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開學後,我又忙於補考,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到何時才是盡頭。
我揹着書包在教學樓轉了一圈,居然找不到一個空座位,那些身穿校服的新生們帶着美好幻想坐在教室裏看着高數和英語,一些像我一樣面目渾濁的老生也在為補考而艱難地複習着高數和英語,他們的面前比新生多了兩樣東西——一杯沏得很釅的茶和一包香煙,它們是幻滅的產物。
正當我準備放棄學習的念頭,決定回宿舍睡覺的時候,一個學生收拾起他的書本,揹着書包離開教室,我坐到他留下的座位上,攤開書本,雙眼直直地盯在這些匪夷所思的符號和公式上面。
一個男生坐在我的身邊,手裏握着一個熱氣騰騰的杯子,伴隨着杯口的傾斜,他的嘴裏發出“嗚——啊,嗚——氨的聲音,這種聲音在靜謐的教室裏沒有一點損失地傳遞到我的耳朵,音響效果被還原得出奇好,我甚至能夠感受到立體聲環繞所帶來的震撼,尤其是他的尾音“氨,好像在品味多麼醇香的東西,而實際上他的杯子裏連點兒茶葉的影子都沒有,盛的是白得不能再白的白開水,他那如痴如醉的樣子真叫我噁心,他居然還敢閉上眼睛,這使得他看上去更像一個白痴。
我惡狠狠地看着這個人,而他依舊陶醉其中,當他睜開眼看到我正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的時候,似乎被嚇了一跳,但更嚇我一跳的是,他再次閉上眼睛,把剩下的半杯白開水“嗚——氨地喝完,對此我無話可説。
我的心情徹底被此人破壞,這使得我原本就無從下手的複習更難以理出頭緒,書中盡是一些讓我感到陌生的概念和術語,一道道晦澀的例題使我舉步為艱,為了弄懂一個公式所表示的意義以及如何根據公式進行後面的計算,我首先要再將高數複習一遍,可這無異於噩夢重演,高數冗長的內容曾經把我折磨得身心憔悴,傷痕累累,我不願再觸及舊日痛處,背起書包離開了教室。
宿舍裏,張超凡正光着膀子躺在牀上,肚子上的贅肉在重力作用下堆積下來,形成面積很大的一攤,碩大的肚臍眼兒正朝天開放着,宛如高爾夫球洞一般,為此張超凡贏得一個“二兩酒”的美譽,因為有同學預測,張超凡肚臍眼兒的容積相當於一個能裝二兩白酒的口杯。張超凡卻愧不敢當,堅決不接受這個美譽,總是推託地説:“過獎過獎,一兩半足矣!”
每當張超凡站起來的時候,那堆肉便會“咕嚕”一聲滑向小腹,附在肚子底部晃來晃去,他的身體輪廓從側面看去很像一個懷孕多日的婦女,更像是以臀部為圓心,臀部到頸部距離為半徑畫出的一段圓弧,張超凡説向下望去看不到自己的腳趾。
我問張超凡是怎樣剪腳指甲的,他説要先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收縮腹部,然後猛然彎下腰,瞧準腳指頭就是一剪刀。我説這樣會不會剪到肉,他説剛開始除了剪到肉就沒剪下來別的,但惡劣的條件使他很快便適應了殘酷的現實,現在已經練就一手“穩、準、狠”的功夫,但每次剪腳指甲都要將深吸一口氣,迅速彎腰出剪刀這個動作重複十次,他還説人要是跟豬一樣就好了,只長兩個腳趾,哪怕跟雞一樣也可以,長四個腳趾,你要知道,我給一個腳趾剪指甲是多麼艱難。
我指着一道例題,對張超凡説:“給我講講這道題,我總也搞不明白。”
張超凡看了一眼題目,便給我講起來,可無論他怎樣努力試圖使我明白,我仍然理不出頭緒,一頭霧水,一個接一個地問他為什麼,直到他也被我搞糊塗的時候,我仍不忘再問他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也不明白了?”
張超凡見我基本概念如此不清楚,便問道:“你什麼時候考……考試?”
我説:“明天早晨。”
張超凡在給我講述了一堆諸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的道理後,説:“不是我……我打擊你,這次考試你……你過不了。”
我説:“那怎麼辦,有沒有速成的方法,這次我無論如何也要通過。”
張超凡説:“沒有,你要是平……平時像我……我這麼學就沒問題。”
我靈機一動説:“要不然你替我去考試吧。”
張超凡立即否決,説:“不成,我才不……不幹這事兒呢!”
