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休息一下吧。”沈姨端着茶水和點心走進畫室。
“好。”温亞竹放下畫筆,走至茶几前坐下,啜飲着温温的水果茶,“對了,沈姨,我這兩天好像都沒見到南茜。”
“她……辭職了。”
“咦,為什麼?”她吃驚的問。
“呃,她家裏有點事。”只因為她多嘴的告訴小姐她來自台灣的事,前兩天少爺回來便將南茜辭退,還交代她不準告訴小姐這件事。
温亞竹坐在椅上,晃動着兩條腿,有些不捨的説:“真可惜,我很喜歡她呢。”託着香腮,她接着説:“沈姨,我有點想到台灣看看耶,我小時候在那裏住過對不對?我在想啊,説不定回去一趟,能想起什麼事也説不定。”
雖然現在的生活很快樂,但不記得五年之前的記憶,仍令她感到有絲遺憾,覺得生命彷彿缺少了一部分。
沒料到她會這麼説,沈姨怔了下,才接腔,“這件事……小姐跟少爺提過嗎?”
“有呀,可是他好像不太希望我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隱隱覺得吳然似乎不希望她記起過去的事。
“小姐怎麼會這麼想呢?我想可能是因為少爺的工作忙,所以抽不出時間陪小姐回去。”
“是這樣嗎?”她一直以為吳然的工作很輕鬆,因為他每天十點上班,五點便下班,前兩天不是休假日他也能騰出時間陪她到環球影城玩,她實在一點都感覺不出來他的工作有多忙碌。
見沈姨在整理畫室,温亞竹無聊的拈來一塊蛋糕塞進嘴裏,眸光不經意的瞥往外面,迎上窗外探進來的一張臉,她愕了下,脱口問:“你是誰?”
“我受人之託,想請你跟我出去見一個人。”屈嵐初很意外自己竟這麼好運,好不容易擺平了那十條狼犬,來到温宅主屋,潛進的第一個房間,居然就見到温亞竹了。
“見誰?”她好奇的打量着窗外的人,那人有一張細緻無瑕得令人驚豔的面容。
聽見小姐不知在跟誰説話,沈姨轉眸望過去,驚見不該有人的二樓窗外竟出現一個人,她駭了一跳,立刻拔尖嗓音驚聲大叫,氣啊,快來人啦!”
門外立即快步-進來四名大漢。氣什麼事?”
沈姨伸手比向窗外,“那裏有人!”
從她高呼到四名剽悍的壯漢進屋,前後只花了不到兩秒鐘的時間,令窗外的屈嵐初吃了一驚。
她自然無從得知,當她前幾天潛進温宅被發現後,温昊然當天便加派了警戒的人力,嚴密的守護在温亞竹四周,嚴禁外人接近她一步。
當四名壯得宛若鐵塔似的男子朝她接近,接着她又聽到尖鋭的蜂鳴聲響徹整座温宅,她看見底下有四、五名的保全人員往她所在的方向疾奔而來。
屈嵐初當機立斷,決定先行撤退再做打算,往下一躍,以飛快的速度閃人。
當温宅的保全人員忙着追捕侵入者時,沈姨也忙着用手機向温昊然報告適才發生的事,只有温亞竹悠哉的站在窗邊,驚歎的跳看着那名女子以不可思議的俐落身手,越牆而去。
“這是我們温家的事,用不着外人多管閒事。”説完這句話,對方便不客氣的片面切斷通話。
甘爾旋瞪着話筒,揚眉叱道:“咭,這是什麼態度?我是好意告訴他温亞竹是他老爸私生女的事,想阻止他犯下亂倫的錯事耶,居然掛我電話,真是不知好歹的傢伙!”將話筒重重放回話機上,他一抬頭,就見到屈嵐初回來了。
他伸長頸子探頭朝她身後望了望,皮笑肉不笑的説:“親愛的嵐嵐,人咧?你把她藏到口袋裏了嗎?”
“我……因為那裏忽然增加了很多保全人員,我一時沒辦法把她帶出來。”她心虛的低聲道。
挑了挑眉,甘爾旋笑得很友善的開口,“哦,也就是説你又失敗了,”靠向椅背,他用很温和的語氣調侃的説:“我在想外界是不是太高估屈氏家族了,區區温宅竟然能令你兩次空手而歸,我真懷疑你們以前都是怎麼暗殺人的?”
