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鎮’西南十里,果然有座幾乎比‘白水慎’還大的華麗莊院。
莊牆之外,用人工挖出了寬達兩三丈的護莊壕,兩扇厚莊門,也在吊橋之後,關得緊緊。莊門上橫書着‘養天莊’三個鶴舞鴻飛的大字。
青衫文士正是‘青木郎君’東方朗,灰衣老叟則是沈宗儀所喬裝改扮。
遠在半里之外,東方朗便手指‘養天莊’,向沈宗儀笑道:“老弟請看,對方深溝高壘不納外客,看來我們若想拜望那位南宮莊主,還得費點手腳呢?”
沈宗儀揚眉道:“這無非顯示了對方的小家氣派,區區兩三丈寬的一條護莊壕,和一座吊橋,那裏便攔得住萬里尋仇的江湖遠客?”
他們是邊説邊行,但剛剛走到那條護莊壕外,卻怪事突生。
高懸吊橋緩緩放下,緊閉莊門緩緩開啓。
‘養天莊’中,並傳出一陣笙蕭鼓角之聲!
沈宗儀的口中,不禁低低的‘咦’了一聲……
東方朗道:“老弟何事驚咦?你發現了甚麼不對?”
沈宗儀道:“莊中笙蕭所奏的是‘迎賓之曲’,難道對方竟曉得我們要來,或是另外迎接甚麼重要賓客?”
東方朗雙眉一蹙,方在尋思,吊橋業已放平,莊門也已大啓。
一位身材清癯修長的紫衣老叟,當門面立,身後並隨侍着一名白髮老僕。
紫衣老叟目光閃電一掃,突然聲若洪鐘地,發話説道:“老夫聞得有兩位武林同道,光降‘養天莊’特為動樂相迎,怎麼還不出面,不知是不是我南宮獨尊睽違已久的天南舊友?”
東方朗道:“沈老弟,對方在叫陣了,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就作他‘養天莊’中佳客,見機行事,再作道理!”
沈宗儀點頭道:“那是當然……”
一語方出,東方朗又復向他囑咐地,低聲説道:“但沈老弟請記住,你‘四絕書生’的身份,暫時不能暴露,從現在開始,我叫你‘仇老人家’,你叫我‘東方老弟’。”
邊自説話,邊自雙雙從一排林木後閃出,向‘養天莊’門,緩步走去。
雙方相距,尚有丈許,東方朗便止住腳步,抱拳笑道:“尊駕莫非是‘養天莊’主人,也就是昔年威震東南的南宮盟主?”
紫衣老叟堆起滿面笑容,拱手還禮,點頭説道:“不敢當‘盟主’之稱,老夫正是南宮獨尊,兩位怎樣稱謂?”
東方朗不改姓名,照實答道:“在下東方朗,在江湖中有個‘青木郎君’綽號……”
南宮獨尊聞言,神情微震,“哎呀”一聲説道:“哎呀,失敬,失敬,原來竟是威震武林‘五行霸客’之一的東方朗君!”
東方朗笑道:“‘五行霸客’,近年來,始崛江湖,不想微名竟入清聽,可見得南宮莊主雖隱江湖,未冷江湖,耳目還靈得很呢!”
説至此處,手指沈宗儀説道:“這位是仇如海仇老人家,一身絕藝,嘯傲風塵,不論在那一方面,都比我東方朗高明多了。”
南宮獨尊拱手笑道:“久仰,久仰,東方朗君與仇兄請莊內侍酒!”
話完,便側身抱拳,肅客入莊。
東方朗笑道:“南宮莊主,你怎麼立即肅客,不先問問東方朗與仇老人家來意?”
南宮獨尊哈哈笑道:“誠如東方朗君適才之言,南宮獨尊雖隱江湖,未冷江湖,對於遠道來訪的江湖同道,尤其不能有絲毫慢待,就算兩位來意,是要我這顆項上人頭,老夫也應先把敬三杯,略盡地主之誼!”
説至此處, 目光一注侍立身後的白髮老僕,沉聲喝道:“南宮安,吩咐獻頭!”
白髮老僕恭身稱是,把手一揮,‘養天莊”莊門口的一根旗竿之上,便升起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無論是沈宗儀?或是東方朗,均乃目力極鋭之人,他們一望便知,竿上所懸,正是‘白水鎮’上的藥店師傅首級!
沈宗儀心較仁厚見狀之下,不禁把雙眉微蹙,側顧南宮獨尊道:“南宮莊主,你這是何意?”