我説:“沒事兒,上次周舟替我考四級都沒被抓到。”
張超凡説:“萬一這次露……露餡了呢?”
“不可能的事情,根本查不出來”。於是,我把上次考四級的經過向張超凡描述了一番。
張超凡聽後説:“真……真的沒事兒?”
“真沒事!”
“那我試……試試吧!”
得到張超凡的同意後,我陪他到照相館照了一張快相,他拿着照片到學生辦公室以我的名字辦了一個學生證。第二天早晨,我把沉睡着的張超凡喊醒,説:“你該去考試了。”
我看着張超凡洗漱完畢後拿着鋼筆、學生證走出宿舍,便安然地倒頭睡去。
此後,張超凡又相繼應邀替楊陽、齊思新、馬傑等人蔘加了考試,此行為並不屬於志願者活動,張超凡是無祿不立功的人,他開始以此為生計,吃喝不愁,提前進入小康。
11
這學期最牽扯張超凡精力的一件事情就是保研,系裏規定每個班只能有一個保研名額,這個名額給誰老師可以根據具體情況而定,但最重要的一條是學習一定要好,我們一致認為此名額非張超凡莫屬,連他自己也認為勝券在握。然而事實並非這樣簡單,在張超凡的保研道路上又冒出一個叫李軍的同學,他平日裏少言寡語,與我們接觸不多,整日沉浸在圖書館中學習,成績卻總比張超凡稍遜一籌,但不知是何原因使得他出現在老師選擇保研學生的視線中,成為張超凡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
對此張超凡深感不安,他仔細分析了兩人的孰優孰劣,覺得自己的優勢是不言而喻的,但對李軍為何會半路殺出卻一點兒也搞不懂。
一天晚上,我們在宿舍聊天的時候,齊思新突然對張超凡説道:“今天我看李軍在圖書館捧着一本《孫子兵法》看,還不時地拿着筆在書上劃來劃去,你要當心啊!”
張超凡聽後驚慌失措地説:“那……那怎麼辦?”
我拍他的肩膀説:“彆着急,你去買本《爺爺兵法》看。”
求勝心切的張超凡問道:“是嗎,哪兒有賣……賣《爺爺兵法》的?”
我説:“你要是看了《爺爺兵法》的話一定算計不過李軍。”
“為……為什麼?”
“爺爺是君子,孫子是小人,君子鬥不過小人。”
張超凡信心十足地説:“可老驥伏櫪,依然志……志在千里。”
我説:“你用不着志在千里,眼前的危機就是戰勝李軍,你行嗎?”
張超凡説:“論學習絕對沒……沒問題。”
我説:“別再提學習了,李軍之所以能夠半路殺出,靠的絕不是學習。”
張超凡問:“那他靠……靠的是什麼?”
我説:“如果讓人知道了他憑藉的是什麼的話,他還能出奇制勝嗎!”
其實李軍取悦老師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投其所好而已。老師想要一部諾基亞手機,李軍就會在第二天將一個嶄新的8850擺在老師的桌子上,老師説想看某某大片,李軍又會千方百計去尋找,將光盤放在老師的電腦旁……總之,李軍會竭盡全力滿足老師的所有需求,討老師歡心。
博老師的喜愛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上的,李軍作為一名學生並沒有經濟來源,饋贈老師的物品全部為其父母所提供,家裏只有他這一個孩子,父母盼望他能有個出息,盡全力幫他滿足老師膨大的物質需求。
張超凡也調動起家庭的力量,三天兩頭給老師送些東西,李張二人彼此攀比,互不服輸,以至出現了張超凡送老師一個隨身聽,李軍就送老師一個CD機;李軍送老師一盒腎寶,張超凡就送老師一盒偉哥的情況,愈是如此,老師就越遲遲不公佈那個保研名額留給誰,坐收魚翁之利。
很顯然,贏得這場戰爭的關鍵就是堅持到底,但張超凡與李軍大戰了幾回合後便漸漸招架不住,敗下陣來,李軍繼續鞏固政權,確保了勝利果實。
李軍之所以能夠橫空出世並笑到最後,完全憑藉其父母的鼎力相助,他爸是北京某機關的副局長,平日收受的賄賂全部被李軍用來打點老師,把老師的抽屜塞得滿滿當當。
保研名額分給李軍後,張超凡憤憤不平,他去找系主任評理,説李軍採取不正當競爭方式,破壞了公平競爭的體育道德,系主任説:“李軍給老師送禮的事情我知道,我還知道你也給老師送了不少東西,沒錯吧!”
