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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清心谷位於嶺南,因為四周被參天的絕峯峭壁所包圍,谷里四季如春,繁花似錦,令人身處其中不覺忘卻煩憂。

    然而此刻谷里用翠竹搭建而成的一間清幽小屋裏,卻傳來一聲咆哮,「爹,你急着召我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俞樂樂一臉難以置信。

    「沒錯。」看見一向好脾性的女兒,隱隱有動怒的跡象,谷主俞軒不動聲色悄悄往後退了兩步。

    「爹,你知不知道當年他差點害死了我,而且還不只一次,是兩次,要不是我命大,我現在早就長埋地下成為一堆荒冢了,你現在居然要我去救他?」憶及往事,俞樂樂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齒縫間吐出話。

    「我不是跟你説過那是誤會,他不是有心想傷你。」好聲好氣地解釋,瞄見女兒的臉色愈來愈沉,俞軒再往後退了兩步。

    她翻開衣領,露出那條几乎橫過頸子的粉色細疤,恨聲説道:「這還不叫有心?要不是姑姑醫術精湛,我早就下閻王殿去報到了。」第一次推她落湖,讓她差點溺死,可以説他不小心,但第二次,他那把劍毫不留情地劃過她咽喉,若非她命大,早已死了。

    「那次他是因為試劍不小心失手,他真的不是有意的,他錯傷你之後也很懊惱,還因此閉關整整一年,你忘了嗎?」見了那道傷疤,俞軒眼瞳縮了縮,還是努力為四徒弟辯解。

    見不管她怎麼説,爹都拚命替那廝解釋,俞樂樂再也忍不住地問出藏在心裏多年的疑惑。

    「爹,你老實説,我是不是你從外面撿回來的孩子,根本不是你的親生女兒?」當年她兩次險些被四師兄給謀害了,爹都沒有重罰他,她早就在懷疑,她根本不是爹的親骨肉,要不然,看見女兒兩度差點被害死,他怎麼能還那麼悠哉?

    「你這孩子在説什麼傻話?你當然是我親生的女兒,你瞧瞧你那眉毛、鼻子多像我呀。」女兒那雙彎月般的濃密黛眉和挺俏的鼻子,像極了他,那雙水汪汪的杏眸和紅潤的櫻桃小嘴則像死去的妻子,是個清麗秀媚的小美人。

    「那你為什麼非要把我往火坑裏推,叫我去送死?」她怒極反笑,陰森森地問。

    「樂樂,爹不是叫你去送死,是讓你去救人,你習得你姑姑一身的好醫術,為人又聰慧機警,若是由你出馬的話,一定能解得了你四師兄所中的毒。」

    她質疑,「爹,你和五師兄也懂醫術,為何你們不去?」偏要叫她去醫那個心狠手辣的人。

    「你五師兄目前人在大漠,而你爹我現在年事已高,發蒼齒搖,禁不起折騰了,難道你還要我挺着這把老骨頭出谷去治你四師兄嗎?」説到這兒,俞軒哀怨的頓了下,瞄了瞄女兒,接着遲疑地説:「其實,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説。」

    「什麼事?」見爹語氣小心翼翼,俞樂樂眯起了眼。

    俞軒又往後退了兩步,悄悄測了下竹門的距離,這才一口氣説:「你一歲時,我就跟你四師兄他娘定下你們兩個人的親事,所以他算是你的未婚夫。」

    「你説什麼?!」俞樂樂震驚地一掌擊向桌面,登時把那張竹桌給轟成裔粉。

    俞軒雖然及時揚袖遮面,卻還是被飛濺的碎屑給沾得一頭一臉。

    看來女兒的功力似乎又更深厚了,若是不小心被打到,他這把老骨頭可吃不消。他連忙轉身往外逃去。

    「爹,你給我回來把話説清楚。」俞樂樂忿忿地急追在後頭。

    「那你先答應爹不生氣、不打人。」女兒那性子平常是挺温順的,但若是讓她發怒,可是見人就打,連他這個爹也無法倖免。

    「你要我怎麼不生氣,你居然想把我嫁給四師兄,你明知道我最怕他了,你還要我去送死,有你這麼當爹的人嗎?」

    「我都説了那是你們小時候定的親事,何況小時候你明明就不討厭他呀,他生病,你還去照顧他哩。」回頭一瞥,見女兒緊追在後,俞軒趕緊加快腳步。

    「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總之,你去把婚事給我取消!」俞樂樂怒嗔。要她嫁給那個殘戾可怕的四師兄,她寧願一輩子都不嫁。

