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鈎的新月被飄來的一片烏雲遮掩了皎亮的光華,暗寂的深夜,桂花獨自綻放着沁人的幽香。
一條人影悠閒的漫步在高牆深院的吏部尚書府裏,避開了幾名巡守的護衞,他宛如貓般輕靈的步履,無聲的停留在一座小樓前。
開啓了大門,他熟稔的走到一間房前,伸指悄悄的移動了一扇緊閉的窗子,不意外的瞥見了牀上兩具火熱糾纏在一起的軀體,還有那一陣陣淫蕩的呻吟聲。
窺視了片刻,他揚起了慣常掛在唇邊的微笑,再踱到了另一座樓宇;看到了與方才所見相同的情景,除了那兩張臉不同外,那交纏在一起,透着污移慾火的赤裸肉體並沒有什麼差異。
他再走至一棟雕繪華麗的院落裏,漆黑的瞳眸閃着譏笑,傾聽着房中傳來一陣陣的淫聲浪語。依據他多年的觀察心得,那誇張的呻吟聲過於虛偽。
顯而易見的,這房中的男人並無法滿足牀上女人的需求,而那女人卻刻意想討男人的歡心,所以朱唇不斷吐出做作的低吟。
因為那男人正是這間大宅院的主人吏部尚書李錦,女人怎能不刻意的想掩飾男人的無能,尤其她的榮華富貴還得靠這男人的賞賜。
這裏有五、六十名姬妾等着男人的寵愛,人人想盡花招的想博得男人的青睞,等着他賜與華服、美食、珠寶。
畢竟在這樣一個冷酷又勢利的豪門宅第裏,身為姬妾,若是無法得到主子的憐愛,境遇將會很淒涼,就連奴僕都不把被冷落的姬妾看在眼底,還任意的欺壓。
最後他走往廚房,取來了幾枚包子、饅頭,漫步回他在這所大宅中的住所——最東邊被遺棄的一座偏僻又陳舊的小屋。
屋中僅有兩間房,他來到後方那間較小的房裏,燃亮了桌上的燭火,取出剛才帶回來的食物,遞給了卧在牀上的男人。
那男人若站起來應是十分的高大,可他黯淡青白的臉上卻是極度的削瘦,眼睛因為缺乏肌肉的支撐而凹陷進去,身上也僅徒具骨架,抬起的手宛若枯骨般,唯一不同的是上面覆蓋着一層薄皮,包緩着底下清晰可見的青色血脈。
“怎麼又這麼晚才回來?”男人粗啞的聲音透着不悦。
“去看戲了。”他瞟一眼牀上的人不温不火的説,倒了一杯茶擱在牀旁給男人。
“哼,那有比伺候我重要嗎?小子,我告訴你最好盡心的服侍我,你將來有沒有出息可全部得靠我了。”男人拾槁的眼突然迸射出兩道鋭利的精光,説話的語氣宛若此刻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淡掃男人一眼,精緻俊美的臉上浮着微笑,冷淡的眼神卻擺明了並不怎麼在意。
“我只知道若你想再偷生幾天,就不要對我擺臉色。”他十分温柔的説着。
“小子,你敢這樣跟我説話!”男人租嘎的聲音突然變得狠厲。
“對一個無法行走,又再活沒幾天的人,我已經很仁慈了。”雖只有十三歲,可他帶笑的臉上卻老沉得沒半絲的温度。
“你好大的膽子!”男人暴膛雙目瞪住他,似乎非常的震怒,他伸手便捏碎了牀邊的杯子。
卻見身前的少年沒一絲懼怕之意,笑意依舊,男人的怒火奇異的瞬間斂去,扯出了大笑聲。
“哈哈哈,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不止根骨奇佳,還夠無情。夠冷酷,夠有膽量,不枉我這兩年將畢生的絕學全都傳給了你,看來縱使那些自稱替天行道的白道,用盡一切污穢不堪的手段想除掉我厲魔木橫天,也絕沒想到我在死前,栽培出了另一個比我更絕、更狠的人。”
男人探進懷中取出了一本污黑的書冊交給少年。
“來,把這拿去。”
他接過,用也沒瞥一眼的直接丟在桌上。
“你知道這本書是什麼嗎?”男人見他似乎並沒有把那書當一回事,雙目陰森帶回來的食物,遞給了卧在牀上的男人。
“上面不是寫了‘陰陽魔功’嗎。”他傲傲的回道。
男人畢然會告訴他那本書的珍貴之處,“沒錯,你知道這可是江湖中人人覬覦已久的絕世武功秘發,只要能練會這套武學,就能令你橫掃江湖,所向披靡,成為武林中第一人。”他陷入昔日光彩的回憶中,緬懷着過去他叱吒風雲時的輝煌成就。
少年的目光投向牀上的男人,臉上掛着嘲諷般的笑,吐出柔和的語聲,但聽來卻冷寒若冰。
“你確實是第一人,第一可憐悲慘之人。若那書真如你説的那麼神奇,你又何以弄成這般潦倒,甚至連腳筋都被砍斷?是你太笨,還是對手太厲害?”
