愕住了兩秒,木華旋即回了神,一把推開他。
啪--
她重重的甩了他一記又響又亮的耳光。
「你太過份了!請你以後注意自己的行為,不要再這麼做!」她罕見的沉下嬌容凝眸瞋住他。
曲揚風愣了一下,臉頰上傳來的火辣感,讓他黯黑的瞳眸瞬間燃起一絲恚怒,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會遭到這樣無禮的對待,從來不曾有人這麼對他,何況他之所以吻她,並沒有任何的輕薄之意,而是懷着滿腔的柔情,她的反應卻是賞他一巴掌?!
「我過份?我只不過是輕輕的吻妳而已,就招來一記耳光,是誰比較過份?!」見她竟嚴詞責備自己,他惱羞成怒的回道。
「我當你是朋友,請你也尊重我。」她方才反應之所這麼激烈,揚手就摑向他,是因為不希望他逾越了朋友之間的分際。
他和她之間只會是朋友,他拿她來當擋箭牌騙玉詩,她勉強還能忍受,然而接吻已超出她能接受的範圍。
她不希望他對她有任何的期待或是不切實際的遐想,她不想兩人之間的友情變了質、走了味,尤其--
除非有奇蹟,她的人生旅程已將近尾聲,因此,她不想在此刻徒然惹上情事,不願臨走之際還牽腸掛肚。
「我不夠尊重妳?我讓妳有被輕薄的感覺嗎?」曲揚風冷着臉,眸底竄起一簇火焰。他是如此的珍視她,如此小心翼翼的對她,在她眼中,他的吻卻是不尊重她?她簡直是、簡直是不知好歹!
見他動了怒,也正視到他所流露出的情意,她既覺受寵若驚,更受之有愧。
「朋友之間可以擁抱、可以握手、可以談心、可以解悶,但是不包括接吻,我是這麼認為的,揚風,我真的很高興認識你這個朋友,跟你在一起也很快樂,可是你再這麼輕佻不規矩,我會覺得很困擾的。」
朋友?「妳在給我裝傻?」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他想跟她當的不是朋友,而是情人!他媽的,連林玉詩都看出來,她這個當事人卻渾然未覺嗎?
木華擠出笑容,試圖緩和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對不起嘛,剛才我反應太快了點,打了你一巴掌,如果你想打回來,」她湊上左頰,「喏,給你打吧,你別生氣了,我可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妳!」他知道她在拒絕自己,她一再的表明着只想跟他當朋友,他按捺下心頭的憤怒,默然的瞅了她須臾。
他不信自己贏不了她的芳心,他想要的女人從來沒有追不到的,她絕不會成為例外。
曲揚風斂起怒容,哼了聲,「妳以為我會這麼沒風度嗎?喏,妳親一下這裏,我就大人大量的原諒妳。」他恢復了平素的吊兒郎當,痞痞一笑,將被她打的右臉移到她面前。
黑眸瞪着他,木華無奈嘆息着,輕輕的湊唇印上。
「好了,滿意了吧,曲少爺,我們該回去了。」將他的臉轉回去,她有些疲倦的揉着太陽穴。
睞去一眼,他發動車子上路。暗暗告訴自己,不急不急,兩人認識尚不久,來日方長,他一定會讓她愛上他的。
幼兒園已經開學兩天了,睽違了一個月的小朋友們,精力充沛得簡直讓木華吃不消。
她明顯的發覺自己的體力愈來愈差了,幾乎快要應付不了這些正值活潑好動的小朋友,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做一日算一日吧。
按摩了下疼痛的關節和肌肉,將明天要用的教材準備好,瞥到架上的留聲機,視線怔旺的停駐在上頭。
她走過去,拉開底下的抽屜,睇着那瑩然耀目的鑽石項鍊,取了出來。
手心沉甸甸的重量讓她的心情跟着沉重起來。
「揚風他不會是認真的吧?也許跟他告訴玉詩的話一樣,他也只是當我是打發無聊時間的對象而已。」她坐到牀上看着那顆璀璨生輝的鑽石。
他今天仍如常在下班後就直接過來慈心,陪院童們玩了一會,又與丁媽媽閒聊了片刻,然後和往常一樣,十點便回去。
「他就跟這顆鑽石一樣那麼的耀眼奪目,牢牢的吸引着每一個人的目光,他不可能會看上我的啦,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他是一個既風趣又温柔體貼的人,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快樂,他們有説不完的話題,他的見多識廣讓她屢屢驚奇不已。
她真的很喜歡這個朋友,就只是……朋友!
