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黑夜如水,籠罩着城鎮,瀰漫着大地。
鐮形的新月下,「天寧寺」的塔頂上,坐着一個身披墨色斗篷的男人。
他是脱離洛無天凡身的靈體,持國天多羅吒。
墨色斗篷將他渾身泛出的七色霞光遮蓋住,他俯瞰着沈睡中的大鎮,注視着深夜中的細微動靜。
「好小子,莫不是害怕被我察覺行蹤,所以不敢使用法力?」等候了大半夜,並未發現任何異象,他懶懶地打了個呵欠。
就在這時,五里外黑沉沉的屋頂上,有一方空氣晃動了一下。
多羅吒立即察覺,心想這小子還是沈不住氣了,要是他乖乖地不用法力,想找到他就得費上好一番功夫,不過只要他一動用法力,可就難逃他的法眼了。
他倏地飛身而起,寒光般地疾掠出去。
「玩夠了沒有?」他輕輕按住白淨俊俏的美少年。
肩上揹着藍布袋的美少年,猝不及防地聽見這聲音,熟悉、柔和、能震散他的魂魄。
「主公──」他雙膝發軟,無力地在屋瓦上跪下。
「你還沒回答我,玩夠了沒有?」多羅吒拍拍他的頭,音調平和似水。
「玩夠了。」琵琶幻化成的美少年不情願地點頭。
「在寶幡上遺失的明珠尚未尋回歸位前,我原可以縱容你在人間遊玩一陣,但是你卻沒管好自己,接二連三在人間做出壞事來,逼我不得不現身收你。」
「主公,我沒有做壞事,我也不敢做壞事!」美少年無辜辯白。
「你盜了王員外庫房的五百兩銀子。」他提醒。
「那王員外為富不仁,我拿走的那五百兩銀子也是他昧着良心賺來的。」美少年又急忙解釋。
多羅吒挑眉。「你拿人間的銀兩做什麼?」
美少年惴惴不安地偷瞥他的主公一眼,不敢明説。
「是給那位叫晨星的姑娘對嗎?」多羅吒一猜就中。
俊秀的面容上頻冒冷汗,自知不可再瞞騙,只好點頭坦承。
「那姑娘現在何處?」晨星果然是讓這小子帶走的。
「在一座荒廢的宅院裏。」
「你肩上的背袋裏裝了什麼?」多羅吒看見了那個藍色背袋。「你是不是又拿了人傢什麼東西?」
他不敢遲疑地打開背袋,把袋裏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
當多羅吒一看清那袋裏裝的竟然都是些珍奇的金銀首飾時,不禁大為動怒。
「這些東西是從哪裏偷來的?」
「從一個官府夫人的首飾箱裏拿的,那官府夫人的首飾有好幾大箱,我只拿了幾件而已。」他天真得不覺自己犯了什麼錯。
「這不是你拿多跟少的問題,而是你做的每件事都有可能惹出麻煩來。只要你動手了,就算只拿一件也算是偷。」多羅吒頭疼地撫額大嘆。「你對人間毫無所知,糊里糊塗做了這些事,難道晨星那姑娘不曾對你起疑嗎?」
「她覺得我法術高強,以為我曾習過道術,但並不知道我真正的身分。」
多羅吒愈聽愈頭痛。
「她不知道當然最好,但是你自己應該要知道自己的身分才對,你怎麼會與凡間女子牽扯出這麼複雜的關係來?打從一開始,你根本就不應該讓她遇見你!」
「主公,一開始我確實也沒那個打算,不過碰巧在『倚紅樓』看見她哭得可憐,我實在不忍心見她哭得那樣悲切,所以便出手相救。」他相信自己絕對沒有做錯這件事。
「然後呢?」多羅吒嘆口氣,「我沒有説你救她是錯的,但是你應該在救了她之後,幫她找一個投靠之處,而不是為她弄銀兩又偷衣裳地來討她的歡心。你可曾想過,在你討了她歡心以後呢?等你必須迴歸原位時,這些因你而生的關係你該如何切斷?」他愈説愈惱火。
琵琶幻化成的美少年低頭困惑着。
他是真的沒有想太多,初到人間,他對眼中所見的一切都感到新鮮有趣,遇到晨星以後,更覺得有她陪伴遠比單獨一個人的感覺要愉快多了。他很喜歡看她笑,喜歡聽她説她親身遭遇的故事,當他聽見她説自己很羨慕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每天都可以穿漂亮衣裳、戴漂亮首飾時,為了達成她的願望,他就去弄了些銀子來給她。晨星一看到銀子的反應果真驚喜欲狂,還對他説要拿去給無夢贖身,看她開心的模樣他也覺得很開心。後來他又從一個千金小姐的閨房內拿了幾件漂亮衣裳給她,晨星雖然欣喜不已,但卻不貪心,只挑了一件穿。
他從沒有和凡人相處的經驗,對人間的七情六慾,茫昧的他一無所知,和晨星在一起的感覺就只是很單純的覺得開心愉快而已,他並不知道這樣有什麼不好?也聽不懂主公説的,有什麼「關係」必須要切斷?