兩年前的深夜,救了倒卧在後院外的男人,並非出於他善良,而是閒來無事。
因為以前老愛拿他出氣的幾位兄長,在他總是回以笑容的面對他們所有的惡劣行徑後,覺得無趣不再來找他。
一人生活在這僻靜的小屋,鎮日無所事事,就因過於無聊,所以才拖回當時滿身是血的他。
“小子,你敢輕看我!”男人怒旺雙目,“當年亮出我的名號,就足以令人嚇破膽,誰人不識我厲魔木橫天,我稱霸江湖的時候,人人見到我都害怕得跪倒在我面前求饒,沒人敢招惹我。”
他突然咬牙嗅恨的又説:“只是,我後來被人暗算出賣了的自稱是正派的人竟然勾結我的心腹,在我的酒中下了毒,趁我不備時偷襲了我,所以我才落得今日這個下場。”
少年打了個哈欠,毫無興趣聽他再話當年之勇。“就算你以前再強,也無法抹去如今你這可悲的人生結局。真是無聊,我要去睡覺了。”他站了起來要出去。
“小於,你站住。”男人急喚。
“幹嘛?”他無趣的瞄他一眼。
男人慎重的交代,“這兩年我傾盡所學的教你武功,就是要你日後替我報仇,你可別忘記了。”
“報仇?”他茫然的看着他,似乎不知那是什麼事。
他憤怒的提醒,“你忘記了嗎?這是當初你答應的條件。我傳授你武功,你替我殺了叛徒張揚威。”
“是嗎?既然這樣,你放心吧,我會替你辦到的。”少年隨口説,根本沒半點真誠。
男人指着被他留實在桌上的書冊道:“你拿去看,有什麼問題趁我還有一口氣在,這幾日可以多少指點你一些,否則憑你自己想練成裏面的武功,恐怕要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時間。”
少年隨手翻閲了一遍書冊,輕蔑的吐出話,“這東西要花十年。二十年?別説笑了!還你,既然你那麼寶貝它,等你死了我會把它跟你一起葬了。”他將書甩回牀上給他。
“你都看懂了?”男人驚疑的問。
“我還會背咧,要不要我念一遍給你聽?”瞥見他懷疑的眼神,少年將剛才看到的內容一字不漏的唸了出來,連招式都一一的演練一遍。“怎麼樣,對不對?可有錯?”