南宮獨尊笑道:“這斯既泄漏我退隱多年的昔日名號,又弄不清來人身份,幾乎使我慢侍嘉賓遂按莊規除去,懸首竿頭,以向東方朗君及仇兄謝罪!”
沈宗儀未再多言緩緩舉步入莊.但心中業已覺得這位昔日領袖東南的武林盟主‘飛龍劍客’,未免御下太以苛刻 !
東方朗則把兩道含電似的目光,不時閃注在南宮獨尊臉上,發現對方並未易容,或戴有人皮面具,眉心部位也缺少了‘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所專有那一道細長刀疤!
南宮獨尊則滿面堆笑,殷勤揖客,彷佛根本就不把東方朗欲意察人隱私的鋭厲目光,和沈宗儀嫌他御下苛刻的曬薄不俏神色,放在心上。
主人待客之處,不是後園中的‘五雲樓’,而是前莊中巍峨華白的議事大廳。顯然是主人得報甚早,廳中業已設宴相待。
南宮獨尊揖客就座,一面舉杯相敬, 一面向東方朗、沈宗儀含笑説道:“東方朗兄與仇君不會無故前來宋,這‘白水鎮’上,一未出甚武林異寶,二未有甚江湖集會,莫非竟是意圖尋人,了斷甚麼當年舊事?”
沈宗儀道:“南宮莊主猜得對了,我們正是要尋人了斷恩怨!”
南宮獨尊笑道:“仇兄是要找誰,老夫昔日在東南武林道上頗有幾樁血腥舊怨,歸隱以來,旦夕在懷,惴惴不安,不知你們找的可是我麼?”
東方朗遭:“我們要找之人,不是莊主,但卻與莊主有同名一字之雅……”
南宮獨尊聞言之下,先把眉頭略蹙,覺吟道:“有同名一字之雅……”
一語方出,恍然似有所悟地,‘呀’了一聲,目注東方朗道:“我明白了,你們要找的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沈宗儀陡覺心絃一陣激動地,目閃神光、急急問道:“南宮莊主認識此人麼?”
南宮獨尊飲完杯中酒兒,雙眉一軒,‘哈哈大笑’道:“認識,當然認識,仇兄記不記得我適才曾有‘旦夕在懷,惴惴不安’之語?”
沈宗儀道:“當然記得,南宮莊主突然再提此語,是……”
南宮獨尊笑道:“我曾説過,昔日在東南道上,曾結了一些血腥舊怨,‘好色閻王’司徒獨霸便是我最大仇家之一。此人手黑心辣,陰毒無倫,我遂對他旦夕在懷,惴惴不安………”
沈宗儀忍不住地,目注南宮獨尊,“南宮莊主,這‘好色閻王’司徒獨霸現在何處?”
南宮獨尊搖頭道:“此人神出鬼沒,蹤跡難定,並精於易容,可以化身千萬,但卻實常會在‘白水鎮’左近出現……”
説至此處,好似想起甚事,唉了一聲,搖頭自嘲笑道:“年紀一大,記憶往往欠清,老夫幾乎忘了東方朗君與仇兄若想找那‘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如今恰倒有機會!”
沈宗儀雙睛之中,神光一閃,挑眉接口問道:“甚麼機會?”
南宮獨尊起身走到廳中長几之上,取了一物遞過。
沈宗儀、東方朗雙雙注目,見是一隻長約七寸,上書‘刺令’二字的血紅令箭。
南宮獨尊不等對方發問,便微微一笑,加以解釋道:“這是昨日黃昏,司徒獨霸派人送來給我的‘閻王令’,只要此令一現,三日之內,‘好色閻王’本人必到,東方朗君與仇兄,或是在‘養天莊’中小住等待,或是等我訊號,到時再來,都可以與那司徒獨霸相互見面,了斷過節的了。”
沈宗儀仇火煎心,怎肯放過這種機會,頗想在‘養天莊’中,小住等待……
但東方朗卻立即軒眉一笑,向南宮獨尊注目問道:“我們不便打擾,自然到時再來,但不知南宮莊主給我們甚麼訊號?”
沈宗儀聞言,知道東方朗如此説法,是想先回南山和邢光宗等細商對策,遂也不便反對。
南宮獨尊側頭向侍立身旁的白髮老僕南宮安道:“就在廳前試放一道‘飛龍旗火’!”
