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課堂上不停地走神。
林醫生和他那個長得像張柏芝的女友,這兩天來始終佔據在我的腦海裏。他們並肩走在一起的情景,讓我的感覺奇怪極了。
那天,我孤獨地立在醫院的那棵大樹下面,一種被遺忘的孤寂感,像蝸牛一般,慢慢慢慢地爬上我的心頭,然後就一直牢牢地霸佔在那裏了……
周老師很生氣地叫我站起來,她嚴厲地問我,剛才她講了哪一個數學公式?
我站在那裏,張口結舌回答不上來。
她隨即下達了罰我獨自打掃一週教室衞生的決定。
罰是周老師的拿手好戲。阿彬曾因為上課講話,被罰坐到教室的最後一排;王良因為星期一沒帶桌布,被罰掃廁所;還有人被罰抄過班規100遍。
周圍一片安靜。
其實沒有人敢拍手歡呼的原因,只是怕被周老師罰而已。
放學後,等教室裏的人都走光了,我默默地把每一張凳子都架在桌子上面,準備掃地,這時,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我無意間抬頭看去,和阿彬的眼光正好碰到了一起。
我立刻下意識地低下頭,繼續架着凳子。
阿彬從我身邊走了出去,我看到他腳上穿的波鞋大得要死,也髒得要命,白色的鞋面都成了灰黑色的了。
直到他走出教室,我都沒再看他一眼。
片刻,教室外響起籃球被擊打在地上的單調聲音,“嘭嘭嘭”,一聲又一聲,漸去漸遠……
教室內的光線越來越暗了,我掃完了地面,把凳子逐一擺了下來。走到牆邊,我“啪”地打開了教室的日光燈。
一間整潔的教室呈現在我的面前。
看着自己的勞動成果,不知道為什麼,一身疲倦的我,突然感到一陣舒適感。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周圍是一片空空落落的座位。一種很安寧的心境,慢慢地升了上來,就像是在夜晚的的海邊,一輪明月緩緩從海上升起來一樣。
我託着腮,再次陷入對林醫生的回憶中——
不是前兩天我才看到的他,而是幾年前更年輕時候的他。他看着我,眼睛是那麼明亮,裏面盛滿了温暖的笑意,而不是那個對我視而不見的他……
往日的回憶是那麼美好,所以,我竟然會微微地笑起來……
“咳咳——”
一陣假裝的咳嗽聲突如其來地在我身旁響起來,把我嚇了一大跳,剛才還好好地託着腮幫的手,竟然猛然一哆嗦。
是阿彬。
他手裏抱着籃球,外套也搭在肩膀上,一頭一臉的汗。
天哪,他怎麼還沒走?
而且,剛才他走進來我竟然一點有沒察覺到。
他他他……站在這裏想做什麼?
我下意識地把身子朝他相反的方向挪過去一些,但又轉念一想,告訴自己説,不怕他!因為,我再也不是一年級時那個倒黴膽小的受氣包了。
阿彬一手抓着頭髮,似乎有點傷腦筋的樣子。他兩眼看着地面,嘴巴里嗚嚕嗚嚕的不知道在説些什麼。
難道,他是在説什麼威脅我的話嗎?
可是,我並沒有得罪過他呀。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我突然感到很害怕——阿彬這種惡人,可不會管你是否得罪過他,只要他高興,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的。
於是我迅速抓起書包,撒開腿就一頭朝教室外衝去,我悶頭飛快地跑呀跑,一直跑到腳都痠痛了,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
眼前是一片新的住宅小區,錯落有致的紅頂樓房,像童話城堡一樣。
樓房外有綠地和小型的下沉廣場,我拎着書包站在廣場上方,呆呆地看着在那裏遊戲的小孩子。
他們都穿着鮮豔漂亮的衣服,臉上帶着幸福和快樂的笑容,在操場上痴笑瘋跑着,像是一羣被快樂放逐的小鴨子。
在遠處,還有一些尚未竣工的樓房正在搭建。
我突然意識到了,現在腳下站着的地方,不正是以前那個廢棄的遊樂場嗎?哦哦,天哪,這簡直令我不敢想象。
記得最後一次來這裏的時候,也是一個放了學的傍晚,我揹着書包,很落寞地走到這裏,想在這裏安靜地想一想送我泰迪熊的那個人。可是,推土機在“突突突”地工作着,噪音大極了。旋轉木馬不見了蹤影,只有遠處像霸王龍一樣宏偉的摩天輪,無比寂寞又悲愴地矗立在昏黃的暮色裏。
從那時到現在,已經有幾年了吧。
記得那時候,我還擁有一個惟一的朋友,他就是霍雨欣。
不,其實在我心裏,一直都有一個最最珍貴的朋友,他每天都在鼓勵着我,他是林醫生!
