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美嬌柔的聲音,把他從最深沉的睡眠中喚醒過來,睜眼一看,初升的驕陽早散發朝霞,猛然坐了起來。
美麗的三公主趙倩嚇了一跳後,抿嘴嬌笑道:“我們三個都輸了,誰都估你爬不起牀來的。”言罷俏臉飛紅,羞喜不勝,顯是想起了昨晚激烈醉人的“戰況”。
項少龍給她提醒,試着舒展筋骨,發覺自己仍是生龍活虎,哈哈一笑,一把摟着趙倩,倒往榻上,道:“唔!待和乖倩兒再來一次吧!”
趙倩欲迎還拒,偏又渾體發軟,無力爬起來,嬌吟道:“相國府的李斯先生來找你呢!”
項少龍記起李斯昨天向他密訂的約會,嘆了一口氣,先探手到趙倩衣內,放肆一番後,才起榻讓妻妾美婢侍候盥洗更衣,指頭都不用他動半個,一切便弄得妥當整齊。腦中想的卻是如何把翠桐翠綠這兩個俏丫頭都弄到榻上去,不由啞然失笑,自己那貪嘗新鮮的男人特性仍沒有絲毫改變。
李斯在內軒等他,神色平靜,至少表面如此。
客套了兩句,秋盈獻上香茗糕點後,李斯開門見山道:“項先生究竟在何處聽過在下名字,為何像對李某非常熟悉的樣子。”
項少龍昨晚曾向陶方查問過這將來□助秦始皇征服六國的一代名臣的身世,知他是韓非的師弟,師事荀子,很想騙他説是由韓非處聽到的,但想到謊言説不定有拆穿的一朝,放棄了這想法。微笑道:“李先生聽過緣份這回事嗎?”
李斯愕然道:“什麼是緣份?”
專論“因緣”的佛教要在漢代才傳入中國,李斯自然不明白項少龍在説什麼。
項少龍呷了一口熱茶後道:“命運像一隻無形的手,把不同的人,無論他們出生的背境如何不同,相隔有多遠,但最終亦會把他們拉在一起,變成朋友、君臣、又或夫妻主僕。這就叫作緣份。”
李斯臉露訝色,思索了一會後,點頭道:“想不到項先生不但劍術傾動天下,還有這麼發人深省的思想,只不知這和先生知悉在下的事有何關係呢?”
項少龍淡淡道:“緣份是難以解釋的,項某雖是初見先生,但卻像早知道了很多關於先生的抱負,衝口便説了那番話出來,或者是因為曾聞李兄遊學於荀卿的關係吧!”
李斯皺起眉頭,他雖出自荀卿門牆,兩人思想卻有很大分別,正要説話,項少龍岔開話題道:“先生對治國有何卓見呢?”
李斯呆了一呆,這話若是莊襄王問他,自是口若懸河,説個不停。但項少龍不但尚未有官職,且屬呂不韋系統,假設他李斯和對方交淺言深,抖出底牌,説不定會招來橫禍,不禁猶豫起來。
自來到咸陽後,雖曾與呂不韋深談過幾次,呂不韋亦表示對他頗為欣賞,但他卻看出呂不韋不但野心極大,賦性驕橫,遲早會惹出禍來,兼且他治國之道和自己大相徑庭,他很難會受賞識重用,正在心中苦惱。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先生並不甘於只作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幕僚吧!”
李斯大吃一驚,忙道:“項先生説笑了!”
項少龍正容道:“要成大事,便要冒大險,先生若不能把生死置於度外,今天的話便至此為止,事後我們亦不向任何人提起,如何?”
李斯凝神看了他一會,只覺項少龍透出使人心動的真誠,心中一熱,豁了出去道:“未知項先生有何卓見和提議呢?”
項少龍道:“李先生怎樣看呂相國將來的成敗呢?”
李斯臉色微變,長長吁出一口氣,嘆道:“項先生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項少龍明白他的苦衷,温和地道:“李先生現在呂府幹些什麼工作?”
李斯爽快答道:“李某正協助呂相國依他指示編寫《呂氏春秋》,相國希望能以此書擬出一套完整的治國理論和政策,嘿!李斯只是其中一名小卒,‘協助’這詞語實在有點誇大了。”
項少龍並非歷史學家,還是初次聽聞此事,奇道:“原來竟有此事,不知書內對治國之道,有什麼新的看法?”
李斯嘴角牽出一絲不屑之色,淡然道:u那有什麼新的看法,主要還不是集前人的精要,提出‘法天地’的主張,那是説只有順應天地自然的本性,才能達到天下大治,所謂君臣各行其道,互不相涉。為君之道,必要以仁德治國,不時反省,求賢用賢,正名審分,最後達到無為而治的理想。”
項少龍見他説理清晰,心中佩服,輕聲問道:“先生認為相國這套主張行得通嗎?”