張超凡説:“我……我是送過東西,但李……軍比我送的多得多,所以老……老師把名額給他了,不……不公平!”
系主任説:“這件事兒是公平的,老師也是在考慮了多方面的因素後才決定把這個名額留給李軍同學的。”
張超凡説:“要説學習我……我絕對比……比李軍好。”
系主任説:“這我知道,你學習好是我們有目共睹的,但這只是你保研成功的必要條件卻不能成為充分條件。”
張超凡不解地問:“難道這還不……不夠嗎,我在哪方面還……還不合格嗎?”
系主任語氣緩慢地説:“我們在選擇研究生的時候也要考慮他的綜合因素,總不能找一個相貌醜陋、面目兇殘的人吧!”
張超凡問道:“您是説我五……五官不端?”
系主任:“我不是這個意思。”
張超凡情緒激動地説:“即然沒……沒有這層意思,那我為什麼還是被淘……淘汰了?”
系主任:“張超凡同學,你遇事要冷靜,我聽老師反映説,你在語言的交流上不是很順暢,今天我也領會了,這將給你日後的學習造成很大的障礙。”
張超凡聽後失落地説了一句:“我…我知道了。”便離開系主任的辦公室,他萬萬沒有想到,系主任和老師居然以他的口吃為由,把這個本該屬於他的保研名額分給了李軍。
當然,李軍在給老師送禮的同時,也沒少行賄於系主任,上下打點,疏而不漏。
12
張超凡保研失敗後便着手於考研的複習,他參加了一個考研英語輔導班,半個月下來,英語成績沒有提高許多,卻失去了處男之身。
張超凡在輔導班上結識了一名已婚女子,她在一家會計師事務所上班,老公常年出差在外,寂寞難耐的她便將目光匯聚在張超凡身上。
輔導班上課的第一天,這個女子在上課很久後匆匆推門而入,隨便找了個座位,正巧坐在張超凡的身旁。課間休息時,此女子借抄張超凡的筆記,張超凡見她容顏美麗、風韻猶存,不禁怦然心動,兩人有説有笑,甚為投機。輔導班下課後,此女子邀張超凡去家中為她補習英語,張超凡一口答應,滿心歡喜。
在那女子家中,她對張超凡説:“別客氣,家裏除了我沒有別人。”然後給張超凡倒了一杯水,便依偎在他的身邊。張超凡被此女子撥撩得慾火中燒,但還是客氣了一會兒,堅持喝完那杯水後才摟住她,在她的引導下完成終身大事。”
事後,張超凡感覺自己突然忘掉許多單詞,便後悔地提上褲子逃離出去。日後無論那女子再以何種名義邀請張超凡去她家中,均被張超凡一一回絕。
張超凡認為,如果讓這樣的事情繼續下去的話,那麼他的單詞儲備必然會在某一天枯竭,甚至變為負數,所以每次去輔導班上課前,張超凡都要吃許多冰塊,鎮定敗火,時刻保持頭腦清醒。
張超凡為了考研可謂是歷盡千辛萬苦,每日黎明,他伴着我們的酣睡聲早早起牀穿衣,揹着書包離開宿舍,開始了一天的學習生活。中午吃過午飯,張超凡省去剔牙、刷飯盒、睡午覺等事項,又回到教室裏背農村包圍城市,堅持改革開放,三個代表等政治知識;晚飯過後,張超凡只看一分鐘新聞聯播的主要內容,便又去教室做一晚上的數學題;教室鎖門後,張超凡回到宿舍還要一邊洗腳一邊背單詞,不記住50個單詞就不擦腳;晚上,他還要聽着英語磁帶入睡,連夢話都是用英語説的。
與張超凡相比,趙迪的生活完全可以用多姿多彩來形容,父母已經提前為他在老家找好工作,他不必再為自己的未來擔憂。家鄉的許多姑娘聽説趙迪就要畢業回鄉,爭先恐後地要將自己許配給他,哪怕做小兒也心甘情願,但趙迪對此事毫無興趣,他依然將全部熱情和精力用在車輪功的修煉上面。在趙迪的帶領下,校園中出現了一個以他為首的車輪功小集團,經常趁深夜或黎明時分在學校操場召開集會,傳達最新文件資料。趙迪為了便於同功友們取得聯繫,配置了一部手機,並將手機鈴聲調成車輪功的功歌。
除了練功外,趙迪便無事可做,經常像一頭蜷伏在圈裏的豬,一動不動地趴在牀上,待走近一看,原來他的手裏正捧着一本《車輪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