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旱,人間戰事災禍不斷,時間緩緩流過了十年。
時為大清乾隆朝末年,國運日漸衰頹,飢餓的災民、乾涸的土地、戰死的屍體,空氣中瀰漫的血腥氣,誘惑著暗夜中的妖魔邪鬼,吃吃的、得意的狂笑聲在風中翻卷過絕望的大地。
佛教有四大神將,守護世間之主,各坐鎮一方世界,守護三十三天,九山八海,祈求茫茫紅塵,千秋萬世風調雨順。
東方持國天王,名多羅吒,手持琵琶。因其有聽覺之毒,凡是被祂聽聞到聲音者,必受傷害,為不傷人故,手彈琵琶避聽音聲也。所持琵琶法器為風調雨順中之「調」。
南方增長天王,名毗琉璃,橫眉怒目,神態冰冷,百鬼見之皆驚,其威力在觸覺,故手持出鞘寶劍,使人不能近身。所持寶劍法器為風調雨順中之「風」。
西方廣目天王,名毗留博叉,手纏一赤龍,為諸龍之王,由於前額有一目,故稱廣目天,能以淨天眼觀察世界,護持閰浮提眾生。因其能鎮伏龍王,故手繞赤籠為風調雨順中之「順」。
北方多聞天王,名毗沙門,手持寶幡,用以制伏魔眾,統治諸夜叉。手持寶幡法器為風調雨順中之「雨」。
多聞天王毗沙門法力最為強大,曾蒙受佛陀咐囑,也曾在佛陀前發起誓願,要護佑人間善良百姓免於痛苦磨難。當他看見邪魔鬼怪肆掠人間,黑暗邪氣籠罩大地,便放出寶幡一百零八顆明珠,鎮守在皇城周圍的百年古剎中,讓可怕的浩劫不至於太快來臨。
嘉慶二年臘月隆冬,北京城在一夜之間凍死了近萬名災民,當京城內外寺廟與道觀忙著收埋屍首、超度亡魂時,某天深夜裡,大小寺廟內的「天王殿」,被盜了多聞天王寶幡上的一百零八顆天界明珠!
鎮守皇城的明珠被盜走了,廣目天尊像手中的惡龍察覺到鎮守的力量消失,率先脫逃,持國天尊像懷抱內的琵琶見赤龍脫走,也不甘寂寞,頑皮地化成人形,溜到人間玩樂去。
「天王殿」內熠熠寶光頓失,驚動了暗夜中的邪鬼們,東方一股強烈的黑氣衝出湖心,竄入城中,奪走握在增長天尊像手中的寶劍。
整座皇城頓時黑氣瀰漫,遮蓋了日月星辰。
次日,所有大小的寺廟中,由四大天王尊像手持的護國法器全部憑空消失的異象迅速傳遍了京城,造成百姓極度恐慌。
如今,持國天手持的琵琶、增長天手握的寶劍、廣目天手繞的龍和多聞天手持的寶幡都消失不見了,是否意味著護世四天王不再護持國家「風調雨順」?
百姓奔相走告此一異象,議論紛紛,恐怖的氣息漸漸瀰漫開來,流竄在北京城裡,挑起滿城百姓畏怯的顫抖。
全城寺廟中數以千計的法器是如何在一夜之間消失的?
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得不到答案。
因此人們都相信這是「天譴」,是不祥的災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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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將亮時。
一股腥臭的妖氣在林間竄逃。
「是妖狐!」孤鏡把貼了符咒的弓箭拋給博西勒。「快!莫讓牠逃了!」
博西勒搭箭上弓,瞄準了妖狐,一箭射出!
