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路了。
她已在這片蓊鬱茂密的林子中走了兩、三個時辰,還走不出去,愈來愈心慌。
眼看日頭已西沉,現下是初冬時節,太陽一下山,天色很快就會跟着黑了,她得趁還有些天光時,儘快走出這片林子。
可是出口究竟在哪?郝慈焦急地走着,一邊舉目朝四周張望着,想尋找離開這片林子的路。
「啊——」她陡然驚叫了聲,接着狠狠跌了一跤,顧不得疼,趕緊撿起包袱爬起來,回頭想看是什麼絆倒了她。
藉着微弱的天光看了眼,她發現適才絆倒她的竟是一隻腳,她一驚,定睛細看,不,不是一隻腳,而是兩隻,等等,有腳就代表有人,她連忙抬眼順着腳往上看,赫然發現樹旁那兒躺了個人。
她走過去,看見那人的身上覆蓋着不少的落葉,他的臉也被幾片枯葉給掩住了,看不清容貌,從他身上那些落葉的數量來看,那人似乎在那兒躺了很久。
見他動也不動地,郝慈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唇,出聲問:「欸,你怎麼睡在這裏?」
等了須臾,那人都沒回答,她提高聲量再問了次。
他還是靜靜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郝慈抱着包袱的手緊了緊,心忖這人是睡得太沉,或是昏過去了,還是已經……死了?猶豫了片刻,她緩緩伸出手,想探向他的鼻息。
然而她才一伸出手,她的咽喉倏然間就被一隻手緊緊掐住。
「咳、咳,你、你快、快放、放開我!」郝慈嚇白了臉,驚駭地掙扎着,雙手緊扳着那雙鎖住她咽喉的手,但他力道好大,讓她無法扳開。
她張着嘴,快沒辦法呼吸了,用嘶啞的嗓音痛苦地道:「你……快鬆手,我快沒氣了……」
只見原本躺着的那人坐起身,用着一雙陰鷙的眼神注視着她,唇角掛着抹陰冷的笑,低啞的説道:「那妳就去死吧。」説着,他加重力道想扭斷她的頸子,胸口猛然一陣劇痛,登時噴出了一口血箭,迫使他不得不鬆開箝住她頸子的手。
「該死!」他低咒了聲,連忙從懷裏掏出一瓶紫色瓷瓶,倒出了兩顆藥服下。
而逃過一劫的郝慈,早已嚇得臉色慘白,往後退了兩步後,腳一軟,跌坐在地,她的手按在胸口上,安撫着驚魂未定的心。
她驚悸地抬眼瞥去,只見他嘴裏嘔出了一口又一口的血,她一時忘了適才差點被他掐死的事,脱口問:「你怎麼一直在吐血?你生病了嗎?」
聽見她的話,男人再嘔出一口血後,疑惑地望向她。「妳不是宋長風派來的殺手?」
「什麼殺手?」郝慈一愣,不解地問。
楚宵這才仔細打量她,她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眉目清麗,杏眸瑤鼻、粉唇玉肌,那雙靈澈的眼神透着抹單純,確實不像是宋長風手下的那批殺手,他這才斂起殺意,伸手揩去唇邊的血,背靠着樹幹,雙眼微閉地靜坐調息。
他不久前才從昏迷中甦醒,一醒來就察覺到有人朝他接近,以為是那些殺手追來了,他本能地立刻出手想殺了她,但妄動真氣的結果是牽動了原本就沉重的傷勢,才會讓他不停地嘔血。
郝慈見他沒回答她的話,只是盤起腿,閉着眼,也不知在做什麼,她怔愣地望着穿着一身紅衣的他,這才看清他的模樣。這人長得真好看,除了不愁哥,她是他見過最好看的男子了。
他的肌膚就像明月庵裏法雨師父用來供佛的那對白瓷杯一樣細緻,他的眉又濃又黑,垂覆着眼睛的那雙眼睫又長又翹,挺直的鼻樑下是一張蒼白的嘴唇,但那唇角微彎着,就像噙着笑似的,只是那笑卻讓人覺得冷冷的,沒有一絲温度。
須臾,郝慈才猛然想起自己迷路的事。
「那個,這位大哥,請問一下,你知道離開這林子的路嗎?」
那人沒理她,仍是閉着眼,郝慈看了看天色,只剩一絲天光了,再過片刻天色就會完全暗沉下來。
她忍不住站起身,想自個兒去找路,然而才走了兩步,不禁想起方才那人吐血的情形,不由得停下腳步,再走回來,他看起來像是病了或是受了傷,她不能就這樣丟下他不管。
這林子晚上也不知會不會有野獸出來,萬一傷了他可就不好了。
思忖了下,郝慈找來了枯枝幹葉,燃起了堆篝火,在這林子走了大半天,她肚子也餓了,拿出法雨師父幫她準備的乾糧,坐下吃着。
不久,楚宵睜開了眼。
「妳怎麼還不走?」他方才差點殺了她,她難道不怕嗎?
