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完體重發現腳下的秤不錯,如果自己家有一個就可以隨時稱量重量,以保持體形,但一算,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要把這個秤帶走,除非再住兩天,可是時間頂多允許他再住一天。下次再説吧。
睡覺時,餘勝利又有了新發現,賓館的枕頭躺上去很有彈性,他一直覺得自己在家睡覺的枕頭不夠舒服,想換一個,這次機會來了。
這座城市的經銷商拿貨量並不是很多,餘勝利決定再跟他談談,看看有無可取之處,若沒有,就把他甩掉,將這裏的市場讓給更有實力的經銷商來做,比如吳老闆。
第二天的談論結果讓餘勝利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又住了一天,第三天餘勝利收拾東西準備結賬。這兩天消費了不少,吃喝玩用一個都沒少,下回帶上計算器就好了,餘勝利想。這次他還是堅持了口算,雖然涉及四則混合運算,並需保留小數點後一位有效數字。
在計算過程中,又看見桌上的全省地圖,既然負責這個省的銷售,那麼就要熟悉這個省的地理,雖然地圖在外面賣三塊,這裏賣五塊,他還是把地圖裝進了包裏。直覺告訴他,總消費應該不會超過六百的。
一切花費計算完畢,大約六百左右,他覺得不必驗算了,誤差應該在正負一塊五毛錢之間。
果不其然,服務員在前台電腦上計算的結果是六百塊零五毛。
“開張六百的發票,那五毛就甭寫了。”餘勝利非常得意,心想,多出五毛總比省五毛好。
他又滿懷希望去了下一座城市。
出差回來,餘勝利細心填寫報銷單,將各類票據一一粘貼,然後找銷售經理簽字。
他敲了兩下門,聽到經理在裏面説“進來”後,拿着報銷單忐忑地走了進去。
經理二話沒説,就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才瞟了一眼餘勝利的報銷金額和出差天數,在把單子交給餘勝利的時候,衝他笑了笑。這一笑,驚出餘勝利一身冷汗,難道經理知道了什麼?但是經理並沒有問什麼,而是繼續低頭忙自己的工作。餘勝利趕緊退了出來,拿着單子去財務部報銷領錢。
會計問他出差多少天,餘勝利説九天,會計也沒看報銷金額,便數出三十六張最大額人民幣。
餘勝利大為驚訝:“你怎麼知道是三千六?”
“房費三百,車費一百,每天四百,一共九天,你們銷售部的報銷總是卡着公司標準。”會計在窗口後面頭也不抬。
原來都是一丘之貉,誰比誰高尚不了多少。餘勝利想。
餘勝利一早去上班。離開公共汽車腐爛惡臭的環境,進了辦公室聞到一股飯香,尋味看去,有人正用微波爐煮麪。已經煮好了,那人端着熱氣騰騰的面回到辦公桌,就在餘勝利的對面。
“吃了嗎?”那人問。
“吃了。”餘勝利説,“在這能吃好嗎,家裏吃多踏實。”公司有規定,禁止在辦公室吃東西,喝水可以,這麼一大飯盒方便麪不嚼兩口是喝不下去的,被領導看見肯定要挨批。如果領導心情好,説兩句就過去了,但要是趕上他氣不順,比如他也沒有吃飯,尚且忍着,你卻在這裏狼吞虎嚥,加重了他的飢餓感,那就麻煩大了,沒收你的食物不説,還要扣一天工資。為了吃口早點,一天白乾,不值。到了下班的時候,經理會讓你在扣工資的記錄本上簽字,順便還你飯盒,裏面的食物早已不知去向,經理説已經替你處理掉了,飯盒卻沒有給你刷。
那人説:“家裏的微波爐一用就跳閘,這東西太費電!”
餘勝利聽了感覺自己還是功夫不到家,為什麼別人就能冠冕堂皇地佔公家便宜,並絲毫不介意被人知道,自己卻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好像多大的國家機密似的。他更堅定了該佔的便宜不能不佔的決心。
為了逃避公共汽車的擁擠和裏面那股説不清從何而來的味道,餘勝利一直想買一輛電動自行車,可擔心那東西耗電大,始終拖着,這回不愁了。
下了班餘勝利直奔商場,售貨員給他推薦了一款節電型電動車,就是速度不快。餘勝利説,千萬別替我省電,電不是問題!
