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個人跨着駿馬,奔下山巒,穿過草原,一路馬不停蹄,直往西南方向奔去。
這一行人當中多半穿着五蟒四爪的官服,戴着飾有水晶的朝冠,唯有一人穿着白衫,模樣看起來最年輕,也最高大。
來到了山海關外,其中一人指着前方,對穿白衫的年輕人喊道:「迷樂,進了關就離京城不遠了!」
穿白衫的年輕人正是孫迷樂。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雄偉的關城,心中被一種説不清楚的複雜情緒充滿。
他在遠離人煙的深山住太久了,此刻旋身落入了這個凡塵世界,在這個男女老幼、人來人往的關口,他卻有着不知去向的旁徨。
「走哇!」一行人策馬入關。
迷樂跟着進了關,關內關外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象,關內人煙輻輳、店肆商鋪俱全,街旁夾道擠滿了各式的小吃擔子。
「迷樂,跟緊了!」
喊他的正是那日在山上將他認出來的太醫顧方予。
那日,他沒有帶回「龍珠」,卻把朝廷的人帶回了師父面前……
長年受召入府看診的顧方予對他説,他的父親孫承運在他失蹤之後終日鬱鬱寡歡,沒過幾年就病逝了,母親九公主也因過度思念他而種下病根,但是始終強撐着病弱的身子,一心一意地等着他回去。
聆聽着父母親的遭遇,他從未如此真切地感受過被人深深思念和苦苦等待的心情,覺得無比愧疚與傷感,與母親那一份血濃的親情也漸漸在他體內像波濤一樣澎湃泛漫起來。
「迷樂,你該回去探望你的額娘才是,她苦苦等了你二十年,可憐你的額娘等白了頭呀!」顧方予語重心長地相勸。
他點頭同意了,願意隨他們下山回京。
當師父看到他們出現時似乎並不感到奇怪,對他要下山回京城的要求也只是面無表情地閉眸端坐,什麼話都不説,他擔心師父不肯同意,又怕師父責怪他未把「龍珠」取回來。
就在他心中忐忑不安時,師父卻緩緩睜開眼,淡淡地説:「時候到了,你是應該要回去見見你額娘了。」
得到了應允,他跪下拜別師父。
「迷樂,師父教你的幻術,陰陽五行、星相卜筮,到了京城下可輕易賣弄。你身上的龍紋能藏便藏,除了你的額娘,切不可讓第二人看見,否則會惹來殺身之禍。」私下,伊祁玄解嚴肅地叮囑。
「殺身之禍?」迷樂被伊祁玄解的神色懾住。
「在龍紋現身時回去,對你的處境來説十分危險,但是為師曾允諾過你的額娘,二十年後會讓你回去見她,我不能失信於她。」
迷樂凝視着師父的面容出神。
「我讓你回去,但是三年後,你要回來。」伊祁玄解目光灼灼地盯住他。
「三年?為什麼是三年?」迷樂隱隱感到不安。
「時辰到了,你自然會明白。答應為師,三年後你一定會回來。」
迷樂有些恍然地點點頭,努力不流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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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的相處,迷樂與這一行人慢慢地熟稔了,年長的,他會恭恭敬敬地喊聲大叔,而年紀比他稍大幾歲的便喊大哥,這些從七品的朝廷文官和護衞們,對年輕不諳世事的迷樂也照顧有加。一路上的閒聊,讓迷樂對於這個朝代、當今的雍正帝、他的母親九公王、還有即將要去的京城也知道得更多。
炎炎紅日西墜,這一行人在客棧歇下,每個人都飢腸轆轆了,點了一桌菜色豐盛的酒席太快朵頤。
「這是咱們一個多月以來吃得最好的一餐了。」名叫常桂的黑漢子不客氣地大口吃肉、大口灌酒。
迷樂看着滿桌精心烹調的菜餚,除了兩道菜蔬,其他的一概沒有動箸。
「能吃得到酒肉是咱們的福氣了,想得喜跟那丹珠他們,可是連一口都吃不到了。」另一名文官福全長長地嘆了口氣。
「咱們這回奉命進山踏查,卻無功而返,得喜他們十幾人遇難時,我這隨行太醫也無用武之地,不知回京後該如何向皇上覆命。」學識淵博、醫理精深的顧太醫也深深地一嘆。
「顧先生也別自責了,得喜他們遭熊虎一襲斃命,你醫術再高深也難以救他們命,除非是神仙相救。」福全勸慰着。