郝慈赧然笑道:「我迷路了,不知要怎麼出去,這位大哥,你知道出去的路嗎?」
「知道。」
郝慈眼睛一亮,欣喜地問:「那你可以帶我出去嗎?」
「我明天才會離開。」方才靜坐調息後,他發現他受的傷比料想的還要嚴重,他打算先留在這裏運功療傷一晚,等明日再走。
「啊,要等到明天,這樣不就要夜宿林子裏了嗎?」
「妳若害怕不想夜宿林中,我可以告訴妳出去的路。」楚宵輕揚的唇角習慣地噙着抹笑,眼神卻不透絲毫笑意。既然她不是那些殺手,他便不打算殺她了。
「可是我走了的話你怎麼辦?」想了想,郝慈再説:「算了,我還是陪你留下來吧,這樣也好有個照應。」從他氣弱瘖瘂的嗓音裏,她聽得出他的身子很虛弱,她委實不放心留他獨自一人在夜晚的林中。
聽見她竟想留下來照顧他,楚宵眼中掠過一絲訝異。
「妳不怕我會再像方才那樣對妳?」方才若不是傷勢突然發作,此刻的她只怕已死在他手下了。
「咦,你不是認錯人了嗎?」他剛才不是問她是不是什麼殺手嗎?所以她猜想,他應是認錯人,才會那樣對她的吧,否則他們在此之前又不曾謀面,更不曾結冤,他沒道理一見面就要殺她呀。
「沒錯,我是認錯人了,不知姑娘怎麼稱呼?」楚宵注視着她,見她心性似乎頗為單純天真,不禁心忖,此刻他傷勢沉重,若能有人在旁伺候,倒也能多少有些幫助,這麼一想,便不急着打發她走了。
「我叫郝慈,我娘、法雨師父和明月村裏的人都叫我小慈。這位大哥你呢?」
「在下楚宵。」
「你剛才怎麼吐那麼多血,是病了,還是受傷了?」她疑惑地問。
「我是遭人追殺,所以才身受重傷。」楚宵嘴角含笑,輕描淡寫地説。
若不是他先中了埋伏,被炸藥炸傷了臟腑,否則憑宋長風手下那批殺手,哪能傷得了他。
「啊!那些人為什麼要殺你?」聽他竟遭人追殺,郝慈驚道。
「妳想知道?」他唇邊的笑意加深,眸裏卻一片冰冷。
她被他那樣的眼神看得一凜,趕緊搖頭説:「不、不是很想。」低頭看見自己手上還拿着適才吃了一半的大餅,她抬頭問:「對了,你餓不餓?我這兒有些乾糧和水。」她從包袱裏取出一塊大餅和一壺水遞過去。
楚宵沒有推辭,他是真的餓了也渴了,不客氣地接過,先喝了幾口水,再吃乾糧,很快地便吃完一塊大餅。
「還有嗎?」飢腸轆轆的他,此刻極需要食物來補充體力。
「還有。」見他似乎很餓,郝慈連忙又遞給他一塊。
豈知大餅一下就消失在他嘴裏,接着一塊又一塊,他很快就把法雨師父為她準備的四天份乾糧全都吃光了。
填飽了肚子,楚宵精神好了些,這才留意到她手臂上帶了孝。
「妳有親人過世了?」
「我娘上個月去世了。」提到這件事,郝慈忍不住紅了眼眶。「我這趟出來,是要上青楓縣去找我爹,可是我從沒離開過明月庵,才會在這林子裏迷了路。」
她猶記得娘嚥下最後一口氣前,是怎麼跟她説的——
「小慈,是娘對不起妳,自私地把妳從妳爹身邊帶走,讓妳打小就沒有爹,其實妳爹還活着,等娘走後,妳就去找他,跟他團聚吧。」
她一直以為她爹早就過世了,所以孃親才從不在她面前提起爹的事,原來爹還好好地活着。
可她來不及問娘當年為何要帶着她離開爹,娘便過世了。