李斯那敢答他,問道:“項先生又以為如何呢?”
項少龍知道若不露上一手,會被這博學多才、胸懷大志,比自己更年輕的人看不起,從容道:“呂相國以韓人而執秦政,重用的多是三晉人,和他結交的王后又是趙女,加上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崇尚以法和武治國,與呂相國的治國思想如南轅北轍,全無調協的地方,將來會發生何事,望先生有以教我。”
李斯拍案而起道:“有項先生如此人材在秦,李斯可回家務農了。”
項少龍一把抓着他手臂,拉得他坐回椅內,誠懇地道:“先生言重了,先不説項某對治國之術一竅不通,最主要是項某無心仕途,以前種種作為,只是求存而非求名利,終有一天會退隱山林,不理世務,大秦能否一統六國,全賴先生了。”
李斯呆了一呆,暗忖這話若由莊襄王對他説就差不多,項少龍縱得莊襄王另眼相看,可是莊襄王絕非什麼有為明主,事事都以呂不韋馬首是瞻。在目前的形勢下,他們這些外人,不依附呂不韋還可依附何人?但項少龍卻擺出別樹一幟的格局,確令他費解。
項少龍伸手按在他肩頭處,微笑道:“項某這番話,李先生終有一天會明白,安心留在咸陽吧!這是你唯一可以發展抱負的地方了。”
李斯告別後,項少龍找到滕翼,共進早餐。
席間滕翼道:“少龍今後有什麼打算?”
項少龍自然有他的如意算盤,就是憑着他在《秦始皇》那套電影得來的資料。為小盤這冒牌嬴政建立他的班底,好應付將來發生的呂不韋專權,與及假宦官□毒的出現。
現在找到了個李斯,還有就是王翦、王賁父子,都是日後為秦始皇統一天下的名將,有了這三個人□助小盤,他可安心退隱田園了。
輕鬆地嘆了一口氣,捱到椅背,伸展着身體道:“説真的,我項少龍胸無大志,殺了趙穆後,我會到烏家偏遠的牧場,過些田園的隱居生活,閒來打獵捕魚便感滿足了。”
滕翼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淡淡道:“假設你能做得到,我陪你去打獵。”
這時荊俊旋風般衝了進來,神采飛揚道:“來!讓小俊作引路人,領兩位大哥見識咸陽的繁華盛景。”
滕翼皺眉道:“這些日子來你和什麼人胡混在一起?”
荊俊在兩人對面席地坐下,興奮地道:u當然是相國府的人,在這裏真刺激,每天都打架傷人,前天相國府的劍士便在咸陽最大的官妓樓中伏,死了三人,傷了七人,算那些偷襲的賊子走運,我剛去了渭南的太廟偷看寡婦清拜祭先王,否則怎會傷亡了這麼多人?”
項少龍和滕翼對望一眼,都暗叫不好,這小子年輕好鬥,説不定會惹出禍事來。
滕翼皺眉道:“秦人不是最重法紀嗎?為何竟會隨便打鬥?”
荊俊得意地道:“現在咸陽亂成一片,誰管得了誰,尤其牽涉到左右相國府的人,更是沒有人敢理。”
項少龍肅容道:“這幾天你最好不要惹是生非,我們看清楚形勢後,會立即回趙對付趙穆,明白了嗎?”
荊俊大喜並敬禮道:“小俊曉得了,真好!我可以把趙致弄回來。”
滕翼沉聲喝道:“你愈來愈放肆了!”
荊俊最怕滕翼,嚇得俯伏地上,不敢作聲。
滕翼向項少龍嘆道:“少龍!這小子年紀太輕,不知輕重,我會管教他的了,少龍勿放在心上。”
項少龍笑道:“我怎麼會怪他?”
荊俊抗聲道:“小俊最尊敬兩位大哥!”
滕翼喝道:“閉嘴!”向項少龍打個眼色,表示想獨自訓斥荊俊。
項少龍會意,自行返回隱龍居去,尚未踏進門檻,天井處傳來眾女陣陣的歡叫喝彩聲,趕去一看,原來妻婢們全換上輕便短襦,正在拋球為樂,婷芳氏則坐在一旁含笑觀看。
春盈和夏盈擁了上來,把他拉入場去。
這一天就在充滿歡樂的氣氛中度過,黃昏時,烏應元使人來請他,同往皇宮赴宴。
想到即可見到呂不韋這叱風雲,影響了整個戰國曆史的人物,項少龍亦不由有點緊張起來。
他怎想得到只不過在“黑豹酒吧”打一場閒架,竟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呢!