    此時某間竹屋下,有兩人翹首觀望着前方在追逐中的那兩人。

    「啊,二師兄,你瞧師姊好像快追上師父了!」嚴無憂緊張地喊道。他是清心谷里排行第七,也是最年幼的弟子,今年僅十六歲。

    「一段時日不見,看來師妹的輕功又更精進了。」不疾不徐地搖着手裏的白玉扇,排行第二的全不愁一臉悠哉地笑道。

    「二師兄,師父快被師姊追上了,你快想想辦法呀。」嚴無憂急得拉着二師兄的袖子説。

    「別擔心,以師父的功力,師妹一時還追不上師父,走吧,咱們喝茶去。

    滿林秋楓,赤紅如火。

    仰躺在溪畔一塊大石上慵懶地曬着秋陽,俞樂樂一邊啜飲着她最愛的猴兒酒,一邊吟唱着亂七八糟的曲子,快活得半闔着眼,享受着這難得的悠閒。

    她性子閒懶,不愛管閒事,偏偏麻煩事總愛找上她。

    而且一樁比一樁棘手,一件比一件危險。

    但這一次爹也太過份了,居然要她去救那個可怕的四師兄,還瞞着她,偷偷把她的終身賤賣給了他。

    他耶,那個兩次差點殺了她的四師兄,真要嫁給他,她還有命嗎?爹這分明是想謀害親女嘛。

    樂樂,定下這門親事爹當日也是萬分不願呀,可是你四師兄他娘曾救過你娘,這個恩情咱們不能不報呀。

    想起前幾日爹説的話,她不滿地輕哼。不能不報,所以就要她拿命去報,娘啊,您在天上有知,必也不忍心看女兒去送死吧。

    不過,這次若你能治好你四師兄,也許你便可以用這個恩情向你四師兄他娘要求取消這門婚約。

    為了爹這句話,所以她只好冒着生命危險去救治四師兄了。

    從清心谷到寒星門,騎馬的話約莫五、六個時辰便能到了,俞樂樂此刻所在的這處溪畔,離寒星門已很近,再一、兩個時辰就能到了。

    可來到這裏她就停了下來,不再往前走了。沒辦法,她怕咩,兩次差點就死在四師兄手上,導致她一看見他,就會心生畏懼,總是擔心,不知他下一刻又會想出什麼惡毒法子來害死她。

    所以在十六歲那年,在他差點把她頭給砍下來那次,她便隨着姑姑一起離開了清心谷,到姑姑的荷風居去了,不曾再回去,直到兩年後,四師兄離開清心谷回寒星門,她才回去探望父親。

    嘴裏塞進幾粒松子,清淡的甜香在舌上瀰漫開來,她甩甩頭不想再去多想,決定趁着難得的午後時光,睡個午覺,等睡醒後再趕路。

    正眯着眼要打個盹時,一陣雷吼般的嘯聲驟響,驚得楓林內鳥禽嚇得振翅而飛,她也嚇得差點滾落大石。

    「是誰在那鬼吼鬼叫?」她不豫地起身,抬眼梭望林內,想找出那個驚擾她午睡的人。

    聽見溪畔傳來一陣嘩啦的水聲,她回頭望去,只見一名披頭散髮的男子跳進溪裏,沒幾下便徒手捉起兩尾活蹦亂跳的魚,接下來看見的一幕,讓俞樂樂瞪大了眼。

    只見那人居然將還活生生的魚給塞進嘴裏,沒幾口就給吃掉了,似是發現到她,他抬起頭朝她咧出一笑,他的臉孔大半被垂覆在臉上的灰白色長髮給掩住,看不清長相,不過那唇邊沾着魚血的血腥笑容,卻讓俞樂樂打了個冷顫。

    從他方才捉魚的動作中,她便看出這個人的武功極高,他長髮下透出的狂亂眼神,讓她心下一駭,她俏悄一步步往後退,想不動聲色地離開,免得被這個怪人給糾纏上。

    「你是誰?」他問,縱身一躍,就來到她面前,歪頭看了她半晌,接着眼裏浮現一抹困惑,「你這張臉,我好像在哪瞧過。」

    「我們沒有見過面,這位兄台,在下還有事要先走了,告辭。」她連忙開口,説完轉身想走。

    他又攔在她面前不讓她走,忽然雙掌互擊,大叫道:「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狗仔他死掉的娘對不對?」

    「不是。」見他居然把她説成一個死人,俞樂樂臉一僵,心想,倘若她是,他不就大白天撞鬼了嗎?不過這人看起來像是神智不清的樣子,還是不要再跟他多説為妙。

    「不是嗎?」他再盯着她認真地想了下,須臾,興奮地道:「你是馳風它娘,迅雷對不對?」

    馳風、迅雷?這名字有點耳熟,好似在哪聽過,俞樂樂眯眼思忖了下,臉色立刻一黑。她想起在哪聽過了,是三師兄説的,有次他上寒星門去找四師兄,曾見過那兩匹能日跑千里夜奔八百的駿馬,回來後對那兩匹駿馬讚不絕口。

    他、他、他居然把她當成馬了,這個瘋子!