南宮安躬身領命,出廳傳令。
略過片刻,一道龍形旗火,便即飛起了數十丈高下。
南宮獨尊道:“東方朗君與仇兄只要看見這種‘飛龍旗火’,一連兩道,飛起當空,便請立即駕臨‘養天莊’…”
語音頓處,從懷中取出一面烙有火印的‘飛龍竹牌’,遞向東方朗道:“老夫有面飛龍竹牌,贈與倆位,你們來時,有此一牌在手,守莊人便立即放橋開門,通行無阻。”
東方朗道謝一聲,接過竹牌收起,揚眉含笑説道:“我們一見旗火,立即趕來,也許能為南宮莊主略效微勞……”
沈宗儀覺得計議既定,再坐無味,遂起身告辭。
南宮獨尊也不堅留,仍相當有禮貌的,把二人送出‘養天莊’外。
嶽倩倩跟蹤辛姨娘之舉,基於兩點原因。
第一點是好奇,第二點是親情上的寂寞………
以份量來説,第二點重於第一點,因為嶽倩倩自幼從師,孺慕之心極濃,她想不到數千裏省父歸來,所獲得“父愛”的熱烈親切程度,竟遠遠不如期望?………
故而,她決定跟蹤辛姨娘,看看爹爹嶽克昌究竟是在何處?並有何要事?不來‘聽水小築’?
嶽倩倩之師‘九畹仙子’,是當世武林中出奇高手之一,十年薰陶之下,嶽倩倩人又穎悟,成就自亦不凡!
加上辛姨娘絲毫未想到嶽倩倩會暗加追蹤,心中無甚戒備,遂顯得十分順利。
但嶽倩倩仍不敢十分靠近,她與辛姨娘之間,至少都保持了三四丈的距離。
分花拂柳,過假山,渡小橋,又穿越一片小林,不禁使嶽倩倩奇異爹爹嶽克昌是經營了甚麼行業,竟成邊城豪富,擁有這樣大,這樣美的住宅園圃?!
穿過林本,已到前園,地勢更見廣闊。一座美侖美奐的三層樓閣,矗立於廣大草坪中央,樓前並有四名手橫厚臂鬼頭刀的健壯莊丁,擔任護衞。
辛姨娘從林內出現,走向樓前,四名莊丁,雖均躬身行禮,卻一字排開,擋住了她的去路。
辛姨娘微微一笑,向那四名莊丁揚眉説道:“我是奉莊主磬相召而來,飛龍竹令在此!”
話完,取了塊烙打火印的竹牌,向對方略加展示。
為首一名莊丁,躬身稟道:“夫人請,屬下等因奉莊主嚴令,任何人若無飛龍竹令,均不得進入‘五雲樓’,故而略有冒瀆,尚乞夫人恕罪!”
辛姨娘笑道:“你們忠於職責,本當如是,我怎會加以怪罪,莊主是在‘五雲軒’?還是在‘逍遙堂’?”
為首莊丁,躬身答道:“屬下不知,夫人請進入樓中,自然另外有人接待。”
辛姨娘笑了一笑,便向那座看來華麗非常,樓前並有七八級石級的“五雲樓”中姍姍走去。
嶽倩倩看在跟中,不禁秀屑雙蹙,暗忖這‘五雲樓’前,既有樁卡警戒,自己卻是如何進入?
強闖自然不難,但那樣一來,既與暗探之意相違,又可能惹得爹爹心中不快………
心中略一忖度,伸手摺斷了三寸來長的兩段樹枝,一左—右,分往樓前打去.在這兩段樹枝之上,嶽倩倩顯示了相當高的內家控制手法。
樹枝飛出,先達圓弧,並決無絲毫的聲息。等到繞飛數丈後才突然加快,帶着‘嘶嘶’兩聲破空微嘯,打入“五雲樓”左右兩側的暗影之內。
四名莊丁聞聲,立即兩名向左,兩名向右的騰身察看,口中正厲聲喝道:“甚麼人?”
嶽倩倩把握這—剎那的機會。真氣暗提人化一縷輕煙,不走石級,直撲‘五雲樓’內!她怎知這座‘五雲樓’是由吳天才精繪圖樣建成,樓中藴有各種厲害機關消息,真可以説是步步都無非‘死域’!
剛才,辛姨娘是奉召而來,又是從石級間,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上,自然未觸發任何埋伏。
如今,嶽倩倩是悄然強行進入,遂立即遭遇了所謂‘金木水火士’的五行埋伏!
越過石級,飛身入樓。足尖才一點地,一面奇重無比的‘於斤閘’,業已轟隆一聲,當頭壓了下來!兩旁的厚厚木門,也突向中央擠壓而至,迎面牆壁上,繪了個巨大‘太極圖形’,右面‘太極魚眼’中,濺射出一蓬帶有奇異腥味的銀白水珠!腳下的地面上,也蜂起子一片黃色煙霧!
