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已經過了,大雪仍一直沒有間斷過。
此時是申時,正是廚房得閒的時候,掌廚的幾個婆子都歇中覺去了,只有趙婆子獨自一人守着灶爐,見月箏提着一罈酒推門進來,忙笑着起身相迎。
「月箏姑娘,你來了!」
「趙嬸子,今兒天冷,我沒地方去,你這兒讓我坐一坐可好?」
月箏把酒罈子往腳邊放下,微笑地問道。
「月箏姑娘想來就來,別那麼客氣。」趙婆子拉着她坐下,轉過身去掀灶爐上的蒸籠。「姑娘,炊餅剛蒸好了,你趁熱吃一個吧。」
説着,便取了兩個蒸得熱騰騰的炊餅放在盤子上遞到月箏面前。
「多謝嬸子。」
月箏笑了笑,拿起一個炊餅吃。
「這麼冷的天,你出來做什麼呢?」趙嬸子倒了杯熱茶給她。
「五爺要我到酒窖提一罈酒回去。」
「古遺堂」裏有任何跑腿的差事她一定搶過來做,再粗重勞累都無所謂,因為唯有這樣她才有機會遠離「古遺堂」,好好喘口氣。
「這是小廝的差事,怎麼會叫上你呢?」趙嬸子打量着她,小聲問道:「瞧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莫不是蘭音姑娘又給你氣受了?」
月箏無奈一笑,掀開領口給她瞧,只見她頸邊露出了兩道明顯的抓痕。
「蘭音姑娘的性子也太潑辣了些,三天兩頭這麼鬧,叫人怎麼受得了啊!」趙婆子看了不禁搖頭嘆氣。
「受不了也得受,誰叫我跟她侍候着同一個主子呢。」月箏冷笑道:「不過我也沒讓她佔多少便宜就是了,我可不會白白挨她的打。」
自從搬出「翔鸞閣」,住進「古遺堂」服侍五爺以後,她就幾乎沒有一夜好睡過。
對六爺的感情硬生生被斬斷,她的心已經痛得幾乎要破碎了,還要面對容不下她的蘭音,每天眼睛一張開,就有沒完沒了的紛爭要應付。
雖然蘭音惡整她的招數花樣繁複,但她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早就磨出一套對付蘭音的手段,那就是不聞、不理、不怒、不管、不看、不睬。如果蘭音來硬的,不管比力氣還是比狠勁,她也都不會輸給蘭音。
「五爺難道就這樣看着你們鬧,也不説句話?」
趙婆子從櫥子內拿出一小瓶傷藥,輕輕替她搽在傷口上。
「五爺要是肯説句話,當初就能替雪笙説話了,還用得着拿我跟雪笙交換嗎?」月箏冷哼一聲。「我瞧五爺並沒有多喜歡蘭音,留她在身邊多半隻是母命不敢違,可五爺其實也沒有多喜歡我,只不過礙於老夫人的面子不敢攆我走,所以乾脆坐山觀虎鬥,看看到最後是誰整死誰,如果能兩敗俱傷那就更好了,反正他根本也不喜歡我跟蘭音。」
「你跟蘭音姑娘都算得上是拔尖的美人兒,五爺怎麼會不喜歡呢?」趙婆子想了想,輕輕一笑道:「不過五爺也真不像個男人,比姑娘們都愛漂亮、愛打扮,臉上的胭脂抹得比你還紅呢!」
月箏端起熱茶慢慢喝了幾口,淡笑不語。
五爺在她的眼裏就是個懦弱無用的男人,非但不求上進,無知又自戀,還成日窩在丫頭堆裏飲酒廝混,放任蘭音無理取鬧,無視她所受的委屈,如今她只要一看見五爺那張俊美陰柔的臉孔就來氣,恨不得一爪扯爛了他!