    不過等等,這個人怎知馳風和迅雷的名字,他是寒星門的人嗎?

    算算這裏離寒星門只剩一、兩個時辰的路程,若他是寒星門裏的人;她要不要順路把他給帶回去呀?放這麼一個神智不清的人出來亂跑,委實危險哪,若是他一個狂性大發,傷了人可就不好。

    想了想,俞樂樂好聲好氣地説:「我不是迅雷,我是個大夫,你又是誰?」她臉上還特意露出和氣的笑容,想探出他的來歷。

    他朝她招招手,一副要跟她説啥秘密的模樣,小聲地説:「偷偷告訴你,我是唐三藏騎的那匹白馬,你不要跟別人説哦。」

    她拚命憋住笑意,不讓笑聲逸出,這人居然把自己當成唐僧的白馬了。

    「我不會跟別人説,那你住在哪裏?」她也小小聲地問。

    「當然是西天,我已經跟師父取經回來,被封為白馬神了。」他驕傲地挺了挺胸。

    「那真是失敬了,白馬神。」這人瘋得可真徹底。「那你現在要去哪裏?」

    他抬頭想了想,然後看看滿林的楓紅,再望向她説:「我要去找一個人。」

    「那個人是誰?」

    「你不能跟別人説哦。」

    「好,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

    他往前朝她走近一步,沾着魚血的嘴説出幾個字,「那個人叫俞樂樂。」

    聞言,俞樂樂差點摔倒。

    他要找她?不不不,也許是她聽錯了,又許是同名的人吧。

    她求證地再問:「你知道俞樂樂那三個宇怎麼寫嗎?」

    「我是白馬神,當然知道。」他立刻彎腰伸指在大石上寫下三個字。

    一看,她差點昏倒。跟她的名字一模一樣,他不會真的要找她吧?

    可在此之前,她又不曾見過此人,他為何要找她?更讓她吃驚的是,看着刻在大石上的那三個字,字字透石而過,顯見此人的內力很高。

    當年為了救她,姑姑曾讓她服下不少靈丹妙藥,以致讓她擁有一身豐沛的內息,可惜的是她天生懶散,除了內力和輕功外,其他的拳掌刀劍這些外功一概很弱,然而此人的內功,竟然幾乎與她不相上下,説不定還更勝她一籌。

    「你為什麼要找俞樂樂?」她小心翼翼地問。

    「我找她是要、要、要……」他彷彿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愣了一瞬後,抬頭髮起呆。