第二天餘勝利騎着電動自行車去上班,可能是興奮,開得太快,肚子受風,拉稀了,一趟趟往廁所跑。
他一次次從衞生間出來,水箱一次次放水,整個辦公室都能聽到。同事對他的憐憫也因為他製造的噪音影響了他們工作而變成幸災樂禍。此時餘勝利心裏卻暗自慶幸,多虧是在公司犯的毛病,要是在家這得費多少水啊!
這次拉肚子讓餘勝利發現了公司做得非常人性化的地方。當時他憋不住了,抄起一份報紙就往廁所跑。他有出恭閲讀的習慣,上學的時候養成的,那時學習壓力大,分秒必爭,寶貴的光陰怎能只為了大便而白白流走呢,於是找些英文課文或專業書籍閲讀。這樣在廁所裏進行的就不是大便了,而是學習,拉屎被提升到一定高度,成了附屬產品,順便進行一下而已。
餘勝利坐下後才想起自己忘了帶一件重要東西。大便和吃飯不一樣,沒有餐巾紙,吃完飯不擦嘴也沒什麼,但沒有衞生紙,不擦屁股就説不過去了,都是文明人,怎麼能幹出這種事情,我們生活在社會主義社會,共產主義實現前人類社會的最高階段,早脱離了原始社會的野蠻無知。再説了,原始人還知道從樹上揪兩片葉子,或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蹭蹭呢,甭管這塊石頭之前是否被人用過。
就在餘勝利將報紙撕成一塊一塊,並反覆揉搓使之變得柔軟,準備使用時,出乎意料地看到一卷手紙!
公司想得真是周到,體貼入微,救人於水深火熱中。
使用後發現,該手紙柔軟舒適,紙漿細膩,紋路設計合理,貼身呵護,比報紙好使多了。於是有了私心,但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為了讓全公司員工享受到該福利,還是讓它待在這裏吧。
但是半卷手紙差不多都被餘勝利一個人用了。他每離開這裏一次,那捲手紙的直徑就會減少一釐米。
這次鬧肚子使餘勝利產生了一個新想法:以後每天就來公司大便,按每次便後需要一點五箱水才能衝乾淨計算,一天省水一箱半,一個月是四十五箱,一年就是……
下班後,餘勝利去取車,車座髒了,想找東西擦,一掏兜,發現一卷手紙,正是公司廁所的那捲。什麼時候裝起來的,怎麼自己一點兒不記得啊,他撕下一塊擦了車座,剩下的放回兜裏。
從那以後餘勝利便每天早上到公司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着剛買的報紙去廁所拉屎。後來發現自己買的這份報紙公司也訂了,只是要到下午才送來。他覺得自己沒有再買報紙的必要了,看公司的就行了。但已養成大便時必須看報的習慣,於是調整生物鐘。開始的幾天還真難受,不過等憋過那股勁兒就好了。
同事們經常看他咬牙切齒、臉色煞白,焦慮地問:你沒事吧。他擺擺手説,沒事,報紙什麼時候到啊!
週末的時候,他還特意去公司加班,等報紙一到便下班。
報紙成為餘勝利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這個習慣也給他的生活帶來不便,特別是在下午的某些時候,哪怕剛剛大便過,當他再次拿起報紙,也立刻會有一種遏制不住的想奔向廁所的衝動,可去了,又什麼都沒有。但為了看會報紙,他心甘情願在馬桶上坐會兒。
真難以想像,如果哪天報社都關門了,大便這件事情他可怎麼解決。
上班第一個月的工資發下來,並不是公司承諾的數目,少了幾百塊錢。
餘勝利找到負責薪資的人,追問究竟。那人説,這幾百塊錢是扣除了所得税、繳納養老保險、醫療保險、意外傷害保險和住房公積金。餘勝利又分別問了這些事項的具體情況,當得知繳納了醫療保險便可報銷醫藥費的時候,説道:趕明兒我一定找點兒病,不能白交每月這一百多塊錢。那人説,醫藥費兩千塊錢以上才給報。餘勝利狠狠地説:那我就得場大病!