馬車緩緩開進宏偉的大門,由圓巷形的門洞,進入主大殿前的廣場。
大門兩旁設有兵館,駐屯了兩營軍隊,由司馬尉指揮,循例問過後,使十二騎前後護着項烏兩人的馬車,往內宮馳去。
像趙宮般,咸陽宮雖大了幾倍,仍是“前朝後寢”的佈局,外朝是秦王辦理政務、舉行朝會的地方,內廷則是秦王和諸子妃嬪的寢室。
前廷的三座主殿巍峨壯麗,設於前後宮門相對的中軸線,兩邊為相國堂和各類官署;後廷以秦王與王后的後三宮為主,左右兩方為東六宮和西六宮,乃太后、太妃、妃嬪和眾王子的宮室。
項少龍沿途觀覽、只見殿堂、樓閣、園林裏的亭、台、廊廓等等,無不法度嚴緊,氣象肅穆,非是趙宮所能比擬。
內廷建築形式比外廷更多樣化,佈局緊湊,各組建築自成庭院,四周有院牆圍繞,不同區間又有高大宮牆相隔,若沒有人引路,迷途是毫不稀奇的事。
想到小盤有一天會成為這裏的主人,而此事正是由自己一手促成,項少龍不由生出顧盼自豪的成就感。
莊襄王設宴的地方是後廷的“養生殿”,也是後宮內最宏偉的木構建築,是座三層樓式的高台建築,高台上是兩層樓閣式的殿堂,殿堂兩旁及其下部土台的東西兩側,分佈着十間大小不等的宮室,有卧室、休息室、沐浴室、盥洗室等,各室間以迴廊、坡道相連。牆上有綵繒壁畫,迴廊的踏步鋪上龍鳳紋或幾何紋心磚,殿堂和長階則鋪方磚,氣派宏偉,富麗堂皇。
馬車停在大殿堂階下的廣場裏,呂不韋特別遣管家圖先在那裏恭候他們,見面時自有一番高興和客套。
步上長階時,圖先低聲道:“今晚除呂相爺外,還有楊泉君,此人自恃當年曾為大王出力,專橫驕傲,大王和呂相都讓他三分,兩位小心應付了。”
烏應元見他對他們丈婿如此推心置腹,顯是把他們視作自己人,心中歡喜,不斷應諾。
項少龍想起終有一天要與呂不韋反臉決裂,卻是心中感嘆。
這或者就是預知命運的痛苦,禁不住意興蕭索,更增避世退隱之心。
才跨入殿門,一聲長笑撲耳而至,只見一個無論體形和手足均比人粗大的豪漢,身穿華服,虎步龍游般往他們迎來,頭戴絲織高冠,上插鳥羽簪纓,行來時鳥羽前後搖動,更增其威勢。
此人年約四十,生得方臉大耳,貌相威奇,只嫌一對眼細長了點,但眸子精光閃閃,予人深沉厲害的感覺。
烏應元慌忙拉着項少龍行跪叩之禮,高呼呂相。
尚未拜下,呂不韋已搶上前來扶着兩人,灼灼眸光落到項少龍身上,訝然道:“難怪姬王后和肖先生均對項少龍讚不絕口,我呂不韋足遍天下,還是第一次見到少龍這般人才。”
有如洪鐘的聲音,在殿堂的空間震盪迴響着。
項少龍見他只比自己矮了少許,氣勢迫人而來,心中暗贊,忙謙讓道:“相爺誇獎了!”
偷眼一看,只見除在上首設了三席外,大殿左右各有兩席,每席旁立着兩名宮女,舒了一口氣,不用應付那麼多人,自然輕鬆了點。
呂不韋毫無相爺架子,左右手分別挽着兩人,往設於上首之右那席走去,低聲在項少龍耳旁道:“本相正苦於有兵無將,少龍來了就好,我何愁大事不成。”又哈哈笑了起來。
那邊的烏應元喜道:“全賴相爺提攜了。”
項少龍卻是心中叫苦,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呂不韋這麼看重自己,他還怎能脱身去享受憧憬着的田園生活?