説到了「神仙」兩字,眾人不經意地瞥了迷樂一眼。
在仙境似的山林裏時,他們並沒有特別注意到迷樂的模樣有多麼脱塵絕俗,直到進關之後,走入這個俗世紅塵,迷樂挺拔的身姿和絕俊的容貌,總會有意無意地吸引來路人的注目,當置身在熙來攘往的人羣之間時,迷樂那張完美的臉孔、渾身散發的清靈氣質,就更似一不小心墜入凡間的天上仙人一般了。
「説到神仙,迷樂,你知道你的師父究竟多少歲數了嗎?」常桂禁不住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迷樂搖搖頭。
此時客棧內所有經過迷樂身邊的人,都會禁不住投來好奇驚豔的目光,而那些注視總是令迷樂慌張無措。
「二十年前帶你上山時是少年郎,照常理説,這會兒你師父也該四、五十歲了,怎麼可能還是少年模樣呢?除了那一頭白髮,那張臉看上去倒沒比你大幾歲。」常桂又提出質疑。
這是迷樂從來沒有想過,也回答不出來的問題。因為在他的生活中,除了師父,也從沒有遇見過女人、老人和小孩,他本以為人的模樣除了髮色會改變之外,外表會永遠像他和師父如今一樣,沒想到下了山之後,卻看到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形形色色的各種樣人。
「師父的模樣從來沒有改變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頭低低地吃着碗裏的白飯。
「該不是山上靈參的功效吧?」常桂突發奇想。
「靈參?」顧太醫眼睛一亮。「我是聽説過大如嬰孩的靈參吃了能治百病,還可延年益壽。」
「迷樂,你們師徒兩個是不是因為常常食用靈參之故,所以你師父才可以青春不老?咱們好不容易上山一趟,早知道也該弄幾隻靈參來吃吃。」常桂開玩笑地説道。
「我和師父沒有吃過靈參。」迷樂認真地搖頭。「靈參受山川雨露,吸日月精華,千年以上的參是有靈性之物,我和師父是不會吃的。何況師父平時也不吃東西,只是偶爾喝些雪水。」
「不吃東西?!」眾人驚訝地面面相覷。
「莫非真是神仙不成?」另一名護衞伊桑阿停箸,瞪大了雙眼。
「迷樂,你那日難道是用仙法退去猛虎的?」福全呆怔地看着他。
「仙法?」迷樂困惑地蹙了蹙眉。「師父沒有説過他教會我的東西叫仙法,他只是教我念咒語,在遇到危難時可以使幻術脱困,我雖然能唸咒使你們看不見東西,但是那樣東西其實並沒有真正消失不見,只是在一段時間之內你們無法看見而已,所以,那些都是假的,並不是真的。」
「幻術?」
「其實師父並沒有把最精深的咒術傳給我,我學會的只是幻術。」迷樂低語,指尖有意無意地轉動着空碗,纏了白布的雙掌仔細藏在衣袖中,他沒有忘記下山前師父對他的叮囑。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迷樂,你會什麼幻術?能不能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界?」常桂滿臉興奮地説。
「這……」迷樂有些為難地觀望四周。「師父説過,要遇到危難時才可使用咒術,現在似乎不妥。」
「常桂,這裏人多眼雜,迷樂已經太惹人注意了,太招搖怕要引來禍事。」顧太醫低聲説道。
「是啊!」福全也點點頭説:「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把迷樂平安送回公主府,咱們別在途中生事了。」
「把迷樂平安送回公王府後,説不定皇上一高興,讓我們得以將功抵罪呢。」伊桑阿苦笑着。
「當今皇上刻薄寡恩,單單尋回迷樂,只怕無法將功抵罪。」顧太醫低語,憂心地嘆口氣。
迷樂無法明白他們的煩惱,卻可以深深感受到他們心底的懼意。
「我能幫忙嗎?」他緩緩伸出手,輕按在顧太醫的手上。
顧太醫微怔,感激地笑笑,反手輕輕拍了拍他。
「別擔心,沒事的,你真是好孩子,咱們明日下午就能進京了,你額娘要是見到了你,一定十分歡喜。」
迷樂微微笑着,沒有回答。
他其實心中半信半疑,二十年未見,額娘對他來説只是一個稱呼,一個早已遺忘了的模糊記憶,對額娘來説也必然如此,他難以體會在兩人相見之時會心生怎樣的「歡喜」?