充滿殺氣的箭尖破開林間薄霧,正中妖狐背心。
慘叫聲在霧氣中悶悶地響了幾聲便再無聲息了。
「好極了。」孤鏡輕輕拍了拍博西勒的肩頭。
博西勒緩緩放下弓箭,微偏過頭,低垂下視線看了孤鏡一眼。
「走,咱們看看去。」收博西勒為徒十年了,如今博西勒的個頭已經長得比他還要高了,現在,他只能仰著頭看他。
兩人來到中箭倒地的赤狐身旁,博西勒蹲下來,正準備拔下箭時,聽見孤鏡對他說道:「箭要小心拔下來,別壞了這張漂亮的狐皮。」
博西勒吸口氣,小心翼翼地拔箭,他看見赤狐綠黝黝的眼珠悲哀地看著他,似乎在落淚。
「師父,這狐哭了。」他微訝地觸了觸赤狐溼濡的眼眶。
「你這心軟的毛病怎麼就改不掉?牠是妖狐,妖就是妖,不必同情。」孤鏡毫不動容,徑自提起赤狐的四隻腳,轉身便走。
博西勒心中一陣迷茫。剛開始,師父教他如何獵殺妖物時,他對任何妖物並無一絲一毫的同情,心中唯有一念,就是要殺光與他有著相同眸色的異類,他不容許任何妖物與自己有牽連。
當時的他還年少,憤恨到了一個極限,殘酷的殺意就變得如此純粹,他把自己化成冰冷的利箭,釋放著體內極度的恨。
但是,再濃重的恨也有淡去的一天。不知從何時起,獵妖不再能帶給他報復的滿足感,甚至漸漸地,他開始感受到被獵者的痛苦。看著妖物死在自己箭下,他開始心生不忍,開始懷疑自己的所為。
「博西勒,不許胡思亂想!」孤鏡用嚴厲的眼神瞪著他。「這幾年天下亂得很,妖魔邪鬼正伺機出來作怪,倘若你心軟了,只會給妖鬼可乘之機,你明不明白?」
「徒兒明白。」博西勒臉色木然。
「近來皇城瀰漫著一股妖氣,我有預感,天下就要大亂了。這天下一亂,百姓的日子可就要苦了。」孤鏡遙望著北方,重重一嘆。
博西勒並沒有那份憂國憂民的情懷,天下亂不亂他半點也不關心,他更不像師父那樣,一生以除妖為己任,將除妖視為無量功德。
「我下山把妖狐交給官府,你先回去吧!」孤鏡拍了拍他的肩,提著赤狐,慢慢朝山下走去。
博西勒提著弓箭,靜靜地呆站著,讓身心都浸瀅在沁涼的霧氣中。
這樣的薄霧,這樣的山林,總會讓他想起十年前,想起那個令他脫胎換骨的神仙一般的姊姊。
在這山中住了十年,他不曾再遇見過她。他一直很想知道,她到底是誰?也許,她早已經嫁為人婦了,說不定兒女也已成群了。但是,他還是一直很想再聽一次她那無比溫柔憐惜的聲音。
他在林間漫步,看著日光漸漸穿透濃密的樹葉,看著霧氣逐漸散去。
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博西勒轉頭望去,嗅到了空氣中淡淡飄來的一股麝香氣味。
這氣味撥動了他敏銳的神經。
他微微抬了抬眉毛,淡綠的眸子閃動著異光。一個白衣裝扮的老人走進他的視線中,白花花的長鬍子微微飄動著。
他看出來了,這老人不是「人」。
奇怪的是,在這非人的老者身上居然嗅不到半點腥臭的妖氣。倘若他不是「人」,也不是「妖」,那麼他是什麼?
在博西勒暗暗觀察老者的時候,那老者也看見了博西勒。
當老者看見博西勒時,渾身震顫了一下,臉上出現驚異的神情,博西勒以為他是被自己的綠眸所嚇,便也不以為意。不過,當老者臉上震駭的表情慢慢消失,眼神突然間變得詭異莫名起來時,博西勒迅速感覺到了那雙眼中的虎視眈眈。
他凝神注視著老者,靜觀其變。
「小兄弟,我想向你要回一件東西。」老者雙手背在身後,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博西勒走過來。
「什麼東西?」博西勒從容一笑。
老者走到他身側,在他身旁轉望了一圈,愕然發現他有雙異於常人的眼睛。
「小兄弟,你既不是妖魔亦不是精怪,你究竟是何人?」
博西勒挑了挑眉。「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是何人,老人家見多識廣,說不定可以告訴我。」
「既不是妖魔精怪,那便是天人神將了。不過你身上人味兒頗重,雖然沒有妖氣,但也實在不像天人神將。」老者捋了捋須,笑道。
「喔?是嗎?」博西勒淡笑。
「小兄弟,你可知道,在你的身上多了一樣原本不屬於你的東西?」
「我不知道。」博西勒疑惑地看著他。
「小兄弟,不管你如不知道,老朽都要請你把嘴巴張開,好讓我把東西取回來。」老者態度和善客氣,卻有不容拒絕的迫力。
博西勒輕輕笑起來。
「老人傢什麼時候給過我東西了?還請說個明白。」
「給你東西的不是我,是我的女兒。」
博西勒怔了怔,眼中閃過一絲迷惑。
「小兄弟,你霸佔我女兒的東西多年了,此刻也該物歸原主了。只要你肯將東西乖乖奉還,老朽絕不會為難你。」
博西勒的臉色微沈。他何時有過霸佔他人之物的念頭?這老者的語氣讓他覺得受辱,況且這老者既不是人也不是妖,他怎麼可能由著他擺佈?