這時三人來到席前,呂不韋先揮手命宮女退開,才低聲道:“本相已和大王説好,任少龍為蒙驁將軍副將。蒙將軍本是齊人,來秦後一直被本地軍將排擠,鬱郁不得志,其實他兵法謀略,我大秦均無人能及,若有少龍為輔翼,立下軍功,本相定不會薄待你們。”
項少龍暗叫厲害,呂不韋這種籠絡手法,既直接又有力,怎不教人為他盡心盡力。先扮作感激的樣兒,才道:“相爺如此看重少龍,縱為相爺肝腦塗地,亦不會有半分猶豫,問題只在於少龍的大仇人趙穆仍然健在,一天不能將此惡賊碎□萬段,少龍亦很難分神到別的事情上。”
呂不韋大力抓着他的手臂,眼中厲芒一閃道:“本相亦恨不得把他剝皮拆骨,少龍即管放手施為,萬事有本相支持,拿了他首級後,記得帶回咸陽,大王和本相亦要一睹為快!”
項少龍至此才真正領教到呂不韋的厲害,難怪他能以一個商人,成為天下最強大國家的右丞相。
而且他只由自己幾句話,便看穿自己準備潛回邯鄲行刺趙穆,可知他的腦筋是多麼靈敏迅捷。
門官唱道:“蒙驁將軍到!”
項少龍差點衝口説“一説曹操,曹操就到”,幸好記起曹操尚未出世,連忙忍住。
呂不韋欣然轉身,大笑道:“有什麼事比見到老朋友更令人欣悦呢?”
項少龍和烏應元往正門望去,只見一位高瘦的男子,身穿錦袍,氣宇軒昂地大步走入殿內,隔遠便禮拜道:“蒙驁參見呂相!”
呂不韋以他獨特懾人的步姿,迎了上去,親熱地與蒙驁把臂而行,往烏項兩人處走來。
這蒙驁臉型修長,年紀約在四十許間,膚色黝黑,滿臉風霜,眉頭像時常都皺到一起的樣子,不過雙目藏神,使人有超卓不羣的感覺。身體非常硬朗靈活,顯然因大量運動而保持在極佳狀態中。
項少龍暗忖呂不韋的眼光這麼厲害,給他看得上的蒙驁自非無能之輩。
蒙驁和烏應元早已認識,打過招呼後,精光閃閃的眼神落到項少龍臉上。
項少龍不想和他對望,連忙行下輩之禮。
呂不韋為兩人引介。
蒙驁顯然不大擅長交際,繃緊的臉沒有什麼笑容,有點生硬地道:“幸會!幸會!”
烏應元笑道:“荊俊那小子來此幾天,便與蒙將軍的令郎們結為好友,不時到荒郊打獵遊樂呢!”
呂不韋欣然道:“那小子的身手真的很好,來咸陽這麼短一段日子,便擊敗了本地三個著名劍手,他卻誰都不服,只服少龍,害得我們都心癢癢想看看少龍的絕世劍法。”
項少龍這才知道荊俊幹了這些事出來,也不知應歡喜還是憂心,看來暫時他想不站在呂不韋這一方也不行的了。
蒙驁聽到有人提起他的兒子,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道:“看看少龍什麼時候有空,請來舍下一敍,小武和小恬都很仰慕少龍呢!”
項少龍尚未有機會答話,門官唱喏道:u左丞相楊泉君、大將軍王□到!”
蒙驁的笑容立時收了起來,呂不韋則冷哼一聲,看來這新和舊、外地和本土兩個派系的鬥爭,已到了完全表面化的白熱階段。
項少龍望往大門,只見一個身穿交領華服的矮胖子和一個穿着戰袍的彪型大漢,昂首闊步而來。
秦人風氣確與趙人不同,既沒有前呼後擁的家將,亦沒有奏樂歡迎的樂隊,簡單多了,反使項少龍輕鬆寫意。
項少龍心中好笑,呂不韋這右丞相和楊泉君這左丞相,各帶一名將軍出席,顯然並非偶然,而是秦王蓄意讓雙方勢力均衡的安排。
不過這王□乃秦國軍方首要人物,而蒙驁只是個不得志的將軍,顯然呂不韋仍未獲得秦國軍方的支持,這就是呂不韋致命的弱點,所以才會如此積極爭取項少龍,否則這務實的商人可能看多他一眼都不願意。
楊泉君和王□的目光都凝注着項少龍。
項少龍和烏應元連忙施禮。
王□很有風度,微笑還禮。
楊泉君神情倨傲,略一點頭,一眯那對被肥肉包圍着的陰險細眼,冷冷一笑道:u項兵衞來了多少天呢!本君若非來此赴宴,恐怕仍不能一睹尊駕的風采!”
這幾句話分明怪責項少龍到咸陽後,沒有謁見他這要人。
烏應元心中暗罵,臉上卻堆起笑容道:u愚婿昨天才到,疏忽之處,君上大人有大量,切勿放在心頭。”
項少龍反放下心來,這楊泉君喜怒形於色,庸俗平凡,怎會是呂不韋對手,反是這王□厲害多了。
“當!”