男人震驚的注視眼前的少年。“你果然是個天才,不止有百年難得一見的絕佳根骨與悟性,還能過目不忘!看來離我大仇得報的日子不遠了。哈哈!江湖中將再出現一個更狠絕的魔頭。”
在傳他武學的第一日,他就發現這少年天賦異稟、絕頂聰明,教他的東西他幾乎只説一遍他就能領悟了,合該是個不世出的武學奇才,甚至遠勝過當年的他。
若他沒落得這般田地,一定會將這少年毀了,免得有朝一日成為自己的對手,可此時他慶幸自己遇上了這少年,天不亡他呀,他一生所學才能有傳人。
少年眼中透着一抹冷嘲的眸光,掃了男人一眼。他壓根無意為他報什麼仇,更沒有興致當什麼魔頭。之所以沒有坦白告訴他,是因為乏味的日子想找個人逗弄,反正他也快死了,又何必戳破他的白日夢呢。
“我不會看錯人的,”男人如着魔般的看着少年,興奮的説:“以你的資質,你日後一定能成為比我更心狠手辣的一代魔頭,屆時江湖上將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哀鴻遍野,哈哈哈……”他彷彿也聞到了那濃厚的腥甜味,忍不住亢奮的戰慄起來。
在少年的身影即將離開時,他瞪着他的背影狂笑道:“你不信嗎?小子,你夠冷血,你眼底那抹不在乎一切的冷漠眼神,將會使你一步步的邁向我的後塵,我唯一可惜的是,無法親眼看到你如何在江湖上興風作浪、翻雲覆雨。”
少年沒入了黑暗中,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他從頭至尾都將男人當成是一個瘋子。
牀榻上的男人因淡的眼神閃耀着最後的光輝,他知道他的生命再撐不過三日了,可他已經了無遺憾,不用親眼目睹,他都能預見到才平息未久的江湖,又將沸沸揚揚。但他千算萬算卻怎麼也無法料到,日後會半路跑出了一顆石頭,絆住了那個他看好將成為混世大魔頭的人。
熱鬧的街市,人羣熙來攘往,兩旁的小販吃喝叫賣着各式的物品。
一名全身骯髒瘦小,年約六、七歲的小乞兒,蹲伏在地上,面前擺着一隻破碗,路過的好心人投下了一枚銅錢,小乞兒道了聲謝才要收起來,隨即被另一名年長的大乞丐手快的給奪了過去。
“還我,那是我的。”小乞兒一雙圓眼怒瞪搶走了賞錢的大乞丐,隨即撲上要奪回被搶的銅錢。
但小乞兒豈是那大乞丐的對手,弱小的身子隨即被那大乞丐拖進了一旁的小巷子裏,他一揮手就將小乞兒打得跌倒在地。
“呸,憑你這小病子也敢跟我搶。這地盤可是我的,你在這裏乞討到的每一分賞錢都歸我所有,你還不清楚嗎?”大乞丐一腳踩住他瘸了的腳,髒污的臉上咧出一個得意的笑。
小乞兒奮力的想掙脱他的腳,但大乞丐故意踩得更加用力,疼得他唉叫出聲。
一旁另一個乞丐看不過去來説情。
“瞧他年紀小小便出來行乞,又跛了一隻腳,也夠可憐的了。算了吧,胖哥,別欺人太甚,給人留個活路。”
“哼,誰教他不長眼,在我的地盤上還敢反抗我。今日就算了,下次若再犯,我絕不饒他。”大乞丐惡意的再踢他一腳才走。
小乞兒站了起來,一雙圓眼不甘的瞪住他,跟在他身後,直到他走到巷口時,小乞兒猛然的用力往前一撞,大乞丐沒防備的被撞得倒地,手中握着的銅錢也滾落了下來。
雖跛着腳,可小乞兒動作極快的上前想撿回自己的賞錢,卻被一匹疾馳的馬給驚嚇到呆立原地,所幸馬兒的主人利落的拉扯住繮繩,才沒撞着他。
馬上的男人李鴻,氣沖沖的怒斥出聲,“你找死呀,嫌活得太長了嗎?想死的話,去死在別的地方,別弄髒了我的馬兒。”説完一甩鞭便朝小乞兒揮了下去,害他吃痛得跪倒在地。
後面趕上的另一匹馬,馬上的李齊見狀也跟着斥喝,“你這臭乞兒還不快滾,敢擋着爺兒的路,信不信你爺兒我踩死你。”
小乞兒移動了身子,緩緩的朝一旁爬去,看到了一雙陳舊的鞋子擋在面前,他繞過了那鞋子往旁爬。
可誰知剛才馬上的那兩人,竟跳了下來將他圍住了。
“慢着,小乞兒。”李齊擋住了他的去路。
小乞兒木然的抬頭,瞥了一眼叫住他的人。
“李焰,你瞧這小乞兒如何?”李齊卻指着地上的他,看着一旁另一名十分俊美的少年説。
“很好笑。”少年臉上浮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李焰,這乞兒有什麼地方好笑的?”李鴻不懷好意的問。
“他蠢到為了一枚銅錢竟然不顧性命。”少年依舊一臉笑咪咪的,從剛才小乞兒如何被大乞丐欺負,到他幾乎要被馬撞上,全都落入他的眼底。
若非為了看這小乞兒最後的命運如何,他也不會被他的幾位兄長髮現。
“但我倒覺得這乞兒真是可憐哪,小小年紀就淪落街頭行乞。唉,我真是同情他哪。”李齊一臉假笑,望了望身旁的同伴,“二哥,你説是不是?”