「姑娘,別花太多力氣跟蘭音姑娘鬥了,你得把心思多放在五爺身上才對。雖然蘭音姑娘有白姨娘撐腰,可你也有老夫人當靠山呀!你只要比蘭音姑娘先當上五爺的侍妾,以後的日子才穩妥。」趙婆子勸道。
月箏對五爺這個男人從來沒有過好感,住進「古遺堂」貼身服侍他之後更加對他反感起來,「當他的侍妾」這種字眼光聽就令她難以忍受了,她無法想像萬一自己的一生真的得跟着五爺時,該要怎麼辦才好?
每回想到這個問題,她就煩惱不已,情緒也跟着低落起來。
「多謝嬸子的炊餅,我該回去了。」
她起身,緩緩提起沉重的酒罈。
趙婆子替她開了門,好意再勸道:「姑娘,你就算再漂亮、再聰明、再有才,也都只是個丫鬟,是個女子罷了,能有多少出息?連爭個侍妾都不容易,還談什麼呢?選一條平穩的道,一生過着太平日子,那才是正理啊!」
月箏無語,苦笑了笑,慢慢走出温暖的廚房。
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鋪滿了整個大地,大紅色的宮燈在風雪中來回晃動着,熱鬧之中帶着一種不安和寂寞。
她提着酒罈,若有所思地在曲廊內走着,天氣實在太冷,儘管她身上穿着厚襖,仍感覺到寒意侵骨而入。
雖然很想趕快回「古遺堂」靠着薰籠取暖,但是隻要一想到回去之後又得看見蘭音那張惡毒的臉,心底的厭惡感就無法剋制。
遠遠的,有女子清脆的笑聲傳來,她循聲望去,正是從「翔鸞閣」內傳出來的笑聲,她驀然止步,怔怔地聽着。
是雪笙和兩個小丫頭的笑聲,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她們笑得如此開心?
她忽然覺得胸口悶得難受。若不是為了雪笙,她不會甘心交換,而如今,雪笙在「翔鸞閣」裏過得很開心、很快樂,也不枉費她的犧牲了。
她深深吸進一口冰冷的空氣,轉首離去。
從前在老夫人身邊的日子,還有在「翔鸞閣」服侍六爺的幾個月生活,都宛如一場美夢一般,而眼前的「古遺堂」對她來説就如同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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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境晴朗荒旱,強風颳來細細的砂礫,呼嘯着滑過廣漠無垠的大地。
一匹高頭駿馬載着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疾馳而過,在他身後跟隨着渤海國三百騎兵,卷着滾滾黃土,朝兩國邊境交界之處大步逼近。
清亮的馬蹄聲在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停住,為首的男人是渤海國最勇猛的將軍——武勒。
兩個月前,他領着五千騎兵連勝中原駐守邊境的三名大將,將中原幾萬士兵逼退了十里地,接着每隔幾日就突襲一次,一路逼退他們,最後只能狼狽駐紮在一處黑松林裏。
當這個消息傳回天朝後,震動了朝野上下,嚇得天朝皇帝連忙派兵增援,同時也派使臣前來談判。
武勒一身黑盔黑甲,背後一張巨大的鐵弓,鋼劍在腰,面色冷峻,顯得霸氣十足,他的頭高高地昂着,兩眼漠然地望着前方。
一隊人馬緩緩行來,二十名身穿盔甲的將士護送着使臣和裝滿金銀綢緞的車隊,車隊上插着旗幟,旗幡上書寫着幾個醒目的大字——
天朝使臣奉旨出使渤海國
武勒微勾唇角,面露輕蔑,完全沒有下馬迎接的態度。
天朝這隊人馬日夜趕了幾天的路,人和馬都已疲憊不堪了,遠遠看見高大威猛的武勒等在前方,身後密密麻麻的騎兵,立刻打起精神,緊張地戒備起來。