「你不能再待在人間了,我要你立刻迴歸本位。」多羅吒冷然説道。
「是。」白淨的臉龐增添了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愁苦。「在我歸位前,能否請主公先容我辦完一件事。」
「什麼事?」
「我先前答應過晨星要幫她找到她的朋友,懇請主公讓我履行完對她的承諾後再回去。」不知為何,他的心有些微微不適。
「她的朋友是否名叫無夢?」
「主公連這個也知道?」
「你先帶我去找那位晨星姑娘。」多羅吒意味深長地看着他。「等我確定她對你的離去會有何反應之後,再決定怎麼做。」
清秀的俊容不解地怔愣着。
「我相信你尚且不懂『情』是什麼,但是晨星與你不同,」多羅吒深深望着他半晌。「她只是凡間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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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沒説錯,當晨星聽見他就要離去時的反應,眼淚便撲簌簌地滾滾而落,彷佛迷亂得不知所措。
「我被主公逮住了,不回去已不行-不是想找-的朋友嗎?我的主公可以幫-這個忙。」他很想象平時那樣和她説笑,但心情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晨星怯怯地瞟了多羅吒一眼,覺得他的模樣看起來比那美少年更不像普通人,眼神淡靜平和,墨色斗篷之下的身軀,朦朧地放射出一種祥和的光芒。
「你説你要回去了,是要回哪裏去?」她不安地揪緊衣角,無限眷戀地望着美少年。「可以告訴我嗎?日後我也好去找你。」
「告訴-也沒用,今日一別,此生不會再有相見的一天。」他無奈地看着她眼中閃爍的淚光。
「為什麼?」她的一顆心惶惶懸在半空。
「因為他不是凡人。」多羅吒淡然插口。晨星的依戀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了,如今唯有直接説破實情,才有可能令她死心。
「不是凡人?」晨星愣愣地重複,傻了似地看着他們兩個人。「倘若不是凡人,那是什麼?」
「他是一個成精的玉琵琶。」多羅吒仍是淡淡的語氣。
一時間,晨星如五雷震頂,表情遲鈍。
「什麼?成精的玉琵琶?這……怎麼可能?」她一動也不動地僵站着。眼前純潔天真的俊美少年、總是逗她開心的大孩子,怎麼會是成精的玉琵琶?她不願相信!她一點兒也不願意相信!
玉琵琶秀淨的臉上刻意漠然,見她滾滾奔流的淚水,瑟瑟抖動的長睫,七情如天地初開,混沌不明。
「不可再想。」多羅吒察覺他的意動,輕輕壓下他的頭。
晨星心下悽悽惶惶,原想逃離「倚紅樓」以後要去投靠無夢,誰知她會漸漸喜歡上那張簡單明亮的孩子氣的笑顏。他為她所做的每件事,都讓她對未來有了一份美好的憧憬,心想着若他也喜歡自己,或許可以就這樣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也不錯。女兒家大了總是要婚配的,若能嫁給心裏喜歡的人,那該有多幸福美滿?怎知,還沒讓他明白她對他的心意,竟給一句「他不是凡人」擊碎了她的夢,隨水成塵。
「晨星姑娘,玉琵琶已擅離職守太久,待他與-了結這段塵緣後,便要回歸本位了。」多羅吒柔和地説道。
「當真不能讓我知道你要回哪裏去?」她落淚紛紛,依依不捨地看着玉琵琶,但他一眼都沒有看她,只是望着地面。
「-無須知道。」多羅吒代玉琵琶回答。「晨星姑娘,他並沒有凡人的七情六慾,-對他的眷戀只會使他為難。」
「可是……」
「晨星,」玉琵琶輕輕喚住她,露出她熟悉的笑容來。「再笑一笑吧。」
晨星怔住,一陣酸楚狠狠衝上咽喉,淚水更是不斷淌下,無法如他所願再笑一笑。
「不要再哭了嘛,因為不想見-哭泣,所以才救了-,現在要道別了,我也希望看-笑啊!」他自己也努力地笑了,燦然如陽光。
晨星終於相信他不是凡人了,他果真沒有凡人的七情六慾。這是此生不再相見的離別,他如何還能笑得一派輕鬆淡然?還能那樣的毫不在乎?