磐聲響起。
十八名虎背熊腰,身型彪悍的衞士手持長戈,步履整齊地由後堂進入殿內,排列兩旁。
接着殿後傳來密集步下樓梯的聲音。
項少龍心中恍然,原來莊襄王一直在上一層的殿堂裏,這時得人通知賓客到齊,才下來主持晚宴。
同時猜到先前呂不韋當是在上一層與莊襄王密議,由此可見兩人關係多麼密切。
眾人分列兩旁跪伏迎迓秦王大駕。
先是四名內侍肅容步出,後面是八位俏麗的年輕宮娥,服飾以紫色為主,襯以紅藍二色,頗有點土氣,遠及不上趙魏兩國宮女內侍的華袍繡服。
他們分成兩組,每組二男四女,肅立一側。
環佩聲響。
一位體態綽約、羅衣長褂的俏佳人,牽着發冠華衣、年約十歲的小孩盈盈走了進來。
項少龍偷眼一看,還以為是朱姬和小盤,等看清楚時,才知錯了。
此時內侍之一唱道:“秀麗夫人、成蟲喬王子到!”
項少龍心想,這就是楊泉君要捧的王子了,這秀麗夫人姿色不俗,應是莊襄王由邯鄲返秦後納的妃嬪,她和兒子能出席這宴會,隱有與朱姬和小盤分庭抗禮之勢,可見莊襄王對她頗為愛寵,否則早被打下冷宮。
環佩再響,項少龍立時眼前一亮。
只見朱姬身穿用金縷刺繡着花紋圖案的短襦,熠熠閃光,非常搶眼,下面是觸地裙褂,加上高髻宮裝,走起路來若迎風擺柳,更襯托出她纖腰豐臀的體態和媚在骨子裏的動人風情,立時把那秀麗夫人比了下去。
她一手攬衣,另一手拖着以黑色為主、短襦錦褲的小盤,正是“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還”,輕盈柔美、飄逸若神。
項少龍想起曾與她擁眠被內,枕邊細語,又是另一番滋味。低下頭去,避免與她的妙目交觸。
內侍唱道:“姬王后、政太子到。”
兩對母子,分別來到宴席旁,下跪等待莊襄王的龍駕。
小盤目不斜視,一眼也不望項少龍。
項少龍心中讚許,他曾千叮萬囑地吩咐小盤,對他絕不可神態有異,否則説不定會惹起朱姬或其他有心人的懷疑。
四名內侍一齊唱道:“大王駕到!”
項少龍不敢再偷看,只能在腦海幻想着對方模樣。
一把柔和悦耳、斯文平淡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道:“眾卿平身!”
眾人齊呼道:“多謝大王!”
項少龍隨眾人立了起來,抬頭一看,剛好與莊襄王打量他的眼光直接交觸。
這曾在邯鄲作質子的秦王,年約四十,身材高瘦,頗有點仙風道骨之態。皮膚白皙如女子,臉容蒼白,卻有股罕見的文秀神采,手指纖長,予人一種有良好出身,大族世家子弟的氣質,只可惜雙目神光不足,否則更是氣概不凡。
頭頂冕旒,外黑內紅,蓋在頭頂是一塊長方形的冕板,使他更添帝王之姿。
身上當然是帝皇的冕服,黑底黃紋,襯着金邊,莊嚴肅穆。
看到項少龍遠勝一般人的體形和神采,莊襄王的龍目亮了起來,唇角露出一絲温文爾雅的笑意,柔聲道:“能成非常之事,必須非常之人,少龍你沒有令寡人失望。”
項少龍想不到莊襄王直呼他的名字,語氣又如此親切,連忙拜謝。
莊襄王目光落到烏應元身上,温和地道:“得婿如此,烏先生還有何求,烏家異日定能因少龍光大門楣,可以預期。”
烏應元大喜謝恩。
楊泉君和王□交換了個眼色,都看出對方心中不滿。
莊襄王目光掃過眾人,淡淡道:“眾卿請入席!”
磐聲再響。
另十八名衞士由內步出,先前的衞士九人一組,到了客席後持戈守立。
一位體態綽約、羅衣長褂的俏佳人,牽着發冠華衣、年約十歲的小孩盈盈走了進來。
項少龍偷眼一看,還以為是朱姬和小盤,等看清楚時,才知錯了。
此時內侍之一唱道:“秀麗夫人、成蟲喬王子到!”