嶽倩倩藝出‘仙霞嶺幽蘭谷’,是‘九畹仙子’的得意弟子,一身所學,比起沈宗儀,吳天才來,並不差得太遠。但她初出江湖經驗太差,尤其有這樣同時遭逢‘金木水火土’五行合運的猛烈攻擊下,不禁亂了手腳!
總算她了不起,倚仗敏捷身法,於千鈞—發之際,閃過‘千斤閘’的擊頂之厄!雙掌凝足真力,左右一分,把厚厚的木門,震得倒下!嘴中真氣噴處,吹散了迎面襲來的赤紅火焰!
但她於無力再閃下,卻沾染了幾滴帶有奇異腥味的銀白水珠!當然,地上房蜂擁而起的黃色煙霧,也把她全身罩沒!嶽倩倩不單頭腦暈眩,神智立昏,連足下也覺一空。
她的腳下本是實地,如今竟成了深達三丈的空空陷坑。
坑底,最少插了二三十柄尖端向上的鋭利尖刀,而在尖刀與尖刀的空隙之間,並豢養了不少神態獰惡的毒蛇毒蠍!嶽倩倩一步踏空,身軀飛速下墜!二三十柄尖刀,飛速上迎!毒蛇毒蠍等見美食將臨,一個個地展露出獰惡神態!
這局面如何應付?這災厄如何消弭?尤其,嶽倩倩已中毒煙毒水,人在神智昏迷之中!
南山的破敗祠堂中。
‘無影殺星’邢光宗聽完東方朗、沈宗儀的敍述,手擎酒杯,陷入了默然沉思狀態……
半盞茶時分過後,邢光宗目注東方朗,發話問道:“東方朗君,我相信你的眼力,你確實注意細看,那南宮獨尊的兩眉之間,沒有一道細長刀疤?”
東方朗搖頭道:“絕對沒有,小弟並注意細看,對方臉上既未易容,也未戴着甚麼精細人皮面具。”
邢光宗皺眉道:“這事太奇怪了,你總覺得‘養天莊’的莊主,定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怎會變成‘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東方朗君,你且把對方所贈的那面飛龍竹令,給我看看!”
東方朗取出遞過。邢光宗相當細心,於反覆看了兩遍,又向同坐諸人問道:“諸位之中,昔年有誰和東南武林盟主,打過交道?”
‘轉輪金刀’黃冷心接過‘飛龍竹令’,細一察看,點頭説道:“昔日我和南宮老兒,有過一次交往,這‘飛龍竹令’果然不假,正是他昔年用物。”
邢光宗雙眉一挑道:“如今,除了沈宗儀與東方朗君,靜待‘飛龍旗火’外,我還想雙管齊下的,於今夜再試一試……”
黃冷心道:“甚麼叫‘雙管齊下’?”
邢光宗道:“黃兄既與‘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有舊,便單獨明訪,我與郭天尊等,同時對‘養天莊’小作擾鬧,倒看看實際上發號施令,以應付一切的,究竟是甚麼人物?”
黃冷心點道:“好,此計不錯,我們於何時實施?”
邢光宗道:“要想收效,必須猝不及防,我打算立刻付諸行動……”
語音至此略頓.轉面看着沈宗儀含笑温言説道:“宗儀,你與東方朗君在此飲酒休息,以等待‘養天莊’中的‘飛龍旗火’訊號,我和郭天尊等……”
沈宗儀不等他話完,便即劍眉雙蹙地接口問道:“老爺子,關於慧妹的昔日冤案……”
邢光宗笑笑道:“此事的曲折尚多,也不足為外人道,我稍去便回,與你單獨作長夜之飲時,再仔細敍述便了.”
話完,便與‘巧手大尊’郭慕石,‘轉輪金刀’黃冷心等,馳向‘養天莊’而去。
南山的破舊祠堂中,轉瞬使只剩下‘青本郎君’東方朗和沈宗儀兩人,面對‘養天莊’方向,對坐飲酒.沈宗儀—來唸及嶽倩倩, 二來又覺自己雖到白水鎮,卻反而仇家如謎.不禁雙眉深蹙………
東方朗見他—杯—杯,默然不語地,只是喝着悶酒,遂含笑問道:“沈老弟何故眉頭深結,莫非是為令岳父此去擔心?’沈宗儀不願向東方朗透露思念嶽倩倩之事,遂順着對方的話頭,微一頷首,正色緩緩説道:那‘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看來人頗陰沉,‘養天莊’卧龍藏虎,絕非善地,我着實有點………”
東方朗“哈哈”一笑,向沈宗儀連連擺手,接口説道:“老弟不必擔心,令岳足智多謀又具上乘功力,‘無影殺星’之號,久震黑白兩道,我不相信他會鬥不過一個業已退休歸隱的南宮獨尊?”