「老人家,倘若我不願意還呢?」博西勒勾起唇角,冷傲地淺笑。
「你不願意的話……」老者臉色陡變。「那就別怪我剖開你的肚腹了!」
博西勒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老人家要剖開我的肚腹,恐怕不會是件容易的事,因為通常呢,都是我剖開妖物肚腹的。」說著,舉起方才射中赤狐的箭,唇角揚起邪笑,慢慢以指尖抹下一痕血漬來。
老者詫異地瞪著博西勒十足挑釁的舉止,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心中的驚駭不斷擴大、再擴大。
「你是……莫非你是……」「獵妖人」三個字梗在他的喉嚨口發不出來。
「老人家莫怕。」博西勒輕笑著。「我不濫殺無辜,你身上並沒有妖氣,倒有淡淡的靈氣,我很好奇,敢問老人家是……」
「我不會告訴你我是誰的!」老者呼吸急促,無法置信地搖著頭,心中充滿了恐懼,雙手不停地發抖。
怎麼會這樣呢?喜天怎麼會把靈丹給了獵妖人?怎麼會呢?這麼一來,獵妖人就能憑藉著靈丹之力,讓非人妖物在他眼中無所遁形了。
這老者便是白奇風。每隔一段日子,他便會下山一趟,而今日正是他下山進城的日子,沒想到會在途中無意間遇上博西勒,看見了他耳垂上鮮紅的印記。
記得喜天曾經對他說過,她把靈丹借給了一個男孩,並在那男孩耳上留下「印記」。
眼前這男人,便是喜天所說的那個男孩了。恐怕喜天自己也料想不到,她用靈丹救活的男孩,如今竟已變成了獵妖人,成了他們靈狐一族最大的敵人。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把靈丹留在他的身上,讓他成了危害靈狐族的大敵。
白奇風的臉孔冷如冰雪,透出陣陣寒意。
「小兄弟,你最好乖乖地把東西交出來,否則,即使拚個兩敗俱傷,老朽也非要把東西取回來不可。」
博西勒平靜地微笑著。
「到底是什麼東西?你不說個明白,我是絕對不會交出來的。」
「不必多問,除非你肯還,否則我絕不說。」白奇風相信,一旦知道那東西是六百年道行的靈丹之後,這獵妖人哪裡還肯奉還?
「老人家未免太霸道了。」博西勒嘲弄地笑了笑。「既然那個東西是你女兒借給我的,那就請她自己來取。」
白奇風感到這小子難以應付,心中焦急,不想再繼續拖延下去,先將靈丹搶回來再說!
