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緩緩的降低高度,因為目的地--中正機場即將抵達。
俞採情望向窗外,看着底下出現在視線裏的島嶼,一抹熟悉的影子倏忽蹦進腦袋裏,那臉孔漸漸地從模糊轉為清晰,她的心跳不由得跳得比平時快了些,呼吸也微微地急促起來。
睽違三年了,然而她仍能從不同的管道得知有關那個人一切的消息,包括他在工作時老是打盹偷懶、對一切都不在乎的任性,以及,對她不變的痴戀。
原以為三年的時空阻隔會讓他改變些什麼,可唯一變的卻僅是年歲的增長,其它的什麼都沒有變。
他還是一樣老是慵慵懶懶的,對什麼都不太感興趣。
想着想着,俞採情唇瓣忍不住浮起了笑意。
蓄着一頭削薄短髮的她,身高一百七十公分,帶着中性美的英姿足以讓一般的男人相形失色。
可她笑起來卻意外的甜美,不至於讓人錯認性別。
飛機已在跑道滑行着,她的思緒也滑進了回憶裏……
白籬園位於市郊的一處山腳下。
園內有九棟房舍,不管是樓房或是平房,每一户人家屋前的籬笆都漆成白色。
不知是為了配合園名,或是因為大家有志一同的都將籬笆漆成白色才有此白籬園之名。
那是一個充滿了金色陽光的早晨。
在採情被收養的次年,她的養父母帶着她以及養父母唯一的兒子搬回了老家這裏來。
才五歲的她,對這個有着白色籬笆和一個種滿花草的庭院的新家極為喜愛。
昨天才剛搬回來,大件的傢俱差不多都已擺設好,但衣物、日用品等仍裝在一個個的紙箱裏,堆在一邊的角落。
年紀小小的她也幫不上什麼忙,於是養父母就讓她到庭院裏玩耍。
站在院子裏仰起小小的頭顱,看着一株結滿果實的芒果樹,芒果仍是青色的,還不能吃,這是昨天媽咪跟她説的。
但此刻的她卻忍不住的想象着當那一顆顆的芒果由青轉紅時,會有多麼的鮮美可口呀。
金黃色的果肉甜美多汁,想着,她忍下住嚥了咽口水,還要再等多久,芒果才會轉紅呢?
晶亮的眼裏已經滿漲着期待。
「ㄟ,妳是誰?」隔壁的籬笆探過來了一張臉。
即使年紀小小,但她仍能分辨得出什麼叫美醜,看着那張臉,她不由得呆了呆,因為那是一張十分細緻精美的臉孔。
就宛如……天使一樣,這是她僅能想到的形容詞。
「天使?」她的嘴裏也自動的説出腦袋瓜裏唯一想到的詞彙。
比她略大一歲的男孩睜着一雙有着長長羽睫的美麗眼睛,他踩着腳底下一張矮凳,探出半個身子,目不轉睛的看着她。
「妳是天使?那妳怎麼沒有翅膀呢?」
「我不是天使,你才是。」她澄清。
「我?」他哈哈大笑了起來,「我才不是天使,我是魔鬼撒旦。」跟着他手腳俐落的攀過籬笆爬了過來。「欸,妳叫什麼名字?」
「採情。」她愣愣看着他,這麼近看發覺他更好看了。
「採情?」他蹙起眉頭,似乎不是很滿意這個名字,眸光望向圓圓潤潤、白白胖胖的她。
「妳不應該叫這個名字的,看妳圓圓的臉、圓圓的手、圓圓的腳,妳應該叫球球才對,」然後他徑自作了一個決定。「對,妳就叫球球好了。」
她反對他擅自幫她改名。
「不要,好難聽。」
「怎麼會?球球比什麼採情好聽多了。」
她嫌惡的扁嘴。「不要,你喜歡你幹麼不自己叫球球?」
「不行呀,我已經有一個名字叫玄音了。」
「那我也有一個名字了呀。」
「可是那個名字不適合妳,球球比較配妳。」玄音仍很堅持的這麼認為。
「不要,我討厭球球。」
「不行,以後妳就叫球球。」
「我不要。」她大聲抗議。
他沒理會她的抗議,決定今後都要這麼叫她。
「球球,妳剛才在看樹上的芒果,妳想吃是嗎?我去採一個下來給妳。」
採情一時忘了要糾正他,只顧着説:「不行啦,媽媽説還青青的不能吃。」
「傻瓜,青青的芒果才最好吃了。」説着他已經走向芒果樹,雙手雙腳抱住樹幹,沒費什麼工夫,輕易的就爬了上去,摘了一顆青芒果,再爬下來。
「這真的能吃嗎?」看着手中青色的芒果,她懷疑的問。
「當然,不信妳吃吃看。」他煞有介事的用力點頭。
她不笨,反問:「那你為什麼不吃?」
「我住在這裏,每天吃都吃膩了,我那麼會爬樹,就是因為我常爬上去摘青芒果的關係。」他説得一臉認真。
見她遲遲不吃,他索性接過芒果,幫她把皮剝掉一半,再遞過去給她。「喏,趕快吃吧,只要吃一口,妳就會知道有多好吃了。」
