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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家族回到住在宅邸時向來分配到的房間。父親與伯父招呼其他人去睡後,在靈堂擺起了酒席,他們今晚要擔負起點香※的責任。孝二郎伯父從餐廳拎了一瓶酒過來,碰巧伯母看到,耳提面命地再三囑咐不能喝太多,以免影響明天的正事。(※日本習俗,守靈夜整夜都要點著香,不能間斷。)
我先回位於中庭西側的和室換衣服,父親拿著外套和領帶拉開紙門,交代我:「今晚你也去露個臉吧。」我們走在環繞中庭的走廊,衝完澡的母親正好經過,叮囑我們:「你們不要太勉強。」父親說:「我們會輪流去睡的。」
到了餐廳,伯父們已經把剩下的消夜裝在大盤子裡,拿到祭壇所在的房間。
弘一郎伯父拿著一瓶酒上前,宛如參加什麼儀式般正坐。
「那就由我開始吧。」
他語調鄭重,把酒瓶放在祭壇前。那是祖父每天喝的酒。祖父喝慣了就不喜歡換,根本不喝其他牌子的酒。
酒宴即將開始,不過顧忌到祭壇,一開始大家話都不多。這兩天的疲累或許也有關係吧,就連平常愛熱鬧、愛喧譁的弘一郎伯父今天也格外安靜。
「用不著不說話吧。」孝二郎伯父說。
「我也不是故意的。」弘一郎伯父說。
「說要在老爸面前喝酒的,是三哥你吧。」父親苦笑著說。「你不先炒熱氣氛那怎麼行。」
孝二郎伯父一口喝下杯裡的酒。
「老爸在世的時候啊……」孝二郎伯父嘴角一抿,仰頭看著祭壇,鏡片後眼眶略微泛紅。「很看不起我的酒量。」
「你是說晚酌的事吧。」弘一郎伯父笑了出來。「你就只能喝半杯。」
「老爸說酒喝得那麼無趣,不如不要喝。」
「不過,本來就是啊。」父親說。
「老爸喝酒簡直就像喝水,一杯一杯吞。」弘一郎伯父說。「不過,那種喝法嘗得出味道嗎?」
孝二郎伯父把消夜剩下的關東煮丟進嘴裡,大口嚼著,豪邁嚥下,目光望向漆黑的緣廊。蚊香的嫋嫋輕煙縈迴而來,他抽動著鼻子嗅聞。
弘一郎伯父「啪」地一聲打死輕飄飄飛過來的蚊子。「蚊子沒那麼兇猛了。」他喃喃地說。「不過還是很熱。」父親這麼一說,弘一郎伯父刮下黏在手掌上的蚊屍,同情地說:「這傢伙想必是因為太熱而中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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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是酒國英雄,豪飲時大氣也不喘一下,宛如酒精一下肚就迅速代謝,酒量驚人。雖然他沒日沒夜地喝,但就父親三兄弟的記憶,從不會看過祖父醉倒。
不過等到我懂事的時候,祖父已經海量不再。我看過他坐在和室一面欣賞黃昏的庭院一面獨酌的模樣。他枯瘦的背挺得直直的,彷彿遵守著某種禮儀。那天他喝到最後依舊不顯醉態。
不過祖父的酒豪血統沒有遺傳給子孫就斷絕了。我想祖父八成是連我們的份都一併喝光了吧。由於他喝酒如喝水的模樣深植父親與伯父心中,他們兄弟自然而然也喜歡小酌一番,不過實在沒辦法像祖父那樣喝得面不改色,以致時常出糗。
說起酒品,最差的是孝二郎伯父。因為工作關係,他常得和學生喝酒。孝二郎伯父退休前喝醉的醜態,常是親族茶餘飯後的消遺話題。
弘一郎伯父和父親酒量雖差,倒不像孝二郎伯父那般頻繁上演脫序行徑。他們喝酒,向來只是小酌,圖個爽快開心。