又到了月初發辦公用品的時候,公司本着勤儉節約的原則,主張上個月發的還沒用完就不領了,但是全公司除了出差在外地的,沒人不領。餘勝利知道他們中肯定有人和自己一樣,把這些東西拿回了家,還有一部分人給自己孩子用了。聽説有兩個人的孩子在一個班上學,之前並不知道,後來孩子A的筆找不到了,見孩子B正用着一枝和自己的一模一樣的筆,就説孩子B偷東西,孩子B一口咬定筆是自己的,他只對孩子A的書包打過主意,才不稀罕他的筆。孩子A説筆上有記號,上面印着他爸公司的名字。孩子B説我爸也在那裏上班,每月都拿回家好多筆,還説等我上初中後就拿個計算器回來。於是老師找來雙方家長鑑定,讓他們出示工作證。沒等出示證件,兩個大人領着孩子一見面,便握手言和:“嗨,是你兒子呀!一枝筆,不至於,反正都是公司的,誰用都是用!”
這天同時發下來的還有總經理的一份公文,説最近公司網絡速度下降,希望各部門員工不要再利用上班時間下載MP3、電影和玩網絡遊戲,以免過多佔用網絡資源。餘勝利被嚇了一跳,以為是專門警告自己的,因為公文裏提到的那三樣他都涉及。
自打買了MP3,餘勝利由當初的購買動機只是想聽點動靜兒,已升級為音樂發燒友,只要電腦一開機,必然掛在音樂網站上下歌。現在電腦裏已經存了上千首歌曲,有時候他還將好聽的音樂刻成光盤賣給盜版小販,市面上流傳的不少盜版碟的母版都起源於餘勝利這裏。他曾想過搞一個副業,但因為該活動的性質破壞了社會主義正常經濟建設,便告吹了。當近一年港台大陸發行的專輯歌曲都下載完畢後,他覺得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再下點兒電影,去電影院看《哈里波特》要六十塊一張門票呢。下載電影的同時,如果手頭沒活兒,就玩《傳奇》,玩到忘情之時,經常把公司當成網吧,腳不自覺地抬到桌子上,還隨地吐痰。有一次玩到下班時間,餘勝利想下線回家,恰巧經理路過,他居然對經理説:“老闆,幾點了,結賬。”後來想到,這是在公司,不需要給錢,從此便再沒去過網吧。
餘勝利認為,把這些該乾的事情在公司幹了,回家就不用再麻煩了。但現在麻煩來了,被總經理察覺到了,可是整個公司網絡容量那麼大,一個人即使再佔用,也不會影響多少速度,由此可見,這種事情並不是一個兩個人在幹,當一羣人都在下載的時候,網速當然慢了。
餘勝利對總經理的發文置若罔聞,仍我行我素濫用網絡資源。他想,如果大家都不幹了,就我一個用,網速幾乎不受影響,公司察覺不到;如果大家仍還在使用,即使總經理發火,也無濟於事,法不責眾。所以,他繼續下載上次才下了一半的《哈里波特2》。來公司不久,他的電腦知識已大有長進,特別是在網絡方面。
最近有一件事情讓餘勝利特別高興,不是神州五號成功發射了,不是中國加入了WTO,也不是十六大勝利召開,這些事情雖然讓他很高興,但終究和自己關係不是很大,沒有下面這件事情更讓他高興:報銷了兩千三百多塊飯錢。
公司召開了一次新品展示會,各地經銷商都趕來參加。公司説銷售代表可以請自己所管轄省的經銷商們吃飯,給報銷。餘勝利請吳老闆和幾個經銷商吃了一頓,但是結賬的時候,吳老闆搶着付了錢。
展示會結束後,各省銷售代表都報銷了,多得小三千,少得也一千七八,就剩餘勝利還沒報銷。財務部着急做完這筆賬,讓餘勝利趕緊填報銷單。
餘勝利想,他可以向公司講清楚,飯是經銷商掏的錢,他沒有賬可報。但是他沒有。他想起自己手裏有許多以前吃飯時開的發票,不如這次給報了。他慶幸當初開發票的選擇是明智的。
當初餘勝利要發票的時候也沒打算報銷,是衝着刮獎去的,他的一個同學在路邊吃了碗滷煮火燒,跟老闆要了一張發票,刮開一看,竟然中了五千塊錢,可以再吃一千碗,小碗的可以再吃一千兩百五十碗!餘勝利知道中獎的幾率微乎其微,但萬一呢。為了這個萬一,餘勝利鍥而不捨,雖然到現在還沒有一張中獎,那是因為沒有開夠一萬張,等到了第一萬張的時候,肯定能中,五千中不了,十塊還中不了嗎,或許不用等到第一萬張,第七八千張的時候就差不多了。