這天夜裏,他進入一個深深的夢,彷彿自己回覆到孩童的模樣,有雙柔暖的手輕擁着他,温柔的聲音似遠似近,輕輕哼着記憶深處熟悉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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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陽門前的街道兩旁都是店鋪,茶樓、酒館、綢緞莊,藥鋪、粉坊、油行……應有盡有。
從藥鋪裏走出兩名容貌甚美的宮裝女子,兩人身上都穿着銀紅色的比甲,手中也都各提着一隻藥包,其中一個丹鳳眼的姑娘髮髻上綴着珍珠串的絡子,另一個杏眼瓜子臉的姑娘只簪着一朵粉色小花。
迎面走來幾個衣着光鮮的公子哥兒,看見她們,忍不住出言調笑。
「唷,好一雙嬌滴滴,水靈靈的姑娘呀!」
「是哪家的丫頭,買來侍候爺兒們可好?」
「寶親王府的人你也敢戲弄,敢情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那丹鳳眼的姑娘怒聲斥罵,她正是寶親王新收房的小妾愉格格。
那些公子哥兒一聽見「寶親王府」四個字,立即噤聲,訕訕地走開。
一旁的儀格格忍不住噗哧一笑。
「儀兒,你居然還笑得出來!」愉格格低聲埋怨着。「以後買藥這種差事吩咐小丫頭辦就行了,別再找我跑腿了行嗎?」
「別這樣嘛!」儀格格微嘟着嘴,輕扯她的衣袖。「這是要給福晉買的老參片,小丫頭哪裏識貨?這樣貴重的藥,總要我們親自來挑選才好呀!以前都是我們兩個辦的事,怎麼現在卻不成了?」
「當然不成了,我們現在又不是丫頭了!」愉格格瞪了她一眼。
「是呀,我怎麼給忘了。」儀格格掩口輕笑出聲。「王爺寵幸過你一回,你的身分便不同了,當然不是丫頭了。那麼愉格格,奴才以後是不是得喊你一聲主子娘娘了呢?」
儀格格的玩笑開得心無城府,兩人在王府裏是最交心的好友,愉格格自然知道好友不是在嘲諷她。
「只要生下阿哥,當上主子娘娘便不難了。」在至交面前,愉格格向來是有話直説,從不掩飾野心。
儀格格深深地看她一眼。
「愉兒,你這麼美,王爺一定會寵愛你,你一定有機會為王爺生下阿哥的。」她由衷地説。
「儀兒,我説你呀,也別老是窩在福晉腿邊侍候她,該想想怎麼抬高自己在府裏的地位。」愉格格附在她耳畔輕聲説:「你要知道,王爺受皇上晉封為和碩寶親王,誰不知道皇上的龍子裏頭,只有寶親王最有帝相,皇上最鍾愛看重的也是寶親王,你抓住了王爺,還怕以後沒有富貴日子好過嗎?」
儀格格笑而不答。看她順從着自己的命運,甘心過自己的人生,掌握着自己不能也不願的一切,有時候她很羨慕她。
「你瞧。」愉格格把手抬起來,捋起衣袖,露出雪白皓腕。
儀格格看見她的手腕上有一隻晶瑩翠綠的玉鐲。