可是,他竟然會從我身邊走過去,連看都沒看見我一眼。
他一定不記得那個住院的小女孩了。
他也不記得他曾經對小女孩説過的那些世界上最温暖的話了。
還有他親手放在我牀邊的泰迪熊!
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改變了。一切,都消失了。
就像是我一個人的遊樂場,它已消失得乾乾淨淨一樣。
可是,在我的心裏,它們都沒有消失——
那個在風中輕輕搖晃的木馬,是那麼漂亮。我的茶色熊公仔坐在木馬上面,和煦的風微微地吹拂過來。像小熊一樣的霍雨欣,站在金色配鞍的木馬下面,輕輕地把泰迪熊拍醒:“喂,醒醒……”
歲月不再來——我忽然想起在哪裏看到的這句話。
突然,泰迪熊在我的腦海裏閃現了,他張開手,邁着笨拙的步子,從馬路對面向我走來……
我看着他,微微地笑了。
發生過的一切,並不是沒有丁點的蹤跡哦。
該回家了——我只想,抱抱我的泰迪熊!
一個車轉身,我迎面撞到一個東西上面,哦不,根本就不是東西,他明明就是個人!這個人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像是從天而降的妖怪。
等我看清妖怪的模樣,我更加緊張了,一不小心,就糊里糊塗地向後邁了一步,結果,“噗”,我一屁股就跌坐在下沉廣場的下方了。
周圍那些在瘋跑的小毛孩,好奇地圍上來看着我。
我抬起頭來,就在剛才我站着的位置,站着那個大惡人。
他就是阿彬。
阿彬居高臨下地看着我,他的眼睛瞪得像鈴鐺一樣大,一副像是要吃人的樣子,可怕極了。
接着,令我感到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只見阿彬像一隻鳥一樣,輕輕地一躍,跳了
下來。
他就這樣站在我的面前了。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站起來逃跑,可是,屁股好疼,沒辦法站起來。
“你……想幹什麼?”
我心裏很緊張,這個賊性不改的無聊大惡人,難道是在跟蹤我?
“我……我正正……想問你呢,你……怎麼到這裏來……來了?”阿彬結結巴巴地問我。
我雙手朝後,撐着地,好讓自己方便仰頭奇怪地看着他。幾年來從沒和他説過一句話,但我也聽過他和別的女生油嘴滑舌呀——印象中,這傢伙説話是從不結巴的。
還有,我以前從來就沒有正眼看過他,現在才發現,這惡人原來長了一對雙眼皮的大眼睛……喔,我心裏一動,想到了林醫生的眼睛。
呸呸呸,我簡直是昏了,怎麼會拿我最討厭的傢伙和林醫生相比呢?
我看看周圍,除了嬉戲的小孩,還有很多大人呢。於是我給自己打氣説,別怕他,他不敢把我怎樣!
“你跟着我幹嗎?”
我一咬牙,終於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面對着那雙大眼睛,我鼓起勇氣質問他。
雖然聲音小得像是蚊子在叫,口氣可是有點不客氣喔!
“我……我家就住這裏。”阿彬居然對我生硬地皮笑肉不笑起來,他還指了指那些像些童話城堡一樣的房子。
我才不管他住在哪個城堡裏呢,但願他夜裏遇見吸血鬼才好!
這惡人像一堵牆一樣,堵在我的面前。我轉動着眼珠,心裏思忖着如何從他身旁再次逃跑。
“他……問你好。”
他一手撓着頭髮,眼皮低垂着,似乎有點傷腦筋的樣子。只是,他的聲音太小了,像在唸經。
“啊?誰問我好?”
過了3秒鐘,我才反應過來,話也不經大腦就脱口而出。
説完我就後悔了——這準是他的詭計。
“是霍雨欣!”他放大了聲音,眼睛也看着我了。
我眨了眨眼睛,充滿疑惑地看着他。
“他……讓我告訴你……可以上網去找……找他。”阿彬似乎很緊張,臉都漲紅了。
這個奇怪的傢伙!