她為娘守孝守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在法雨師父的勸告下,離開明月庵,前來尋爹。
「明月庵是什麼地方?」楚宵隨口問。聽她提及青楓縣,不禁讓他想起位於青楓縣的青楓幫,就在五、六天前,他才殺了青楓幫的幫主池開。
「那是位於明月村的一座尼庵,我從小就跟娘住在那裏。」想起娘,郝慈鼻頭一酸,伸手拭了拭濕潤的眼角,垂眸答道。
「妳娘是尼姑?」
「不是,法雨師父才是尼姑,十幾年前她收留無家可歸的我們,我和娘就這樣在那住下來了。」
看出低垂着頭的她無聲流淚,楚宵厭煩地微蹙了下眉峯。他一向鐵石心腸、冷酷無情,即使有人在他面前哭斷肝腸,也無法令他有一絲動容和心軟。
他閉起眼,暗自運功療傷,不再理她。
靜靜傷心了一會兒,郝慈擦了擦淚,抬頭一看,見他又閉起眼,像方才那樣盤腿打坐,她便沒再出聲吵他,看見篝火的火勢變小了些,起身再去撿些枯枝添進去。
一入了夜,幽暗漆黑的林子裏冷颼颼的,郝慈打了個冷顫,從包袱裏取出一件斗篷,披上後,瞥見盤腿坐着的楚宵身上只穿着件單薄的紅袍,怕受了傷的他會熬不住寒意,她將斗篷取下,輕輕蓋在他身上,自己則把包袱裏能穿在身上的衣裳全都拿出來穿上,然後靠着一株樹坐下,下顎枕在膝蓋上,將身子縮成了一團,以抵擋夜裏的寒涼。
她很困,卻不敢讓自己睡着,她怕睡着後,讓這堆篝火熄了,野獸可能會趁機撲過來,雖然她還可以拔腿逃跑,可楚宵受了傷,若是跑慢了讓野獸咬了,可就不好。
夜裏不時有野獸的嗥叫聲傳來,郝慈驚得身子繃得緊緊的,好不容易,漫漫長夜終於在初露的第一道曙光下過去了。
眼見天光驅退了黑暗,郝慈不由得輕吐一口氣,緊繃了一夜的神經這才得以放鬆。
她站起身活動了下僵冷的手腳,看見楚宵還未醒來,她抬眼望了望林子,想到包袱裏的乾糧昨夜全被他吃光了,想去找些野果,等他醒來好讓他充飢。
郝慈一離開,楚宵便睜開了眼,低頭看着身上披着的斗篷,清逸絕倫的臉上透着一絲困惑。他知道她為他披上斗篷的事,那時她明明冷得發抖,為何卻把斗篷讓給他?
她究竟在想什麼?他們在此之前素未謀面,她為何要留下來照顧他?又為何要把唯一能禦寒的斗篷讓給他?
這對從小在冥教中長大的楚宵是無法理解的事。
在冥教裏,只有自私自利、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從來沒有人會毫無理由地對一個人好。
當他十二歲時,錯信了一個假意對他好的人,結果換來的是胸口的一道疤痕。
在聚集了各路牛鬼蛇神的冥教裏,這種背叛欺騙是常有的事,沒有任何一個人是可以信任的,包括生下他的母親——
那女人在他八歲那年,便將他丟進被江湖中人視為邪魔歪道的冥教裏,任由他在那裏自生自滅。
他十三歲就開始闖蕩江湖,一雙手沾滿了血腥,因為他的狠厲無情,使他一步步登上了冥教左使的位置,左使的地位只屈居教主之下,教裏每個巴結他、奉承他的人,不是對他有所求,便是有所目的。
那麼這個叫郝慈的女人對他好,圖的是什麼?
難道她早已知道了他的身分,所以才刻意親近他?