“沒錯,他讓我想起了某個人。“被喚二哥的李鴻説。
“可不是嗎?我也覺得他們很像。當年他為了撿一隻破爛的手鐲,竟然不惜伸手在茅廁的糞坑裏拼命的撈着哩,弄得全身又髒又臭,沒人敢接近,還被爹給狠狠的教訓了一頓。”李齊臉上浮起了惡意的笑。
他又朝李鴻説:“二哥既然他們那麼像,人家説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才,反正李焰身邊還沒半個侍童,我瞧爹八成也早忘了咱們府裏還有這麼一位少爺了,不如我們就行行好,幫咱們十五弟做個主,找個小奴才伺候他。”
“説得也是,自從他娘死了之後,他便一人孤零零的無依無靠,連爹也瞧都不瞧他一眼,還被趕到了東邊的破舊鬼房子裏去,咱們這些做人兄長的,豈能這麼沒有手足之情。”李鴻説着佯裝起一張慈善的臉,看向少年。“李焰,從今天起,這個小乞兒就是你的侍童了,你們主僕既然一樣可憐,一定能相處愉快吧。”
兩人霍地轟然大笑了起來,李齊鄙夷的睨了一眼地上的小乞兒。
“沒錯,雖然這乞兒破了一條腿,可他畢竟還是個人哪,多少能幫上你一點什麼的,不會反倒過來要你這個堂堂吏部尚書府的十五少爺服侍。”
看着少年臉上掛着不在乎的笑,李鴻質問:“李焰,瞧你那神色,莫非是在嫌棄這個渾身髒臭,又笨又瘸的乞兒,不想要他當你的侍童嗎?”
他俊美的臉上揚起燦爛的微笑。
“怎麼會呢,我中意極他了,謝謝兩位兄長的一番好意。”
“你叫什麼名字?”李焰帶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心中覺得有趣極了,才埋了一個死老頭,現在又來了一個小鬼頭讓他玩。
“小乞兒。”他傻傻的瞪着眼前這個俊美的少年。很少見到有人生得這麼好看的,雖然他身上的衣裳十分的陳舊,卻一點也掩蓋不了他出色的外貌。
李焰臉上的微笑依舊,只是聲音中多了不耐。
“我説的是名字,你聽懂了嗎?”
“我、我只知道大家都叫我小乞兒,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名字。”
“是嗎?”上下的瞟了他一眼,李焰沉吟了片刻道:“看你又小又髒的,今後你就叫小石頭吧,往後你就稱呼我為焰主子,知道了嗎?”
“焰主子?”他愣愣的看着少年。
“沒錯,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奴才。”日子應該又會有趣起來了。
“奴才?”他圓亮的眼似乎還不太瞭解這意味着什麼。
※※※
“來吧,小石頭,我帶你去瞧些好玩的事。”深夜,李焰帶着自己的侍童悄悄的走往一棟樓宇。
他無聲的推開了一道窗,移出一條細縫,示意小石頭窺看房中正在上演的纏綿好戲。
才瞥了一眼,小石頭的嘴隨即張得老大,瞪直了眼睛。李焰迅即的捂住了他的口,不讓他叫出聲。
他附在他耳邊警告的低語,“你給我用眼睛看,不要像個傻子一樣,蠢得嘴巴張得大大的。”
李焰就這樣帶他看了幾處這種香豔火辣的春宮秀,最後停在一處院落,他沒再偷窺,反而駐足的傾聽房中兩人的談話。
隨着他聽到的內容,李焰臉上的笑容愈來愈深,一直到房中除了飢渴淫蕩的呻吟聲外,不再有話聲響起,才領着小石頭回去。
“死老頭不在,他最寵愛的女人就招來了別的男人上牀,這回居然是要謀財害命。嘻嘻,看來事情會很有趣,女人果然是天下最毒之物。”
收斂不住的笑意盪漾在唇邊,他已經忍不住在期盼那一天儘快的到來,想親眼目睹一場好戲在這裏上演。
“焰主子,那我們要不要告訴老爺這件事?”小石頭圓亮的眼驚恐的瞪視住他。方才他並沒有聽清楚房中人的對話,可焰主子剛説的謀財害命,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你跟了我兩年,怎麼還是這麼笨?你説了別人也不會信,桃紅可是那老頭最得寵的女人,你想找死呀。”李焰敲了小石頭的腦袋一下。
“再説,你想害我沒有好戲看嗎?我還沒見過強盜打劫是什麼模樣,這回難得能親見瞧瞧,你想破壞我的雅興嗎?”
