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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四月,春雨綿綿,連下了幾天的雨,仍沒有停止的跡象。

    莫艾撐着傘,走出一棟大樓。

    晚上九點,幫一個國中生上完家教,她準備回學校宿舍。

    看着雨有愈來愈大的趨勢,她加快步伐。

    忽然間前面出現了一個障礙物,阻住了她的去路。

    她抬高雨傘,想看清這個擋在前面的青仔欉是誰,一見,臉色忍不住沉了下來,挪移腳步,想繞過去。

    「妳還要跟我玩捉迷藏玩多久?」冷菘風很不滿的拽住她的手臂。

    下學期都開學幾個月了,莫艾每次見到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躲,要不就是冷淡得不理不睬,比對待陌生人還不如,他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惹她生氣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可沒有這個空閒跟你玩捉迷藏,冷學長,不好意思,我趕着要回宿舍趕報告,勞駕讓一讓。」莫艾非常客氣的説,扯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抬眼看他。

    一聽她那種疏離的口氣,冷菘風忍不住上火。「妳若是對我有什麼不滿,直接説出來,不要用那種死人語氣跟我説話。」

    她瞄了瞄被他握得有點發疼的手臂。

    「冷學長又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我怎麼會對你不滿呢,你別想太多了,真的很抱歉,我還有很多作業要寫,你可不可以放手?」

    一輛車從對面駛過來,刺眼的車燈讓她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同時也眨去心裏那份沉重的無奈。

    她憶起三個多月前,他出院後來她家找她,兩人見面的情景--

    一見面,他就驕傲的仰起下巴,一臉恩賜的用鼻孔瞪着她。

    「莫艾,我有一件事要告訴妳,妳聽好了,我只説一遍,絕不説第二遍,沒聽清楚可是妳的損失哦。」

    看他那副趾高氣揚、高高在上的模樣,她只恨不得給他一拳,不以為他會説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

    不料他説出來的竟是--「我喜歡妳,妳就當我正式的女朋友吧。」

    轟地一聲,她當場傻住,雖然她早就隱隱察覺到他對她的感情,但當他親口説出來,卻比想象中的還要令她震撼。

    「你在開什麼鬼玩笑?」這是她第一個反應,即使她明知他説的有百分之九十九是真心的。

    「誰在開玩笑了,這種事我會拿來開玩笑嗎?」瞄了瞄她,看她一臉震驚的模樣,他當她是驚喜過度,俯下臉就想吻她。

    她呆呆的看着他的臉孔離她愈來愈近,當他的唇貼上了她的時,她才宛如被燙到一樣,驚跳起來,退離他三步。

    「你要幹麼?」

    「當然是吻妳,難不成妳以為我要咬妳呀?」他沒好氣的睨她,好好的氣氛被她這樣一説,好似他要非禮她一樣,果然不是普通的遲鈍。

    「誰準你吻我?!」她嬌斥。

    冷菘風莫名其妙的瞪她。「妳這個女人怎麼回事呀?我剛不是跟妳説了我喜歡妳?」

    「你説喜歡我,我就要讓你吻嗎?這是誰規定的?」她反問。

    被她這麼一問他一時語塞,片刻才擠出一句話。「男朋友吻女朋友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真想掐死她算了,這個一點都不解風情的女人。

    莫艾皺眉,想起那天在病房外發生的事,她看得出冷菘風是真心的,但他們兩人根本就不可能,他們的戀情還沒有開始,就已註定要結束,既然如此,又何必讓它發生呢?

    「我又沒説要當你的女朋友。」對他突如其來的告白,她有一絲的欣喜,可隨着那喜悦而來的卻是一抹難以言喻的苦澀。

    只因為她也在不知不覺中,對他滋生了情愫。

    門第的落差宛如一道巨大的鴻溝,是他們誰也無法跨得過去的,這份感情在一萌芽的時候,就註定只能成為日後的追憶。

    她接着説:「欸,冷菘風,你別再捉弄我了,你又高又帥又多金,簡直就是白馬王子的化身,你該配的是高貴温柔的公主,我們兩個是不可能走在一塊的,別再説這種話了,你走吧,別再來煩我,我還有事要做,沒空招呼你。」