項少龍心想,這就是楊泉君要捧的王子了,這秀麗夫人姿色不俗,應是莊襄王由邯鄲返秦後納的妃嬪,她和兒子能出席這宴會,隱有與朱姬和小盤分庭抗禮之勢,可見莊襄王對她頗為愛寵,否則早被打下冷宮。
環佩再響,項少龍立時眼前一亮。
只見朱姬身穿用金縷刺繡着花紋圖案的短襦,熠熠閃光,非常搶眼,下面是觸地裙褂,加上高髻宮裝,走起路來若迎風擺柳,更襯托出她纖腰豐臀的體態和媚在骨子裏的動人風情,立時把那秀麗夫人比了下去。
她一手攬衣,另一手拖着以黑色為主、短襦錦褲的小盤,正是“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還”,輕盈柔美、飄逸若神。
項少龍想起曾與她擁眠被內,枕邊細語,又是另一番滋味。低下頭去,避免與她的妙目交觸。
內侍唱道:“姬王后、政太子到。”
兩對母子,分別來到宴席旁,下跪等待莊襄王的龍駕。
小盤目不斜視,一眼也不望項少龍。
項少龍心中讚許,他曾千叮萬囑地吩咐小盤,對他絕不可神態有異,否則説不定會惹起朱姬或其他有心人的懷疑。
四名內侍一齊唱道:“大王駕到!”
項少龍不敢再偷看,只能在腦海幻想着對方模樣。
一把柔和悦耳、斯文平淡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道:“眾卿平身!”
眾人齊呼道:“多謝大王!”
項少龍隨眾人立了起來,抬頭一看,剛好與莊襄王打量他的眼光直接交觸。
這曾在邯鄲作質子的秦王,年約四十,身材高瘦,頗有點仙風道骨之態。皮膚白皙如女子,臉容蒼白,卻有股罕見的文秀神采,手指纖長,予人一種有良好出身,大族世家子弟的氣質,只可惜雙目神光不足,否則更是氣概不凡。
頭頂冕旒,外黑內紅,蓋在頭頂是一塊長方形的冕板,使他更添帝王之姿。
身上當然是帝皇的冕服,黑底黃紋,襯着金邊,莊嚴肅穆。
看到項少龍遠勝一般人的體形和神采,莊襄王的龍目亮了起來,唇角露出一絲温文爾雅的笑意,柔聲道:“能成非常之事,必須非常之人,少龍你沒有令寡人失望。”
項少龍想不到莊襄王直呼他的名字,語氣又如此親切,連忙拜謝。
莊襄王目光落到烏應元身上,温和地道:“得婿如此,烏先生還有何求,烏家異日定能因少龍光大門楣,可以預期。”
烏應元大喜謝恩。
楊泉君和王□交換了個眼色,都看出對方心中不滿。
莊襄王目光掃過眾人,淡淡道:“眾卿請入席!”
磐聲再響。另十八名衞士由內步出,先前的衞士九人一組,到了客席後持戈守立。
眾人紛紛來到席旁立定,待莊襄王坐下,侍衞卓立其後,秀麗夫人和朱姬兩對母子亦席地坐下時,才敢入席坐下。
右邊兩席,上首處坐的是呂不韋和項少龍,接着是蒙驁和烏應元;另一邊則由楊泉君和王□各據一席,涇渭分明。
項少龍故意不看朱姬和小盤,以免莊襄王或其他人發覺他和她“母子”二人的特別關係,這叫寧教人知,莫教人見。
宮女穿花蝴蝶般穿插席間,為各人添酒和奉上美點。莊襄王道:“姬後和政王兒均安返咸陽,寡人再無憾事,讓我們喝一杯!”
眾人舉酒祝賀,不過秀麗夫人、楊泉君和王□等的臉色當然不太自在了。
莊襄王的眼光落到朱姬和小盤處,眼神更温柔了,以他那充滿感情的好聽聲音道:“政王兒,少龍有大恩於你,還不敬項先生一杯!”
項少龍亦不由為他的風采傾倒,深感成功非靠僥倖。莊襄王能於落魄時被呂不韋看中是“奇貨可居”,後來又打動了最被當時昭襄王寵愛的華陽夫人,納其為子,最後突圍而出,成為王位繼承者,自有其攝人的特色和豐採。否則縱使呂不韋再多花點錢貨,亦只是枉費工夫。
小盤聞言起立,來到項少龍席前。
到此刻兩人才有機會眼神交接。
小盤一對眼睛立時紅了起來,射出深刻之極的感情,幸好一閃即沒。
當下自有侍女捧來酒壺酒□。
項少龍長身而起,恭敬地俯身,舉手過頭,接過小盤遞來的美酒,一飲而盡。
小盤的身體更粗壯了,神色冷靜,當項少龍想到他日後統一天下的雄姿,不由心中一顫。
兩人分別回到席位裏。項少龍忍不住再望了小盤一眼,發覺朱姬正含笑看着他,秀眸盡是温柔之色,嚇得忙垂下目光。
莊襄王逐一和眾人閒聊了兩句後,眼光再落到項少龍身上,從容自若道:“若要攻陷邯鄲,滅掉趙國,把趙穆生擒回來,少龍認為須多少軍馬?”
