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雲倩仔細打量著矞矞,只一眼,就真心喜歡她了。
矞矞見餐桌上擺著豐盛的消夜,有牛肉粥、水餃、鍋貼。
“這麼晚了還麻煩伯母下廚,真不好意思。”矞矞侷促地說。
“不麻煩,奇奇回來以後,我每天都會準備消夜給他吃,你不必太介意。”
聽到喬雲倩對瀧澤奇的暱稱,矞矞忍不住抿嘴輕笑起來。
“矞矞棗”喬雲倩直接喚她的名字,盛了一碗牛肉粥端給她,溫柔親切得就像她的姑媽。“你也該多吃點東西,人瘦了。”
喬雲倩掩不住“愛屋及鳥”的情懷,矞矞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溫馨和感動。
“媽,我這幾天被她整慘了,她還是不要太胖的好,免得哪天后悔想從我身邊溜走的時候,我想扛都扛不回來。”瀧澤奇挑起眉毛,半開玩笑地說。
矞矞的臉微微一紅,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低聲咕噥著。“我看我早就該吃胖一點。”
“又來了棗”瀧澤奇大喊,對喬雲情說:“媽,你看她這個樣子,我能不急著娶她嗎?你終於知道我為什麼迫切想娶她的原因了吧!”
喬雲倩輕輕撫弄矞矞的長髮,憐惜地望著她,低嘆著說:“矞矞,我很瞭解你的感受,要做出嫁給奇奇的決定的確需要極大的勇氣。不過,奇奇是我的兒子,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了,從小到大,他就是個極度傲慢的狂小子,最常聽見他批評女孩子膚淺啦、幼稚呀,唯獨提起你的時候無比認真,你想想,他能夠對你專情了那麼多年,還有什麼好疑惑的呢?”
矞矞的臉更紅了,面對瀧澤奇深刻的凝望,心中被喜悅和羞澀充塞,她眼中漸漸浮起溫馨動人的光彩,令她動容的甜蜜感受,同時叩動她的心房。
“我不逃了!”她深吸口氣,雙頰泛著自然的粉紅,微帶羞澀地望著瀧澤奇,誠懇、真切、發自內心地說:“我不會逃了,我決定……嫁給你。”
喬雲倩掩著嘴,驚喜地笑開了。
雖然和矞矞結婚是瀧澤奇篤定會執行的計劃,但親耳聽見矞矞真心答應他的求婚,仍帶給他內心極大的撼動。
喬雲倩拉著矞矞的手,始終用溫柔的微笑注視著她,低聲說:“你看看,他向你求婚,還得我這個老媽出馬才行!”
矞矞忍不住噗嚇一聲笑出來。
★★★
矞矞辭掉了“冢原”的工作,整整一個星期不是忙著和幾個死黨姊妹們聚餐話別,就是把握和家人相處的短暫時光,儘可能留在家裡和家人相聚。
當她正視自己的決定之後,才發現以前所謂的堅持,以及對世俗看法的畏怯有多麼可笑了。
她是在最親密的家人與好友的祝福聲中,和瀧澤奇搭機同赴日本籌備婚禮,打算時機成熟,日期也敲定之後,再將雙方家長一同接到日本觀禮。
矞矞終於願意相信,幸福已在她唾手可得之處了。
★★★
瀧澤奇住在位於東京都內,一幢樓高二十八層高級大樓中的十六樓。
矞矞好奇地環視著室內的家飾擺設,木質地板、古典的胡桃木酒櫃、橙紅色的皮質沙發、兩幅巨型的油晝,麻質的米色窗簾飄然曳地,整體的感覺就好象寧寧常看的日劇中所出現的和風裝潢。
“好乾淨。”矞矞下了評語,其實她不只覺得太乾淨了一點,甚至所有傢俱的擺設都整齊得很怪異,她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下,奇怪地問瀧澤奇。“你不會是個有潔癖的男人兒吧?”
“當然不是。”他把行李扔在牆角,眉頭微蹙,輕描淡寫地說。“大概又是我的助理來打掃過了。”
“你的助理?”她驚訝地看著他,狐疑地問。“你助理的工作範圍這麼廣嗎?連老闆的家都要幫忙整理?”
