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御前侍衛旋風地衝向迷樂,每個人身上皆帶著駭人的殺氣,每把刀也都攜著凌厲的殺氣。
迷樂暗暗唸咒,長指輕輕劃開一個圓。
突然,從他前方迸射出強烈銳利的刺眼光芒,一絲一絲如針似線,朝八名御前侍衛激射過去。
這個咒術能令敵人失盲一瞬,但只能稍阻敵人攻勢,卻無法傷人。
迷樂所學的咒術都是可以保護自己,但是傷不了人的。
然而,那八名御前侍衛可不同,每一把攻向他的刀都是快,狠、準,不顧一切要置他於死地。
迷樂拉著馬疾速往後退,再念咒,從口中吹出白霧,白霧滾滾朝那八名御前侍衛襲去,被霧氣蒙上的人,身上立即結上一層霜雪,每個人的手指都冰冷得抓不住刀柄,紛紛凍倒在地。
寶親王震愕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對迷樂的咒術感到不可思議。
一連施了「光」、「霜」兩個召喚咒,迷樂的額上已經滲出了薄薄的冷汗,耗了極大元氣。
「迷樂,你真的太令我震驚了。」寶親王怞出腰間的匕首,用力抵在儀格格的頸上,刀鋒在她雪白的肌膚上印下一道深深的溝。
儀格格驚怞一口氣,渾身僵硬。
迷樂的心狠狠一沉,目光緊緊盯在那把匕首上,只要寶親王輕輕一劃,儀格格就會命喪黃泉了。
「你說的不錯,我是害怕你帶給我的威脅,尤其是在皇阿瑪對我說,決定放過你,不再為難你之後,你可知道這對我的威脅有多強烈了。」寶親王注意到迷樂的呼息紊亂急促,眼角餘光瞥見那八名侍衛身上的霜雪正在漸漸消去,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得意的蔑笑。
他繼續拖延時間,冷笑道:「皇阿瑪這幾年迷信道術丹藥,喜聽祥瑞,篤信八字,明明是市井無賴之徒也留在宮中當成寶貝,簡直是愈來愈昏庸了。那日卜卦,你不是說『不出三年,江山易主』嗎?實在也應該要易主了!」
八名御前侍衛悄悄地拾起刀,冷酷地飛身朝迷樂揮出。
迷樂不在意那些刀鋒無情的攻擊,他只專注用雙手打著複雜的手勢,迅速分開兩側划過去。
—個極大的水牆突然出現在他的雙臂間,晶瑩流動,有月光的倒影。
他策馬躍進水牆,整個人消失在水牆內,在他消失之前,凌厲的刀鋒已從他身上劃過,鮮血飛濺在地上!
八名御前侍衛和寶親王都同時瞠目結舌地呆住,不敢相信迷樂居然就這樣消失了!
就在這瞬間,儀格格突然被一雙無形的手撈起,在水牆消失的同時,迷樂和他的馬驀然出現在眾人身後!
寶親王和八名御前侍衛駭異地轉過身,看見儀格格就在馬背上,在迷樂的懷裡!
迷樂策馬疾奔,飛馳過大街,遠遠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寶親王的臉色白得發青,雙手微微的發抖。儀格格就在他的身前被帶走,倘若迷樂有心殺他,他可能早已經人頭點地了!