朱姬和小盤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
楊泉君和王□亦露出注意的神色,看他有什麼話説。
呂不韋哈哈一笑道:“少龍放膽直言,舒陳己見!”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以現在的形勢論,攻陷邯鄲二十萬人即可,但要滅趙,就算舉大秦全國之力,仍未可辦到。”
眾人齊感愕然。
楊泉君冷笑道:“項兵衞對兵家爭戰之事,時日仍短,故才有此無知之言,王大將軍可否向兵衞解説一二,以免他見解錯誤仍不自覺。”
他始終堅持稱他作兵衞,正是要提醒別人,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將,亦表明仍視他為外人。
莊襄王和呂不韋先是對項少龍之言露出不愉之色,旋又深思起來。
朱姬則是嘴角含春,對項少龍滿懷信心。
烏應元則向項少龍猛打眼色,希望他慎言。
蒙驁雙目則亮了起來,顯是體會到項少龍説話中的含意。
項少龍從容不迫地看着王□,虎目精芒閃閃。
王□給他看得有點心寒,謹慎起來,道:“本將卻想請項先生先解釋一下為何有此立論。”
此話一出,莊襄王、呂不韋、烏應元和楊泉君這四個不通軍事的人,立知項少龍非是胡謅一通,否則王□不會如此有所保留。
項少龍淡然一笑道:“長平一役後,趙國確是遭到致命之傷,不但影響軍心士氣,亦深入打擊了王公大臣對國家的信心,不過正是由於這種心態,亦形成上下拚死抗敵之心,燕人的大敗正是明證,臣下提出能以二十萬人攻陷邯鄲,是趁我們烏家剛撤離趙國,牧場所有牲畜均被毒斃,使趙人在這方面的補給難繼,兼之士氣大損,才有此把握。但這一戰必須以快打快,趁李牧和廉頗分別被匈奴和燕人纏着,無暇分身,故城破則退,不宜久留。”
再沉聲道:“若只為破城,十萬人便可做到,但若要速戰速決,全師而退,非二十萬人不可。”
王□呆了半晌,嘆道:“項先生這話亦不無道理。”
項少龍禁不住對他好感大增,由於對方不會睜着眼説謊話。蒙驁沉聲道:“末將完全同意少龍之言。”
楊泉君氣得臉色陣紅陣白,與秀麗夫人交換了個眼色,一時説不出話來。
朱姬一陣嬌笑,媚眼一送,向莊襄王道:“大王啊!人家沒推薦錯人吧!大將軍和蒙將軍似還是首次對同一件事點頭同意呢!”
這麼一説,王□和蒙驁都尷尬起來。
小盤望着項少龍,湧起崇慕和依戀的情緒。
莊襄王先望了呂不韋一眼,油然道:“少龍的舉我全國之力,亦未能滅趙,又怎樣解釋呢?”
最緊張的是烏應元,假設項少龍在此項上不能説服秦王,那剛佔得的一點優勢,便會盡付東流了。
項少龍陳辭道:“戰爭之要,雖説以國力為本,軍力為器,但外交和情報卻是同樣重要,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楊泉君插入道:“這兩方面的事,我大秦從沒有疏忽過,先王以張儀為相,便是從外交入手,粉碎六國合從之策,至於情報方面,我們不時有探子到各國偵察,從沒鬆懈下來。”
項少龍愈來愈看不起這秦朝元老,不客氣地問道:“請問君上,假設我們傾全力揮軍攻趙,各國會有何反應呢?”