    語畢,她毫不留情的轉身,關上大門,將他鎖在屋外,也悄悄的把對他的感情鎖進心底的角落。

    他不會知道在她關上大門時,她的腳步有多麼的沉重,而她的鼻頭又有多麼的酸澀。

    之後,他不死心的來找了她幾次,她都冷漠以待。

    下學期開學後,她辭掉咖啡館的吧枱工作,另找了兩份家教。

    在學校時,只要他一出現她就閃人,儘量避免和他接觸,希望藉此能讓他死心,然而他卻不肯放棄,一再的追着她跑。

    「妳今天如果不説個明白,我不會讓妳離開的。」冷菘風不只是拽住她的手臂,更進一步的將她拉向自己。

    「你要我説什麼呢?」她沒轍的嘆氣,發現沒有撐傘的他,頭髮以及那張跋扈俊帥的臉龐都被雨水打濕了,身上的衣服也濡濕着,不知道他在外面等她多久,她心口忍不住微微的抽疼,高舉着手,將傘遮到他的頭頂。

    「妳為什麼要躲我?」在他身體復元後,他原以為只要自己跟她告白,他們之間一切都會很順利的,然而令他錯愕的是,她竟然避他如蛇蠍,甚至還將他的告白當成是兒戲。

    「好吧,既然你一直不明白,那我老實告訴你,」莫艾正色看着他,「我不喜歡你,請你不要再來煩我了。」説出這種話並不難,但是她有種好像自己親手拿着一根針猛戳着自己心臟的感覺。

    他聞言愣愣的震住,彷佛她説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雖然有不少女生很迷你,但不代表每個女孩子都會喜歡你呀,人各有好,你不是我喜歡的那一類型的男人。」彷佛有狂風吹來,她緊緊的握住傘柄,緊到指節都泛白了,然而實際上此刻除了惱人的雨絲,並沒有風。

    「妳喜歡哪一型的?」他怔怔的問。

    「斯文、温柔,最好還帶有點憂慮氣質。」她刻意説出跟他相反的類型。

    冷菘風艱澀的開口,「妳……有喜歡的人了?」

    「還沒有遇上,但絕不會是你。冷菘風,我想你可能是看太多美麗的女孩,所以才會一時對我這種平凡不起眼的人感到好奇,我想再過一段時間你的新鮮感就會退掉了,到時候就算我求你説喜歡我,你可能都不屑於説出口。」

    「妳當我是笨蛋呀!我會弄不清楚什麼是喜歡,什麼是一時新鮮好奇嗎?」他醇厚悦耳的嗓音微微沙啞,激動的説:「在我撿到妳遺落的准考證,整整看了上面的照片兩個月時,我就該死的喜歡上妳了。」

    他不由分説的覆下冰涼的唇瓣,印上她的。

    她呆若木雞般的讓他吻住。

    須臾,他即離開她柔軟的蜜唇,她漠然的神態宛如一盆冰水潑向他。

    「我沒有辦法變成妳喜歡的類型,但我不會放棄的。上車,我送妳回去。」他將她塞進他的車裏。

    莫艾沒有説話,只是靜靜的坐着。

    他剛才説的話讓她的心漾起陣陣漣漪,他適才的吻,讓那漣漪變成波濤,來來回回的衝擊着她的心緒。

    她的眸底泛起絲絲水光。

    她有一股衝動,想狠狠抱住他,想不顧一切,轟轟烈烈的和他相愛一場,管他什麼家世的落差,管他家是多麼的富有,管他們兩個人未來有沒有可能。

    她暗自決定,在回宿舍的這段路上,如果他再説一次喜歡她,她就為他拋開一切的顧慮。

    但,他什麼也沒説,只是默然的開着車。

    因為他沒有讀心術,無法知道此時此刻,只要再説一次「我喜歡妳」,莫艾就會投向他的懷抱。

    寒馨今晚第五次放下手中的書,望向對面書桌看着石頭髮呆的莫艾。

    她已經看那顆石頭看了一個晚上了,寒馨懷疑如果自己再不出聲的話,莫艾可能會看着那顆石頭直到天亮。

    「咳,莫艾,那顆石頭有什麼特別之處嗎?妳看得那麼專注。」她是曾在那塊石頭上見到一幕奇異的畫面,不過她想那只是自己一時的錯覺罷了,因為後來她再看了幾次,石頭上不曾再出現過任何異樣。

    「嗯?」抬起眼,莫艾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看着一顆石頭就這樣發起呆來,其實也不是發呆,而是不由自主的回憶起和冷菘風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從那天雨夜之後,冷菘風已經有好幾天沒出現在她面前,她想他大概真的是對她死心了吧。