“什麼?強盜打劫!”一聽這字眼,登時把小石頭給嚇傻了。“那不是會死人嗎?”
李焰一臉不在乎的説:“天下哪裏沒有死人,值得你這麼大驚小怪。”
跟了他兩年,小石頭是有點摸清了這主子的脾性,但還是越想越不對。
“可那些無惡不做的強盜若是殺了進來,咱們不是也會跟着遭殃。”
李焰微彎身,一張俊臉垂到他的面前,笑呵呵的問:“你怕死嗎?”
小石頭老實的點頭。
“怕,難道焰主子不怕嗎?”他瞪大了眼的直視他。
他笑意盈人的撫摸着小石頭清秀的小臉。
“不怕,我想知道牛頭馬面長什麼樣子,是否真的像戲台上演的那樣,白着一張臉,舌頭伸得長長的。”他説着還刻意的吐出了舌,扮出了一個鬼臉。
“啊,焰主子不要嚇我!”小石頭連忙遮住眼睛不敢看。三更半夜盡説這種恐怖的事,還做這種可怕的表情,焰主子是存心想讓他晚上不敢睡覺嗎?
李焰開心的笑了出來,再説了一件令小石頭膽戰心驚的事。
“小石頭,看你這麼可愛,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兩年的那間房,死過一個人?”
“什、什麼?”他呆住了,片刻後,他以為八成又是焰主子存心想嚇唬他,所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綻起了一笑説:“這次我不會被焰主子唬住了,你一定又在騙我了。”
李焰擠出了一個冷森的笑。
“嘿嘿嘿,我説的是真的,而且人還是我親手埋的,你若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瞧瞧埋葬他的地方。”他扯着小石頭的手要走,小石頭死命的抗拒不肯跟他去。
“不要,焰主子,小石頭相信你説的話就是,你不要再嚇我了。”
他一臉惋惜的説:“你真的不去看?”
小石頭的頭搖得像搏浪鼓。
“好吧,我也有些困了,改日再帶你去好了。”説完,李焰躺上了自己的牀。
小石頭還待在那裏,一臉不知該怎麼辦的模樣。
“我要睡了,不用你伺候了,你回自己的房裏吧。”他揮手讓他退下。
“我、我,焰主子。”剛才對他説了那些話,教他怎麼敢再回自己的房裏,那裏曾死過一個人,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敢再睡在裏面。
“我説我要睡了,別在這裏吵我,下去。”他閉上了眼,斂去了笑容。
小石頭瞪着他努力的鼓起勇氣説:“焰主子,我可不可以睡在在這裏?”
李焰玩味的睜開眼。“你想跟我睡在一起?”
“不是,我怎麼敢。我只是想睡在椅子上,我絕不會吵到焰主子的。”他哀求的看着他。
“你怕鬼呀。”李焰瞭然的浮起一笑。“不過你已經在那張牀上睡了兩年,還有什麼好怕的?”
