放聲嚎啕大哭。
「唉。」幽幽的嘆息輕輕響起。
突來的嘆息聲淹沒在她的哭聲和雨聲中,她沒聽到,繼續將這些年來心中積存的委屈藉由淚液發泄出來。
多年來她一直偽裝成不在乎別人嘲弄諷刺的模樣,以為在一次又一次的冷言涼語中,她早學會了堅強,此刻她才明白,她只是用倔強包裹着自己的脆弱……她就坐在雨中悲泣着,淚水如泉水般不斷的湧出,良久--
「哭吧,盡情的流淚吧,把心裏所有的不開心,全都讓它隨着淚水流泄出來。」
誰在説話?胡筱媚眼裏含着淚花,狐疑的四下望了望,下着雨的荒涼路上除了她之外,沒再看到其它的人。
「沒人,我聽錯了嗎?」她從地上爬了起來,伸出去的手原本想揮一揮沾了塵埃的衣服,卻陡然發現渾身濕透的她根本無從揮起,只怕手一拍下,會濺起衣服上的水花。
眼角的餘光瞥到身後左方之物--那是一架十分古老的留聲機,紫銅打造的雕花喇叭,黃銅材質的喇叭管,背部是以鑄鐵製成拱形的基架,底座為桃木色,以手搖轉動。
然而她的目光並沒有停在留聲機上,她瞠大的眼眸注視的是坐在雕花喇叭上方、一個穿着白色希臘式長袍的女孩。
「妳、妳……剛才是妳在説話嗎?」她吃驚的瞪住有着一頭褐色波浪長髮、一雙紫羅蘭色眼眸的少女。
腦子傳遞來的訊息告訴胡筱媚,眼前這位俏麗的少女並不是「一般人」。
「妳好,我叫荷米絲,是魔女莉莉絲的女兒之一。」她笑意盈盈的開口。
「妳不是人。」她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胡筱媚體內擁有狐狸精的血統,眼力非凡,看出她是一抹沒有實體的靈魂。
「沒錯。」荷米絲大方的承認,「因為我生前得不到美滿的愛情,死前,我不希望人間再有這樣的遺憾,便施咒於這架心愛的男人送給我的留聲機上,期望可以促成有情人兒成雙成對。」
「噢,這樣的心願聽起來很……奇怪。」在她所受的教育中,從來沒有所謂的成雙成對這種事,在惑愛學院裏她所學到的事是,引誘別人死心塌地的迷戀自己,其中並不包括愛上對方。
她忽然想到,既然人家自我介紹了,她也該介紹自己才對。「我叫胡筱媚,是狐狸精的後裔。」
荷米絲紫羅蘭色的眼睛漾過一抹淘氣的神采,笑着點了點頭。
「難怪我在妳身上感受到一抹平常人所沒有的氣息,原來妳擁有狐狸精的血統。對了,妳剛才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眼淚雖然可以舒緩情緒,但是如果有個可以傾吐的對象,更有助於心情平靜下來。
「我?!」經她一提,胡筱媚適才的挹鬱又攏上可愛的臉龐。
「告訴我吧,或許我可以幫助妳唷。」
「真的嗎?」絕望中彷佛看到了一絲希望之火。她是魔女,也許真的有辦法幫助她擺脱眼前的困境。
「我就是為了幫助妳,所以才特別在這裏等妳。」荷米絲從雕花喇叭上跳下來,原本僅有半人高的身影,頃刻間變得跟胡筱媚差不多高。
「咦?」胡筱媚一臉的驚疑,荷米絲是為了幫助她而來?!