    俞樂樂見狀,心忖,還是趁機快走吧,這個人武功太高,不是她能掌控的,等到了寒星門後,再告訴他們關於這個人的事,讓他們去處理好了。

    這麼一想,俞樂樂悄悄要施展輕功離開,才提身一縱,手臂便被人給猛然一扯,讓她四肢着地,摔了個狗吃屎。

    「迅雷,你要去哪裏?」他蹲下來戳着她的腦袋問。

    「我不是迅雷。」她臉皮一抽,沒好氣地揮開他的手。敢情他還真把她當成馬了。

    見她否認,他伸手一把抓起她的頭髮,怒道:「你當然是迅雷,不要以為你變成人的模樣我就認不出你來了,你不要忘了,我可是白馬神。」

    「痛,快放手!」長髮被他粗暴的扯住,頭皮像要被扯裂般的痛,俞樂樂齜牙咧嘴地想拉回自己的頭髮。

    「那你説,你是不是迅雷?」他不僅沒放手,一隻手還扣住她的粉頸,語氣森然地問。

    「我我我……」她快被他勒得沒氣了,臉色發白,為了保命,只好沒骨氣地開口,「好啦,我是迅雷啦,你還不放開我?」嗚嗚嗚,娘呀,這個瘋子好可怕哦。

    聽見她承認,他這才滿意地鬆開她,接着一把橫抱起她。

    「你要幹麼?!」她驚問。

    「當然是要回家啦,你知不知道你偷跑出來玩,馳風很想你。」

    回家?馳風?這麼説,這個瘋子真的是寒星門的人。俞樂樂翻翻白眼,忽然間恨起自己的貪懶。要是早點到寒星門,如今也不會在這裏碰上這個瘋子了。

    他抱着她在楓林裏飛縱不久,天空忽然打了個響雷,原本還晴朗的天空不知在何時陰雲密佈,下起雨來。

    「啊——」聽見那雷聲,他突然莫名尖嘯起來,那吼聲大到快震聾她的耳朵,俞樂樂趕緊搗住雙耳。

    「快點停止,不要再叫了!」她受不了的大吼,然而比起他令人震耳欲聾的狂嘯聲,根本是小巫見大巫,半點也傳不進他耳裏。

    俞樂樂內息也被他的嘯聲震得氣血翻湧,她趕緊抱元守一,將散亂的內息導回丹田。

    接着,他一路狂嘯地抱着她在山林裏瘋狂的亂竄,時而竄上樹梢,時而躍上山壁。

    把她顛得頭昏眼花,都快吐了。

    娘啊,樂樂知錯了,樂樂下回一定不敢再貪懶了,讓這瘋子快點停下來吧,她的五臟六腑都快被顛得嘔出來了。

    山洞外頭正降着傾盆大雨,那雨打在身上,像石礫股讓人遍體生疼。陰晦的天空不時可見如蛟龍般的紫色閃動掠過,以及滾滾雷鳴,轟然作響。

    俞樂樂渾身都濕透了,卻不敢往山洞裏走,只敢挨着洞口站着,因為山洞裏有個癲狂的瘋子。

    剛才他在山林裏飛竄半晌後,看見這山洞,就抱着她進來了,經過適才那一番折騰,他大概是累了,所以進到山洞後,倒頭就睡,全然不顧身上早已淋濕。

    她想走,可是外頭的雨實在太大了,走不了。

    望着雨霧濛濛的洞外,她希望趁那瘋子還在睡時,雨勢能儘快停止,至少轉小一點也好,這樣她就能離開了。

    「嗯、啊……」洞內忽然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呻吟,俞樂樂疑惑地怔了下,心忖,洞裏除了他們,難道還有別人在嗎?她回頭仔細查看,結果發現呻吟聲竟是出自那瘋子的嘴裏。

    他身子蜷縮成一團,不停地抽搐着,似是在忍耐着極大的痛楚。

    她是個大夫,大夫的使命就是救人,顧不得此人的危險,她毫不猶豫地立刻上前,在他身邊蹲了下來,伸手扣住他的脈搏。

    仔細一診,俞樂樂吃驚地發現他竟身中數種劇毒,有絕命、奪魂、三更斷腸,每一種都能即刻要人性命。

    若是一般人身上中了這麼多種致命毒藥,早已死透了,然而這人憑仗着深厚的內力,勉強壓住體內的劇毒,才沒有一命嗚呼。

    她連忙掏出一顆丹藥,將他扶起,用力扳開他緊閉的嘴,塞進去,接着用自身內力替他化解藥性,再以手心抵在他背後,渡些真氣給他,以助他度過毒發的痛苦。

    她方才讓他服下的解毒丹,能解那三種劇毒的任何一種,然而由於他身上混雜了三種天下至毒,所以只能稍微鎮住毒性,除非能研製出一種能同時化解這三種毒藥的解藥。

    但這很難,難在這三種毒性相生相剋,很難用藥,不過也幸好這三種毒性彼此相剋,才能讓他暫時用內力壓制住。

    不久,毒發的痛苦平息後,他猛然掙開雙眼,擒住她的手。

    「迅雷,你在做什麼?」

    「我在幫你緩和毒發的痛苦。」這一刻,她不由得對他生起佩服之心,身中三種奇毒還能活到現在,委實不易。

    俞樂樂忽然了悟,這人的癲狂莫非是因為身上的劇毒所致,也許只要解了毒,他的神智便能恢復清明瞭。

    聽見她的話,他摸摸自己方才劇痛的胸口,臉上不禁露出一笑,「咦,不痛了!」

    見他咧嘴而笑的開心模樣,俞樂樂不由得也跟着一笑,「因為我餵你服下解毒丹,能暫時抑制毒性。」

    散落在臉上濕漉漉的灰白長髮似是讓他不太舒服,他伸手撥開,露出那張經過大雨洗滌過的乾淨臉孔。

    乍見那張目似點星、唇似塗朱、鼻若懸膽,可謂丰神俊朗、英偉迫人的俊美臉龐,俞樂樂像活見鬼似的,臉色驟然一變,大叫一聲,跌坐在地,驚恐地顫聲道:「四、四、四、四師兄!」天哪,怎麼會是他!