就在他思忖間,郝慈眉開眼笑地回來,手裏捧着好幾顆野果。
她興匆匆地遞給他幾顆。「來,這些給你,方才我已經先嚐了一顆,這果子很甜。」
楚宵望了望手裏被塞進的幾顆果子,再望向她拿在手裏的那兩顆,他清俊的臉上噙着笑説:「妳手上的那兩顆看起來似乎比較好吃。」
此時他才想到昨晚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她來歷不明,而他居然在沒有驗毒的情況下吃了她的乾糧,若是她在裏頭下了毒,後果可不堪設想。
有不少毒要不了人命,卻會讓人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死還慘。
「是嗎?那這兩個給你。」郝慈毫不遲疑就將手上的兩顆果子換給他,拿起一顆果子,正要送進嘴裏時,卻被楚宵輕易拿走。
「這些果子是妳摘來的,這兩個好吃的還是留給妳,我吃剛才那幾個就好。」他不着痕跡地再換回那幾顆果子,拿起她方才正要送進嘴裏吃的那顆一口咬下,登時滿嘴的鮮甜。
「我想這些果子應該都一樣甜啦,」郝慈不疑有他地接着問:「怎麼樣,好吃嗎?」
「嗯。」他點頭,幾口就將那幾顆果子吃完。
郝慈靠着一株樹坐了下來,臉上漾着抹暖笑,慢條斯理地啃着自己的果子。
楚宵不經意覷了她一眼,不禁一怔,恍惚覺得帶着粲笑坐在晨光下的她,靈美得像個誤入人間的仙女,純淨得不染一絲塵垢,他素來冷硬的心,在這一瞬間,彷佛有陣暖風拂了進來,讓他失神地盯着她看痴了眼。
察覺他的目光,郝慈抬起臉,不解地問:「阿宵哥,你怎麼一直看着我?啊,你沒吃飽嗎?那這顆再給你。」她將手上剩下的那顆果子遞給他。
因見他年長她幾歲,在明月村時,凡是比她年長的同輩男子,郝慈都會在他們名字後加個哥字,像是大牛哥、阿寶哥、阿財哥、不愁哥,所以她自動在他名字後加上了哥字,方便稱呼。
阿宵哥?楚宵微愣了下,才發現她是在叫他。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稱呼他,江湖中人或是冥教裏的人,不是連名帶姓地喚他楚宵,便是左使,不曾有人用這麼親暱的叫法稱呼過他,但,奇異地,他卻不討厭她這麼叫。
「阿宵哥?」見他只是看着她不出聲,郝慈甜脆的嗓音透着抹關心再次呼喚。
楚宵收回眸光,答道:「我吃飽了,那果子妳留着自己吃吧。對了,妳昨夜説要上青楓縣找妳爹,我對青楓縣還算熟,妳爹住在哪裏,我可以告訴妳怎麼走。」
「我也不知他住哪,我娘只跟我説到了青楓縣,再向人打聽青楓幫,我爹是那裏的幫主。」
「妳爹是青楓幫的幫主」聞言,楚宵神色隱隱一變。
「嗯,我娘是這麼説的。」郝慈渾然不覺他眼裏剎那間流露出的殺意,垂着眼吃起剩下的那顆果子。
只一瞬間,楚宵神色便又恢復自若,唇邊噙着抹笑説道:「妳娘沒説錯,進了青楓縣,隨便向人打聽青楓幫,應該每個人都知曉,它就位於朝陽大街上,很好認,妳進了城門後,一直往前走就會看到了,它的門前擺了對銅獅。」
沒想到她竟然是青楓幫幫主池開的女兒,這麼算來,他可是她的殺父仇人。若她知道她要找的爹早已死在他手下,此刻還會對他這麼好嗎?只怕會拚了命的找他報仇吧,楚宵心裏冷笑地忖道。
「謝謝你告訴我路怎麼走。」郝慈連忙道謝。
楚宵眸光忽看向她頭頂上方几寸之處,張口想説什麼,下一瞬卻又閉上了嘴。
這樣也好,如此一來,就不需他親自動手殺她了,就讓那隻盤踞在她背後樹上的五彩毒蜘蛛替他解決掉她吧。她既是池開的女兒,為免後患,留她不得!