突來的不適,讓她閉上了眼,回憶着歡樂的事想分散疼痛的感覺,一幕幕掠過的影像裏,與他在一起的畫面竟佔了好大一部份。
他顧盼流轉間輕佻的邪肆表情,慵懶帶着漫不經心的俊容,雍容體貼的舉止,透着挑逗般的輕浮笑顏,還有他調侃戲謔的話語,以及前天少見的怒容,一幕一幕都在她的腦海中流轉着。
此刻他的容顏竟比其它的任何人都還鮮明。
她睜開眸子,訝異的發現,才短短時日,和他在一起的回憶就累積了這麼多,可見只要有時間,他們幾乎都膩在一起。
窗外呼呼的吹起了風聲,她喃語着,「看來明天台風真的要來了。」回眸垂視着手中的鑽石問道:「當年究竟是誰偷走了你?」
自然不會有人回答她。
她兀自笑了笑,將風之淚放回留聲機裏。
丁媽媽和院童們仍以為這是一枚假鑽,揚風來她房裏看檔案的事,她只告訴丁媽媽她在幫他整理一些準備考試用的資料。
不是有意隱瞞他們,只是這件事不太尋常,她暫時不想讓丁媽媽操心。
躺上牀,疲倦的她很快就睡着了。
「傻女孩,妳會看到他的真心,世上沒有什麼比真心更寶貴的了,就連那顆珍稀的藍鑽都比不上。」
一抹淡淡的影子凝立成形,穿着白色的希臘式長袍的荷米絲,瞅視沉睡中的人須臾,回眸望向窗邊,傾聽着屋外呼嘯的風聲。
「風中帶來了好多的訊息,呀,怎麼連闕天笙和米子芙都來湊熱鬧了?」紫羅蘭色的眼瞳浮上頑皮的笑意,「時間還不到,你們來了也是白來。」
強烈颱風由南部登陸,挾着驚人的雨勢橫掃全台。
所有的公司行號、機關團體都休假一日,以因應這近二十年來罕見的強烈颱風來襲。
狂風呼號,驟雨疾落--
籠罩在狂風暴雨中,路上行人幾乎寸步難行。也鮮少有行人會在這種惡劣的氣候下出門,除非萬不得已,平時壅塞的道路難得的呈現淨空的狀態。
從下午開始肆虐的風雨,在入了夜後仍沒有停止的跡象,而且還有增強的趨勢,電視新聞不時的傳來各地災情,尤以首當其衝的南部最為嚴重,中部也難以倖免。
一雙黑眸擔憂的看着外頭的風雨,曲揚風倒不是為了自己住的地方憂慮,悠閒時光的西式建築建造得十分的堅固,不至於在風雨中有受損傾頹之虞。
他擔心的是陳舊的慈心育幼院能否在這樣的強風大雨中挺得住。
啪一聲,頭上的電燈熄滅了,電視也消失了畫面。
他決定不再多想,拿了車鑰匙,來到樓下,順手取過一把擱在櫃枱裏的傘,打開閉鎖的大門,撐開的雨傘馬上被疾風吹翻了。
索性不用傘了,回廚房找來一隻紙箱,回身鎖上門後便衝往風雨中。
強風讓他的腳步變得遲緩吃力,打在身上的雨竟然讓他覺得隱隱生疼,可見雨勢有多大了。
上車後全身早已淋濕,他到慈心去的念頭卻更強了,來到外頭,更能感受到颱風的威力有多大,他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
加足油門,在風雨中奔馳上略。
即使加強了屋頂和窗子,卻還是抵擋不了異常罕見的大風大雨。
幸好只有男生住的房間漏水,女孩子們的房間暫時還無恙,只是……木華瞥着屋外的狂風疾雨,有點擔心老舊又年久失修的房舍會撐不過這一夜。
「來,美月、莉兒、小萍,妳們幾個到我的房間,小偉、阿豪、土豆,你們去丁媽媽的房裏,其它的人就先住在這裏,大家擠一擠,等今晚颱風過了,就沒事了。」