使臣在馬上高聲喝道:「吾乃天朝使臣,奉皇命……」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看見武勒搭箭張弓,箭尖對着他瞄準,急忙驚慌地大喊:「將軍要做什麼……兩……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啊!」
護衞們紛紛拔刀,但還來不及衝上前保護驚慌失措的使臣,一支箭羽就朝他們射了過來,只聽見「啪」的一聲,箭尖從使臣臉旁劃過,寫着「天朝使臣奉旨出使渤海國」的旗幡直接被射落在地。
使臣嚇得臉色慘白,雙腿發軟,結結巴巴地問道:「將軍……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東西留下來,你們,回去。」
武勒挑眉,嘴角掛着一抹輕蔑的笑。
使臣一愣,沒有聽明白武勒的意思。
「可我……我還沒有宣讀皇上的詔書……」他急急地從懷中掏出詔書。
武勒再次拉滿弓,一箭射穿詔書。
「啊——」使臣嚇得跌下馬來。
「滾!」武勒冷冷地用眼角餘光掃過去,再度拉起第三箭對準他的眉心。
使臣被武勒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渾身發抖地爬上馬背。
「走!咱們快走!回去稟報皇上!」
他驚慌地朝二十名護衞將士揮手,大隊人馬立即扔下幾大車的金銀綢緞,火速逃離。
武勒冷冷看着倉皇奔逃的人馬,眼中帶着些許邪惡。
「將軍把使臣嚇壞了,天朝皇帝知道將軍如此對待使臣,一定會氣得七竅生煙!」武勒身後的副將飛遙大聲笑説。
「把詔書撿來,順便去看看車子裏都裝了些什麼?」武勒淡漠地吩咐。
「是。」飛遙翻身下馬,走過去撿起詔書,再開啓車廂一一檢查。「稟將軍,有金子、銀子,還有很多綢緞布疋,看來天朝皇帝對咱們渤海國挺有誠意的。」
武勒不屑地揚了揚眉。
「不管這一份禮有多少誠意,我一樣會帶兵攻下天朝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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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滿湖的荷花盛開,涼爽的風帶着荷花的清香從湖面徐徐吹來。
花苑一處山石後坐着四個容貌相似的女子,每個人的神情都是憂慮不安的。
她們正是蘭王府裏聲名遠播的四大丫鬟——風竺、花竽、雪笙、月箏,四人身上除了服色不同以外,其餘不論是容貌、神情、氣質、舉止,都幾乎神似得叫人認不出來。
打從十歲起,這四個出身貧困的女孩就被蘭王府老夫人買進府,由於她們的長相全都酷似老夫人已經夭亡的女兒芮晴,所以老夫人一看見她們就極為滿意喜愛,給她們分別起名風竺、花竽、雪笙、月箏,並且一點一滴地將自己平生所學傾囊教授。
老夫人是蘭王爺凌知瑞的元配夫人,閨名汪若蘭,她自幼工習詩詞,妙解音律,更善於琴棋歌詠,是當代不可多得的才女,蘭王爺慕名前去提親,被她拒絕了七次才終於應允婚事,然而風風光光嫁進蘭王府不到三年,在側室香靈入府之後便很快失了寵。夫人性情高傲,不屑與不安分的妾室爭奪地位,只想平靜地照顧兒女,用心教養他們長大。
未料,親生子女芮錦、芮瑜和芮晴竟在短短幾年間全部意外夭亡,她傷心欲絕,過度悲痛後心如死灰,便帶着貼身婢女秦玉蓉住進僻靜的後花園閣樓裏,選擇消沉避世。