「我沒辦法,我真的笑不出來了……」她淚如雨下地痴痴望着他,實在沒辦法做到同他那樣的無情。
「你得走了。」多羅吒決定斬斷晨星的痛苦。
見玉琵琶仍遲遲不動,他伸出食指和中指,朝玉琵琶面上一彈,口裏念着真言咒語──「-地梨致-瑟吒羅羅羅缽羅末馱那莎訶」。
那美少年化成一道光沖天面出,似白練,又像銀河。
朦朧間,晨星似乎看見光影中有月白色的玉琵琶一閃而逝,很快便消失了。
她雙膝軟倒,跌坐在地,怔怔地仰望星河,似乎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多羅吒緩緩蹲下。晨星痛苦的程度遠超過他的想象,他實在無法把這樣恍惚絕望的她帶到無夢面前,她必須繼續過正常人的生活,不能因玉琵琶一時的遊戲人間而毀掉未來。
「忘記他吧。」他輕撫她的頭,在她耳旁低低施咒。
晨星沉沉睡去了。
一覺醒來,她便會忘記這一切,忘記那個燦然明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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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星!」
「無夢──」
久別重逢的兩個人欣喜若狂地抱在一起,激動地互訴離開「育嬰堂」後的遭遇。
「看到-好端端的沒事,我就放心了!」無夢捧着她的臉左看右看。
「還好洛少爺找到我,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晨星到現在仍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我也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了。」無夢朝洛無天投去感激的一瞥。
洛無天微微一笑,默默看着閒聊起來的兩姊妹。
「你不知道那趙大爺多兇惡,才到『倚紅樓』沒幾天就逼着我賣身了!」晨星委屈地罵道。
「還好-機警逃出來了。對了,是誰救了-的?」無夢拉着她的手問。
「是誰救了我……」晨星側着頭陷入沈思。「我記得好像有人救了我,可是那個人是誰我怎麼記不起來了……」
無夢誤以為晨星是因為受驚過度,所以才會記不清細節,便不想再逼她回憶那些可怕的片段。
「反正逃出來了就好,現在-跟着我,誰也不能再欺負-了。」
「説什麼大話呀!」晨星悄悄瞥了坐在另一側的洛無天一眼。「-不是洛少爺的丫鬟嗎?他能同意我們兩個在一起?」
「他一定會同意!」無夢信誓旦旦地保證。
晨星感覺到無夢有些不一樣了,但又説不上來是哪裏變得不一樣,在無夢説了進洛府以後發生的事,她才知道原來洛少爺就是她曾經救過的那個聽不見的男人,也才恍然瞭解,原來這小妮子情竇初開了。
「洛少爺對-是真心的嗎?」這種身分上太懸殊的差距,讓晨星很擔心萬一無夢自己一頭栽進去,而洛無天卻沒有拉她起來時該怎麼好。
「他沒有明説過,我也不太清楚。」雖然他抱了她、牽了她的手,還親了她,但他從不曾明白對她説過任何一句承諾,這種難以捉摸的感覺讓她很難受。她也曾經想過不要奢望太多,只要能每天待在他身邊就好。
「無夢,-別忘了,我們是棄兒。」她殘酷地提醒。
「我知道,什麼都不求,得到什麼便是什麼,得到了欣喜,沒得到也不會太痛苦。」這是她們從小互相鼓勵對方的話。
「所以……」晨星希望她倘若沒得到洛無天也不要太痛苦。
「我明白-想説什麼,-放心,我不會作遙不可及的夢。安嬤嬤給我取的名字真好,無夢無夢,連夢都沒有了,還有什麼惡夢和美夢可言?」她神情輕鬆得很,雖然內心還是會有一絲絲期待。
在一旁默默坐了很久的洛無天,讀着她們的唇語,聽着她們的心底話,感受到她們對自己身世的無可奈何和彷徨無助。
凡間,人與人總是喜歡用各式各樣無形的枷鎖鎖住彼此,但這些枷鎖是鎖不住洛無天的,他在找機會讓無夢知道,人間的枷鎖鎖不住他,只要他想給,沒人能拘管得了。
這夜,晨星宿在無夢房裏,兩人——説了一夜的話。
天將明時,晨星已睡了,但無夢仍很清醒,她披衣起身,靜靜來到前庭。
清晨時的花香特別馥郁芬芳,她呆呆看着花葉上晶瑩的露珠,因過於飽滿而悄悄滑落,滲入泥地裏。
好奇怪,找到晨星以後,她的心情仍然是虛虛浮浮的。不知道為什麼,和晨星深談了之後,她的心更覺得飄浮無依了。胡思亂想了一整夜,想的人竟然都是洛無天,她的心煩亂得不知該如何排遣才好?