那八名御前侍衛臉上的表情更像是看見鬼魂了—樣,瞪著雙眼,張大了口,—個字都說不出來。
冰盤似的明月依然照耀著大地。
空蕩蕩的大街輕輕吹過—陣涼風。
地面上除了留下幾道殷紅的血跡,方才的一切似乎沒有發生過。
迷樂的馬在夜色中疾馳著。
儀格格在迷樂懷裡抖得厲害,被渾身是血的他嚇得痛哭。
迷樂臉色發白,滿頭汗水,每喘一下,就會從嘴角溢出鮮血來。
「你流這麼多血,會不會有事啊?」她死命抱著他,哭得心碎欲裂。
「不會,只是受了一些外傷罷了。」他安慰她。
「受外傷為什麼會嘔血?」
「因為一連施出幾個大咒術,害我體力耗盡的緣故。」
「迷樂,求你千萬不能有事,你不能……你不能……」
「放心,我不會死。」他喘息著,一手橫上來隨意擦掉嘴角的鮮血,忽然間,他像是終於忍不住那樣,放聲大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她傻住。
「我太開心了。」他埋首在她髮間,笑得酣暢。
「開心什麼?」她都已經哭得快要怞搐了。
「因為我從寶親王手裡把你搶過來了,你是我的了!」
迷樂大笑,笑得心滿意足,笑得暢快淋漓,笑得得意張狂。
儀格格看得怔了,聽得痴了,在她的臉上慢慢浮起了真正的感動。
「傻子……」她伏在他懷裡,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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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山海關,迷樂帶著儀格格,憑著記憶走向回山的路。
儀格格從小到大沒有離開過京城,當她見到關外的崗巒山色,還有廣漠無垠的原野,每一處景緻都令她歡喜雀躍。
雖然走著相同的路徑,但是對迷樂來說心情卻是截然不同。上一回急著趕路,情緒是忐忑多於興奮,但是這回不同,他和儀格格悠閒地走著,一路欣賞絕美的風景。
這天經過一處草原,難得在人煙稀少的原野上看見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身上都穿著色彩鮮豔的華服,成群的馬匹身上也裝飾著花朵和紅纓穗,紅纓穗上繫著銀鈴,隨著馬兒的走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迷樂勒住馬,被那股歡樂的氣氛吸引。
「我們去瞧瞧他們在做些什麼好嗎?」他掩不住好奇。
偎在迷樂懷裡的儀格格遠遠望去,看見了翠綠原野上那耀眼的紅緞巾,心中微微一動。
「好哇,我們過去瞧瞧。」那是草原上的迎親隊伍,她雖看出來了,卻沒有說破。
兩人一騎慢慢地朝迎親隊伍走過去。
一走近,他們才看清馬隊後方還有馱著嫁妝的駱駝,上百隻陪嫁的牛羊,而這些牛羊馬匹身上也全都結著紅緞,看起來喜氣洋洋。
「他們帶著這麼多牛羊牲畜,準備去哪裡?」迷樂驚奇地看著這一列龐大的隊伍。
「偷偷跟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儀格格暗暗地低笑。
樸實的牧民看見了他們,紛紛熱情地向他們招手,口裡喊著一連串他們聽不懂的話。
「不知道他們說什麼?」迷樂懊惱地說。
「看樣子像是歡迎我們加入呢。」儀格格笑了笑。
「那我們就跟去吧!」迷樂輕輕拍馬,跟進了迎親隊伍中。
雖然他們不懂牧民們說的話,但是那一張張喜悅歡快的臉孔,卻深澡地感染了他們。
走了一小段路後,前方忽然出現了另一列馬隊,馬上的全是女子,在她們的髮辮上也全都繫著紅綢巾。
在酡紅的霞色中,這些女子將他們領到搭了營帳的草原上。
迷樂和儀格格被幾個女子請下馬,一個女子喜笑盈盈地灌了迷樂一杯酒,另一個女子則在儀格格的髮辮上繫了紅綢巾。
儀格格輕撫著光滑柔軟的紅綢巾,抬眸凝視著迷樂,眼中盈滿笑意。
「很美。」迷樂笑望著她,將她的雙手包覆在自己的掌心中。
營帳前生起了熊熊的營火,他們兩人也被熱情的牧民們請到了營火前,和他們一起飲酒吃肉,看牧民們開心地唱歌跳舞。
迷樂始終不知道這些牧民們究竟在慶賀什麼,但是儀格格知道。她緊緊靠著迷樂,把自己當成新娘子,把牧民們當成祝福他們的親友。
夜深了,牧民們醉了、累了,在草原上席地睡下。
迷樂不習慣喝酒,早已經醺醺然地醉倒了。