    咀嚼着心中泛起的酸澀,她明白那是一種失落,戀愛都沒談,她竟然就先品嚐到失戀的滋味,她覺得好可笑。

    「那顆石頭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嗎?」寒馨再問了她一次。

    「這顆石頭……」望着手掌心大小的石頭,莫艾沉吟了下才道:「寒馨,妳相信人的靈魂會出竅投寄到一隻鳥的身上嗎?」

    她的話問得很離奇,寒馨思忖須臾,心念一動的問:「是不是跟放寒假前一直跟着妳的那隻八哥鳥有關?」

    開學後,她問過莫艾那隻八哥鳥的事,但莫艾只是輕描淡寫的説牠飛走了,並沒有多説些什麼,她也沒有多問。

    「嗯,妳還記得妳曾經説過牠有點像一個人嗎?」

    寒冬點頭。「我説牠像冷菘風,」她輕蹙眉心,「妳不會是想告訴我,牠真的就是冷菘風變的吧?」

    「妳真的好聰明哦,寒馨,不愧有才女之稱。」莫艾讚許的道。

    「這是怎麼回事?莫艾,妳説清楚一點。」她被勾起了好奇心,追問道。

    莫艾將事情擇要的告訴寒馨。

    「當時我去追那個偷鳥賊時,順手把這塊石頭扔了過去,這顆石頭砸到偷鳥賊,卻也砸昏了八哥鳥,接着沒多久冷菘風的靈魂就回到他的身體裏了。」

    那天她趕到醫院探望冷菘風未果,回來的路上,在宿舍外面就看到這顆當時被她拿來丟擲偷鳥賊的石頭,由於它的顏色是很特別的赭紅色,所以她一眼看到就認了出來,便順手再撿回來,一直留到現在。

    「居然會有這樣的事!」聽完她的陳述,寒馨一臉的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也很難相信。」莫艾託着下巴,垂眸又瞅視着石頭。

    石頭上竟浮現冷菘風那張軒昂跋扈的俊顏,她苦笑的輕輕搖了搖頭,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的想他,只要稍微跟他有牽涉的東西,她很自然的就會把他的影像投注在其上。

    寒馨看着她,猶疑須臾問:「莫艾,看起來妳應該不討厭冷菘風了,那為什麼妳這一陣子卻又拚命的躲着他呢?」

    她反問:「寒馨,妳覺得我跟他有可能嗎?」

    「只要你們彼此喜歡,兩情相悦,為什麼不可能?」寒馨不解的道。

    「妳知道冷菘風的家世吧?」

    寒馨驀然省悟,「妳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拒絕他?」

    莫艾把當時她趕到醫院時遭遇到的情況告訴她。

    「那樣的家庭怎麼可能容得下我,我也很有自知之明,沒打算要高攀他們。既然我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又何必浪費彼此的時間呢。」

    「冷菘風知道妳的想法嗎?」

    她搖頭。「我沒告訴過他。」

    「我覺得冷菘風不會在乎家世這種事的。」

    「我知道,但問題在於他的家人在乎,我不希望他因此和家人鬧得不愉快,如果我們勉強在一起,是絕對得不到他家人的祝福,那樣對我和他都是一種莫大的負擔,在這樣的壓力下,我們的感情恐怕也沒辦法支撐太久。」

    日本皇太子妃雅子嫁入皇室,現在又怎麼樣呢?她得到憂鬱症:而黛安娜王妃以一個幼兒園的老師身份嫁給英國皇儲,最後的下場是香消玉殞;還有丹麥的二王子也和平民出身的王妃離婚了,這些都是相愛容易相處難的活生生例子呀。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輕易的就放棄一段感情,妳甚至連為它努力過都沒有。」世界上人口幾十億,但真正能讓人動心的人只有少數幾個,也或許一生才那麼一次,寒馨無法贊同莫艾這麼逃避的面對自己的感情。

    「根本不用試,我知道我不可能改變得了他的家人,我和他的世界差太多了。」

    她語重心長的説:「莫艾,我只是怕妳日後會後悔而已。」

    莫艾無語的低頭凝視着手中的石頭,無聲的自問,如果她接受冷菘風的感情,她就不會後悔嗎?

    説不定最後她得到的不只是後悔,而是失去尊嚴和自我價值。

    她從來不奢求富裕的生活,她想要的只是能過安穩的日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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