“這就是日本女人奇怪的地方,我已經明白告訴過她不必到這裡來打掃了,她還是趁我不在的時候跑來,我也覺得很頭痛。”他仰躺在沙發中,用力伸直了長腿,想了想,乾脆倒下來,枕在她的腿上。
矞矞不安地動了動,假裝不經意地問:“你的助理為什麼會有你的鑰匙呢?”
“半年前的冬天我得了重感冒,我爸要她來照顧我,她為了方便進出,所以另外配了一把,沒什麼特別的。”他玩弄著她腰間微發的髮絲,簡單扼要地解釋。
“噢。”
矞矞驀然發現,除了床上的他,她其實對他所知不多,灰灰的烏雲悄悄罩住她的眼瞳,她雖然強迫自己不要想得太多,仍不由自主陷入沉思。
“你在想什麼?”他坐起身,把臉湊近她,溫柔地親吻她的耳垂。
她感到一陣戰慄,虛軟地說:“我在想……我根本還不夠了解你,就傻傻地急著嫁給你,是不是太兒戲了一點?”
他的手緩緩在她身上游移,進行若有似無的探索,低啞地說:“能不能讓你的腦子休息一下,別再想東想西了好嗎?”
“我……”
他吻住她,堵住地想說的話,繼續用舌頭撬開她的唇,煽動她的熱情……
★★★
瀧澤奇擁著矞矞,躺在鬆軟舒適的雙人床上,嫩藍色的床單在他們身下皺得一塌糊塗,被單凌亂糾纏著兩個人,他們依舊睡得安穩香甜。
矞矞偎在瀧澤奇的懷裡,雙手環著他的腰,沉沉地舒眉熟睡。
晨光中,矞矞並不是自然醒來,而是在一種難以形容的不安感中驚醒。
她稍一掙動,抬起頭望了瀧澤奇一眼,他仍睡得很沈,顯然沒有受到她的干擾,她伸了一下懶腰,輕輕吻了吻他的唇,瘋狂了一整夜,她有一種許久不曾有過的鬆弛與慵懶,腰與雙腿呈現激情過後的痠疼與無力。
她小心翼翼地挪動了一下身體,正打算下床之際,猛然發現門旁竟幽幽地站著一個女孩子。
很美的女孩子!有點像稍微瘦一點、黑一點的管野美穗。
她驚呼一聲,突然意識到自己未著寸縷,下意識就往瀧澤奇懷中躲去。
這個大動作吵醒了瀧澤奇,他睡眼惺鬆地看了一眼懷中的矞矞,矞矞圓睜著大眼,朝門口指了指。
瀧澤奇望過去,這才知道使矞矞受驚的原因。
當一看清楚站在門口的女孩子時,瀧澤奇的憤怒立刻炸開來,忍不住用日語大罵起對方。“後藤紀子,你能不能尊重我的隱私權?憑什麼擅自進出我的屋子。”
“對不起!”
名叫後藤紀子的女孩子彎著腰低聲道歉,一朵烏雲飛到了她臉上,表情陰睛不定,她剛轉身想走,瀧澤奇又叫住她。
“把鑰匙留下再滾出去,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再進我的屋子一步!”他厲聲咆哮。
瀧澤奇震怒之下的恐怖表情嚇了矞矞一跳,她看見後藤紀子的表情很委屈,但是似乎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責罵。
“是。”後藤紀子將鑰匙不情不願地放在地板上,冷冷地瞟了矞矞一眼,幽靈般地離開。
當聽到大門打開又關上後,瀧澤奇撩起矞矞的長髮,溫柔地在她肩上印下一個吻,她反射地推開他的臉,一點笑容也沒有。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我是不是破壞了什麼?”她疑惑地問,直覺告訴她,瀧澤奇和後藤紀子的關係一定不尋常,尤其是後藤紀子見到她的那種表情,彷彿她是個第三者,被她當場逮住惡行一樣。
“什麼‘破壞’?是她破壞了我們才對!”他用力抱住她,不以為然地解釋,手指又悄悄移到她的胸上。
“等等棗”她推開他不規矩的手,認真地說。“我現在才想起來,這陣子我幾乎沒問過你是不是有女朋友這件事,我不會天真的以為你這六年來一個女朋友都沒有過。”
“女朋友?”他玩弄著她的長髮,漫不經心地說。“曾經交往過五個,不過都只到接吻的階段就分手了。”
“……”她儘可能不想表現得太在意,但是一想到他那燻人欲醉的吻,竟然曾經吻過五個女孩子,就忍不住醋意翻湧,她冷淡地說:“既然已經到接吻的階段,為什麼不順便上床?”