「所以妳儘管説吧,把妳的委屈難過全都告訴我。」
紫羅蘭色眼眸中流露出的真誠,消解了她的顧慮,她頷首。「好吧,告訴妳也無妨。」
頂多也只是被恥笑一頓罷了,而倘若她真的能幫上她,那就太好了,她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和雨水。
見她收住了眼淚,荷米絲輕漾一笑。「在妳説之前,留聲機的抽屜裏有一樣東西要送給妳。」
「是什麼?」她詫問,彎身將留聲機抱了起來,拉開底下的抽屜,從裏面取出一株盛開着白色小花,另一邊的頂端長着倒鈎刺的黑褐色瘦果的植物。「這是什麼,為什麼送我這種東西?」她滿臉疑問,不解她送她這種東西有何用意。
荷米絲俏皮的眨了眨眼解釋。
「它叫鬼針草,也叫咸豐草,它還有一個名字叫白花鬼婆婆,我覺得白花鬼婆婆這個名字比較適合它,因為它常年都開着白色的花,妳看它那黑褐色的細刺,簡直就像鬼魅一樣,只要有人或動物經過它旁邊,它就會如影隨形的沾附到人或是動物的身上唷。」
她神秘兮兮的接着説:「記住它的模樣,這可是種很有趣的植物呢。」
「哦。」細看它幾眼,胡筱媚將它收進衣袋裏。
荷米絲再開口,「妳把留聲機帶着,我們回去妳住的地方,妳先換掉一身濕衣再慢慢告訴我。」雨對她這樣的靈體沒有影響,但胡筱媚畢竟是人,再繼續淋下去,肯定發燒生病。
「嗯。」她也可以順便整理一下思緒,想想該從何説起才好。
兩個月前--
胡筱媚懷着一絲的惶然,以及胡曜花了一天的時間,面授機宜,親自傳授給她的教戰守則,從聖德島來到台灣。
在她抵達的是夜,便根據胡筱嬌給的資料,來到一間店名為「夜貓子」的PUB,因為她要引誘的對象常在此處出沒。
走進點着昏黃光線的店裏,入目的第一印象是這裏的格調高雅寧馨,讓人不期然的有了舒適與放鬆的感覺。
圓弧形的吧枱位於入門的左側,前方設置了十幾張高腳椅,此刻那裏幾乎坐滿了男男女女的客人。
中間靠右側是一方舞池,有幾人正在舞池中展現高明的舞藝,舞池後方是一個小型的舞台,動人的鋼琴聲從一名染着金髮的女子手中流泄,旁邊另有人用小提琴和她一起演奏。
略略打量店裏,她選擇坐在面向入口的位子,這樣一來,所有進來的人她皆可一目瞭然。
只是,不知那個人會不會來?她今晚是先來觀察一下環境,順便碰碰運氣而已,若是運氣好的話,説不定就會讓她遇到了。
眸子漫不經心四處遊移着,她點了一杯最烈的調酒,希望可以營造出一種微醺的媚態,大哥説醺然的醉態可以引人遐思。
奈何情緒緊張的她根本一點醉意都沒有,正要再點一杯調酒繼續培養醉意時,她的眼睛霍地一亮,門口進來了兩位出色挺拔的年輕男子。
來了!Lucky!第一次來就給她遇上了。
認識他們的人似乎很多,兩人一進來就有不少人向他們打招呼。他們在靠近吧枱附近的位子落坐,斜對着她,中間隔了四張桌子,
原欲起身的她頓住了動作,想起大哥説的話--觀察,對,先仔細的留意對方的一舉一動,研究他是屬於什麼樣個性的人。
是輕佻、是正經、是放浪或是古板,再決定採取什麼樣的引誘方式,這叫謀定而後動,不同的個性要採取不同的魅惑手腕,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製敵機先,達到最佳的勾引效果。
諸如是要用狐媚的姿態、憂傷的神情,狂野的性子、撩人的風騷、浪蕩的舉措,抑或温柔的細語、冶豔的風情或是酥人的邪淫、勾魂的妖嬈……等等,要視不同的對象,採取不同的手段。