當四個酷似芮晴的小女孩買進閣樓以後,漸漸分散了老夫人心中思念兒女的苦楚,雖然四個丫頭並不像老夫人天生就是才女,礙於各人天賦,難以盡得老夫人真傳,不過在老夫人嚴格的調教之下,每個人琴棋書畫、絲竹歌舞都能拿得出手,又依各人天賦而有所專精。
好比風竺琴藝過人,歌聲更是絕美動聽;花竽精於書法,擅長繪畫;而雪笙繡藝精湛;月箏則是舞藝超凡。
當四個女孩兒長成了一朵朵嬌豔美麗的花兒後,老夫人決定把她們全部送給王爺的側室香靈和小妾淇茉所生的四個兒子,並一再囑咐她們無論如何都要得到主子的寵愛,要讓主子收房納為妾室,且一定要鞏固自己的地位。
四個女孩兒由衷感激老夫人對她們的調教,老夫人是她們的天,是她們的一切,老夫人説什麼便是什麼,沒有人會困惑,也不會有人懷疑。
於是,在去年的中秋夜宴,蘭王爺大宴賓客時,老夫人把她們四個人一起帶了出來,琴棋書畫、絲竹歌舞無所不精的四個美貌少女立即震動了王府,也很快地傳揚得人盡皆知了。
「風竺,聽説玄大爺把你送給了宮少爺?這是怎麼回事?」雪笙拉着風竺的手心急追問。
「我要是知道怎麼回事倒好辦了。」風竺掩不住心中的失落與難受。
「莫不是你做了什麼讓大爺不高興的事?」花竽疑惑地看她。
「應該沒有,我相信沒有。」風竺蹙眉搖頭。「大爺從來沒有責罵過我,我相信他就算想挑也挑不出我的錯處來。」
「一旦你出了蘭王府,可就回不來了呀!」月箏為她擔憂不已。
「我知道,所以我心裏也慌。」
風竺靠着山石坐下,長嘆一聲。
「想不到大爺竟是如此薄情之人。」雪笙冷淡地低語。
「難怪老夫人常説世間沒有多情男子,那些戲文裏的多情男子都是寫來安慰女子的。」風竺笑得萬分苦澀。
「秦姑姑不是曾經説過,當年王爺為了迎娶老夫人,耐着性子一遍遍地去求親,一遍遍地被老夫人推拒,直到第七次才真正感動了老夫人,讓老夫人應允親事,沒想到成婚後才三年,王爺就又立了側室,移情別的女子去了。看來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蘭王府的男人都薄情。」花竽幽幽地説道。
月箏想起了六爺,心口微微地怞痛。她服侍了他將近五個月的時間,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拿她跟雪笙交換,他也是一個薄情的男人吧?
「那老夫人怎麼都還要我們去服侍蘭王府的男人,還告訴我們能當上蘭王府男人的妾室是身為奴婢最好的命運?」
月箏很困惑,不能理解。
「老夫人這麼説倒也不假,誰讓咱們出身低賤呢?」雪笙笑得淡然。
「這件事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真不知道她會氣成什麼樣子?」
風竺苦惱地支着額,暗暗心焦。
月箏愈想愈感到不安。雖然老夫人隱居在閣樓裏,從來不過問王府的事,但總會暗中派秦姑姑關切她們,秦姑姑就曾經來過「古遺堂」,叫五爺好好管教蘭音,不要把欺負她的事情惹大到讓老夫人知道,所以,風竺要被送給宮少爺的消息,應該很快就會傳進老夫人耳裏了。
「大爺是認真的嗎?還是和宮少爺説笑呢?」月箏疑惑地問風竺。
據她的觀察,風竺把大爺凌芮玄服侍得妥妥貼貼的,大爺根本離不開她一時半刻,怎麼會突然間就決定把風竺送給他的好友宮少爺呢?
風竺眼眶漸漸泛紅,語帶哽咽。
「自然是認真的,明日一早宮少爺要回府去了,我得跟着他走,以後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你們了。」
月箏望了花竽和雪笙一眼,三人落寞地低首,鼻中酸澀難言。
她看得出來風竺並不想離開「涵碧館」,捨不得離開大爺。
月箏心中暗暗冷笑,不明白命運為何要如此捉弄人?