交代完,先把幾個男孩子們送到丁媽媽的房裏,木華再帶着三名女孩來到自己的房間。
原本已經很小的房間多了三個女孩略顯擁擠,而且屋內只有一張單人牀,木華思忖着該怎麼安置她們。
「木姊姊、木姊姊……」
聽到這聲音叫得這麼急切,心知有事,她連忙開了房門問:「姍姍,怎麼了?」
「女生的房間也開始漏雨了,屋頂的瓦片被吹走了好幾片。」
她立刻道:「好,我馬上過去。」回頭交代美月她們,「妳們留在這裏別亂跑,知道嗎?」
「知道。」她們乖巧的坐在牀邊。
來到女生房間,自屋頂上被掀飛的屋瓦處灌進來強風和豪雨,將屋內肆虐得一片凌亂,蠻橫的風勢趁勝進擊,幾片黑瓦又被剝離了。
一部份的孩童們忙着搶救自己的物品,一部份的孩子們則企圖想要拿什麼阻擋風雨的侵襲。
「大家帶了被子和枕頭,跟我一塊去客廳。」看這情勢知道已沒辦法再住人,木華立刻幫忙收拾孩子們重要的物品,和孩子們大包小包的帶到前面的客廳。
「哇,停電了--」室內瞬間陷入黑漆漆的一片。
膽子小的幾個人縮在一塊,膽子大的則在黑暗中睜着骨碌碌的眼東瞧西看。
「別怕,木姊姊馬上點蠟燭。」在收藏櫃中取出兩支備用的手電筒,一支留在客廳當照明,一支帶着走到廚房找蠟燭。
「木華。」丁媽媽從後頭的房間摸着牆面走來。
「丁媽媽,我在找蠟燭。」她將手電筒的燈投射過去照亮她的路。
「外面風雨好大!女生房間那邊也不行了嗎?」
「嗯,我把大家都帶到客廳去了,那間房間的屋頂被掀翻了。」
「真糟糕!唉,這房子真的是太舊了,幾十年的房子,什麼東西都爛了,我看台風過後可能得要大修。」但是經費從哪裏來?慈祥的容顏添上了一抹煩惱。
「別擔心啦,丁媽媽,事情會有辦法解決的,我相信……」還沒説完的話被一聲尖叫打斷。
「啊--木姊姊、丁媽媽妳們快來,阿健被掉下來的燈打到頭了!」
天哪!木華快步奔過去,旋即看到倒在地上頭破血流的小孩。
「阿健!」
「木華,快去打電話叫救護車。」丁媽媽鎮定的道。
「呃,好。」她連忙回神去撥打電話。
「阿健他會不會死?」
「他流了好多的血。」
「他一動都不動了,嗚嗚嗚……」
幾個孩子們説着,害怕得哭了起來,引發連鎖的反應,客廳瞬間陷入一片哭聲裏。
丁媽媽柔聲安撫着嚇壞的院童。「你們別害怕,阿健不會有事,他只是暫時昏了過去而已,沒事的。」她走過去查看阿健的狀況,「誰幫我拿醫藥箱過來?」至少得先幫阿健止血才行。
「我。」小偉快步捧來了醫藥箱。
放下電話,木華一臉凝重,糟了,怎麼辦?現在風雨太大,他們沒辦法派車過來。
「咦,我好像聽到車聲了,木姊姊,救護車來了。」小偉興奮的叫着。
「不可能是救護車。」她蹙眉,不知在這樣的天氣裏會是誰來,一念閃過,她甩了甩頭,心想不可能,來到窗邊,就見一個挺拔的身影下了車,冒着風雨,翻過低矮的圍籬,衝了過來。
她的心在瞬間漏跳一拍。
老天,真是他!
「揚風,你怎麼會……」她打開大門,愕然的注視着從風雨中跑來的他。
「我擔心你們有事,所以過來看看,大家都還好嗎?」全身到腳都濕漉漉的,甩了甩頭髮上的雨水,他笑睇着她。
「不太好。」迎他進來,看着被風雨淋成落湯雞的男人,木華心口被一抹感動撼動。這種大風大雨的嚴厲天候下,他竟然來了!