就如有人喜歡吃葡萄,有人嗜吃番石榴是一樣的,有人偏好嫵媚成熟的女子,有人喜歡的是清純端莊的女人。
她瞇眼細細端詳目標物,一如相片所示,戴着一副無框眼鏡的他俊雅斯文、玉樹臨風,臉上掛着温和親切的笑容,舉止雍容而儒雅,彰顯出他是個涵養極好、彬彬有禮的男人。
她的眸光投注在他的臉上,他的一顰一笑,好似有種奇異的吸引力,讓她捨不得移開目光,就這麼痴痴的瞅視着他良久。
啊,他看過來了,那黯黑的眸子冷不防地讓她的心咚地一震,只見那眼瞳的主人輕蹙了下眉,便收回視線,繼續和同伴説話。
她不自覺的感到有點失望,莫名的很希望他那雙深沉如夜的雙眼能再看向她。有人走過去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才不得不將眼神瞟向坐在他旁邊的男子。
她認得這個人,他是相片上左方之人,長相俊美,五官細緻出色,從容的神態中透着一絲貴族的優雅氣度,然而眉宇間卻略顯輕佻的邪氣,連笑起來的感覺都很輕浮,看來就是個風流花心的男人。
只約略的掃視了對方須臾,她繼續觀察着目標物,有幾個人端了自己的酒,過去和他們閒聊着,男女皆有,聽不到談話的內容,但由他們愉快的表情中可窺出氣氛融洽。
斟酌半晌,胡筱媚決定以楚楚可憐、需要幫助的弱女子形象,接近被她編為一號的目標物--大哥説由於她的長相可愛純真,扮演小可憐會比較容易博取憐愛。
她抿了抿唇正要站起來之際,忽然發現對方買了單要走人了,她急忙也跟着掏出鈔票付清酒錢,跟了出去。
糟了,他們要上車了,怎麼辦呢?對了,佯醉。
「先生,對、對不起,我喝醉了,請問你們可以送我回去嗎?」她以假音嗲着嗓説着,大哥説嬌嗲的嗓音可以有助於行動,讓事情事半功倍。
走在前面的兩名男子,頓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連忙踩着虛浮的步伐,原是想直接撲向右側的男子身上,然後藉着醉意賴上他,豈知對方竟然側身避開,讓她重心不穩的險些摔跤,所幸及時扶住一根柱子,這才穩住身子。
「茗風,你怎麼這麼不解風情?有人投懷送抱你還閃開。」曲揚風調侃的笑道。
「你解風情,幹麼袖手旁觀,眼睜睜的看她去抱柱子?」古茗風看都沒看胡筱媚一眼,徑自走向停車場。
「呀,人家妹妹相中的對象是你,我若出手會顧人怨的。」從適才在夜店裏就見她直勾勾的盯着茗風,小臉上那專注痴迷的神色不言可喻。
見他們邊説邊離開她視線外,渾然不把她當成一回事,她連忙快步趕上他們,在兩人都坐進車子後,她不由分説的也徑自拉開後車門,鑽了進去。
「小姐,請妳下車。」古茗風沒料到她竟然會不請自入,不由得皺起眉頭,從後視鏡中望着她,這麼大膽沒有分寸的女孩,他倒是第一次遇見。
「我、我醉了,拜託你載我一程。」胡筱媚趕緊裝出一副不勝酒力的模樣,倚靠在後座上。
「揚風,去拉她下車。」古茗風瞄向右側的曲揚風,語音不輕不重,卻聽得出來有幾分不耐。
「不要吧,都上車了還硬攆人家,如果不遠的話,我看就送她一程好了。」曲揚風笑嘻嘻的回頭打量着她。「喂,小妹妹,妳要我們送妳回家,好歹也要説個地址吧,妳家在哪?」
「家?」她一愕,直覺回道:「我沒有家。」家,這個字眼對她而言十分的陌生,他們胡氏一族的小孩,一出生後,泰半集中由惑愛學院撫育教養,等到他們滿十二歲以後,才會擁有自己獨立的一間房間,那間小小的宿舍算是她的家嗎?