楊泉君登時語塞,因為若沒有確實情報的支持,如何可答這假設性的問題。
呂不韋在幾下拍了拍項少龍的大腿,表示很高興他挫了楊泉君的鋒頭。
王□終是和楊泉君共乘一船,出言道:u此事確不可輕舉妄動,齊楚兩國暫且不説,但三晉唇亡齒寒,必會齊起反抗,三國任何一國之力仍未足抗我大秦百萬之師,但聯合起來,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此説,雖似為楊泉君緩頰,卻也等若肯定了項少龍的説法。
項少龍不讓眾人有喘息之機,侃侃而言道:“趙國若受攻擊,各國絕不會坐視,縱使開始時抱着坐山觀虎鬥的檢便宜心理,但只要趙人閉關穩守,再派人截斷我軍的補給路線,其他各國遲早必派軍應援,那時我們四面受敵,情勢殊不樂觀。”
莊襄王拍案道:“好一句‘坐山觀虎鬥’,這麼精彩的語句,寡人還是初次聽到。”
項少龍暗忖難道這句話仍未在這時代被引用?謝過莊襄王讚賞後續道:“況且魏國信陵君仍在,足可影響各國,再來另一次合從,我們便危險了。”
眾人均默然無語,八年前魏國信陵君聯同各國軍隊,在邯鄲城下大破秦軍,各人自是記憶猶新,仍有餘悸。
莊襄王嘆道:“如此説來,難道任由趙穆這奸賊逍遙自在嗎?”
只憑這一句話,便知莊襄王沒有統一天下的大志,否則這句話應是“如何才可蕩平六國呢?”
項少龍肅容道:“若只是要把趙穆擒來,大王則不必費一兵半卒,只交由臣下去辦好了。”
眾人同時愕然。
莊襄王精神一振道:“可有虛言?”
項少龍道:“絕無半字虛語,臣下只須要半年的時間去搜集情報,便可起行,把趙穆生蹦活跳帶到大王御座之前,任憑處置,不過此事最緊要保密,否則臣下恐難活着回來。”
莊襄王拍案道:“誰敢□出此事,立殺無赦!”
同一時間呂不韋在項少龍耳旁嘆道:“這事怎可説出來?”
項少龍知他擔心自己會被楊泉君陷害,探手幾下,在他大腿上寫了個“假”字,呂不韋登時會意,讚許地看了他一眼。
楊泉君垂下頭去,免給人看破他的喜色。
朱姬嬌笑起來,向莊襄王撒嬌道:“生蹦活跳的趙穆,少龍用語真是有趣,剛才人家的提議,大王還要猶豫嗎?”
眾人一聽,立知另有文章。
果然莊襄王哈哈一笑道:“與少龍一席話,令寡人痛快極矣,若能把趙穆生擒回來,以□寡人心頭之恨,定然重重有賞,由今天起,少龍就是寡人客卿兼太子太傅,專責教導政兒劍術兵法。”
呂不韋大喜,忙向項少龍舉杯祝賀。
要知太子乃王位繼承人,若能成為他的師傅,異日太子登基,自能發揮直接的影響力量,所以這官位實是非同小可,人人眼熱。
楊泉君由席中走了出來,跪伏地上,顫聲道:“大王尚請三思,我大秦立國數百年,以武聞名,能當太子兵法劍術太傅者,均乃國內最佳兵劍大家,從沒有外人擔任此職,況且項兵衞一無軍功,二來不知劍術是否名實相符,不若待項兵衞擒趙穆回來後,大王再作定奪吧!”
他這番話亦算合乎情理,可見此人仍有點小聰明,可是莊襄王那聽得入耳,不悦道:“寡人怎會看錯人,這事就是如此安排,左丞相不必多言。”
王□忍不住亦走了出來,跪陳道:“大王務要三思,否則恐人心難服。”
這大將軍一開腔,等若秦國軍方齊聲反對,莊襄王雖心中大怒,亦不得不猶豫起來。
項少龍見狀亦跪稟道:“左丞相和大將軍之言不無道理,大王請收回成命,先看臣下能否擒回趙穆,再作決定。”
烏應元和朱姬暗叫可惜,朱姬更暗恨少了與項少龍接觸的機會。
小盤則差點想把楊泉君痛揍一頓。
莊襄王嘆了一口氣道:“眾卿請起。”
楊泉君和王□兩人知他回心轉意,大喜回席。
項少龍亦從容回席去也。
王□見他毫不介懷,禁不住心生好感。
莊襄王尚未説話,呂不韋一聲大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見呂不韋正容道:“政太子太傅一職,怎可丟空半年以上。兵法方面,少龍剛才已表現了他超卓的見地,而少龍在趙魏兩境,以少勝多,大破賊軍,又斬囂魏牟之首,早名震天下,不用贅言。至於劍術,只要楊泉君和大將軍請來心目中我國最有資格的劍術大家,擇日御前比試,即立見分明。”
莊襄王大喜道:“一於這麼辦,好了!讓我們喝酒作樂。”
一拍雙掌,一隊歌舞姬立時飄進殿來,載歌載舞,可是卻衝不破那緊張的氣氛。
雙方都盤馬彎弓,準備讓對方栽個大筋斗。
項少龍心中苦笑,知道自己已給捲進了秦廷的權力鬥爭中。
這或者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