沈宗儀嘆道:“東方朗君話雖不錯,但我由於親身經歷,總覺得那‘養天莊’絕非頤養天年的祥和之地,莊中彷彿隱藏着一片森森殺氣!”
東方朗悚然遭:“對,被老弟這一提起,我承認在進入‘養天莊’,看見對方於懸頭之際,確也有這種感覺……”
説至此處, 目內耀芒一閃.飲了半杯酒兒,向沈宗儀笑道:“沈老弟,我有一種想法,要和你商量商量!”
沈宗儀道:“東方朗君有何高見.儘管請講,沈宗儀洗耳恭聽。”
東方朗道:“只要等看見兩道‘飛龍旗火,接連升起當空,我們便立即趕去‘養天莊’……”
沈宗儀‘咦’了一聲進:“這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與我們互相約定之事,東方朗君還要重複一遍則甚?”
東方朗笑道:“我打算一到‘養天莊’,便出其不意,先發制人地,一下把南宮獨尊制住……”
沈宗儀大出意外,雙眉微蹙.臉上有了詫然神色?
東方朗又道:“老弟不要覺得此舉欠妥,要知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之語,是行走險惡江湖的金科玉律!”
沈宗儀沉吟不語,眉頭深鎖,未曾立即答話.東方朗笑道:“倘若沈老弟不以此舉為然.我還另有一種打算……”
沈宗儀畢竟是光明磊落的俠義人物,不願在毫無實據前,便對南宮獨尊有所瀆犯,遂苦笑一聲道:“沈宗儀願聞別策。”
東方朗把杯中餘灑飲完,湊過頭去,向沈宗儀耳邊,低低説了一陣。
沈宗儀點頭道:“這條妙計,倒是使得,只是又要偏勞東方朗君了。”
東方朗笑道:“勞累無妨,但願能試出南宮獨尊的真實身份,何況這件事兒作來也頗饒趣味………”
他們二人計議擬定。便在南山荒祠之中,靜等機會。
南山暫時無事。
‘養天莊’中卻如火如荼,熱鬧得緊!
不算最大的熱鬧,但可算得最先的熱鬧,是發生在嶽倩倩身上。
嶽倩倩尾隨辛姨娘,私探‘五雲樓’,在樓前觸發五行埋伏,倚仗一身功力,勉強度過‘金、木,火’三災,卻先沾毒水,再嗅毒塵,終於一足踏空,墜入陷坑!
三丈深的陷坑,不一定摔得死武林好手,但坑底所植二三十柄尖刀,和尖刀之間的毒蛇巨蠍,卻足令岳倩倩骨肉成糜,魂魄飛喪!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眼看嶽倩倩即將玉隕香消,突然有人沉聲喝道:“放網”!
一面巨網,突自壁間電閃出現,橫布在陷坑之中.嶽倩倩身軀雖被網住,但由於重量暨墜速關係,仍然下沉!
嶽倩倩倒卧網中,半面向下,她看見了坑底的森森刀刃,和無數毒蛇期待美食的吞吐蛇信,均已到了眼前……還有巨大毒蠍的猙獰神態,和那種腥臭難聞氣味……
身為武林兒女,嶽倩倩並不怕死,但愛潔卻是美人通病!死,不可怕,死在這樣骯髒的環境裏,卻使自負具有絕代容光的嶽倩倩,太不甘心!
過分的驚極度的忿,再加上毒水塵的適時發作,嶽倩倩無此支持的在網中暈了過去。
一頭冷汗.……不,不是一頭冷汗,應該説是三頭冷汗………
吳天才、南宮獨尊,加上名叫‘辛冰冰’的辛姨娘的頭上,全都見了汗漬!
吳天才手指一動,使網着嶽倩倩已暈嬌軀的那面巨網緩緩上升,便自拭去額間冷汗,邊自向南宮獨尊抱怨道:“南宮莊主,這是怎麼説的?吳天才初到‘養天莊’寸功未立之下,你幾乎讓我闖這場無可彌補的滔天大禍?”
南宮獨尊默然無語,臉色鐵青地,把目光投向辛冰冰.辛冰冰是站在一面可以觀察整座五雲樓動靜的晶壁之前,委實被剛才那種千鈞一髮的形相,嚇碎了魂,嚇傻了眼!