晚上的守靈夜,是孝二郎伯父提議要在祭壇前召開酒宴,順便等芳蓮堂的人過來。父親和弘一郎伯父都贊成,當然,祖父也不可能從棺材裡探出頭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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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著喝著氣氛愈來愈融洽,大家臉上湧現笑意,也愈聊愈起勁。我看著其他三人臉色逐漸紅潤,覺得非常有趣。
弘一郎伯父說起父親和祖父吵架、離家出走的事。父親年輕時寄居在弘一郎伯父家,與祖父和解還是我出生後的事。弘一郎伯父把那件事和我父母相遇的故事聯結在一起,講成一個誰聽了都會害羞的羅曼史。父親也許是醉了,並沒有回話,因此我也不知哪些部分是伯父添油加醋的。
「你爸爸茂雄的學費,都是拿你曾祖父的收藏品去賣錢換來的。」弘一郎伯父說。「我一直對那些收藏品虎視眈眈,誰知等我發現的時候,倉庫早已空蕩蕩的。」
「只剩下一些破銅爛鐵,要賣不容易吧。」父親微笑地說。
「還真是傷透腦筋吶。不是奇怪的幻燈機,就是看了不舒服的標本之類,那些古怪東西根本賣不了什麼錢。」
「標本啊,我記得、我記得。」孝二郎伯父拍著膝頭說。「話說那到底是什麼標本啊,莫名其妙的。」
「茂雄,你記得嗎?那個身體很長、很詭異的動物……」
「怎麼可能忘得了。」
「只要我們做錯事,就得和那東西一起關在最後面的房間當作懲罰啊。」
「到現在我還會夢見那東西,我靜靜盯著標本看,結果它慢慢轉過脖子,衝著我咧嘴笑。」
「員嚇人。」
「那東西芳蓮堂也帶走了吧。真是爽快。」
「雖然大都是爺爺衝動買下的,不過好東西倒也不少。」孝二郎伯父說。「像是那個龍造形的根付,不就挺不錯的?」
「雖然硬塞了一堆破銅爛鐵給芳蓮堂,但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不少錢吧。」
「芳蓮堂要送來的,是當時賣給他們的東西嗎?」我問。
「不,好像是其他東西,聽說是老爸特別寄放在他們那裡的。」弘一郎伯父說。
「不知道是什麼呢?」孝二郎伯父倒著酒。
我們聊得熱烈,壁鐘突然敲響,打斷我們的興致。
四人都沉默下來,豎耳傾聽古意盎然的鐘聲。黑色時針指著十一點。回房歇息的母親和堂兄弟都已經睡著了吧。大宅裡悄然沉靜,時鐘指針斷斷續續而不停歇的走動聲迴盪在漆黑的長廊上。默然傾聽,身後的一切都在提醒我今晚是守靈夜。
弘一郎伯父像在等待鐘聲結束,鐘聲一停,隨即喃喃低語:「沒問題吧?對方說十一點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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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的主治醫生矢野先生是他舊制高校※時代的朋友。祖父過世那一年,醫院的經營權已經落到兒孫手上,矢野醫生早就退下前線,但他仍以朋友的身分進出宅邸,擔任祖父的主治醫生,看護祖父直到臨終。(※一九一八至一九四五年間,日本的高等學校相當於大學預科,小學畢業後考入高等學校,就讀六至七年即可不經考試直升帝國大學。)
矢野醫生半是為了與朋友歡談才前來看診,但祖父似乎不太願意讓他診斷。「只要和你聊聊天就沒問題了。」祖父以此為藉口矇混,試圖躲避診察。祖父從高等學校時期就像鐵棒一樣頑固,矢野醫生也深知這點,呵呵笑著包容了祖父的任性,但有時也拿醫生的責任當擋箭牌,與祖父起衝突。兩個人為此吵了好幾次。不停重複毫無進展的對話的結果,經常都是祖父放低姿態,以近乎撒嬌的語氣喊著:「阿大啊。」能讓祖父撒嬌的朋友,也只有矢野醫生和久谷老先生而已。