明明她是那麼地厭惡五爺和蘭音,恨不得永遠都不要回到「古遺堂」,為何要被送走的人不是她,卻是風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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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花影扶疏,悠悠鳥囀。
月箏坐在臨窗桌案前,一邊思索,一邊寫着燈謎。
中秋快到了,蘭王爺有意辦個盛大的家宴,命每個兒女都寫十個燈謎交來,好在中秋家宴上一起賞月猜謎同樂。
凡是作詩填詞這些需要動腦子的事,凌芮鼎是一概不碰的,所以寫十個燈謎交上去的事就落在了月箏的身上。
作詩填詞對月箏來説並不算難事,想燈謎就更簡單了,不用多少時間,她就寫出了數道燈謎——
「上元夜景。(打一詞牌名)」
「戴月禾鋤歸。(打一中藥名)」
「一枝紅杏出牆來。(打一劇名)」
「有頭無頸,有眼無眉,無腳能走,有翅難飛。(打一動物名)」
「二十四橋明月夜。(打一字)」
「六月飛雪。(打一中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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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了半日覺得有些口渴,又懶得放下筆起身倒茶,便喊來小丫頭紫瓊。
「紫瓊,煩你替我倒杯茶來。」
她頭也沒抬,只專注着寫謎題。
「知道了。」
紫瓊從內房走出來,正要替她倒茶時,凌芮鼎剛好從外面進屋,以眼神示意紫瓊不要出聲,自己順手倒了杯茶給月箏送過去。
「先擱着,我寫完這幾個字再喝。」
月箏腦子裏還在想新的謎題,並不知道替她倒茶的人是凌芮鼎。
「丫鬟端坐着寫字,主子爺侍候茶水,真是反了天了!」
蘭音搖着團扇出現在窗前,嗓音尖鋭得刺耳。
月箏沒料到替她倒茶的人是凌芮鼎,抬起頭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蘭音,你怎麼又來了?我只是順手替月箏倒茶而已,何況是我叫月箏替我寫燈謎的,這也要計較?」
凌芮鼎輕輕嘆口氣,一臉無辜的表情。
「我計較?我這算計較嗎?」蘭音的聲音拔得更高。「五爺是尊,她是卑,難道會寫幾個字就可以蹬鼻子上臉了?」
不要生氣,不要跟她再起衝突。月箏努力閉眸調穩氣息。
「蘭音,月箏不只是會寫幾個字而已,她那一手漂亮的字我可都自嘆不如呢!還有,瞧她這幾個燈謎寫得多有趣,省下我不少力氣。」
凌芮鼎拿起月箏寫好的幾道燈謎看,大加讚賞。
月箏聽見凌芮鼎露骨的讚美,一點也不覺得開心,反倒懷疑他是存心故意挑起她和蘭音之間的戰火。
若真是出於對她的一片憐惜之心還倒罷了,但他難道不知道這麼做只是讓她和蘭音之間更加水火不容?
每一回點燃她們之間的戰火以後,就擺出一臉無辜的表情,看着她和蘭音大戰三百回合,他兩邊都不相幫,更像在看一出好戲似的。
「會作詩寫字又如何?又不能進宮選妃子!她要是真能入宮當妃子,那我才打從心底佩服她呢!可惜她沒那個條件,她只有卑賤的出身!」
蘭音傲然斜瞟,冷笑道。
月箏深深吸氣,嚴厲阻止自己發怒。
「誰説有才有德的女子就只能進宮選妃子?眼光也未免太短淺了一點。」
她真覺得像蘭音這樣無知的女人真是可悲,而她竟然要跟這樣的女人天天生活在一起,更為自己感到悲哀。
「不選妃難道要去考女狀元不成?」蘭音滿眼不屑。「你永遠就只能當個侍候茶水的丫鬟奴婢,跟我一樣。別以為五爺收留你,將來你就一定是這屋裏的姨娘了。我就不明白,你怎麼會看不出來五爺有多討厭你?要不是因為六爺喜歡雪笙,非要把雪笙要了去不可,五爺才不會願意把你跟雪笙換過來呢!」
月箏震愕地呆住,心口急躁地狂跳。
不,這一定是蘭音惡意的挑撥!