她呆呆地望着薄日東昇,幽然長嘆。
前院的門慢慢推開來了,她看見玉蘭和紅雲提着熱水相偕進院,急忙閃身躲到廊下,不想撞見她們。
「-有沒有告訴夫人那件事?」
她聽見玉蘭悄聲問紅雲。
「-説無夢把她朋友弄進來那件事嗎?」
兩人邊走邊説,進了偏廳。
無夢悄悄藏身在偏廳外,倒想聽聽她們在碎嘴些什麼。
「是啊,無夢也太離譜了,自個兒得少爺寵,還把朋友也拉進來討好處,臉皮可真夠厚的!」紅雲冷哼。
「我看少爺這屋得改名叫『育嬰堂』了,怎麼淨收留些低賤丫頭進來!」玉蘭啐了一口。
無夢聽到這裏,氣得正想回嘴,又聽見紅雲説道:「別急,-沒瞧夫人比咱們還着急呀,多怕她的寶貝兒子被那無夢給吃了,風風火火地趕着去沈府提親呢!」
聽到「提親」兩個字,無夢的心跌跌撞撞地掉進谷底。
「人家沈翩翩可是宮府千金,嫁給少爺是堂堂正正的少奶奶,『育嬰堂』出身的無夢想拿什麼跟人家比呀!」
「到時候新少奶奶進門,人家的身分地位馬上就把她給壓下去了,等咱們討好了新少奶奶,讓少奶奶去給咱們出出氣,羞辱羞辱她也好,看她還敢不敢擺出少爺救命恩人的臭架子來!」
無夢怔忡呆立着,恍恍惚惚,無法集中思考,對玉蘭和紅霎的冷嘲熱諷全沒了感覺,滿腦子只繞在「提親」、「新少奶奶」上打轉。
有人忽然扯住她的手,她震愕回神,看見抓住她的人竟是洛無天!
他一言不發地將她拉進他的屋裏,關上門,看着她的眼睛。
『把剛才聽見的忘記。』他飛快地比着手勢。
無夢腦子裏紛紛亂亂的,想的仍然只有「提親」和「新少奶奶」。
『少爺指的是提親的事嗎?』她慌亂地説着,壓不下心底奔湧的妒意。『少爺要成親了,這是天大的喜事,為什麼要我忘記?對了,少爺為什麼沒早告訴我?我應該恭喜少爺才對!』
那沈翩翩生得什麼模樣?她美嗎?官府千金想必受過良好的教養,一定認得很多字,説不定還會寫詩詞文章,也許還可能精通琴棋書畫,這一切的一切都跟洛無天十分匹配,而沈翩翩會的我沒有一樣會,就連名字寫起來、聽起來都比我的無夢美,我甚至連個姓都沒有……
『不要亂想,看着我!』洛無天抬高她的臉,試圖阻止她貶低自己。
但是沒用,她雖然被迫看着他,心裏仍在喃喃囈語着。他的求親對象如此門當户對,一個官府千全絕對可以與他平起平坐,我是什麼?一個連雪跟雲兩個字都還搞不清楚的丫鬟!玉蘭和紅雲説的沒錯,我真是太天真了,還傻里傻氣地猜測洛無天的心意。明明沒有夢的人,有什麼資格作白日夢?洛無天就要成親了,我拿什麼跟沈翩翩比?我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無夢!