她眼底蓄着一股熱氣,動容的凝視着他。
「怎麼了?」曲揚風伸手抹去臉上的水漬,關切的問。
她眸心霎時一亮,宛如看見了救星,「對了,你可不可以幫我送阿健到醫院,救護車沒辦法那麼快過來。」
「阿健發生什麼事了?」抬眸掃向客廳,發現這裏幾乎聚集了所有院童。
「他被掉下來的燈具砸到頭了。」
「好,我帶他去。」他毫無猶豫的大步走過去,抱起了躺在地上的阿健。瞥見散落在客廳各處的凌亂物品,他用下巴指着問:「這是怎麼回事?」
「兩間孩子們住的房間都淪陷了。」
抬頭看着也岌岌可危的屋頂,曲揚風一臉嚴肅,「這裏不能再住下去了。」
「不住這裏,我們還能去哪?」木華搖了搖頭。
他尋思着,旋即將阿健先輕輕放下,拿出手機,打了通電話。
「喂,皓風,是我,你回台灣了沒?」
「揚風呀,還沒,原本今天要回去的,不過聽説台灣那邊有颱風來襲,班機停飛,可能要明天才能回去了,那邊還好吧?」電話那頭説道。
「我長這麼大,第一次遇到這麼強烈的颱風。皓風,我有一些朋友目前沒有地方住,你讓金鑽飯店派車來接過去,可以嗎?」金鑽飯店是目前台中最具規模的頂級飯店,也是冷氏集團旗下的產業之一。
「可以呀,有幾個人?」
「大概有二十幾個,現在這邊風雨很大,你最好讓他們開休旅車過來,大約要三部。」
「二十幾個?媽的,你哪來那麼多沒地方住的朋友?」
「他們是育幼院的小朋友,住的房子快被颱風吹垮了,沒辦法住人……」話還沒説完,電話那頭心軟的冷皓風已一口應允了。
「好,沒問題,我馬上交代飯店那邊,安排人過去把他們接到飯店去,有什麼需要你讓他們直接跟飯店的人員説。」
「謝啦,皓風。」
「呿,自己兄弟還客氣什麼,你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沒有了。」
收線後,曲揚風望向丁媽媽。「待會金鑽飯店的人會派車過來接你們,你們直接跟他們過去。」
「可是……」丁媽媽一臉猶豫的看着他,金鑽飯店可是台中首屈一指的六星級豪華大飯店,即使只是普通的房間,他們也不可能住得起。
「不用擔心費用的問題,這家飯店是我姨丈家的,你們安心住下就是了。丁媽媽,孩子們若是有什麼需要,妳就向飯店的人員交代,不用客氣,我先送阿健去醫院。」他指揮若定的説:「木華,妳找個東西來幫阿健遮雨,跟我一起過去。」
「好。」此刻已不是區區感謝能形容心頭的感覺,木華連忙找了件雨衣,披在阿健的身上,推開大門,一起奔向停在雨中的炫亮紅色跑車。
來到醫院,好心的護士拿了兩套住院病患穿的衣服讓他們換下身上濕透的衣物,兩人坐在手術室外等候着。
「沒事了,別擔心,丁媽媽他們都已經安置好了,我相信阿健也不會有事,放心吧。」看着滿臉疲色的木華,曲揚風很心疼,幸好自己今夜過來了。
「謝謝你,還好你來了,否則我恐怕還在手忙腳亂中,阿健可能也還沒辦法這麼快送來醫院。」木華滿滿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他不會知道他的適時出現對她和丁媽媽以及院童們面百,簡直就像救世主一樣,瞬間就解決了他們的難題。
「我更慶幸自己過來了,否則光想着妳可能得一個人面臨這種情景,我就覺得捨不得。妳看來很累了,先靠着我休息一下吧。」他提供肩膀和胸膛想讓她小憩,她的臉色真的很差。
她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忙碌了大半夜,她確實非常非常的疲憊,此刻全憑一股意志力在支撐着她,她唯恐一旦放鬆了精神,就會沉沉睡着,她現在還不能睡,得等阿健出來才行。
「拜託,妳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堅強,暫時依賴我一下好嗎?還是我這麼不可靠嗎?」她不知道看着她顯露出疲色的臉上卻還倔強的強打起精神,他有多揪心。
她笑了笑説:「在我和丁媽媽以及那些孩子們心裏,你現在可是我們的英雄,怎麼會不可靠呢,我真的沒什麼事啦,你不要擔心。」
「好,那不然妳就當是我需要妳吧。」不由分説,強硬的攬着她靠向自己的懷裏。
「揚風……謝謝。」再一次由衷的感謝,緊繃了一夜的心情,加上體力透支,雙眸一閉,她失去了意識。
「木華?」感受到她倚靠過來的重量,曲揚風輕喚着,垂眼細睇着她,發覺她兩眼閉闔着,當她是睡着了。「還説自己沒事,都累到一闔上眼就睡着了。」他温柔的摟着她,讓她舒服的枕在他的懷裏,輕聲的呢喃,「安心睡吧,一切有我。」
沒多久後,護士推着阿健出來,他頭上的傷口已經止了血縫了幾針,由於是頭部受到撞擊,需要住院觀察幾天,看看有沒有腦震盪的症狀。
「木華,阿健出來了。」曲揚風輕輕搖着她,她沒有任何的回應,再喚了好幾聲,她仍是緊闔着眼,他這時才發覺不對勁。
沒有人會沉睡到叫都叫不醒,原因恐怕只有一個--她昏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