“甘爾旋,你不要太過分了。你現在要求我的是從温家把人帶出來,那比刺殺一個人還難。如果我是去殺人的話,現在早就成功了。”
“是嗎?”很懷疑的眼神打量着她。
她忿忿嗔道:“我能從那麼嚴密的警戒下全身而退已經很不容易了,再説難道你希望我為了強行把人帶出來,而失手被擒,然後供出幕後主使者是你嗎?”
“嘖,你們屈氏家族的人是這麼沒有職業道德,會出賣僱主的人嗎?”
她冷嗤,“哼,你又不是我的僱主。”
甘爾旋親切一笑的説:“沒錯,我是你的恩人,我想出賣恩人、忘恩負義這種事,你應該不會做吧?”
恩人?她咬緊牙根,忍住氣,不想再跟這個厚臉皮的無賴辯下去,那隻會讓自己氣到內傷而已。
看她被自己氣得説不出話來的模樣,他悠然笑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我答應過你,就一定會把人帶出來見你。”冷冷的撂下這句話。屈嵐初旋身出去。
託着下顎,他哂笑,“被人一激就氣成這樣,這麼衝動,怎麼能當好一個殺手呢?”也多虧當日來刺殺他的人是她,所以才會失手。反而被他用計擒住。
其實他很清楚屈氏家族並非浪得虛名,能成為令黑白兩道聞之色變的殺手家族,絕對有其相當的實力,否則早就被消滅了。
若那天來的是其他屈氏的成員,恐怕他這條小命早就當場玩完了。
身為殺手家族的一員,他很意外她竟會在下手那一刻心慈手軟的躊躇許久,一點也沒有殺手該有的冷酷狠辣。
就算那是她第一次出任務,表現得也太失敗了。不曉得為什麼屈氏竟會派這麼蹩腳的人來暗殺他?
而幕後僱兇想殺他的人又是誰?他一向廣結善緣,委實想不出來會是誰竟這麼憎恨他到欲置他於死地不可。
一接到沈姨打來的電話,温昊然便立刻趕回温宅。
當他從沈姨和負責温宅警戒工作的保鑣那裏聽完事情的經過後,温亞竹便興奮的拉着他,比手畫腳的訴説自己當時所-的情景。
“昊然。那個女孩比猴子還靈巧哦,這樣那樣就翻過那道高聳的圍牆了,她好厲害哦。”她接着好奇的問:“你知道她是誰嗎?她為什麼會跑到我們家來?”
注視着她眸裏漾着的晶亮神采,他以慎重的語氣叮嚀,“目前還不知道她是誰,不過我會調查清楚。她若是再來,你別接近她,知道嗎?”
在亞竹的心裏,沒有壞人這個名詞,因為這五年來他嚴密的保護着她,很少讓她跟外界接觸;才令她不知人間險惡。
“為什麼?她説要帶我去見一個人呢。”她感受得到那女孩對自己並沒有敵意。
聞言,他吃驚的問:“她有説是誰嗎?”
她搖首。“她沒有機會説,大衞他們就衝進來了。”見他斂眉思付着什麼,她一雙小手頑皮的爬上他的臉,恣意的揉捏搓弄他因思考而過於嚴肅的臉孔,看着他英挺的面容被她擺弄出各種古怪的鬼臉,她開心的咯咯笑着。
温昊然寵愛的輕嘆一口氣,任由她蹂躪自己的臉,瞄一眼牆上的鐘已兩點多了,“亞竹,你該睡午覺了。”他牽着她走上二樓她的卧室,她乖乖的爬上牀,“你還要回公司?”她的嗓音裏流露出些許的不捨。
“嗯。”看出她的依戀,他唇邊漾起一抹寵溺的笑,“等你睡着我再走。”
“昊然工作很忙嗎?”她握着他的大手貼上自己的臉頰。
“不會。”他不會讓自己過於忙碌,陪在她身邊,才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事。
“那下個月我們到台灣去旅行好不好?我想看看以前我們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她用渴望的眼神瞅着他。
温昊然眉心隱隱皺了下,這是她第二次提起想到台灣的事。
“嗯,我再看看能不能排得出時間來。”不想正面拒絕令她失望,他想用拖延的方法暫時敷衍她,然後等下個月再用別的理由把事情再往後一直拖下去,直到她忘記這件事。
不知他心中的想法,以為他答應了,温亞竹歡喜的勾不他的頸子,在他臉上用力的親了下。
“我們不用去太久,只要五天,嗯,還是七天好了。”
他琥珀色的眸色變深,只要再往前兩寸,他的唇就能吻到她的。她櫻色的唇-強烈的誘惑着他,令他幾乎快剋制不了想吻她的慾望。
他好想品嚐她那甜美的蜜唇,好想擁住她,告訴她自己有多愛她,愛了她幾乎一輩子那麼久。
温亞竹瞠大眼瞪着近在眼前的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英挺面容,他迷魅的眼神令她的呼吸緊張的屏息住,她的心跳好像大象踩過似的,發出咚咚咚的劇烈鳴響。
看着他的臉又再移近寸許,她緊張的抿唇,吞嚥着突然分泌旺盛的唾沫。
“昊然,你、你要做什麼?你、你也想睡覺嗎?”她結巴的瞪着他的臉説道。
理智及時將慾望驅走,温昊然起身,坐在牀沿。
“快睡吧。”略顯低沉的嗓音裏透着某種壓抑。亞竹呀亞竹,你知道我是多麼的渴望着你嗎?我的每一時肌膚、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嚷着想要你!