“順便上床!”他大笑出聲。“上床能順便嗎?沒感覺怎麼上床?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女人就算沒感覺也能應付一下,但是男人一旦沒感覺就玩不下去了。”
“凡是正常的男人,幾乎都是被情慾支配的動物,看見漂亮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沒有感覺?尤其是你這種年輕男人,受得了嗎?”她咄咄逼人。
“也許……我就是那種不正常的男人。”他眼中盈滿笑意,懶懶地看著她。
她別過臉,完全不信。
“我不是清純的女高中生,別拿這一套來騙我。”
他扳正她的臉,認真欣賞她吃醋的表情。
“我本來也不相信,但是試過五次以後,我想不信都不行了,也許本身就排斥把女人當成單純的性伴侶,如果靈魂不能溝通,我的身體就激情不起來,所以只有你有本事得到百分之百的我,其實象我這種男人是很難得的,你撿到一個曠世之寶還不滿足嗎?”
矞矞被他的話逗笑了。“你只是沒遇見魔力比我更強的女人罷了!”
“如果魔力比你還強,我大概活不了吧!”
她大笑,摟住他的頸子滾倒在床上。
“你跟後藤紀子接過吻了嗎?”她邊吻他邊問。
“嗯。”完全不假思索就回答,其實他根本不想談及有關後藤紀子的事。
矞矞停止雨點般的吻,咬著唇盯著他。
“這麼說……她是你的現任女友嘍?”
瀧澤奇怔了怔,他倒從沒有認真將後藤紀子定位在他生命中的哪一種角色上,後藤紀子的出現是父親的安排,當他的助理也是父親的主意,他得重感冒的那幾天,後藤紀子廢寢忘食的照顧他,於是在感動之餘,順理成章的想和她進一步交往起來,但是很可惜,她無法擦出兩人之間的火花。
“並不算女朋友,你不必太介意她的事情。”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不管她曾經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我都希望你和她講清楚比較好,女人是感覺的動物,我可以從她的眼神中看得出來,她似乎很在意你。”她趴在他的胸膛上,輕柔地說。
瀧澤奇點點頭,陷入了沉思。
矞矞的感覺的確很敏銳,後藤紀子確實很在意他,而且在意的程度,早已經超過界限了。
後藤紀子非常美麗,又擁有日本女人傳統的柔順美德,個性沉默、溫和,瀧澤奇知道她十分鐘情於自己,但是就因為她對他的愛意,使他感到極大的心理壓力,她以緊迫盯人的方式掌握他,就像個偵測器,隨時偵測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曾經忍不住想以兇狠的手段嚇跑她,但是不論他對她的咆哮再大聲、態度再惡劣、言語再譏諷,她居然都能夠一一忍耐下來,繼續沉默安靜地出現在他的生活周遭。
他對後藤紀子已經受夠了,再加上即將要和矞矞結婚,他絕不能讓後藤紀子介入他們之間,免得又把信心不足的矞矞給嚇跑了。
一回到“冢原株式會社”總公司,瀧澤奇第一件事就是先到瀧澤鷹夫的辦公室去作演示文稿。
瀧澤鷹夫是個頭角崢嶸的人物,威權將六十歲的他營造出一種特有的魅力,他戴著一副厚重的眼鏡,臉上帶著思考的表情,彷彿能洞察一切的眼神,正注視著他的兒子瀧澤奇。
“聽說……你帶了一個女人回來。”聽完了演示文稿,瀧澤鷹夫單刀直入地問。
瀧澤奇淡淡地一笑。“她叫何矞矞,我正準備找您談她的事。”
“她是臺灣分公司的企劃人員,資歷五年,家庭小康,父母親俱在,還有一個妹妹,她今年……三十歲!”瀧澤鷹夫的聲音平穩,眼神卻凌厲地看著他。
瀧澤奇冷冷地笑了兩聲。
“眼線的資料很詳細,不知道有沒有順便告訴您我已經和她上了床,就像您以前和我媽的狀況一樣。”
“太無禮了!”瀧澤鷹夫怒喝。
“我只是陳述事實,不管何矞矞今年三十歲或是四十歲,我都決定娶她。”
“我不答應!”瀧澤鷹夫拍著桌子大聲咆哮。
瀧澤奇知道,這場激烈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瀧澤鷹夫垮下臉,厲聲說:“瀧澤家的人不能做出這種丟臉的事情來,你將來是瀧澤企業的繼承人,有多少家世、背景、財力相當的對象可以選擇,何必娶一個比你年長六歲的女人當妻子,你可知道這將成為企業界多大的笑話嗎?”