“上網?”我很茫然。
除了在一週那少得可憐的計算機課上摸過電腦外,我從沒碰過那東西。上網,更是從沒有過。
阿彬的喉嚨裏發出“咕咚”一聲,我嚇了一跳,隨即又反應過來了——那是他在咽口水的聲音。
咽過了口水之後的阿彬,似乎鎮定了一些,他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張紙遞上來,臉上又浮現出那種生硬的笑容。
我也“咕咚”,嚥了一下口水,才敢把他遞我面前的東西接下來。
低頭一看,紙上寫了兩串數字,這……難道是霍雨欣的電話號碼?
“這是霍雨欣和我的QQ號,你可以加我們。”
耳邊響起阿彬的聲音。
我知道“加”是指什麼,不過我在課間經常聽他們説到QQ聊天的事,所以,至少知道QQ是可以在網上見面聊天的。
為了不至於暴露出自己是外行而遭到他的嘲笑,更為了早點擺脱這詭異的傢伙,我只有拼命點頭,嘴巴里裝模作樣地發出“恩恩”應承的聲音。
然後,我悄悄地挪動步子,從他的身邊閃了過去。
阿彬一直沒吭聲。
我不敢再看他一眼,雖然心裏很想撒開腳丫飛跑而去,但顧慮到淑女的新形象,才抑制住了這個想法。
不過我的腳步邁得很快。
回到家已經快到7點了,天都擦黑了一半,奇怪的是,媽媽還沒下班回來。
我放下書包,坐在椅子上喝水,默默地想了很多很多。泰迪熊依然坐在他的淡綠色小椅子上面,孤寂地看着我。
我先是想林醫生和他的女友,胡思亂想了很長的時間……接着,又想到霍雨欣,還有阿彬。
真是奇怪的一天——霍雨欣突然冒了出來,阿彬也奇奇怪怪的。
而我自己,似乎也突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好象,是在一個很久遠的夢境裏突然醒了過來,回到了現實中一樣……
媽媽開門進來,她“啪”地按下日光燈。
“天哪,你怎麼坐這裏一聲不吭?嚇我一大跳。”媽媽責怪我。
“媽媽,我餓了。”
我喝了口水,好不容易把思緒拉了回來。
媽媽放下包,不知為了什麼,居然嘆了口氣。她疲憊不堪地坐在沙發上,目光呆滯地看着電視機,手還輕輕地捶打着她的腿——媽媽最近老是腿疼,醫生説她是因為太勞累了。
我意識到一定有事情發生。
但我不敢問媽媽,於是就很識趣地走進廚房,找出兩盒康師醬香牛肉麪,一邊沖泡着,一邊在心裏猜測着媽媽的事情。
一定是幼兒園的事還沒完!
我好擔心媽媽。
一分神,我就把開水倒在了碗外面了,開水流在台子上,又滴落到了地上,我急忙躲閃開來。
“讓我來吧。”
身後響起媽媽的聲音。
我很聽話地讓開,滿腹心思地走到了客廳裏。身後又傳來媽媽稍稍放大的聲音:“你去房間寫作業啊!”
我走進自己的房間,並沒有坐在書桌前寫作業,而是抱起坐在椅子上的泰迪熊,坐在牀邊兀自發愣。
最害怕的就是此時的氣氛——外面的黑夜代替了陽光,家中的每一個角落都籠罩着沉重的氛圍,我感到是那麼惶惑和沒有安全的感覺。
所以,我只能,只能緊緊地抱緊温暖的泰迪熊。
吃麪的時候,媽媽和我都沉默不語。
我都快要吃完麪了,可媽媽的那一碗卻幾乎沒動一筷子,她在想着心思。
突然,媽媽抬起頭來,打破了沉寂,用商量和猶豫的口氣問我:“小念,你看小熊繪畫班和媽媽在幼兒園的工作,哪個重要?”
我吃驚地看着媽媽。
媽媽似乎是頭一次把我當作大人來對待喔。
媽媽又嘆了口氣:“幼兒園的人都在整我,她們還説我偷園裏的桌椅……”
“媽媽!”我冷不訪打斷了媽媽。
她驚訝地看着我,“怎麼了?”