“嗯。”適才那曖昧的片刻令她有些心慌慌。她趕緊合上雙目,心跳仍擂動得好快。
剛才昊然他……想做什麼?更奇怪的是,為什麼她竟會覺得好緊張?
看她閉起眸,眉尖卻輕蹙着,知道適才的舉動似乎駭着她了。温昊然起身走到音響旁,放了一張輕柔的音樂,讓美妙的音符流泄在室內。
温亞竹有些昏昏欲睡了,臨睡前想起一件事,半睜着眸説:“昊然,幫我約茱莉,關於這次的繪本書,我有幾個問題想當面跟她再討論一下。”茱莉是她的主編,這幾年來,所有對外連絡的事情全都是由昊然為她打理,她只消交代一聲,他就會為她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好。
他輕聲應道:“好。”
不久,她便昏沉沉的進入夢鄉了。
輕輕的掖了掖蓋在她身上的羽毛被,注視着她甜美的睡容。温昊然喉結上下滑動了下。終究還是難以抗拒她的誘惑。凝覷着她微啓的粉嫩蜜唇,他俯下身,唇-輕輕的覆上她的,輕柔的吮吻她的唇。
這樣的動作五年來他已做了不知多少次。每次他只敢趁着她熟睡之際,如此親吻她,以慰藉他對她強烈的渴念。
在她發出嚶嚀的低吟後。温昊然不捨的停下了動作,不再騷擾她,放輕腳步旋身離開。
“……我下星期就開始休假了。”墨笑用視訊向温昊然報告,他已選定暫時代理他職務的人選了。
“好,替我選幾份禮物送給你爸媽,不用考慮價格。”温昊然相信墨笑會把事情做個妥善的安排,因此絲毫不擔心他離開的這一個月,公司的營運會出問題,況且以墨笑負責任的個性,就算是在休假期間,也會隨時關注公司的情況。
“我代替他們先謝謝你的禮物了,我不會手軟的,你等着準備大失血了。”
他揚唇淡笑,“儘管下手吧,我只怕你買的禮物太輕。”
“嘿,為你賣命這麼多年,我絕不會客氣的,你放心吧。”頓了下,墨笑狀似不經意的再開口,“對了,昊然,那個人又來打聽亞竹的事了。”
儘管他沒有指名道姓,温昊然仍是一聽就明白墨笑指的人是誰,他擰起眉。
“他到現在還不肯死心?那你怎麼説?”
“就按你上次交代的那樣説,但他説他不相信亞竹已經死了,他還説他相信亞竹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不曉得是不是這年頭在流行痴情這種事,怎麼他所認識的男人一個比一個還痴?
“是嗎?”温昊然的聲音冷了下來,“他要等就讓他去等吧。”
墨笑欲言又止的猶豫須臾,最後還是把心裏的話説出來,明知這麼説必會惹得他這位老闆不悦,但身為多年好友,他還是不得不説。
“昊然,也許有一天亞竹會想起以前的事來,到那時,你打算怎麼辦?”
温昊然垂眸沉默着沒有答腔。亞竹是他的,他不會讓任何人奪走她。
墨笑忽然慎重的開口,“我最近聽説了一件事,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
“什麼事?”
他一開口便道:“亞竹是你爸的私生女。”這件事在温翔裕生前是一個秘密,知情的人並不多,但在温翔裕死後,不知為何竟愈來愈多人知曉此事,連他都聽説了。
台灣商界甚至還傳出了多種流言,其中一種是説為了不讓温亞竹瓜分翔空的財產,温昊然把她帶到美國謀害了:另一説法是温亞竹因車禍重傷變成植物人,被温昊然丟棄在美國某一家的私人療養院裏不聞不問。
“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還對亞竹……”
温昊然淡淡開口,“我跟她並沒有血緣關係。”
墨笑吃了一驚,“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是温翔裕的兒子?”