直等四外寂靜,感覺南宮獨尊、吳天才四道目光,全投注在自己臉上,方耳根一熱,霞生兩頰地,赧然説道:“倩倩大概是太寂寞了,我……我決想不到她……她會暗暗隨在我的身後,私探‘五雲樓”……”
南宮獨尊嘆道:“這事不能怪倩倩,也不能怪你,只怪事兒過份湊巧,一切來得太急,使我來不及源源本本,對她説個明白……”
語音頓處,側顧吳天才道:“倩倩雖未為利刃及蛇蠍所傷,但已沽了‘萬劫漿’,嗅人‘轉輪塵’,她……她不礙事麼?”
“吸入‘轉輪塵’,解毒容易,但嶽姑娘頰上沾了‘萬劫漿’,卻……卻恐留有缺陷……”
辛冰冰一驚道:“你是説這樣一位絕代佳人,竟……竟就此毀容?”
吳天才黯然道:“毀容已是事實……”
南宮獨尊驚道:“我知道這事已成事實,但毀容之後,難道不能復容?”
吳天才苦笑道:“復容談何容易?一需神醫,二需妙藥……”
南宮獨尊道:“妙藥不難,我這‘養天莊’中,有個藥庫……”
吳天才搖頭道:“我需要的,不是普通藥物,是要硃紅雪蓮和百年田七………”
南宮獨尊點頭道:“有,有,我藥庫之中,還存有半朵硃紅雪蓮和一些上好田七,關於神醫方面,定是吳兄夫人白道了…”
吳天才搖頭道:“不,我雖通醫道.太以微薄,所謂‘神醫’。必需精通岐黃.術追萬扁,方足為功.我心目中的人選,有一遠一近………”
南宮獨尊問道:“遠的是誰?”
吳天才道:“是嶽姑娘的姑母,既能設法改變她先天重大隱疾“六陰鬼脈’,自屬絕代神醫!”
南宮獨尊點頭道:“對,她的姑母也就是她的恩師,仙霞九畹仙子,確實醫道極精,但仙霞太遠,難解近急.吳兄適才還説有近的一位呢?”
吳天才道:“近的一位,便是與我一路同來白水鎮的沈宗儀兄………”
南宮獨尊神情一怔,轉面對辛冰冰道:“冰冰,你去招呼倩倩,我與吳兄要商量—件事兒。”
這一聲“冰冰”,也使吳天才聽得微愕?
辛冰冰點了點頭,退出密室,吳天才立即向南宮獨尊挑眉道:“南宮莊主,我有幾樁疑問,久亙心中,不吐不快!”
南宮獨尊笑道:“我早知吳兄會有話問我,老夫決定開誠佈公,問無不答.答無不盡就是.”
吳天才道:“嶽倩倩姑娘在途中告訴我,她的父親叫嶽天豪,你卻説叫嶽克昌是這‘養天莊’的二莊主?”
南宮獨尊伸出左手食指,點了點頭,含笑道:“好這是第一問,等吳兄問完,我一併作答.”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對我重金禮聘,所欲抵禦之人,是不是我適才所説的沈宗儀?”
南宮獨尊笑道:“問得好,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吳天才目露精芒,凝注南宮獨尊道:“我再向南宮莊主 打聽一個人。莊主認不認識一位號稱‘好色閻王’的司徒獨霸?”
南宮獨尊以一種極深沉的眼色,向吳天才看了一眼道:“這是第二問,還有………”
吳天才接口道:“沒有了,我要向南宮莊主請教的,只有這三項問題。”
南宮獨尊道:“好,如今我來逐項答覆,第一,嶽克昌是字。嶽天豪是名,二者同屬一人.早年他以名行,如今卻以字行…
吳天才道:“我被你重金禮聘之故,是不是打算對付那沈宗儀呢?”
南宮獨尊點頭道:“正是!”
吳天才道:“你認不認識‘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南宮獨尊毫不遲疑.立即連連頷首地,應聲答道:“認識!”
三項問題.全獲得既簡單又肯定的答覆,但吳天才的兩道眉頭,卻不禁越發深深皺了起來!
南宮獨尊失笑道:“吳兄,我猜得出你為何雙眉深鎖?”
吳天才看他一眼道:“南宮莊主,你既有此自信,不妨猜上一猜.”
南宮獨尊道:“吳兄定是認為沈宗儀誓不兩立之仇.既屬‘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我卻何必以重金禮聘地,請你來對他防護?”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猜得對了,能不能以此答案,作為我問完又問的第四問題,也就是最後一項問題?”
南宮獨尊笑道:“能,能,不單能,並不必談甚麼量後不最後,因為我打算今日向吳兄開誠佈公,揭破一切隱秘!”