「妳蹺家呀,這樣可不太好哦,妳爸媽會擔心妳的,我勸妳還是快點回家,別讓家人為妳操心了。」見多了蹺家的少女,曲揚風柔聲勸哄。
「我根本不知道我爸爸是誰,至於我媽,從五歲後我就不曾再見到她了。」親人中會關心她的僅有大哥而已,思及大哥,她決心這次一定不再讓他失望,否則她真的沒臉回去見他。
曲揚風有點意外她的話。「那妳還有其它的親人吧,他們住哪?」她總不會是自己把自己養大的吧。
「……我大哥他住在很遠的地方,我暫時不能去見他。」要等她順利的通過校長親自指定的測驗,她才能回聖德島見大哥。
「那這樣可難辦了,妳希望我們送妳到哪去?」他蹙眉問。
「揚風,別跟她説這麼多了,讓她下車就是。」古茗風沉穩温和的俊顏上流露出一絲的厭煩,早看出來她打算藉着酒意賴上他們,對這種女孩他一向沒啥好感,不想沾惹。
胡筱媚以假音佯裝出楚楚可憐的音認。「我是真的沒有地方去嘛,拜託你帶我回去,我願意服侍你。」先接近他,這是第一步,接着再找機會引誘他。而且她不能老是住在飯店裏,開支太大了,身上所帶的錢不多,她必須要節省花費。
「服侍?」宛如聽見好玩的字眼,曲揚風笑道:「小妹妹,妳説説妳打算怎麼伺候我們古少爺呀?」
她羞澀的低下頭。大哥説過,有些男人喜歡含羞帶怯的女孩子。
「我……他希望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誘惑有兩種,一種是用肉體迷惑對方,使對方沉浸在性慾的歡愉中不可自拔,不過這是比較下等的手段。
高明的手法是用眼神、表情、氣質、聲音以及肢體語言,撒下綿密的情網網住對方,使對方瘋狂的迷戀上自己,進而死心塌地的成為自己愛的俘虜,提供金錢以及勞役的驅使。
惑愛學院最後三年主要傳授的便是後者;老師們也比較鼓勵學生採用這種方法。
缺少妖嬈曼妙身姿的胡筱媚並沒有打算以肉體來迷惑對方,她只是想暫時虛與委蛇,屆時,再趁機引他迷戀上自己。
「妳想玩援交嗎?那就不該找上茗風,這傢伙是最討厭這種事的。剛才夜店多得是願意提供金錢享受一夜情的人,妳應該找那些人才對。」曲揚風笑了笑道,語氣裏並沒有輕蔑的意味,純是實話實説。
「不,我誰都不要,我只是希望能留在他的身邊而已。」其它的人都要等她征服了這個頭號目標再説,如果她不能魅惑他,即使成功的引誘了再多的人,也是白搭。
在他們説話間,古茗風發動車子上路,目標是最近的警察局。既然是蹺家少女,還是交給警察來處理好了。
胡筱媚注意到車子的移動,兀自開心的想着他一定是被自己方才的話打動了,要將自己載回家中。太好了,成功的跨出了第一步。
「對了,説了半天,還不知道小妹妹妳的芳名呢?」曲揚風側眸斜瞟了古茗風一眼,兩人是一起長大的表兄弟,毋需開口問,他即明白他的用意,也不説破,仍和胡筱媚閒扯着。
「我叫胡筱媚。」一邊告訴他們是哪三個字,一邊努力的綻出甜美的笑容。「對了,那你們叫什麼名字?」
筱嬌給她的紙條上並沒有寫上姓名,只有目標物常出沒的地點以及住家的地址而已,她心想既有相片,又有地址也就沒問了,省得還要面對筱嬌那蔑視的嘴臉和冷嘲熱諷的言詞。
「妳不知道?」曲揚風顯得有點詫異,她不是就是看上他們的身份,所以才死命纏上來的嗎?
「我不知道。」她一臉茫然的搖頭。
不管她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曲揚風也不介意的笑着回答。「我叫曲揚風,至於我身邊這位則叫古茗風。」
問清了他們的名字要怎麼寫後,胡筱媚正要開口再説什麼,就聽見一陣鈴聲響起,曲揚風取出手機接聽。
「喂,什麼?現在!真會給我找麻煩!好啦,我馬上過去。」收起手機,他對古茗風道:「茗風,靠路邊停一下,我要先下車。」
古茗風睇過去一眼,「又是那件事?」平素温和的嗓音有一絲的不以為然。
他摸了摸鼻子,沒説什麼的點了點頭。
「要我送你過去嗎?」古茗風望向他問。
「不用,我叫出租車去就可以了,你送小妹妹吧。」
「我知道我説什麼你都聽不進去,不過我還是要説,為那種人不值得。」他温和的俊臉上閃現一抹少見的嚴肅。
曲揚風聳了下肩道:「我明白,我會想辦法儘快解決的。」車子停下後,下車前,他朝胡筱媚揮了揮手,「小妹妹,妳自己好好保重,別太貪玩了。」語畢,關妥車門,他招了一輛出租車。