他迅疾地抓出腰間的短刃,飛快地朝博西勒的胸前刺去,直取他的要害。
博西勒側身一閃,只躲開他的攻擊,並無還手之意,但他低估了擁有兩千年道行的白奇風,白奇風念動咒語,手中的短刃變成了數十把,每一把的刀鋒都帶著尖銳的嗡嗡聲,緊貼在博西勒身邊飛轉,速度快得讓博西勒看不清楚。銳利的刀鋒將他的衣衫、肌膚割開,他年輕而結實的身軀上很快就佈滿了一條條薄如蟬翼的刀口,鮮血從傷口處噴薄而出,他全身就像籠罩在一片紅色的細瀑中。
博西勒彈身而起,朝高聳入雲的樹冠上飛掠而去,躲開了刀光密集的攻擊。看著鮮血從傷處湧出,如雨般滴落,一陣陣激烈的刺痛令他難以忍受,他臉上那桀驁不馴、氣定神閒的神情消失了,只剩下負傷野獸般瘋狂憤怒的表情。
「老人家,你出手也真狠!」他的綠眸黝暗,怒火沸騰。
「是你逼我出手的!為了取回東西,我只能先殺了你!」白奇風再次念動咒語,數十道刀光朝博西勒飛射過去,充滿冰冷的殺意。
博西勒輕蔑地哼笑。他從樹冠上縱身躍下,箭上弦,弦拉開,思緒凝定,那數十道刀光倏地在他眼前靜止了,他清楚看見白光刀影瞬間凝聚在同一把刀刃上!
他冷冷一笑,利箭離弦射出,箭尖筆直對準了那把真的刀刃。
錚地一聲,利箭將刀身射彈開來,白奇風愕然驚呼,利箭破空而來,直中他的右胸!
胸口突然被箭射穿的劇痛,令白奇風發出一聲慘叫,他一張口,便吐出一大灘鮮血來。
博西勒在白奇風身邊落下,擰眉看著痛苦掙扎的白奇風。
「你……你……」白奇風口吐鮮血,抬起手顫抖地指著他。「我女兒救你一命……你卻……恩將仇報……」
博西勒震愕地呆住。這老者的女兒救過他一命?難道……他女兒是十年前他遇見過的那個姊姊?
「老人家,你說清楚一點!」他蹲下身,急急問道。
白奇風渾身忽然一陣劇烈的顫抖,博西勒怔愕地看見他慢慢幻化成了一隻體型碩大的白狐。
「你是靈狐!」博西勒訝然。他常聽師父說起,靈狐毛色雪白,通人性,修煉之法與尋常狐類不同,妖狐以吸取人的精氣修煉,但靈狐靠的卻是天地日月的靈氣修煉,所以靈狐身上沒有妖氣,也絕少在人世間出現,他沒想到這白鬚老人竟然就是靈狐。
「既然落到你手裡,要殺便殺吧!」白奇風有氣無力地看著他。
「老人家,我並非有意傷你。」博西勒小心翼翼地幫他拔下箭,無奈地嘆口氣。「若不是老人家逼我太緊,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白奇風伏在地上喘著氣,見他渾身浴血,確實也是他的傑作。倘若不是急於要回靈丹,他又豈會對他下如此重手?
「東西……此刻我是無力要回來了。」他望著博西勒,眼中充滿乞求。「望你念在小女曾經救過你一命的分上,放老朽一條生路吧。」
博西勒心中不忍。「老人家,你傷太重,我送你回去。」
「不。」白奇風虛弱地搖頭。「靈狐一族長年隱居在高山之上,不願被人發現蹤跡,你是獵妖人,我更加不會讓你知道靈狐一族隱居在何處。」
「我雖是獵妖人,但靈狐不算妖,我不會殺害你們的。」他心中甚想見一見十年前救過他的姊姊。
「你是『人』,我永遠不會相信『人』所說的話。」白奇風冷冷地拒絕他的好意。
博西勒低眸苦笑。在「人」的眼中,他是「妖」,在「妖」的眼中,他是「魔」,然而在這靈狐的眼中,他卻是不能被信任的「人」。
「那好吧。」他起身,一步一步往後退開。「老人家,等我走遠了,你就快回去療傷吧!」
白奇風鬆了一口氣,怔怔地看著他慢慢走遠。以此刻傷重的程度看來,能不能撐得回去是一大問題,但是他可以感覺到博西勒願意放他一條生路的善意。
或許,這獵妖人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麼壞。
或許,喜天並沒有救錯人。
博西勒漸漸行遠,再回頭時,見那雪白靈狐已經離去了。
老靈狐傷重,能否平安回去呢?他不安地思索著。山中有虎狼,老靈狐又能逃得了嗎?