儀格格躺在他的臂彎中,仰望滿天星斗。
「迷樂,今晚,就當我們兩人正式成親了。」她雖沒有飲酒,臉色卻微微地暈紅著。
「成親……」迷樂的思緒已經被烈酒攪糊了,無法思考也無法反應。
「是啊。」她翻過身,輕拍著他被酒意醺紅的臉。「迷樂,先別睡,把眼睛張開。」
迷樂努力睜開眼皮,醉意朦朧地望著她。
「幫我把紅綢巾解下。」她悄聲說。
迷樂迷茫地看著她,似乎還沒聽明白她的話。
「快點。」她牽起他的手,引導到自己的髮辮上。
迷樂輕輕拉下紅綢巾,然後已經支撐不住,閉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儀格格笑著在他頰畔吻了吻,低頭從腰囊中取出那塊她珍視的白色衣角,然後把紅白兩塊巾子死死地打了一個結。
從此,她要與迷樂緊緊相依,不棄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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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個多月,迷樂和儀格格才終於走到長白山腳下。
雖然十天前,儀格格就在平原上遙望過氣勢磅礴的長白山脈了,但沒想到竟整整走了十天才走到山下。
「你就在這座山裡長大?」她從未見過如此壯觀的景象,整個人被綿延無盡的山嶺懾住了。
「是啊。」終於回到熟悉的地方,迷樂深深吸一口氣。
「真是好美的地方。」山下翠色慾滴,山頂卻白雪皚皚,她著迷在如此天然的美景中。
然而,迷樂卻有另一層顧慮。
「現在入秋了,山上會比平地酷寒許多,我怕你的身體消受不了。」雖然在路上的城鎮,用她的一件首飾買了幾件皮衣裘袍,但是他還是為她的身體擔心,怕她受不了山上的嚴寒。
「既然跟了你,我就得學著適應,你放心吧。」她安慰他,也算是給自己信心。
迷樂握緊她的手,輕吻了吻她的額。
「就快要下雪了,我們最好在下雪前上山,否則山路會更難走。」
「好。」
迷樂果然是山裡長大的孩子,十分熟悉山林氣候,上山的路才走不到一半,山裡就已經開始飄雪了。
當積雪越來越深時,他們無法再騎馬,只能棄馬步行上山。
儀格格自幼在京城長大,即使遇上寒冷的下雪天,她也有溫暖的屋子可以躲藏,有炭爐可以取暖,但是山上的寒氣是京城的好幾倍,長時間在嚴寒的山地裡行走,她嬌弱的身子漸漸撐不住,終於凍病了。
迷樂一路揹著她上山,感覺她的身體愈來愈發燙,他很焦慮擔憂,心急地想趕快找到師父,因為只有師父能醫治她。
在上山後的第七天,他終於回到自幼長大的家。
他抱著儀格格奔進洞袕裡,發現洞袕中沒有一絲星火,急忙取出他離開以前撿來的柴架起來,燒起熊熊的火堆,然後輕輕把她放在火堆旁取暖,接著起身望向師父習慣打坐的方向——
果然,師父正盤著腿閉眸打坐。
他悄悄來到師父身前跪下來,聽著師父又長又緩的氣息,他心中很焦急,此時儀格格高燒不退,不知道師父已打坐了多少時日,又不知道何時才會醒來?
「師父……」他從來沒有在師父打坐時驚擾過,但是現在他卻必須為了救儀格格的命而驚動師父。
伊祁玄解長長地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看了迷樂一眼。
「師父,我回來了。」他跪著,深深叩了個頭。
「倘若你先毀了龍珠再下山,便不會有這些事端了。」伊祁玄解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迷樂不明白師父的意思,此刻的他也無心去明白,他現在最關心的是儀格格的安危。
「師父,求您看看儀兒,她病了。」他低聲懇求。
伊祁玄解搖頭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儀格格身邊,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然後在她額前輕輕一撫。
「她不會有事了。」他轉身看著迷樂。「我知道你會回來,卻沒料到你會把一個女子帶上山。」
「她是……」迷樂低下頭,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向師父解釋才好。