也許有人認為這個萬一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也不一定就被餘勝利遇到。對此,餘勝利有自己的見解,認為無論什麼事,他都能碰上那個萬一。比如,有一次餘勝利看見鄰居家的狗在大街上拉屎。餘勝利就説你怎麼能這樣,不講文明。鄰居説有我什麼事,是狗在拉屎。餘勝利説,你怎麼能讓你的狗這樣,隨地大小便,別人踩上怎麼辦。鄰居説,馬路這麼寬,哪兒就那麼容易踩到,除非故意。餘勝利説,那萬一呢。鄰居説,哪兒那麼多萬一,然後誇獎了拉完屎的狗一句,“寶寶真棒,生活總這麼規律。”就領着狗走了。結果第二天,餘勝利就踩到了這泡狗屎。當時他路過此地,躲避一輛疾速行駛的汽車,一不留神,正中目標,把他噁心夠戧。
所以餘勝利一直堅持消費就要發票的原則,現在那些發票正好派上用場。不過自己那點兒發票太少了,加一塊才九百多,於是又四處尋找,最終湊到兩千三百多塊,然後就給報了。餘勝利想,既然我的情況如此,誰知道那些銷售代表的報銷又是真的假的。
領到錢後他明白過來,實際上這是吳老闆在間接為自己創造好處。
“這小丫挺的!”儘管明白了吳老闆是好意,餘勝利還是這麼評價了他。
餘勝利愈發熱愛這份工作,感覺在這裏工作就像在共產主義國家生活,可以按需所取了。沒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很多時候餘勝利也認為自己這樣做不好,在心裏瞧不起自己,經常勸自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很快又説服自己:沒出息,這就打退堂鼓了,自己乾的這些事情別人也在幹,為什麼他們就能十分坦然地面對,不以為然。既然別人能做到,自己為什麼就做不到呢。這是狹義上的説法。廣義上説,自己付出了勞動,為公司創造了價值,老闆是外國的資本家,馬克思説全世界的資本家都一個德行,一定沒少剝削自己創造的剩餘價值,佔到的那些小便宜就當是對自己喪失的被資本家無償佔有的那部分剩餘價值的補償吧。資本的誕生,每個毛孔都滴着血和骯髒的東西,所以,給它放點兒血也是應該的。羊毛出自羊身上,作為廣大受剝削的勞動人民,有權享用自己創造的勞動果實,不用跟自己客氣。想到這裏,餘勝利就心安理得多了。
他惟一要做的,就是努力工作,留住這份工作,好有更多便宜可佔。
萬米高空,餘勝利仰靠在波音737的座椅裏,看着窗外的浮雲。此時他已經沒有初次坐飛機的驚喜了。
最近半年,他經常飛來飛去,已經被提升為銷售經理,無論去哪兒,只要當地有機場,都飛着過去。原來的銷售經理離開了公司,而餘勝利的銷售業績在全公司有目共睹,因此總經理把他提升為代理銷售經理,考核半年,合格後就正式成為銷售經理。
餘勝利對飛機的安全係數始終存有一絲顧慮,儘管事故發生率微乎其微,恐怖分子劫機的事情更是百年不遇。所以每次他都購買保險,反正公司給報銷,不買白不買。
這架班機是從日本起飛的,餘勝利剛剛參加了公司總部的會議,又找理由逗留了三天,當然不僅僅是逗留這麼簡單。
肥胖的餘勝利坐在經濟艙的座位上感覺到空間狹窄,他比五年前胖了五十多斤。公司很多人都説,眼看着餘勝利的臉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像塊發了酵的面。
這次總部會議結束後,總經理就將正式任命餘勝利為中國分公司銷售經理的事情發文給公司各部門及所有經銷售。餘勝利因為晚回國三天,一進辦公室,就看見桌上堆積如山的各地經銷商寄來的當地特產及賀卡。他心想:經理到底是經理啊,以前的銷售經理不定拿了多少好處,摟不住了,怕公司查出來才辭職的,卻説是身體原因,瞎掰。
餘勝利剛坐下,就有人敲門,他急忙把桌上的物品收到辦公桌後面,才喊了一聲:“進來!”