吳天才‘嗯’了一聲,點頭道:“不可與言,與之言,雖為‘失言’,但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卻為‘失人’,南宮莊主這開誠佈公之舉,作得對了,因為吳天才生平,最重信守,不輕承諾,除非我覺得你對我輕視;玩弄權術,不夠誠懇之外,我是絕不會中途變卦,有虧職守!”
説至此處,目注南宮獨尊道:“嶽姑娘方面……”
南宮獨尊道:‘吸入‘轉輪塵’之毒,有她繼母辛冰冰去解,已無問題,且等我們傾談之後,再研究怎麼邀請沈宗儀利用我庫藏硃紅雪蓮,和上好田七,替她療治萬劫漿的頰上留痕,恢復容光便了!”
吳天才一驚道:“剛才那位夫人,名叫‘辛冰冰’?是嶽倩倩姑娘的繼母?”
南宮獨尊見了吳天才這種神色也頗感驚奇問道:“這樁事兒之上,難道也有甚問題?”
吳天才因為礙難,不便直問,遂苦笑一聲説道:“不是有甚問題,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位武林豪雄,江湖大俠……”
南宮獨尊笑道:“吳兄有甚話兒,儘管明言,不必有甚麼礙難,吞吞吐吐,你是想起了那一位與此有關的武林俠士?”
吳天才道:“無情劍客蕭揚……”
南宮獨尊雙眉微蹙,默然片刻,看着吳天才道:“吳兄真是博文廣識,居然也知道辛冰冰與‘無情劍客’蕭揚之間的關係……”
吳天才雙目之中,閃射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神色道:“這事有點奇怪……”
南宮獨尊搖頭笑道:“一點都不奇怪,辛冰冰是先與蕭揚仳離,然後才作了我的如夫人……”
吳天才聽得越發驚奇道;“如夫人?辛冰冰是有名的玉骨冰心,高傲無比,她……她縱與蕭揚先行仳離,又怎肯不計年齡名位的作了你這位‘養天莊’主的如夫人呢?”
南宮獨尊道:“此事必須剝繭抽絲,從頭細説,吳兄才會明白。”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請講,吳天才有此耐心,敬聆究竟。”
南官獨尊咳嗽一聲,正待細説詳情,壁上一處小小洞穴之中,突然‘嗡、嗡、嗡、’,起了三聲異響。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洞穴中又傳來人聲道:“稟莊主,有客拜……”
南宮獨尊道:“其麼人?”
壁上人聲道:“‘轉輪金刀’黃冷心,他説是莊主的天南舊識。”
南宮獨尊‘哦’了—聲。略作沉吟道:“黃冷心在江湖頗有名頭,不宜怠慢,請他大廳待茶,説我因有急事在身,不克親迎,但立即便可出見……”
説至此處,轉面向吳天才笑道:“吳兄有沒有興趣一同會會這位‘轉輪金刀’黃冷心?等他走後,我再毫無所影地,剖訴一切.”
吳天才何等角色.一聽便知這‘轉輪金刀’黃冷心藝有專長,可能對南宮獨尊構成某種威脅,遂點頭笑道:“在下衞主有責,義不容辭,一同看看對方是何等來意也好。”
南宮獨尊一陣“哈哈”大笑, 與吳天才挽臂同行的,走向‘五雲樓’外。
‘養天莊’的前莊大廳中,“轉輪金刀”黃冷心飲了半杯茶兒,便聽得屏風後有人傳語道:“莊主到……”
跟着,屏風後便轉山—位清癯老叟和一位目有威稜,神色頗為冷傲的黃衫文士。
黃冷心目光向來便知那清癯老叟確是昔年的東南武林盟主‘飛龍劍客’南宮獨尊。
南宮獨尊一見黃冷心,便搶前兩步,抱拳笑道:“羅浮一別,轉瞬十年,黃兄仍是昔時丰采,毫無歲月留痕,可見修為精進.令小弟南宮獨尊不勝欽佩的了!”
人是昔日之人,事是昔日之事,黃冷心那裏還會對他有半絲疑惑,一抱雙拳,含笑説道:“黃冷心落拓扛湖,垂垂老矣,那裏及得—上南宮莊主的松姿鶴骨,龍馬精神,這位是誰,莊主怎不為我引見?”
南宮獨尊邊自揖客上座,邊自指着吳天才笑道:“這位是吳天才兄,在我養天莊作客……”
黃冷心“哎呀”一聲,目注吳天才,拱手為禮道:“久仰久仰,吳大俠的‘鬼爺神弓’美號,近兩年來,真可以説是威震江湖,婦孺皆曉!”