“以前不知道那件事所以不怕,現在知道了當然害怕。”小石頭説實的説。
他笑出聲來“你那麼膽小,三天前,李鴻他們把你帶到黑森林去,你居然還能好好的活着回來,沒被嚇死,可真是難為你了。”
小石頭坦白説“我是嚇的快走不動,少爺他們把我丟在那裏,説要當野獸和厲鬼的當心,他們一離開後,我就被森材裏的怪叫聲駭得腿都軟了。”
這兩年來,他可被府裏的幾位惡少爺給整慘了,但是前幾天那次是最過分的一次,他們帶着他去打獵,存心將他留下不再帶回來,他還以為他八成沒命活着了。
“那你還能認得路走回來?”李焰問。這兩年,他的幾位兄長們怎麼玩小石頭,他都看在眼裏,卻一次也沒插手管過,因為沒必要。
一個人要生存下去是無法靠任何人的幫助,想要活下去唯有依靠自己,撐不下去那就只好自動到地府報到了。
他便是這樣熬過來的,自從娘死後,他被當成棄兒般的丟在這處小屋裏,那年他才六歲,沒有奴僕照顧他,餓了也得自己上廚房找吃的,連些得勢的下人也不把他看在眼裏。
府裏有他的親爹和數十位兄弟姐妹,卻沒有一人可以依憑,而且欺凌他最甚的還是幾位得寵的兄長。
他爹因為孃的早死,視他為不祥之人。況且他爹性好漁色,別説府中有姬妾數十人,外面養的女人也不少,光是為他生下的兒子就有二、三十人,更別提那數十名的姐姝。
所以他的存在與否,對他爹甚至整個吏部尚書府而言,根本無所謂,他就算死了也絕不會有人為他難過。
小石頭一臉認真無比的説着,“這兩年來,雖然少爺們待我不好,但焰主子待我不薄,萬一若真要死了,我希望可以再見到焰主子最後一面,我腦袋裏不斷的想着焰主子的臉,於是就愈來愈有勇氣,走了兩天一夜,這才走了回來。”
他圓亮的眼瞅看着他,一回想到當時的可怕情景,肩膀不由得隱隱顫動着。
這段不用再行乞的日子,雖仍災難不斷,可他真的覺得這是他經歷過最美好的日子了。他用不着再餓肚子,用不着下了雨得拼命的找地方棲身,還有這暖暖的衣裳可以穿,他就屬現在活的最幸福。
李焰的笑驀然的斂去了,俊美的臉龐一拼的深思,漆黑的眸底微微的閃動着什麼。半晌,他眸視着小石頭清秀中透着稚氣的小臉。
“上來吧,這牀還夠兩人睡。”他再掛上慣常的笑臉,大發好心的説。
其實他今天會帶小石頭去觀賞那些活春宮,便是給他的嘉獎。他很意外他居然能由黑森林再活着回來,他生命的強韌超出他的預期。
小石頭怔愕住。焰主子是説真的嗎?跟他同睡一牀!
李焰不耐的看着他一臉呆樣,探出長臂就將他拎上了牀。
“今後你跟着我,我吃山珍你跟着吃山珍,我吃樹根你跟着吃樹根,也就是日後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明白了嗎?”
看他仍一臉蠢樣沒回神過來,他用力捏了捏他圓潤小巧的鼻子。
他再問聲,“回答呀,懂了嗎?”
“我明白了,焰主子,今後不管焰主子做什麼事,我小石頭一定跟着你,你上天堂我上天堂,你下地獄我也下地獄,絕不離開焰主子。”他直勾勾的看着焰主子,無比感動的宣告他的忠誠。
李焰扯起一笑,寵溺的拍了拍他的頭。他知道自己的心中空出了一個角落,給了這顆生命力頑強小石頭。
※※※
風雨交加的夜晚,屋外狂風猛吹,天上雷聲厲吼,青紫的閃電猶蛟龍般瞬間劃過冥暗的夜空,詭譎的教人看了心頭髮寒。
該是就寢的時刻,李焰卻是興奮得在期待着什麼事,頻頻的望着屋外。倏地他凝神諦聽着什麼,霎時笑開了俊美的臉龐。終於來了。
“走吧,咱們看熱鬧去了。”他喚醒在他身邊熟睡的小石頭,拉他輕輕的掠上了一棵最高的樹上,準備好好的窺伺今晚這場桃紅準備獻給他爹的賀禮。
一羣蒙面的黑衣人由早已開啓的後門進入,沒多久便四散到大宅的各處,幾名膘悍矯健的黑衫客熟門熟路的直奔主屋不消多久,宅中響起了此起彼落的慘叫聲、驚吼聲、求救聲、怒咒聲,四處奔竄而出的人兒,焦急的想尋覓活路,可卻在黑衣人的大刀下,一一的命喪黃泉。
一場血淋淋的屠殺洗劫在李焰面前上演,他的唇畔始終噙着微笑,注視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吏部尚書府陷入了一片火海中,連大雨都無法澆熄的狂焰,猛烈的吞噬了雕樑畫棟,華麗富貴的宅邸。
小石頭早已被眼前血腥殺戮的情景驚駭得昏厥過去,李焰抱住他緩緩的躍下了大樹,離開了這座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宅院。
雨中,他突然發覺懷中的人兒似乎有點不太對勁。雖然小石頭看來僅是個八、九歲的孩童,可被雨打濕的衣裳密密的貼合住他瘦弱的身軀,仍勾勒出了那隱約的曲線。
李焰探手解開了小石頭的衣裳,幽黑的瞳眸眯緊了,宛如瞧見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微微的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