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林説,你媽的肚子啊。
楊帆説,誰把我放進去的。
楊樹林説,我啊。
楊帆説,你怎麼把我放進去的。
楊樹林一時語塞。如果如實回答,他張不開嘴,也怕楊帆過早接受這些信息後沉迷其中而耽誤學習。如果隨便編個理由搪塞過去,怕楊帆從此愚昧無知下去影響人類文明的整體進程。
楊樹林故弄玄虛,説,這個過程很有意思,你現在好好學習,等考上了大學,我詳細給你講解。楊樹林知道,不用等到楊帆上大學,過幾年他自己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楊帆和楊樹林對於薛彩雲的到來都沒有準備。一天吃完晚飯,楊帆出去玩,楊樹林在家看《新聞聯播》,聽見敲門,窩在藤椅裏喊了一聲:進來。
但是敲門的人沒有進來,繼續敲門。
楊樹林趿拉着拖鞋下了地,拉開門。門外站着一個燙着頭髮一身時髦裝束夜色也無法遮蓋其濃妝豔抹的女子。楊樹林友好而禮貌地問,您找誰。
女子張開被口紅覆蓋的嘴唇説,我是薛彩雲。
楊樹林在記憶中搜索了這個名字,當這個名字漸漸清晰的時候,楊樹林又試圖在眼前這個女人身上尋找曾經熟悉的東西,最終定格在左耳垂的痦子上。這個信息證明女人沒有瞎説,楊樹林有些驚慌地伸出右手:你好。
女人也伸出右手,在楊樹林的掌心裏搭了一下便收回去,以一種聽不出語氣的語氣説:你好。
楊樹林讓開身:快屋裏坐。
薛彩雲跟着楊樹林進了屋,楊樹林搬了一把藤椅放在薛彩雲面前,然後去擰電扇,讓它對着薛彩雲吹。
楊樹林光着膀子,穿着大褲衩,去給薛彩雲倒水。薛彩雲説,你還是先把衣服穿上吧。
楊樹林進了裏屋,套上件背心,倒完水放在薛彩雲面前,説,你還能找到這裏。
薛彩雲説,還怕你搬家了呢。
楊樹林問,挺好的你。
薛彩雲説,還行。
楊樹林找不到要説的話了,坐在一旁很尷尬。
薛彩雲説,這次我來是和你商量件事兒。
楊樹林説,別客氣,需要幫忙儘管説。
薛彩雲説,我是想把楊帆接走。
楊樹林説,接哪去?
薛彩雲説,加拿大,那裏的教育好,我在那邊定居了。
楊樹林説,不行。
薛彩雲説,為什麼。
楊樹林説,他是我兒子。
薛彩雲説,他也是我兒子。
楊樹林説,當初你扔下他就走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他是你兒子。
薛彩雲説,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楊樹林説,我要以史為鑑,再説了,楊帆現在跟着我生活挺好。
薛彩雲説,他人呢。
楊樹林説,出去玩了。
薛彩雲説,現在正是學東西的時候,整天在外面瞎玩能學到什麼,大好時光都耽誤了,到了加拿大,我讓他學鋼琴。
楊樹林説,那得看孩子自己願不願意,在這邊一樣能學,他要想學音樂了,回頭我給他買個口琴。
薛彩雲説,口琴怎麼能和鋼琴相提並論。
楊樹林説,為什麼不能,都能吹出叨唻咪發唆拉嘻叨,學好了都是藝術家。
突然間,屋裏一片漆黑。薛彩雲從藤椅裏蹦了起來,發出一聲尖叫。
楊樹林拉開抽屜,拿出手電,説,別害怕,可能是保險絲又燒了。
楊樹林檢查保險絲,果然燒了。沒找到備用保險絲,便去王嬸家借。
借來保險絲,楊樹林站到藤椅上,薛彩雲一手扶着藤椅,一手拿着手電,配合楊樹林工作。這一幕,曾經在十年前出現過,那時候楊樹林還是薛彩雲的丈夫,現在,楊樹林是薛彩雲的前夫。
重煥光明後,楊樹林把剩下的保險絲還回去,留下薛彩雲一個人在屋。
楊帆推門而入,見一個陌生的女人在屋裏坐着,拿着手電,便上前問道:阿姨,您是來收電費的嗎。
這時候楊樹林回來了,為楊帆和薛彩雲做了介紹。
楊帆得知面前這個女人的身份後,表現出來的態度比對一個收電費的還冷漠,哦了一聲,便進了裏屋。
楊樹林叫楊帆出來,楊帆不聽,往牀上一躺,説累了,要睡覺。
薛彩雲起身進了裏屋,問楊帆上幾年級了,想不想去國外上學。
楊樹林跟進來,説薛彩雲想楊帆什麼時候來都可以,這裏的大門永遠向她敞開,但是讓楊帆跟她走是不可能的。
薛彩雲讓楊帆自己決定,並把出國後的美好前景描繪了一番。薛彩雲説,每年秋天,那的大片大片的楓葉林就會變紅,可好看了,這個國家的國旗就是一片楓葉。
楊帆説,紅葉香山也有,我秋遊的時候就看過了,沒意思。
薛彩雲繼續動員:到了那邊你能學一口流利的英語。
楊帆説,我更願意有一口流利的漢語。
薛彩雲説,中國是第三世界國家,加拿大是第二世界國家。
楊帆躺在牀上,脱掉背心,拉過毛巾被蓋上説,我寧喝社會主義的粥,也不吃資本主義的肉。
這時候院外傳來汽車的喇叭聲,薛彩雲看了看錶,對楊帆説,再好好想想,過些天我還來。
楊帆説,不用想了,你的到來不會打破我和我爸的平靜生活。
楊樹林把薛彩雲叫到屋外,問她為什麼想把楊帆帶走了。薛彩雲説因為年齡大了,覺得還是身邊有個孩子好,況且客觀地講,去加拿大上學肯定比在國內更有利於楊帆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