「我知道她是誰,她命中該是你的。」伊祁玄解不耐地說。「不過,你為何不殺掉弘曆?」
迷樂吃驚地看著伊祁玄解。
「我沒想過要殺他。」他連山上兇猛的豺狼虎豹都不曾動過殺害的念頭,更不消說殺—個人了。
「當他要殺你時,你還不懂得回擊嗎?」伊祁玄解不悅地瞪著他。
「我回擊了,我沒有讓他殺了我。」迷樂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而惹得師父生氣。
「在那樣的危險關頭,在你愛的人面臨生死的瞬間,竟還是不能引發你的殺機,看來,為師要對你失望了!」伊祁玄解冷冷地笑嘆。
「師父……」他迷惑不解,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算了。」伊祁玄解擺擺手。「你明天立即動身,去把龍珠取出來,然後毀掉。」
「什麼?」他錯愕。
「你身上的雙龍紋已經震驚了朝廷,你我即使躲在山裡,也躲不過接踵而來的禍事了。」
「取出龍珠之後,為何要毀掉?」這是他不明白的地方。
「好,我現在就對你說明白。」伊祁玄解轉過身坐下,目光幽幽地看住迷樂。
「所謂的龍脈看的是當朝國運,龍袕看的是當朝天子的運勢,而龍珠看的是皇嗣皇儲。先前為師已告訴過你大清龍脈的所在,在那龍脈之下有處龍袕,龍袕裡的龍珠與大清皇室的子嗣有極大的關聯,毀掉龍珠,毀掉皇室子孫的氣運,才算是毀掉大清朝。」
「為何要毀掉大清朝?」迷樂怔愕不已。
「江山是漢人的江山,不是他們滿人的江山。」伊祁玄解冷冷地說道。
迷樂詫異地望著師父。
「但我……我不是滿人嗎?」
「你不算。」伊祁玄解若有所思地說。「你額孃的父親是康熙皇帝,而康熙皇帝有漢人血統,恰巧你額孃的母親也是漢人,後來下嫁你爹孫承運也是漢人,所以,你沒有多少滿人的血統,算起來是漢人。」
迷樂聽得怔然。
「你是生於大清皇室的漢代子孫,也是被選中摧毀大清朝的人。」伊祁玄解平靜地說道。
迷樂驚愕地倒怞口氣。
「我被誰選中?為何要選中我?」他失聲喊道。
「大明朝滅亡之時,漢人受盡滿人欺壓。」伊祁玄解娓娓道來。「一百年前,那時還是大明天啟年,那時我在『海印寺』聽憨山大師說禪法,在大師圓寂前,就預言了江山社稷將被胡人所奪,天下大亂,血流成河,也預言了清皇室將誕生一個有雙龍烙紋的漢人子孫,更有引動龍珠的能力,那人說的便是你。」
迷樂愈聽思緒愈混亂。
「所以,我找到了條件最符合的你,到京城等你出現,並把你帶走,阻隔你在滿人的社會里與滿人有過多的情感牽扯。」
迷樂忽然覺得很悲哀,自己與母親分隔二十年,竟然是因為不許他與滿人有情感牽扯?
他何辜?父親何辜?母親何辜?
「不是師父殘忍。」伊祁玄解洞悉了他的心情。「迷樂,當滿人入關時,所殺的漢人百姓何止千萬?那才是殘暴!師父只後悔沒有早告訴你這些事,否則,你殺掉弘曆應該就不會遲疑了。」
不!迷樂在心底否定。他不認為弘曆是個可恨到必須讓人殺掉的人,何況,師父對他說的歷朝歷代皇朝更迭,不都是血流成河的宿命嗎?
「師父,那日我曾替弘曆卜過一卦,他三年內會坐上皇位,不是嗎?」他深深蹙眉。
「正是,所以為師才希望你殺了他。」伊祁玄解漠然地說。
「我殺了他,那麼誰當皇帝?」
「你。」伊祁玄解深深看進他疑惑的眼底。
「可是我姓孫,不姓愛新覺羅,不可能呀!」他仍看不清師父的用意。
「你若是姓愛新覺羅,為師早殺了你了,還容你活到現在!」伊祁玄解冷漠地輕哼。
「皇上不只弘曆一個兒子,他還有兩個兒子,而且弘曆也有永璉這個兒子,所以……是不可能與我有關的……」他腦中昏亂,不自覺地喃喃低語。
「除了弘曆,其他人都是廢物,不足為懼。」伊祁玄解淡笑。「迷樂,你在當時若是聽師父的話,早早把龍珠毀掉,也就不會面臨這種痛苦的抉擇了。誰叫你當時不肯毀掉龍珠,那麼只好用你這雙手殺掉弘曆,可惜,你動不了殺念。如今沒有其他辦法了,你只能再回到龍袕,把龍珠毀掉。」
迷樂回想起雍正的勤政,京城的繁華,顧太醫他們待他的好……
他一點都不恨那些人,和那個地方。
「毀掉龍珠,弘曆也會死嗎?」
「不止有弘曆會死,整個大清朝皇室主脈也會絕子絕孫。」伊祁玄解的目光冷若寒霜。「到時候,擁有雙龍烙紋的你,會聽天命,坐上帝位。」
迷樂的心像突然間封入萬年玄冰裡,冷透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