宛如空谷中響亮的迴音傳入了無夢耳中,她驚愕地回過神來,駭異地四下張望,接着不可思議地盯着洛無天的嘴唇。
『你剛剛叫了我的名字嗎?』她不確定地問,但隨即推翻了這個猜測,洛無天無法開口説話,怎麼可能叫得出她的名字?不過,那宛若空谷迴音的聲音她似乎曾經在哪裏聽見過?
洛無天低低一嘆,總算阻斷她的胡思亂想了。
『好好聽我説。』他捏住她的下巴,讓她無法轉移視線,必須得正視着他。『我不會娶沈翩翩。』
我不會娶沈翩翩。無夢從他的唇語中讀到了這句話,我是不是看錯了?我可能看錯了,洛無天説的話可能並不是這個意思,我一定多讀了一個「不」字,事實上洛無天説的是「我會娶沈翩翩」吧?她根本完全對自己失去信心了。
洛無天嘆口氣,他一直以為無夢夠有勇氣、夠堅強,卻沒想到她的心遠比他所想象的要脆弱很多,只聽見沈翩翩的名字,居然就讓她沮喪成這副模樣。
『該怎麼對-説好呢?』他實在是頭痛了,只好把説不出口的,用行動來證明了。
他俯身一把將她擁進懷裏,手掌輕輕托起她的後腦,吻住她的紅唇。
無夢倉皇無措地任他緊摟着,這個吻和上一次蜻蜓點水般的吻不同,她可以感覺到他灼熱的唇瓣和濕潤的舌尖,正慵懶徐緩地與她軟嫩的唇舌纏綿,一點一滴地奪去她的呼息。
熱吻迅速恍惚了她的神智,她徹底融化在他的懷裏,腦海中的思緒被熾火焚成灰燼,再也不能思考。
他在她的唇上輾轉吮吻,戀戀不捨地輕啄,急喘的氣息交織在兩人之間,沒有人發現房中的五彩繩已經晃動了許久。
怎麼回事?少爺怎麼沒來開門?
奇怪,都這會兒了,應該醒了呀!
當洛無天隱隱約約聽見了屋外玉蘭和紅雲在心底狐疑納悶的聲音時,驀地放開了無夢,也就在這時,玉蘭和紅雲推開門走進來,目睹了無夢癱軟在他懷中迷離嬌喘的一幕。
兩人結結實實被眼前的景象嚇怔住。
洛無天朝兩張錯愕呆怔的臉揮了一揮,示意她們出去。
玉蘭和紅雲慌張地轉身離開,關上房門,急急忙忙地往洛夫人那屋奔去。
『看着我。』他抬高無夢的下顎,注視着她水汪汪的眼睛。『不用在意沈翩翩,她與我今生都不會有任何牽扯。』
無夢恍恍惚惚地,還沒有從奪去她呼吸的熱吻中回過神來。
『-明白我的話了嗎?』他的指尖輕輕撫過被他吻得紅腫的唇,慢慢地把剛才對她説的話再説一遍。
無夢明白了,她呆愣愣地瞧着他,強迫自己壓下滿心的激動,懷疑他的話可信度有幾分?
『-不相信我?』他無奈地嘆氣。『都吻成這樣了,難道還不能讓-明白我的心意嗎?』
無夢的臉驀地脹紅了。
『你無法違抗父母的命令。』她黯然咬唇。
『沒有人能命令我。』他淡淡一笑。
無夢凝視他,仍然是懷疑的目光。
洛無天含笑轉過身,提起筆在「夢上天」冊頁上寫下「洛無夢」三個字。
無夢深怞一口氣,難以自禁地掩住唇,激動得眼眶泛起了淚花。
她沒有姓氏,如今洛無天給了她一個姓,這是他給她的第一個承諾。
『這樣好嗎?』他笑問。
『不好。』她眨了眨淚眼。『好像成了你的妹妹。』
他的笑容加深了,輕輕攬住她的腰,在她額際印下一個吻。
『-放心,今生的我沒有妹妹,-只能當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