    「四四四四師兄,那是什麼?」他愣愣地問,看她跌坐在地,他在她面前蹲下來。

    她一嚇,整個身子往後一傾,拉離與他的距離。娘啊,這個瘋子居然是四師兄,怎麼會這樣?

    對了、對了,她記得出谷時,爹曾説他中了毒,所以寒星門的人才會要求她去替他解毒。

    可是以他的武功,為何身上會中如此多的劇毒?

    「四四四四師兄是什麼?」見她只是抖呀抖的,不回答他的話,他戳戳她的臉再問。

    「是、是、是、是……」嗚,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俞樂樂心裏慘嚎,旋即想起他正癲狂神智不清,她稍微放心了些,正了正臉色回答,「四四四四師兄是一隻狗的名字。」

    「那狗是你養的?」

    「咳,」她被自己的唾液給嗆到了,須臾才搖頭説:「不是我養的。」

    「那是誰養的,名字取得這麼古怪?」

    是你娘養的啦。她在心裏腹誹了句才説:「是我師叔養的。」她師叔就是他娘,因為他娘是她爹的師妹,所以在輩份上她必須稱呼他娘為師叔。

    「你師叔是誰?」他又問。

    她被問煩了索性説:「你不認識啦。」雙手撐地想起身,偏偏這廝靠太她近,讓她沒辦法起身,她伸手推了他一把。

    他沒防備,被她一推跌坐地上,他一愣,接着看見她站了起來,他跟着朝她伸出手臂,等着她拉他起來。

    這世上她最畏懼也最厭惡的人就是他了,然而此刻看着他臉上那抹不解世事的天真和單純時,她竟沒辦法再憎恨他。

    猶疑了下,便伸出手拉他起身。

    「你身上怎麼會中那麼多種劇毒?」她問。

    他困惑地看着她,似是不解她在説什麼。

    她嘆了口氣,想起此人神智不清,問他這些,他恐怕也不知道。

    「罷了,等雨停,我們就起程回寒星門吧。」也不知道寒星門的人是怎麼回事,他身中劇毒又顛又狂的,居然還放他出來亂跑。

    「不要,我要睡覺。」説着,便往地上躺去,其間打了個呵欠,似是困了。

    「好吧,你睡,橫豎等這雨停恐怕還要一陣子。」

    「你也睡。」他指着身邊的位置説。

    「我不困,不想睡。」要她睡在他身邊,她打死也不敢,雖説他現在神智不清,可是誰知這瘋子等一下會做出什麼事來?

    不管他是清醒着或是像此刻這樣癲狂的模樣,對她而言,都是一個極危險的人物,她只想有多遠閃多遠。

    「我叫你睡!」她的拒絕讓他生氣了,不由分説強拉她手臂,要她躺在他身側。

    她的手臂快被他給扯斷,想抽回卻敵不過他的力道,為免手真的被活生生給扯斷,俞樂樂只好含淚乖乖在他身邊躺下。

    娘啊,樂樂好怕哦,為什麼樂樂會這麼歹命,遇上這狂人,娘,樂樂想回荷風居,不想去寒星門啊。

    嗚嗚鳴,這一去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活着出來?

    「迅雷乖,快點睡,睡飽我再帶你去吃草。」他拍拍她的腦袋滿意地説。

    「我不吃草。」聞言,俞樂樂頓時一驚。她生怕等他睡飽後,真的會強迫她去吃草,因為他似乎真把她當成他們家那匹名叫迅雷的馬了。

    「不吃草,你會餓肚子。」他閉起眼,迷迷糊糊地説。

    「我不餓。」

    「呼呼呼呼……」

    聽見鼾聲傳來,她回頭一看,只見他已經睡着了。

    一念閃過,她悄悄坐起來,想趁此時偷偷離開,然而瞥見他臉上那無邪酣然的睡容時,她的良心又隱隱不安起來。

    他中了劇毒,命在旦夕,她方才替他診過了,頂多再撐一、兩個月,若再不替他解毒,他必死無疑。

    她是個大夫,不能見死不救,雖説以前他曾兩次差點害死她,但再怎麼説這人都是爹的四徒弟,她的四師兄。

    他能心狠手辣,可她做不到。

    輕悠悠嘆息一聲,俞樂樂認命了,打消了離開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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