古茗風在他坐上出租車後重新將車子駛上路,繼續開往警察局。
車內突然一陣靜默,胡筱媚試着找話題。「這裏離你家還有多遠?」調酒的後勁發作了,她開始覺得頭昏沉沉的,視線有些迷濛起來。
經過一陣窒人的沉默,就在她以為他大概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時,車內輕輕響起了兩個字。「不遠。」話甫落,車子便停在一棟磚紅色的建物前。
「下車。」和氣的語調裏有一種不容人抗拒的威嚴。
「咦,到了嗎?」她瞇着微醺的眼,看向窗外,初次來台灣,她並不知道這種建築便是負責維護治安的警察局,依言下了車。
古茗風詫異的瞟了她一眼,沒有意外中的鬧彆扭,她竟然還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宛如認不出這是派出所,他疑惑的跟着推開車門。
「這就是你家嗎?」她扶着有點沉重的頭,好奇的仰頭望着眼前這棟三層樓的建築物,沒留意到門邊的幾個金色的字體。
「進去。」她在跟他裝瘋賣傻嗎?居然連派出所都不認得。反正等把她交給警察後,就不關他的事了。
走進去後,他向輪值的警察客氣的道:「警察先生,她是蹺家的少女,麻煩你們處理一下。」
「咦,蹺家少女,誰呀?」胡筱媚愣了愣,左右瞧了瞧,最後才發現他們在討論的人竟然是她,且從他的話中,她明白了這裏不是他家,而是警察局。
她瞪住古茗風,「我才不是蹺家少女呢,我早就成年了。」
「妳成年了?!」古茗風全然不信的上下打量着她,從她稚氣未脱的可愛臉龐,到發育不是太好的胸部,接着來到有點短的雙腿,怎麼看都像是未滿十八歲的少女,她最多隻有十六歲,説不定才十四歲也有可能。
深黝的視線最後定在她矇矓的圓眼上,從中流露出來的無助與無辜,彷佛一把小錘子,冷不防的向他的心坎錘了一下,讓他莫名的微微一悸。
「你不信的話,呃,我有護照可以證明。」明白又是她這張臉出了問題,胡筱媚微惱的擰起眉毛,睜着醺然的雙眸,從背後取過包包,伸手掏了半天,終於拿出一本護照。
翻了翻,她指着出生日期的字段,説:「看到沒有,我已經二十三歲,早就成年了。」唔,頭越來越重了,好想睡覺哦。
瞄去一眼,再定睛細看兩眼,古茗風發現她沒説謊。既然如此,她就更與他無關了。他揚了揚手,向值班警察致歉。
「抱歉,警察先生,打擾了。」接着旋身大步走出去。
「喂,等我一下啦,古茗風。」胡筱媚見狀跑着追出去,與他一人一邊握住車門的握把。
「小姐,請妳自重。」淡然的語氣中有着不容人置疑的威嚇感。
迎上他那霜冷的眼神,她微微一凜,抓緊握把的手不由得鬆了鬆。
「可是我……呃……」打了個酒嗝,她迷迷糊糊間想起大哥好像説過,男人討厭死纏爛打的女人,對,不能纏得太緊,會令人生厭……她放開手,踉蹌的退後了幾步。
她臉上那抹茫然無措令古茗風的眉心微微蹙起,見她連走路都走不穩了,他莫名的擔心着她一個單身女孩在這樣的深夜會被人給欺負去,當下改變了主意。「算了,上車吧,妳住在哪裏,我送妳回去。」
「我住在那個……什麼華的飯店。」見事情竟有了轉機,她一喜,跌跌撞撞的坐上車,就怕他突然反悔了。
「是福華嗎?」他側臉問。
「呃,好像是……我有一張他們的名片,應該……嗯,放哪去了呢?」她把身上和揹包都翻遍了,終於找到它,遞了過去,勉強撐起的眼皮也不禁一鬆。
古茗風接過看了下,再望過去時,見她竟然兀自闔上眼,還傳來了細微的鼻息聲,不禁為她的醉態與沒有防人之心搖了搖頭,如果她今夜不是遇上他,後果只怕……
睨着她稚氣可愛的睡容,他不禁懷疑她真的成年了嗎?那護照該不會是偽造的吧?
車子平穩的駛向她落腳的飯店。她睡得太沉,搖都搖不醒,最後他只好抱她下車,向櫃枱查詢她住的客房,將她送上柔軟的牀。
臨走前,瞄着酣然沉睡的人,古茗風苦笑了下,難以相信自己竟會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做到這種地步--
開車送她回來,還抱她上牀,他個性雖温和,卻並不心軟,尤其是對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