郝慈渾然不知頭頂上方有隻巴掌大的毒蜘蛛正緩緩地朝她爬近,吃完果子,她關心地道:「阿宵哥,你的傷可以撐到走出這片林子嗎?若是走不動的話,我可以揹你出去,你別看我這樣,我在明月庵常常幫法雨師父挑水、劈柴、種菜,力氣可不小哦,有一回我還背過張老爹去看大夫呢,我想揹你應該也不成問題。」
眼見那毒蜘蛛只差一寸就要爬到她頭頂,結果不知為何牠竟又掉頭爬了回去。
楚宵微瞇了下眼,答道:「不用,我還能撐到走出林子。」他還不至於沒用到要讓女人背。
可惜,蜘蛛沒咬死她,看來他得自己動手收拾她了。
「那我們趕緊上路吧,等離開這林子到外頭後,我再幫你找個大夫治傷。」發現他臉色好蒼白,郝慈心想他傷得不輕,需趕緊看大夫才成。
見她一心記掛着他的傷,楚宵不由得深看了她一眼。她不知他一心想置她於死地,還擔憂着他的傷勢,這女人……究竟是太蠢了,還是……太善良了?
他從十三歲開始闖蕩江湖,到如今二十五歲,也有十二年了,他見過的人不少,卻從沒見過像她這般對人毫無防心之人。
楚宵不禁開始懷疑起她是在演戲,她的擔心和關心説不定全是佯裝出來的,為的是想親近他。
對了,説不定她是冥教叛徒宋長風派來的人。
宋長風趁他這次離開冥教,在半途埋伏炸藥狙殺他,接着又派殺手追殺,目的無非是為了奪取他手裏握有的那把冥教地宮的鑰匙。
冥教後山的地宮中藏放了富可敵國的財寶,宋長風那廝早就覬覦許久,所以才想趁着教主杜含光受傷閉關療傷時,殺了他這個左使,然後從他手中搶走那把能夠開啓地宮的鑰匙。
但宋長風眼中視若珍寶的鑰匙,在他眼中卻根本不值一哂,去年教主杜含光閉關前,將那把鑰匙交給他後,他便隨意將之丟在書房裏,宋長風卻以為他一定會寶貝地隨身攜帶,片刻不離身,所以才設下埋伏想從他手上奪得那把鑰匙。
也許是宋長風見殺不了他,所以才安排了這女人刻意親近他,想伺機奪取鑰匙,否則怎會這麼巧,她出來尋父,竟遇上他,而她要找的父親,就在不久前才死在他手上。
等等,池開姓池,她卻姓郝,這麼顯而易見的紕漏,宋長風不可能沒發現的,這是怎麼回事?
見他又一直盯着她不説話,郝慈納悶地問:「阿宵哥,你怎麼了?是身子不舒服嗎?若是真的走不動的話,不要勉強,還是我揹你吧。」
「不需要,我們走吧。」楚宵起身道。不管她是不是宋長風派來的人,她都活不了太久的,等他傷勢恢復些,就是她去見閻羅王的時刻。
見楚宵走得有些蹣跚吃力,郝慈找來一根較粗的樹枝,讓他當手杖拄着,自己則扶着他另一邊。
一股淡淡的清香飄入他鼻翼間,他側首覷望她一眼,瞥見她鬢間簪了朵白色的花,那香味便是從那朵白花散發出來的。
留意到他投來的目光,郝慈靦覥地笑道:「我見這花開得很漂亮,所以就摘了朵簪在發上,想沾沾它的香氣,這樣不好看嗎?」
晨曦中,她笑得清美無邪,楚宵不暇細想地便脱口道:「不,這樣很美。」
聽見他的稱讚,郝慈腮頰泛起兩抹紅霞,嘴角漾着羞怯的淺笑,那模樣嬌媚可人。
楚宵下意識地抬起手,輕撫上她嫣紅的頰畔。
觸上她粉頰的那一瞬間,不只郝慈吃驚,楚宵也為自己的舉措感到震驚,但他隨即恢復泰然自若的模樣,彷佛這件事不曾發生。
心裏卻在低咒着,該死的,這是怎麼回事,他竟接連兩次看她看到失神,甚至還伸手碰觸她?
比她美麗的女子他又不是沒見過,面對她,他竟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子,輕易就被她給迷去了心神。
他再次決定,這個女人絕對不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