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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7)

    我在考研的道路上前進得磕磕絆絆,困難重重,風雨交加。

    拿最簡單的政治來説,要背的東西太多了,每當看到厚厚的五本書擺在面前,就嚇得失去了學習的熱情。這事兒就怪我國國情太複雜,政治、經濟、文化、外交各個領域都有事兒,如果我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風調雨順,也能少背兩本書。現在看來,當初我們惟恐天下不亂,好讓學校放假的想法是極其狹隘的。

    備考政治我們不僅要關心自己國家的事兒,還要關注世界局勢。翻了翻《當代世界局勢》,發現好像甭管什麼事兒,美國都要插一槓子,也不知它是空虛還是怎麼着,用北京街道大娘們兒的話講,丫就是一欠逼。要是沒有美國這個調皮搗蛋的傢伙,政治考試能減負不少。

    以前我一直認為,政治考試是個人就能及格,不是人都不一定不及格,其實不然,政治能考好的人,忍耐力都比常人堅韌,經得起虐待。如果這樣的人當了地下工作者,被敵人抓住施以嚴刑拷打,一定比政治考不好的人能堅守組織的秘密。

    最難的就算能在書桌前坐住。看會兒書我就想起來乾點兒什麼,有時都想給屁股下面掛一副啞鈴或塗點兒502,可是怕真憋急了,寧可掛着啞鈴粘着椅子也一樣往外跑,晚上睡覺的時候,如果不想屁股掉層皮,只能坐着就寢。後來又盤算着給身上拴根繩,捆在教室的門上,這樣就跑不了了,除非把門板拽掉,我不是魯智深,肯定沒有這麼大力氣,但這種方法畢竟是人類對牲畜使用的,即使研究生考不上也不能丟了做人的尊嚴,所以我寧願每看十分鐘書就出去溜達二十至幾百分鐘———常常是一走就再也不回。

    我發現,能把考研堅持下來,就沒有什麼事情做不成,就像如果吃過大便,就不會挑食。有的家長認為讓孩子當兵是對他的鍛鍊,其實去考研才是磨礪,不僅身體上受盡折磨,精神上也備受摧殘。比如,每天背完兩個小時單詞,不僅心理上產生噁心的反應,生理上也會出現噁心的症狀,經常是飯吃到一半就想吐,如果是女生,很難不讓家長對女兒的行為產生懷疑。

    在學校廁所的門上,經常能看到學生們對考研的評論:如果你想虐待自己,那麼去考研吧;如果你恨一個人,那麼勸他去考研吧;如果你愛一個人,千萬要阻止他去考研。

    考研輔導班已經結束,沒有必要再在學校待下去,客觀地説,在這裏學習弊遠大於利。每天的多數時間,都花費在我和楊陽張超凡齊思新扯淡上面,他們課不多,沒事兒就在宿舍待着,我也懶得去教室,四個人每天一睜眼就開扯,談天説地,議古論今,從薩達姆到小布什,從陳水扁到董建華,從兩岸關係到世界單邊,從深市滬市下跌到食堂飯菜漲價,從樓長的老公到校長的老婆,從學校女生到外地民工,從任課教授到動物園禽獸,每晚睡覺前的最後一件事兒也是扯淡,一般最後一句話都是:“別聊了,早點兒睡,明天好能早起接着呲。”有時候他們都勸我:“別嘮了,你該看書去了。”而我這人有個毛病,話匣子要麼緊鎖,一旦打開,就沒完沒了,非得説痛快了算,要不心裏不踏實。所以為了能有更多時間看書,我非常有必要遠離他們三個。

    我在應付考試的學習上特別不自覺,就像幼兒園的小孩,必須有個人看着才行,周舟責無旁貸承擔起監護我的重任,我們租了一套房子,每天周舟上班前給我佈置一天所需的學習內容,下班回來後檢查我的執行情況,晚上監督我只許看《新聞聯播》補充時事知識和《CHINADAILY》提高英語閲讀速度。

    房子是一套三居室中的兩間,雖然進了一家門,但還是分居兩室,周舟説要考察我的表現,如果讓我把想要的都得到了,我又該不懂得珍惜了。

    這回每天晚上我們不用再發短信説晚安了,省了一毛錢,希望能永遠省下去。

    我們交了兩間房子的房租,自認為賺了,閒置的那間房子不會再有人租,因為如果有人看房的話,我和周舟就做出曖昧動作,讓看房人以為我們是小兩口,夾在中間難以忍受,除非他甘願做電燈泡。我和周舟更進一步的親密接觸都是在別人看房的時候才進行,每次我都抓住機會,與周舟充分接觸,希望看房的人不要太着急離開,多給我些和周舟親熱的時間,但我們的表現,又不能讓人看了待不下去,這個分寸要把握好,有時候太着急反而計劃落空。等看房人一走,我和周舟又正襟危坐,互不侵犯。我對周舟説:“人都走了,咱們應該繼續才對。”周舟説:“剛才是聯手一致對外,現在外患雖然沒有了,但內部矛盾並沒有徹底解決,尚需時日。”

    簽過合同,交了房租,房東裝着錢走了,我們拿到鑰匙,我和周舟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暫時可以稱其為家的空間。

    我在這裏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衞生間撒尿,沒關門。周舟聽見響動,説:“你注意點兒,咱倆現在可還男女有別。”

    房子裏除了傢俱電器,生活用具一無所有。我和周舟上街採購,買回一堆鍋碗瓢盆。和小販討價還價的時候,我費盡口舌,説幹了吐沫,丫也不便宜,而周舟一開口,他立刻軟下來,最後成交價格比我要求的還便宜。

    我説:“同樣的東西,怎麼我就砍不下來。”

    周舟説:“可能是小販沒見過美女。”

    我説:“等哪天碰到個女小販,看我的。”

    看着這堆東西,我又犯了愁,不知道該怎麼拿回去。周舟説看我的,然後就大盆套小盆,小盆套盤子,盤子套大碗,大碗套中碗,中碗套小碗,小碗裏面再放個牙籤罐,最後一打包,乾脆利落。

    我誇周舟聰明,周舟説:“難道你沒聽過從前有個山,山裏有個廟,廟裏有個缸,缸裏有個盆,盆裏有個碗,碗裏有塊肉的故事嗎?”

    我説:“沒有,然後呢?”

    周舟説:“然後我吃了,你饞了,我的故事講完了。”

    回到家,周舟讓我去看書,她在廚房刷洗買來的餐具。我背完八十個單詞進廚房一看,那些餐具已經光亮潔淨井然有序地擺放在櫃櫥上,周舟正在洗菜做飯。

    我突然想到,能夠在一個女孩面前與商販討價還價,説明已經俘獲了她的芳心,如果她還幫你砍價,那證明她已經把自己當成和你是一家的,如果她還替你洗碗做飯,惟一能説明的就是她已經死心塌地跟你了。

    周舟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飯,奼紫嫣紅,看了就讓人垂涎欲滴。我問周舟什麼時候學的手藝,她説在法國的時候,每天下了班沒事兒幹,朋友也不多,就買本菜譜在家琢磨,毫不誇張地説,現在做一桌年夜飯手到擒來。我説如果是這樣,你應該去法國繼續深造,什麼時候能做滿漢全席了,什麼時候再回來。周舟説,只要哪天你讓我不高興了,我就真的回去,那邊正好還需要人。

    我看見周舟的手指紅紅的,想起剛才回來的路上,我騎自行車帶着她,她怕我手冷把手套給了我,而自己赤手抱着盒子,回來後又用涼水刷碗洗菜做飯,心裏特不是滋味,趕緊給周舟夾了一塊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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