戰爭剛結束沒多久,矢野醫生聽祖父說過「傳家寶」的事。祖父說,自從第一代樋口直次郎挖掘出土後,那東西一直藏在宅邸裡。矢野醫生好奇地問是什麼,但祖父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宣稱找到了曾祖父藏起來的東西。
這件事,住附近的久谷先生也曾聽聞。他若無其事地探問,但祖父仍是不肯明說,只是堅決地說不打算把東西傳給兒子,理由是兒子的器量不夠。雖然久谷先生提出反對意見,但祖父的想法沒有改變。祖父說,「光憑那些傢伙沒辦法應付」。
祖父收藏的傳家寶在造訪宅邸的公司相關人士間也蔚為話題。有次在二樓的西式房間舉行晚宴,有人直接問祖父這件事,但祖父只是嘻嘻笑著沒有回答。如此一來,更加深了眾人的好奇。
有人誇張地猜測傳家寶是祖父的祖父在建造宅邱時挖到的古代財寶,是很久以前埋下後就遭人遺忘的公家財寶;或是維新志士的軍用資金、豐太閣※的財寶等等。祖父似乎是拿那些荒謬的推論尋開心。(※豐臣秀吉的敬稱。)
有幾間古董店聽到傳聞後紛紛上門探問,祖父也只是敷衍地說些話作弄他們。
不過,在第二任妻子花江夫人過世後,祖父性情大變。再也不肯談傳家寶的事。若有誰開玩笑提及,祖父便以冷洌的眼神讓對方閉嘴。久而久之,有關傳家寶的玩笑話成了友人間的禁忌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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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傳家寶,你們什麼都沒聽說嗎?」父親問。
「我年輕時會經做過各種揣測。」弘一郎伯父害羞地說。「我那時也認為是直次郎先生挖到了什麼東西。」
「明治時代的時候嗎?」
「老哥以為直次郎先生挖到了什麼寶物,然後偷偷佔為己有對吧。」孝二郎伯父揶揄著。「真是浪漫。」
「直次郎先生的事我是不清楚,只聽說他是個狠角色。我想就算發生那種事也不奇怪吧。」弘一郎伯父抱著胳臂說。
年輕時,兩位伯父常在想秘藏的傳家寶。他們佯裝無事地向久谷先生和矢野醫生打聽,看看能不能問出蛛絲馬跡。學生時代,還會經兄弟倆商量好,看準祖父不在的時候潛入倉庫裡找。不過,傳家寶上面總不可能貼了張紙說「我是傳家寶」,想在雜亂堆積的物品中找出目標物是不可能的事。
不久,倉庫裡的古董隨著家道中落如水溢流般逐漸紛失。就如伯父所說,曾祖父的收藏品在那時一一處理掉了。大批的收藏品消失後,倉庫裡沒留下什麼稱得上傳家寶的寶貝,說不定祖父在清理倉庫的過程中,毅然決然變賣了,又或者對朋友說的不過是玩笑話,只是在逗弄揣測不斷的友人,吸引喜愛蒐購寶物的古董商上鈎,以此自愉。
隨著時間流逝,伯父們對傳家寶的興趣也逐漸淡了。
「就在我忘了這回事的時候,那通電話打來了。」弘一郎伯父說。
就在父親、伯父與久谷老先生在商討葬禮流程時,一通電話打到宅邸。弘一郎伯父接起電話,一個年輕女子自稱是「芳蓮堂」的人。他還有印象,之前為祖父處理掉倉庫裡大量收藏品的,就是一間名為芳蓮堂的小古董店。
「今早接到府上的電話,不過可能比約定的時間稍遲一些才能過去……」電話另一頭這麼說著。
伯父十分困惑。
「今晚可能十一點左右才能過去,不知是否方便?」
「呃,不好意思……請問是為了什麼事?」
「今早府上來過電話,希望我們將上一代寄放的東西送過去。」
這時,早已淡忘的「傳家寶」的事又在弘一郎伯父腦中甦醒。
「沒想到上一代的事,芳蓮堂竟還記得啊。」
父親這麼一說,弘一郎伯父疑惑地歪著頭。