他沒有正面回答,“總之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麼,你用不着為我擔心。”
同一時刻,温亞竹在出版社見到了一個人。
如果温昊然事先知曉她這一次到出版社將會見到誰,那麼他無論如何一定不會讓她過去。
可惜,他無法未卜先知。
温亞竹來到出版社的會議室,為了不打擾她跟主編討論事情,兩名保鐮守候在門口沒有跟進會議室。
茱莉推了推臉上的紅框眼鏡,帶着一臉靦腆的笑意,介紹着身旁另一個女孩。
“不好意思,貝蒂,這位是我的朋友,她叫狄毓亭,在廣讀書。因為毓亭是你的書迷,知道我今天要跟你見面,纏着我無論如何一定要讓她來見你一面。”
“你好。”温亞竹笑吟吟的朝狄毓亭頷首。
狄毓亭卻宛如中了邪似的,直勾勾瞅着她,一臉震驚的用中文脱口説道:“你是温亞竹!”
“咦,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温亞竹驚訝的望住她,連出版社的人都不曉得她的中文名字,僅知她的英文名字。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我是毓亭呀,亞竹姐,你不認得我了嗎?”狄毓亭驚喜的奔到她面前,為了讓她想起自己,她還把一頭長髮捲了起來弄成短髮的樣子。
“這樣子你想起來沒有?”
沈姨在一旁皺緊了眉,考慮着是否該把小姐帶走。
温亞竹一臉茫然的看着眼前清秀的女孩,“對不起,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你不記得以前的事?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車禍受過傷,所以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狄毓亭吃驚的問:“難道連我哥你都不記得了嗎?”
“你哥足誰?”
“我哥是狄毓捷呀,他是你男朋友,他不相信你已經死了,這五年來他一直在等你。”
“我的……男朋友?”温亞竹呆了一呆,望向沈姨。
沈姨連忙搖頭。“沒這回事,小姐,你不要聽她胡説。”
“我才沒有胡説,這件事是千真萬確的。亞竹姐,你真的不記得我哥了嗎?”
為了勾起她的回憶,狄毓亭連忙翻開揹包,取出一個皮夾,秀出一張全家福的照片,指着四個人裏面站在左後方的一名男子道——
“這就是我哥。你們當時很相愛的。當年知道你出車禍後,他一直想去看你,卻每次都被守在外面的保鑣擋下來。不肯讓他見你一面。之後你被送到國外,音訊全無,哥一直想辦法在找你,後來聽説你死了,他還是不願意相信,這幾年裏他一直在等着你回去,他相信你……”
沈姨心急的打斷她的話。“小姐,你不要相信她説的話,沒有這種事,她……”
温亞竹蹙起秀眉,“沈姨,讓她説完好嗎?”
見小姐罕見的凝起臉。沈姨遲疑了下,沒再出聲。
見狀,狄毓亭趕緊把適才未説完的話一口氣説出來。
“我哥他一直相信你沒有死,你總有一天會回去見他的,你果然沒有死!太好了,我要立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哥,他一定會很開心。”説着她忙不迭的拿出手機想打給大哥。
温亞竹輕輕按住她的手。
“等一下,你先不要打給他好嗎?我一點都記不起來他是誰,你能不能先讓我想一想。”
“這……”
雖然不太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但從她們適才的談話裏也約略聽出些端倪,茱莉適時的出聲道:“就是呀,毓亭,事情太突然了,還是讓貝蒂冷靜一下再説。”
看看茱莉,再望望温亞竹臉上陌生的表情,猶疑片刻,狄毓亭不情願的頷首。
“好吧,我可以晚一點再告訴大哥。那亞竹姐,你要想多久?”總不能讓她想一輩子吧?要是她一直想不起來,那一直痴痴等着她的大哥就太可憐了。
“你的電話給我好嗎?我再跟你連絡。”温亞竹也不知道自己要想多久。此刻的思緒有點紊亂。忽然得知自己竟有一個男朋友,她覺得好意外,而這個人到現在都還在等着她!
還有,為什麼他們會以為她死了呢?她明明活得好好的呀;
接下來和茱莉的討論,因為這件事的緣故,温亞竹的精神有點無法集中,最後只好再另約了時間。
“我等你的電話哦,亞竹姐。”
在狄毓亭殷切的叮嚀中,温亞竹離開出版社,準備坐上車時,猛然聽到有人高聲用中文説道——
“温亞竹,給我十分鐘,我給你一個找回失去記憶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