他怎麼也想不到,十年前那個救過他一命的姊姊,居然會是老靈狐的女兒。
當他奄奄待斃時,她是那般的憐惜他、溫柔地待他,而且還把某個「東西」給了他,救活他的性命。可是如今,他卻重手傷了她的父親,他心中盡是懊悔,充滿了自責。
該不該跟在老靈狐身後護送他回去呢?
正當博西勒猶豫不定時,遙遙望見遠方密林之間晃過一道人影,只一眼,他就立刻辨認出那隱隱的身影了。
是師父!
他暗暗驚出冷汗,立刻拔腿往山上飛奔。要是被師父發現了老靈狐,老靈狐絕對無法在師父手下逃出生天的!
博西勒在林間深處狂奔疾行,他先找到了血跡,血跡一路滴往高山上去,他心想師父必然也是跟著血跡追那老靈狐。
要是……老靈狐死在師父手裡,靈狐隱居之地又讓師父發現的話……想到此,他就幾乎不能原諒自己!
他急步奔向山巔,遠遠看見師父閃身進了兩座峭壁之間的狹窄山縫中,他的心猛地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
飛奔至狹長窄小的山縫前,看見地上有幾滴血跡,他不假思索地側過身走進去。這山縫狹長窄小,只能一個人側著身走,他把背在背上的弓取下來,擱在身側,彎腰走進幽暗的縫袕中。
一陣濃郁的花香襲來,他撥開洞口前密密的草木花叢,一出洞,驟然被眼前明亮的景色怔住了。
眼前是一片蒼翠的綠地,一條溪水潺潺流過,溪邊長滿了一簇簇鮮豔的野花,山水靈秀得不可思議。
再往遠處望去,一潭平靜如明鏡的湖水旁有一間間用草木泥巴蓋起來的房子,房頂的茅草上開著各色繁花,美麗得宛如仙境。
忽然,一聲慘叫劃破了寧靜,淡淡的、死亡的氣息飄進了濃郁的花香中。他的心臟被恐懼攫緊了,猛然騰身往慘叫聲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看見許多身穿白衫的男男女女從屋中驚叫奔出,全都逃往一處流瀉著飛瀑的巖洞中。
此時,一道紫紅色的人影閃過博西勒眼前,正彎弓搭箭,瞄準著一間草屋中的雪白身影。
「師父!別動手!」他急急奔過去攔阻。
「博西勒!我告訴你多少次了,獵妖時不許心軟,你為什麼不肯聽!」孤鏡怒聲痛斥。
「師父,他們是靈狐,不是妖!」他一把搶下孤鏡手中的弓箭,大喊著。
「是靈狐也好、妖狐也好,總之非人即妖,非殺不可!」孤鏡額上青筋暴起,瞠目瞪視著他。「把弓箭給我!」
博西勒死命握緊了弓,綠眸不可思議地盯住孤鏡。跟隨他十年來,他初次感覺到師父的兇狠殘酷。
「爹──」草屋內突然奔出一個雪白的身影,她懷中抱著體型碩大,身中一箭的白狐,跌跌撞撞地衝向他們,悲痛地放聲大哭。「你們殺了我爹──你們殺了我爹──」
博西勒一眼便認出少女懷中的是曾受過他一箭的老靈狐,但此時插在老靈狐背上的箭卻是師父射的。
道行再高深的靈狐,也無法承受得了他和師父的兩箭。
少女抱著老靈狐痛哭失聲,她拔下插在老靈狐背上的箭,整個身子都在劇烈地顫慄和痙攣,悲傷得淚如雨下。
孤鏡不為所動,大步走向少女,張開大掌,意欲朝她天靈蓋拍下。
博西勒大吃一驚,伸臂阻擋。
「師父,饒她一命!」
孤鏡震怒。「博西勒!你讓開!」
「不!」博西勒用勁隔開孤鏡的手,咬牙冷視著他。「她身上沒有妖氣,她不是妖!」
孤鏡驚愕地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他迫人的氣勢下動彈不得。
白衣少女慢慢抬起淚顏,怔然仰望著護衛她的高大男子。
博西勒低下眸瞥了少女一眼,驀地呆了呆,碧綠的眼瞳流動著奇異的波光。
「妳……」
「是你!」
少女訝然地盯著博西勒的右耳垂,那一點硃砂色的印記,是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