在他的催促下,採情輕輕咬了一口。
「呸。」難以入口的酸澀滋味讓她立即吐了出來,「你騙我,難吃死了!」
她生氣的瞪住他,卻見玄音捧着肚子大笑着不停。
「哈哈哈,妳好笨噢,居然這樣就被騙了,真好玩耶。」
「你這個壞蛋,好可惡。」她掄起白胖的小拳頭氣憤的捶打他。
他敏捷的閃開,口中還嚷嚷着,「是妳自己太笨了,才會被我騙去的,笨球球,哈哈哈,打不到、打不到。」
兩個小小的身影就在庭院裏追逐了起來。
此後,他動不動就來招惹她,滿口的叫她球球,弄得最後大人不知不覺問也跟着叫她球球了。
就在他們認識了半年後的某一天。
午後,兩户人家的女主人在院子裏喝着下午茶,閒聊着事情。
穿著粉紅色洋裝、頭上繫着粉紅色蝴蝶結的採情一個人坐在屋內看卡通。
玄音一進到室內,看見打扮得粉粉嫩嫩、極為可愛的她,二話不説的就上前將她推倒,整個人騎坐在她身上,還朝她伸出了舌頭。
採情一時傻住,就在他的舌頭像狗一樣的舔着她的臉和嘴時,小小的拳頭憤怒的劈哩啪啦落在他身上。
「你幹麼像狗一樣的舔我?噁心死了!走開!」
年僅五歲的她不懂什麼叫非禮,只是直覺的不喜歡他這麼莫名其妙的舔着自己,她用力的推開了他。
冷不防被推開跌坐在地上的玄音,像個任性的小霸王又再朝她撲了上去。
「球球,我要親妳,還不快點過來讓我親親。」
小孩的反應是很直接的,誰對她好,她就喜歡誰,誰欺負她,她很自然的就不喜歡誰,所以對於老是以捉弄她為樂的玄音,她根本沒有好感。
「我最討厭玄音了,我才不要讓你親。」她掄起粉拳捍衞着自己,又是打又是推的,不肯讓他抱住她亂親。
玄音卻也異常的執着,不顧她朝他打來的拳頭,硬是要再巴上她不可。
「我偏要親妳!」手腳並用如八爪章魚一樣纏抱着她,嘟起嘴就朝她圓潤的小臉親下去,還伸出濕滑的小舌,舔着她的嘴。
「好惡心哦,放開我,你這個不要臉的大壞蛋。」她不斷的想推開他,同時也被他奇怪的動作嚇得哭了出來。
「笨,妳幹麼哭,以後長大我會娶妳的。」他説着還是不肯放開她。
採情嗚嗚咽咽的罵着,「嗚嗚嗚,我才不要嫁給臭玄音,走開,我最討厭你了啦……嗚嗚嗚……」
聽到哭聲走進屋內的兩名女子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一愣,接着相視莞爾一笑。
玄音的母親言珍珍一手拎起了在對人家亂來的兒子。
「你這頭小色狼!這是在幹麼?居然把人家小公主給弄哭了。」
「放手啦,我還沒有做完啦。」
「你還想要做什麼?」
他扭動着四肢想要掙脱母親的箝制。
「我還沒有脱掉球球的衣服跟她做妳和老爸做的事呀。」他説得理直氣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之處。
言珍珍聽到兒子這麼説,一伸手就朝他腦袋轟去。
「你在胡説什麼,你這個小色狼竟然還想把人家球球給吃了?好哇,你小小年紀就這樣色膽包天,以後長大還得了,看我回去怎麼修理你!」
玄音不平的嚷道:「是妳昨天告訴我的,妳和爸爸因為相親相愛,所以才會兩個人光着屁股抱在一起滾來滾去的呀。」
聞言,採情的養母王心怡笑出了聲。「珍珍,妳真的這麼告訴玄音?」
言珍珍俏臉頓時一紅。「呃,那是……哎呀,誰教這個小子昨晚半夜突然醒來了,莫名其妙的就跑到我們的房間來,恰巧看到……我才那麼跟他説的,要不然妳有更好的説詞嗎?」
昨夜兒子入睡後,她和老公在自己房裏纏綿得難分難捨時,忽然問一個聲音猛不防的竄入--
「你們在幹麼?」
昏黃的燈光下,她和老公赤裸裸的抱摟在一塊,正要往極樂的高峯邁進,就那樣硬生生的被人壞了好事。
要命的是,那壞了好事的人還是她兒子,瞪大了眼直勾勾的看着糾纏在一塊的他們。
瞬間房內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接着她看着老公,老公看着她,最後由她負責向兒子説明眼前的情景。
對一個年僅六歲的小孩,她能直接説他們夫妻正在做愛做的事嗎?即使説了恐怕他也無法理解,所以她才會委婉的那樣説。
怎知道人小鬼大的兒子,竟然才第二天,就想對球球做出同樣的事來!