「好漂亮!」她忍不住驚歎。「哪兒來的?」
「王爺賞給我的!」愉格格笑得有些驕傲與得意,渾然不覺此舉已引來地痞的覬覦之心。
「真好,這玉鐲通體翠綠,可以賣不少錢呢!」儀格格把臉湊到玉鐲前,好奇地撫摸着。因為嫡福晉不愛金玉,所以她平時也難有機會見得到這樣貴重的首飾。
「愉兒,看來你得好生侍候王爺,讓他多賞你些東西,以後賞得多了,你有不要的也可分一、兩件給我。」
「你傻呀!」愉格格呵呵地笑出聲。「真想要王爺的賞賜,何不自己去想辦法?」
「要我在大白天的後花園跟王爺那樣……」她頓住,想起那日無意間撞見王爺和愉格格白日偷歡的那一幕,俏臉驀地飛起一抹暈紅。
「哪樣?」見她表情突然變得古怪,愉格格心一跳,不禁失聲大喊:「難道你看見了?!」
儀格格紅着臉,邊笑邊點頭。
「你看見了多少?」愉格格驚羞地急跺腳。
「也沒多少,但最要緊的都看見了。」她掩着口,笑不可抑。
「儀兒,你怎麼可以偷看?怎麼不躲開?」愉格格又羞又惱,氣得一雙腳跺得震天動地。
「好姐姐別生氣,下回我絕不偷看——」儀格格輕搖着她的衣袖,咬住下唇,拼命忍着笑。
愉格格氣呼呼地扭過頭,大步往前走,儀格格則跟在她後頭拼命求饒。
這一幕,全被對面綢緞莊裏的迷樂看見了。
那兩個女孩,是迷樂下山入關以來見到過的最美的女孩,雖然簪花的女孩不若另一人美,但是她膚光似雪,雙眸清澈靈動,一顰一笑都更加甜美動人。看着她白皙的臉頰泛起桃花的光澤、羞澀地輕笑細語、犯錯之後的可愛神態,處處都温柔地觸動了他的心。
「這件料子不錯,顏色也合適,迷樂,你過來看看喜不喜歡?」顧太醫拿起—件紫檀色的綢袍問他。
迷樂隨意地點點頭,視線仍追着那個簪花的女孩。
這一路上,迷樂只要看到新鮮有趣的事物就會盯着瞧上半天,所以顧太醫他們見他又不知盯着什麼瞧,也沒怎麼太在意。
「迷樂,快過來穿上新衣,才好去見你額娘呀!」福全笑着朝他招手。
迷樂正要收回目光,卻看見兩個滿臉橫肉的粗漢子不懷好意地跟在那兩個姑娘後頭,迅雷不及掩耳間,那兩個漢子其中一人伸手扯下愉格格發上的珍珠串,另一人則抓住她的手腕,使蠻力想脱下她的玉鐲。
「救命啊——」儀格格驚慌地呼救。
由於愉格格不肯玉鐲被搶走,因此拼死抵抗,整隻手腕被扭轉拉扯得像要折斷,痛得她迸出眼淚。
「死丫頭!再不放手有你苦頭吃!」那粗漢揮拳就要揍上來,在拳頭就要擊中愉格格臉龐的瞬間,那粗漢突然往後飛出去,整個人摔在街旁賣餛飩的擔子上,被滾燙的湯水燙得亂蹦亂跳,慘叫連連。
兩個姑娘嚇得抱在一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另一名看到同伴被摔出去的粗漢也滿臉驚訝至極,但是抵不住玉鐲的誘惑,不死心地又伸手過去要抓愉格格!
突然,不知從何處飛來了一個東西,直接撞上他的臉,他痛得捂住鼻子,仔細看清楚撞上他的東西時,當場驚駭得目瞪口呆。
那是一個蜂窩!