“媽媽,”我吞一口唾沫,才敢問,“小熊繪畫班的桌子和椅子,真的是你偷的嗎?”
這樣的話,我早就想問了。
這些淡綠色的小桌子和小椅子,記得媽媽當時對我説過,她是從幼兒園的倉庫里拉出來的。
“偷?”媽媽眉頭一挑,情緒很激動地説,“瞎説!”
聽媽媽這麼一説,我長舒一口氣,忍不住微微地笑起來。
“你還笑呢!”媽媽嗔怪我,“當時是我向倉庫的保管要的,他説這些桌子和椅子,都是廢棄不用的,放在倉庫裏佔用了空間,所以,就允許我拉走。”
“媽媽為什麼不叫倉庫保管證明呢?”
“那是個老師傅,早就退休回老家去了,到哪裏能找到他?”媽媽無奈地説。
喔,那可怎麼辦呢?
“媽媽,那……”我竭力想幫媽媽拿個主意。
“其實,她們心裏都清楚,只不過,這是整我的一個藉口而已。”
媽媽的神情黯然極了。
“那怎麼辦呢?”我也好着急喔。
媽媽低下頭,很苦惱地皺起眉頭,然後告訴我:“園長要我選擇是繼續開辦小熊繪畫班,還是留在幼兒園工作。”
我張大了嘴巴,看着媽媽。
這個星期天,是小熊繪畫班的最後一節課。
媽媽在盡心盡力地教着小朋友,我也非常非常耐心地幫助着他們。雖然心裏有着萬分的不捨,卻又很無奈。
畢竟,媽媽的工作是最最重要的呀!
課間休息的時候,媽媽要我登記一下今天要送的學生名單。
以前,每個學生都是家長來接回去的,後來,有的家長因為太忙,或是有別的事情,就拜託媽媽送這些小朋友回家,所以,每次登記要送回家的人員名單,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
我手裏拿着本子,逐個地詢問着。
小朋友們像小麻雀一樣,唧唧喳喳地和我説着很多別的事情。
長得很像霍雨欣的胖小子天天告訴我,他爸爸給他買了一隻小狗,可是,小狗又讓媽媽給送走了。
他一邊喘着粗氣一邊説着話,所以,顯得很羅嗦的樣子。
我看着天天,不禁咧開嘴巴笑了起來。然後,我摸着天天的腦袋,告訴他説;“姐姐小時候有個同學,和你很像喔!”
這時,腦袋裏突然蹦出阿彬的樣子,他抓着頭髮,眼睛看着地面,嘟囔着説:“他……向你問好。”
奇怪,霍雨欣怎麼會和惡人阿彬有聯繫呢?
“姐姐姐姐……”天天拉着我的手臂不停地搖晃着。
我連忙彎下腰來問他:“什麼事?”
天天認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慎重其事地問我:“他是不是也很胖?”
“恩,”我點頭,“大家都喊他脂肪。”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這個綽號一點也不難聽,反倒,很好玩。
“那他現在是不是很帥?”天天語氣急切地追問我。
“啊?”
“我媽媽説,陸毅小時候也很胖,和我一樣!他現在不是很帥麼!”天天自信滿滿地説。
我張着嘴巴,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才好。
“你吹牛!你是一頭大肥豬,怎麼可能會帥呢?”旁邊有個瘦小子突然湊過兇兇地罵着天天。
“我沒有吹牛!”天天漲紅了臉,笨拙地為自己辯解道。
我忍俊不住笑了起來,這個瘦小子讓我想到了阿彬。
彷彿時光在倒流,讓我看到了霍雨欣和阿彬在吵架喔。
可是,這兩個冤家對頭,現在看來,似乎卻成了朋友,這可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金格格乖巧地主動跑到我面前來,用她細嫩又悦耳的聲音告訴我,她爸爸今天要加班,所以就沒法來接她回家了。
“沒問題,老師和姐姐會送你回家的!”
我微笑着告訴她。
奇怪的是,我從沒見過金格格的媽媽。而且,她爸爸好象非常非常寶貝這個女兒,一次都不拉地接送她。
讓我們送她回家,這還是第一次呢。
“上課了上課了!”