“餘經理,我這有一份出差報銷單,您籤個字。”原來是小陳,剛來的銷售代表。
餘勝利看了看小陳的報銷金額和出差天數,笑了。小陳的臉這個時候紅了。
現在餘勝利明白五年前他報銷的時候,經理為何對自己笑了。他媽的,他在心裏罵了那個經理一句。
有人説餘勝利當上銷售經理幸運的成分大於實力因素,説這話的人都對他心存嫉妒。在公司工作時間長一點的人都知道,餘勝利來公司的時候,這個省的銷售是全國最差的,等待他的是王大慶留下的爛攤子,許多人以為已經不可收拾,等着看他的好戲。但是餘勝利經手後,第一年順利完成公司的任務,第二年超額完成任務並一舉成為全國銷售最好的省份,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也因此被公司評為當年的最佳員工。後來公司把餘勝利調到另一個生意不好的省去開拓市場,不出半年,這個省的銷售額也大幅度增長,於是公司將他的經驗在全體銷售部推廣,餘勝利成了先進生產力的代表。
除了傳播經驗時講到的那些方法,還有一套理論餘勝利沒有講,這套理論只適合自己在黑夜時分思考問題時使用:銷售代表和經銷商之間就如同一個奶水有限的母親和一大羣孩子的關係,奶長在母親身體上,她想給哪個孩子喝就給誰喝。喝到奶的孩子茁壯成長,知道自己的今天得益於母親的關愛,便積極回報;喝不到奶的孩子,就只好被餓死。而母親把奶給哪個孩子喝,取決於哪個孩子討母親喜歡。
轉正後餘勝利決定休息一下。這些年他太累了,五年裏沒請過一天假,公司的福利規定,每人每年有五天年假,那麼他現在可以休息二十五天。
他決定去吳老闆的那個省度假,那裏是自己的發祥地,也算是故地重遊。雖然此行並不涉及公事,他仍有意提前通知了老吳。
以往無論去哪裏,餘勝利都讓公司訂票,但這次自己訂了票,因為休假旅遊的費用公司不給報銷,他訂的是打折機票。售票小姐問他是否購買保險,餘勝利想了想説不買。他想,如果真的出了事,保險公司賠的錢自己也花不上,沒有老婆,留下的錢又有何用——該找一個了!
吳老闆的寶馬已經等候多時了,餘勝利下了飛機便坐進寶馬。吳老闆的迎接格外隆重,還帶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陪着餘勝利坐在後排。
又去喝茶。
餘勝利面對着餐牌遲遲不開口。
“我們這裏的黃毛丫頭很不錯。”無論喝茶還是吃飯,服務員總是推薦最昂貴的,一些人好於面子不好不點,便正中她們下懷。而餘勝利的猶豫不決使得服務員以為他是一個理智的消費者,嫌價格貴,就又推薦了便宜一些的嫂子茶。卻沒想到餘勝利問:“有沒有比黃毛丫頭更好的?”