密密麻麻的蜜蜂從蜂窩中傾巢而出,街上的商家路人全驚慌失措地躲藏起來,可沒想到那蜂羣像會認人一般,嗡嗡地只朝兩個地痞粗漢飛去,盤旋飛舞在那兩人身上,螫得他們無處可躲,一路狼狽地抱着頭奔逃。
儀格格和愉格格兩人呆呆地彼此對望,沒人解釋得出方才的古怪異象。
「大街上怎麼會突然跑出這麼大的蜂窩來?」儀格格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看着蜂巢。
「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愉格格驚疑地仰頭看着天空。
「憑空掉下來,還正好砸中欺侮我們的惡人?」儀格格眨了眨眼,難以相信地搖頭。「你不覺得是有人在幫我們嗎?」
「誰?」
「不知道。」她的視線在街上看熱鬧的人羣中慢慢掠過,但是並沒有發現站在綢緞莊內的迷樂。
迷樂遠遠地看着她,雖然中間隔了一段距離,但是他仍可以清楚地聽見她所説的話。
「什麼人在幫我們?為什麼沒見到人影?」愉格格不可思議地環視左右。
「不管是誰幫我們,能把惡人整得狼狽逃命,都讓人覺得痛快極了。」儀格格晶亮的黑瞳滿是笑意,想起那兩個地痞抱頭鼠竄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格格地笑出聲。
儀格格的笑顏讓她的雙眼閃閃晶亮起來,迷樂怔然望着,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
「迷樂,你到底在看什麼?」
常桂的聲音喚回失神的他,他趕緊轉過身,微窘地低下頭。
換好了長袍後,顧太醫又給他在長袍外加了一件玉色馬褂,衣飾齊整之後,迷樂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貴氣便完全顯露出來。
「果然是龍子龍孫,風采翩翩,氣韻非凡啊!」顧太醫替他整理衣襟,十分滿意地審視他。
迷樂一聽見「龍」這個宇,忙低下頭察看雙手,見纏裹的白布仍然還在,這才鬆了口氣。
「依我看吶,京城第一美男子非咱們迷樂莫屬了!瞧這模樣,京城裏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福全不自主地流露出欣賞又疼愛的眼光。
「就怕京城裏的格格、小姐們都想嫁給迷樂,那九公主不是會為了要選誰當媳婦而煩惱了嗎?哈哈……」常桂大笑道。
迷樂並不是非常明白那些玩笑背後的真實義涵,只是對自己這一身打扮感到渾身不自在,但是看着每個人讚賞的目光,卻又不想令他們失望。
一行人走出綢緞莊時,迷樂下意識地抬頭尋找方才看見的那兩位姑娘,但是她們早已離去了。
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他心中有些迷茫悵惘,在這個陌生的京城,穿着自己不熟悉的華貴衣飾,他所熟悉的那個自己似乎慢慢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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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站在公主府的前殿大院中時,引起了府裏上下一陣蚤動。僕役們大都知道大阿哥迷樂失蹤二十年的事,但是多數人都相信大阿哥應該早已凶多吉少,也許早不在這世上了,沒有人會料到,大阿哥居然有一天會好端端地回來。
九公主在婢女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趕來院中,她屏止着呼息,淚眼模糊地凝視着迷樂。
迷樂看着雍容華貴的婦人慢慢地走向他,抬起雙手輕輕撫摸着他的臉,他怔怔地望着那張被歲月輕輕撫過的美麗臉龐,眉眼之間的感覺竟是如此熟悉、如此似曾相識、如此地……像自己。
「迷樂……」九公主輕喚,聲音發顫。
迷樂緩緩點頭,和那雙盛滿了欣喜,緊張、懷疑、不安、期盼……各種複雜情緒的眼眸交觸了,那一瞬間,有股暖意在他的心底泛開來。
「真的是你……」九公主的眼淚撲簌簌地淌下瘦削的面頰。「不用看你大腿上的胎記,我也知道你是我的孩子!」
迷樂心底一震,他原以為自己腿上的胎記除了他自己外,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然而她卻知道他身上的胎記。
這就是母子間親情最好的證明嗎?
他的眼中漸漸浮起了温馨的光采,從那雙撫摸他的雙手裏,他感覺到了師父不曾給過他的親情和温暖,他從不曾如此深切地感受過親情的力量。
「迷樂,你終於回來了!」九公主忽地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他。
二十年前,迷樂還是讓她抱在懷中逗弄的小娃娃,如今,他已長得高出她一個頭,反而是她被他擁抱入懷了。
迷樂其實並不習慣這樣的擁抱,他生澀無措地呆站着,任由九公主緊緊地抱着他。
「額娘等了你二十年,日夜盼望着你回來,如今額娘終於等到你回來,就算是此刻立即死去,額娘也可以安心瞑目了……」九公主激動得淚落如雨。
迷樂被母親又喜又悲的情緒感動,她那一份不肯放棄的執着也令他動容。
他緩緩抬起雙臂抱住她,生疏地、輕輕地喊了聲——
「額娘,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