「對方說早上有人打電話過去,不過我不記得打過,還以為是美里受到老爸所託打電話過去,問了她,她卻說不知道什麼芳蓮堂。」
「那是誰和他們聯絡的?」父親說。
「就是不知道。」
「我是哥哥打電話來才知道這件事。」
「我也是啊,如果老哥沒提起這件事,我根本不記得了。」
「真是奇怪。」
父親與伯父們一臉納悶地抽著煙。我沒事做,便倒酒喝。孝二郎伯父驚訝地看著我,眼神像在說:你還真能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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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樋口家的始祖,是自東京移居的樋口直次郎。他在東京學習機械工程,離開學校後,以技師的身分參與在京都滋賀間的琵琶湖疏水道工程。他是我的高祖父。
明治維新後,天皇遷居東京,京都揹負著維新的混亂逐漸凋零。為了力圖振作,京都祭出各種建設計劃,想打響工業都市的名聲,而琵琶湖疏水道便是期間最浩大的工程。之後,雖然還有第二疏水道及其他建設,但光是第一疏水道就花費了五年建設,從明治十八年(西元一八八五年)施工到二十三年。
為了縮短工時,在預定開挖的路段先挖出豎坑※,但若是碰上水脈,豎坑便會積水。由於人力抽取的速度太慢,無法順利排水,只能用蒸汽幫浦輔助。直次郎的工作就是維修那些幫浦。琵琶湖疏水建設相關的軼事中,與湧水奮戰的故事特別有名:據說有個負責人設置好抽水幫浦後,因為受不了長期過度疲勞,居然跳入豎坑自殺。(※自地表垂直向下開挖,安裝支撐裝置的坑道。)
在那個湧水噴發、唯有提燈照明的工地現場,直次郎的工作實況現在已經無人知曉。會祖父和祖父很少提起這位先祖,和直次郎有關的傳聞都只是模糊的片段。又或許,是直次郎的一生中有些不堪回首的經歷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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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伯父們身旁,我想像著漆黑冰冷的豎坑。有水聲傳來,應該是附近住家在用水吧。但水聲十分接近,不知不覺滲進了我的想像,我彷彿親臨明治時代琵琶湖疏水建設的工地現場,看著全身溼透的男人們勤快地工作。夜深了,熱空氣溼黏地纏繞在脖子根部,然而腦中那個漆黑深沉、充滿水聲的幻影,讓我的後背一片冰涼。
「直次郎先生挖出的寶藏啊。」
孝二郎伯父雙手摩娑著通紅的臉頰,喃喃低語。
「芳蓮堂可能就是要送那個過來吧。」
弘一郎伯父說完,盯著我看:「你聽你祖父說過什麼嗎?」
「不,我沒印象。」
「不管是多麼無聊的小事都行,說說看。」
「你會一個人到祖父家吧?那時候他沒提到相關的事嗎?」父親要喚醒我的記憶般提點著。
「他沒提過芳蓮堂。」
「看來,要等芳蓮堂的人來了才知道。」孝二郎伯父說。
弘一郎伯父從胸前口袋拿出香菸,點了火。
「乾脆來玩百物語※好了。」(※日本的一種遊戲。在夜晚點上多根蠟燭,眾人輪流說鬼故事,每說完一個便吹熄一根蠟燭。據說等蠟燭全部吹熄,妖怪就會出現。)
「每講完一個故事,就吹熄一根蠟燭嗎?」
「不錯啊,要講什麼好呢?既然要講,乾脆講跟老爸有關的回憶好了。」
「那我就說我第一次喝醉的事吧。」孝二郎伯父說。「我第一次喝酒,是跟老爸在一起。」
「啊,那件事我聽說過。」弘一郎伯父說。