這幾句話兒,表面雖頗揄揚,其實也暗藴極鋒,諷刺吳天才不過是新起當札,並非資深人物。
吳天才各種感覺無不敏鋭,但也並不發作,聞言之下,只是哂然一笑,淡淡説道:“黃大俠大謙了,吳天才末學後進,比起黃大俠這等成名已久的老江湖,還差得遠呢!”
黃冷心乾笑兩聲,正待還口,南宮獨尊已向他拱手説道:“黃兄,南宮獨尊自隱邊荒,已淡世事,但對昔年舊交,仍極尊重,不敢忘情,黃兄不會無故遠來……”
對面交談之下,黃冷心已看出這‘飛龍劍客’絕非冒牌貨色,遂趨着對方話頭,自找台階笑説道:“小弟不是有意遠來,只是偶而路過‘白水鎮’,聞得南宮盟主隠居此間,遂加拜望,加上客中……”
南宮獨尊不等黃冷心再往下説,便自接口笑道:“黃兄身在客中,必然多有不便,需用之處也多,南宮獨尊敬贈黃金十兩,聊作程儀,尚請黃兄不吝笑納是幸!”
話完,向身邊侍立的老管家,一施眼色,便由老管家取來一錠黃金,雙手奉上!
黃冷心是藉此自找台階,當然不能不收,“哈哈”一笑,抱拳説道:“南宮盟主仗義疏財,豪情俠骨,不減當年,黃冷心謝過厚意!”
就在黃冷心剛剛接過那錠黃金之際,突然一聲霹靂震響,有道火光,在‘養天莊’後左方沖天而起。
南宮獨尊雙眉方蹙,已有人進入大廳報道:“啓稟莊主,有兩名蒙面江湖人物,越過護莊壕,似欲侵擾後莊,與地守之人,起了衝突!”
吳天才勃然怒道:“這是那一路的大膽狂徒,莫非想嚐嚐我吳天才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滋味?”
黃冷心搖手道:“吳大俠不必出手,常言道殺雞豈用宰牛刀,黃冷心不揣鄙陋,向南宮盟主討支將令。”
語音頓處,站起身形,向南宮獨尊抱拳笑道:“南宮盟主,黃冷心叨蒙厚賜無以為報,願代擒侵莊之人,交由盟主處置。”
南宮獨尊向他深深看了一眼,雙眉微軒點頭説道:“好,有勞黃兄,但在未明其意前,不必對來人出手過重,南宮獨尊退隱邊陲,雄心早淡,不願太多事了……。”
説至此處,向報信莊丁道:“為黃大俠引路,前往出事之處……。”
黃冷心去後,吳天才方對南宮獨尊低聲問説道:“莊主與這‘轉輪金刀’黃冷心的昔日交情如何?”
南宮獨尊道:“交情根本就談不上,只是昔日羅浮山萬梅谷‘東南英雄會’上的一面之識。”
吳天才‘哦’了一聲,眼珠微轉,揚眉説道:“此人在江湖中還頗有名頭,僅僅一面之識,怎好意思來向莊主告貸”
南宮獨尊道:“我也覺得他來的有點可疑,且等看他是否擒住侵擾後莊之人再作研究……。”
吳天才冷笑道:“我的看法與莊主不同,我認為黃冷心適才討令之舉,另有深心.説不定他與侵擾後莊之人,均屬同路.用意在刺探‘養天莊’的虛實?”
南宮獨尊略一尋思,連連點頭地瞿然説道:“吳兄高明,這種推斷可能近於事實……”
話方至此適才為黃冷心引路的那名莊丁,又復入廳報道:“那兩名黑衣蒙面人,一見黃大俠便膽怯飛逃,黃大俠隨後追去,聲稱必加誅戮,並命小人代稟莊主,多謝厚賜,他不再轉來辭行的了!”
吳天才道:“果然似有同路之嫌,只可惜莊主手中白送了那黃冷心十兩黃金。”
南宮獨尊笑道:“‘養天莊’尚稱富有,十兩黃金,不算甚麼,我認為對方那陰謀集團,用盡各種苦心,只是企圖奪取一件罕世寶物!”
吳天才嘆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之語,果然不差,但不知南宮莊主在這‘養天莊’,藏有甚麼…….”
他本想詢問藏有甚麼罕世寶物,但又覺有不便,遂倏然住口。
南宮獨尊已知其意,目注吳天才,含笑説道:“走,我們仍回‘五雲樓’去對酒深談,南宮獨尊決定把這‘養天莊’中的一切隱秘,都向吳兄開誠佈公,儘量傾訴。”
吳天才點頭起身,與南宮獨尊一同迴轉‘五雲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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