服務員説:“對不起先生,黃毛丫頭是我們這裏最好的茶了。”
“要不換個地方?”吳老闆看着餘勝利。
“不用了,就在這湊合吧。”餘勝利説。
“下次堅決不來這兒了。”吳老闆應喝道。
此時餘勝利的身份已如眾星捧月,他的一句話能決定一個經銷商的生死——買賣的生死,不是性命的生死,但一個商人如果沒有了買賣,他的命也就跟沒有差不多了。
女孩就坐在餘勝利身旁,散發的香氣已將整座茶樓的茶香淹沒,與其説吳老闆帶餘勝利來這裏品茶,不如説是讓他欣賞美人,女孩搔首弄姿的神態將餘勝利撥撩得魂飛魄散。吳老闆説女孩是他的外甥女,剛剛大學畢業,現在正給自己幫忙。
借女孩去衞生間的機會,吳老闆問餘勝利對女孩什麼感覺,餘勝利裝糊塗:“什麼感覺?”
吳老闆笑了笑説:“就是還看得過去吧?”
“看得過去,當然看得過去!”餘勝利瞟了一眼女孩的背影説。
“餘經理要是喜歡,今晚就……”吳老闆呵呵一笑。
餘勝利也呵呵一笑。一定是老吳從哪裏找來一個三陪,扮成良家婦女,哪有親舅舅把外甥女往火坑裏推的,不過這顆糖衣炮彈還是很準確地擊中了餘勝利的要害。這棵青菜甭管是老吳自己家養的,還是老吳從菜市場買的,既然送到嘴邊,沒有不吃的道理。餘勝利戲謔説:“那我不成了你的外甥女婿了嗎。”
兩人大笑。達成共識。
“笑什麼呢這麼開心?”女孩回到座上,好像很無辜的樣子,讓餘勝利看了笑得更加開心。
“來,餘經理,祝賀你高升,希望你越升越高,我先幹了!”吳老闆敬了餘勝利一杯,餘勝利笑眯眯地喝掉杯裏的XO。
“我也敬您一杯,祝您身體健康!”女孩一手給餘勝利滿酒,一手端着自己的酒杯。餘勝利樂呵呵地又是一杯。
餘勝利一點兒不擔心自己會喝多,就是吐了他也要喝。杯子裏棕褐色的液體是XO,那不是一般的酒,不喝才虧呢,這種便宜怎能不佔。
一杯接一杯。
不知什麼時候,餘勝利的手搭到了女孩的肩膀上。又不知什麼時候,女孩坐到了餘勝利的腿上,夾了一筷子龍蝦刺身往他嘴裏送。餘勝利樂開了花。
吳老闆見餘勝利喝XO就像喝白開水那樣毫不吝惜,自己招架不住了,便説時候不早了,餘經理該回去休息了。餘勝利並沒有惱怒,他早就惦記着下面的節目。他向老吳要寶馬的鑰匙,要開車回酒店,老吳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鑰匙給了他。看不清是餘勝利拉着女孩,還是女孩攙着餘勝利,反正兩人的身體糾纏在一起,鑽進了寶馬。
餘勝利抱住女孩一通狂吻,然後就要解她的扣子。女孩説去酒店,這裏不行。餘勝利立即發動汽車,開向酒店。
一路上,他的手在女孩大腿上就不曾停止過運動。路邊各類斑斕的燈光在餘勝利的眼裏變得光怪陸離。他雙眼迷離,心醉神迷,龍蝦XO,香車美女,難忘今宵……他加大油門,迫不及待回到賓館。
快點兒,再快點兒!他已經將油門踩到底,然後扭頭看着身旁那個讓自己魂不守舍的美人。
這個時候他的餘光看到有什麼東西擋在車前。
“砰!”一聲巨響,寶馬撞到路邊的水泥護攔,騰空而起,在空中完成了一套轉體翻騰三週半的動作,只可惜落地不夠平穩,在地上顛了一下,車子又被彈到空中,然後在空中和陸地之間完成了幾次往復運動。
當車子完全在地上停穩後,已成了一堆廢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