孝二郎伯父緩緩倒酒,彷彿一點一滴都很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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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時,孝二郎的同學幫他取了個綽號叫「魚板」,因為他總是戴著厚重的眼鏡黏在座位研讀教科書。跟他念同一所高中的弘一郎聽說後,還在家裡大肆宣揚。
後來孝二郎盆發用功,表情愈來愈焦慮。祖父不關心兒子的事,但當時住在宅邸裡幫忙的和子婆婆很擔心。伯父們自幼喪母,都是和子婆婆料理家事。可是不論和子婆婆說什麼,孝二郎就是不肯改變自己的讀書方式,她只好轉而求助祖父。然而,祖父態度很冷淡,弘一郎也毫不客氣,在每天草草用餐完就回房的弟弟身後喊他「魚板」。擔心孝二郎的只有和子婆婆。
高中二年級的夏天,孝二郎繃緊的神經終於斷了,他病倒了,整天躺在棉被裡,茫然瞪著天花板的木紋。就算硬叫他起床,他也只是靠著柱子望著庭院。
一個蟬鳴如雨的晴朗午後。
祖父沒說要去哪裡,帶著恍神的孝二郎離開宅邸。祖父穿著輕便和服悠然前行,孝二郎則踩著蹣跚腳步跟著。祖父悠悠晃晃地拄著黑色的西洋柺杖,杖身在午陽照射下閃著光芒。兩人沿著疏水道緩緩前行,走進林木蒼鬱的南禪寺。蟬鳴噪響。以紅磚打造的水路閣悄然坐落在林木深處,從琵琶湖來的滔滔湖水在其中奔流。如果登上水路閣,投身清涼的水中,不知是什麼樣的感覺?孝二郎如此想著。
南禪寺旁有間外觀像寺廟、佔地很廣的料亭※,祖父走了進去。從沒去過那種地方的孝二郎睜大了眼睛環視四周,緊跟在祖父身後。(※高級日本料理店。)
店員領著兩人來到二樓寬敞的和室。窗戶敞開,林木包圍料亭,濃綠在欄杆對面閃耀。涼風吹了進來,越過寬敞的和室清清爽爽穿出走廊。孝二郎在那間和室頭一次喝了酒。祖父一杯接一杯暢飲,孝二郎也喝個不停,不久就呼吸困難,臉部發熱。他整個人飄飄然的,彷彿浮游在空中一樣,感覺很暢快。他猶如乘著波浪悠悠搖晃腦袋,祖父像觀看稀有動物般看著他。
不久,一個和服裝束的女人走進來。她步履輕柔,彷彿從空氣的縫隙滑越而來,酩酊大醉的孝二郎一直到來人走近才注意到她。她坐在相對而坐的祖父與孝二郎身邊,鄭重地行禮致意。祖父瞥了她一眼,微微點頭。孝二郎深受吸引,不由得直愣愣看著她。女子雪白的臉頰上有道傷痕,看了教人心疼,但那道傷痕也更彰顯出她的美麗。
那個坐在祖父與孝二郎身邊的女人,就是兩年後離奇死在宅邸裡的花江夫人。也就是我父親的生母,祖父的第二任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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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孝二郎伯父喝下生平第一杯酒那天算起,數月之後花江夫人便嫁給祖父,住進這座宅邸。伯父們莫不震驚,但更讓他們驚訝的,是她還帶著一個小學年紀的兒子。
她出生於琵琶湖畔的某座城鎮,不過幾乎無人知曉那些她留在逢坂關※外的過去。祖父及和子婆婆或許清楚,但他倆並沒有告訴伯父們,就連我父親對自己的生母也所知甚少。(※設置於東海道與東山道的要衝,是古時守衛平安京的著名三關防之一。)
我沒見過花江夫人。雖然她是我的祖母,不過她在我父親年幼時就已過世,我對她的印象停留在比我母親還年輕的模樣。
我看過一張她的照片,總覺得她身上散發一股落寞而冰冷的氣息。那是張全家福合照,無法看清她的長相,只是一個模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