蘭音最會説些氣她、刺激她的話了,事實肯定不是這樣!
「讓開,你擋到我的光了,害我寫壞了一個字。」
她咬牙切齒地瞪着蘭音,緊緊捏住手中的筆桿。
蘭音登時惱火起來,對着她破口大罵:「連五爺都不敢叫我讓開,什麼時候『古遺堂』輪得到你説話了?會寫幾個字就這麼了不起呀?你還真以為五爺一天到晚叫你寫東西是看得起你嗎?你要是沒有這些用處,五爺早就懶得理你了!」
「既然如此,那我還在這兒費什麼力氣!」月箏把筆用力甩開,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凌芮鼎。「五爺要是看不慣奴婢,可以像大爺那樣把貼身婢女轉手送給別人,奴婢絕不會有怨言。」
「月箏,沒有的事,蘭音剛剛説的只是氣話,我怎麼可能看不起你呢?我平時有表現出討厭你的樣子嗎?」
凌芮鼎揚着柔美的淺笑,眼神曖昧地盯着她。
月箏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他臉上的魅惑笑容從來都無法令她心動,只會一再地惹得她憤恨牙癢。
「五爺,蘭音已經鬧得奴婢沒有心情了,另外幾個謎題想不出來了,剩下的四題讓五爺自己來寫吧。再不然,就叫聰明的蘭音幫五爺寫也行,她可比我聰慧多了。」
月箏繞過凌芮鼎往外走,無法忍受再多看他們兩個人一眼。
「蘭音,你看你鬧的!」凌芮鼎沈下了臉,細聲責罵。「本來好好的沒事,你就非鬧不可,不然餘下的四個謎題你來想好了!」
蘭音的性子最激不得,她氣得扭過身子,大步衝進屋朝月箏殺過去。
月箏握緊拳頭嚴陣以待,打量着蘭音會先衝過來揪她的頭髮還是掌她一個耳光?
不過她都猜錯了。
蘭音抓起案上的茶杯狠狠潑到她臉上,茶水直接跑進眼睛裏,痛得她幾乎睜不開眼來。
「月箏,沒事吧?來,趕快擦一擦!」
凌芮鼎急忙拿手絹幫她擦拭,嘴角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邪笑。
「耍我耍得還不夠嗎?太過分了!」
月箏推開凌芮鼎,氣憤地瞪着蘭音。
「我這怎麼算過分?你的好姊妹耍你耍得更厲害呢!」蘭音嗤地一笑。
「你又想挑撥了嗎?」月箏微愕地盯着她。
「有件事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六爺昨天已經正式將雪笙收房了,你的好姊妹沒有跟你説這個好消息嗎?」
月箏的心口如被鞭子怞過,疼得她倒怞一口氣,腳步有些站不穩。
六爺已經將雪笙收房了?雪笙已經是六爺的妾室了?
難道當初她和雪笙之所以交換過來,原因真的是六爺喜歡雪笙?
她的堅強瞬間徹底瓦解。
蘭音見她受傷的神色,益發得意起來。
月箏隱忍地咬緊牙關,努力忽視蘭音的挑釁,但熊熊升起的怒火還是不受控制地從嘴裏竄出來。
「受夠了!我實在受夠了!」
她忍無可忍地甩開凌芮鼎的手,憤然奔離這個令她厭惡至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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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看不出來五爺有多討厭你?要不是因為六爺喜歡雪笙,非要把雪笙要了去不可,五爺才不會願意把你跟雪笙換過來呢!
你還真以為五爺一天到晚叫你寫東西是看得起你嗎?你要是沒有這些用處,五爺早就懶得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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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箏不敢相信自己經歷的是一場怎樣的惡夢,這個惡夢裏每個人都極盡所能地羞辱着她,每個人彷佛不徹底毀了她的尊嚴不罷休。
她的膝蓋在顫抖,拚命地往前奔跑,好幾次差點摔跌在地。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