厚,真是……現在的孩子都這麼早熟嗎?
王心怡難忍笑意的頷首,「説得也是,那種情況還真的是很難解釋。」
言珍珍揪住兒子的耳朵,正經八百的板起臉孔。
「我是那麼説過沒錯,但那是要等到你長大成年以後才能做的事,而且還要彼此都喜歡對方才可以,你這小鬼剛才在幹麼?竟然霸王硬上弓,還把球球嚇哭了!」
「好痛哦!」玄音伸手想救回自己被擰痛的耳朵,奈何敵不過母親的力道,只好將頭靠過去一點,免得被拉扯得太痛。
「我和球球也是彼此喜歡呀。」
「才沒有,我最討厭玄音了!」採情抽抽噎噎的開口,圓圓的小臉上仍掛着淚珠。
王心怡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為她抹去眼淚,將她攬進懷裏。
言珍珍瞅住兒子。「看到了沒有,人家球球説了,她不喜歡你,你做了讓她討厭的事了。」
玄音看向縮在王心怡懷裏的採情,一張俊美的小臉繃了起來。
言珍珍鬆開擰着兒子耳朵的手,推了他一把。
「還不快跟她道歉,説對不起,不然球球會更討厭你哦。」
玄音又看了採情半晌,伸出一手召喚,「過來,我給妳秀秀。」
一聽他這麼説,採情更加嫌惡的緊緊偎進養母的懷裏。
「不要,你走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她忿忿的説着。
蹙起了細緻的眉峯,玄音狠狠的瞪住她,須臾,他不吭一聲的掉頭跑了出去,不一會兒抱來了一個他最喜歡的玩具--一台模型飛機。
「球球,這個送給妳。」
言珍珍和王心怡同時笑出聲,都看出年紀小小的玄音想討好採情的心意。
王心怡垂眼覷着懷中的小人兒勸哄着,「球球,玄音在跟妳道歉,妳要不要原諒他?」
毫無考慮的,採情一開口就道:「不要。他每次都要欺負我,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言珍珍好整以暇的注視着兒子。「厚,小色狼,球球真的在生你的氣了哦,怎麼辦呢?」
玄音死鎖着眉頭,直勾勾的瞪着偎在王心怡懷裏的採情。
見狀,言珍珍趁機給兒子機會教育。
「你很喜歡球球對不對?」
他抿緊唇的點了點頭。
「玄音,」她蹲下來直視着兒子,慢條斯理的説道:「你既然喜歡球球,就不可以欺負她、把她弄哭呀,這樣她會討厭你的。」
附近還有兩個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兒,木家的飆風和孟家的召夜,採情也還有一個哥哥沈睡,跟玄音年紀相仿。
但玄音根本不愛找他們玩,偏只愛來招惹採情,很輕易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對她有着異常的好感,只是年幼的他不懂要怎麼表達,才會以欺負她來引起她的注意。
玄音睜着一雙美麗的眼睛,迷惑的看着母親。
言珍珍再軟言説着,「相反的,你應該要好好的疼惜她、愛護她,不要老是惹她生氣,這樣她才會喜歡跟你玩呀,你知道嗎?」
細緻的小臉困惑的思索着,片刻,他才點了點頭。
見兒子似乎若有所悟,她笑着拍了拍他的頭。「那你還不趕快跟球球道歉,説你以後不會再欺負她了?!」
看向採情,玄音將飛機拿到她面前。
「球球,以後我不會再欺負妳了,飛機送給妳。」
王心怡忍着笑,瞥着懷中仍噘着嘴的女娃兒,替玄音説好話。
「球球,玄音要把他最心愛的玩具送給妳耶,這台模型飛機平常玄音是碰也不讓人家碰的,可見他真的是很誠心誠意的想向妳道歉,妳就原諒他一次好不好?」
採情的小臉在王心怡懷裏蹭了蹭,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那玄音以後如果再欺負我,我就再也不理他喔。」
言珍珍笑睨住兒子。「聽到了沒有,你再惹她生氣,球球就真的不再理你了唷。」
「嗯。」玄音認真的點了點頭。
自此玄音是沒再欺負她,但他對她過度的呵疼卻也讓採情十分的傷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