媽媽的聲音蓋過了鬧哄哄的喧囂聲。
他們在繼續上課,我坐在一旁,仔細地在紙上排着路線。
這也是我每次都要做的工作,那就是把每個需要送回去的小朋友的家的路線摸清楚,然後依照公交車的路線,按照順序把他們一一地送回家。
今天我們要送6個小朋友呢!
我吐吐舌頭——這是人數最多的一次。
排完了線路,我開始苦惱地發着呆——小熊繪畫班現在已經成了我和媽媽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個重要部分,可是,它卻要關閉了。
以後,我們該怎麼辦呢?
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下課的時候了。
我跑過去剛一打開門,早就外面的家長紛紛都進來領自己的孩子了。有的家長還和媽媽發牢騷,問小熊繪畫班為什麼突然關閉了。
“沒辦法,最近家裏事情特別多,我的身體又不好,所以,就顧不過來了。”
媽媽平靜地解釋道。她的臉上,居然還帶着微笑。
真是個要強的媽媽喔!
很多家長臨走前都跟媽媽握手説,很認真地説:“謝謝你,趙老師!”
我看到,感情豐富的媽媽已經快要受不了啦,她的眼睛都紅了起來。幸好,在媽媽的眼淚流下來之前,大家都走光了。
只留下那6個需要送的小朋友。
他們吃驚地看着在擦着眼淚的媽媽。
媽媽很快把眼淚擦乾,還微笑着自言自語地安慰自己説:“唉,我總算是圓過一次當老師的夢了。”
我曾聽媽媽説過,外公以前曾經是美術學院的老師,媽媽從小的願望,就是像外公那樣,做一個美術老師。
“媽媽,時候不早了,我們快送小朋友走吧。”我走過去,輕輕地拉拉媽媽的手。
這時突然發現,我已經和媽媽一般高了。
似乎,在我的眼裏,媽媽已經變得需要我來照顧了。
媽媽點點頭,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她把手一揮:“走吧,小朋友排起隊,準備過馬路!”我家的樓下,是一條車流量很大的馬路。
媽媽走在最前面,拉起金格格的手下樓。
和以前一樣,我走在隊伍的最末。我的身邊,是揹着雙肩包的胖小子——天天。
就要過馬路了,媽媽回頭關照大家:“手拉着手,不要走散了!”
我拉着天天肉乎乎的小手,天天又拉着他前面小朋友的手,我們像是一個長長的鏈子,媽媽是最前面的一環,我只最末尾的那一環。
我們開始穿越斑馬線。
突然,一輛小車從斑馬線右邊泊着的另一輛小車後面飛馳而來,眼看就要撞上了斑馬線上的金格格,我驚呆了。
周圍一片驚呼聲。
就在那一刻,媽媽一把將金格格向前猛推,金格格像一顆飛彈一樣,落在前面很遠的地方,大聲地哭起來。
我看到媽媽倒在了小車面前。
“媽媽——”我撕心裂肺地大叫起來。
小車停住了,很多很多的人圍了過來。我哭喊着奔向媽媽,但還沒忘了緊緊地攥着天天的小手。小朋友們全都大哭起來,大家手牽着手一起向媽媽奔過去。
小車上的兩個人下了車,把倒在地上的媽媽扶起來,他們臉上的神情緊張極了。
交警也來了。
我右手抓着天天,左手抓住媽媽的胳膊:“媽媽,你怎麼樣?”
媽媽的胳膊被那兩個人架在肩膀上,皺着眉頭,似乎很痛苦的樣子,我緊張萬分。連連問媽媽:“媽媽,你受傷了沒有?”
交警檢查過現場之後,奇怪地説:“車子並沒撞到人啊!”
“是啊,我們剛才下來的時候,看到車子距離她足足還有10個釐米呢。”那個架着媽媽的人趕緊對交警説。
“我的腿很疼,站……站不起來。”
媽媽疼得額頭上全是汗。
“興許是剛才救這小女孩,她摔傷了腿。”一個熱心的阿姨抱着哭泣的金格格走過來,對交警説。
聽她這麼一説,我才略略放心。
“我們送你去醫院吧。”那兩個架着媽媽的人對媽媽説。
媽媽看着我。
我張開雙臂,像一隻老母雞,把那些小朋友都攏在懷裏,眼淚汪汪地對媽媽説;“媽媽你放心,我會送他們回家的。”
這時候的我,是多麼的孤獨,和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