“就算會成為笑話也無所謂,時間一久自然就會被人淡忘了,如果我和矞矞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滿,說不定還會成為企業界的一段佳話。”瀧澤奇的語氣不溫不火,好整以暇地應對自如。
“別太天真了!”瀧澤鷹夫嘲弄地看他。“你才二十四歲,這麼輕易決定自己的婚姻,將來一定會後悔,就算想娶何矞矞,也不必急於一時。”
“我好不容易才說服她拋棄一切世俗成見嫁給我,當然必須儘快結婚,才能抓得住她。”
“抓住她?”瀧澤鷹夫彷彿聽到了一個大笑話,縱聲大笑。“以你現在的身價,需要去抓住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嗎?你知不知道,多岐社長的女兒、田津社長的女兒、立花社長的女兒,統統不超過二十五歲,全都表示過非常欣賞你,就連後藤紀子都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這些機會你不抓住,反而想抓住一個沒沒無聞的三十歲臺灣女孩?”
“在我心裡,她比任何一個日本女人還要讓我心動。”瀧澤奇堅定地說。
瀧澤鷹夫燃起一支菸,慢慢地怞了一口,銳利的視線透過鏡片注視著他。
“我乾脆這樣告訴你好了,如果何矞矞是個日本人,又是一流企業家的女兒,她的年齡我絕對不會在意。”
瀧澤奇的臉色驟變,完全聽懂瀧澤鷹夫話中的涵義,他直跳了起來,體內的反叛因子開始發動攻擊。
“原來所有的原因歸咎於她是個臺灣人,你擔心我娶了她,生下來的小孩只有四分之一的日木血統,所以你不願意?!”瀧澤奇的聲音越來越大。
“沒錯,這的確是最重要的原因。”瀧澤鷹夫重重吸了口煙說。“你身為瀧澤家的一分子,就該以瀧澤企業的前途為優先考量,想在日木企業界佔有一席之地並不容易,你妹妹優子就非常明白這個道理,目前和前田企業的公子交往得十分順利,也因此對我們企業的幫助很大,你要明白這一點,優子的企圖心很強,你應該不想被她取而代之吧!”
瀧澤奇悚然一驚,他在日本忍氣吞聲了六年,為的就是從他同父異母的妹妹手中奪走瀧澤企業,用來報復瀧澤鷹夫拋棄他們母子以及瀧澤杏子鄙視他們母子的種種恨意。
沒想到,矞矞的出現讓他即將成功的復仇行動出了意外,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瀧澤鷹夫打斷他的思緒,繼續說道:“你最好多考慮考慮,我的立場當然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繼承企業,不希望一手開創的企業在女兒手中讓前田給併吞掉,但是……若你堅持娶何矞矞,我倒寧可讓前田併吞,也不願意把企業拱手讓給‘外國人’。”
“外國人?”瀧澤奇哈哈大笑,諷刺地說。“我現在才知道你竟然如此瞧不起臺灣人,那麼為何當初要和我媽在一起?又為什麼要生下我?為什麼你那個高貴血統的兒子死了以後,才想起我還有利用的價值?現在又想利用我的婚姻來拉攏對你有利的企業,哈棗我的存在未免是件太諷刺的事了!”
瀧澤鷹夫熄滅了菸蒂,不敢直視瀧澤奇眼中凌厲的討伐,掉開目光,緩緩說道:“不管你怎麼想,你身上都流有我一半的血液,仍有繼承瀧澤企業的優先權,我想這是我能給你最大的補償了。”
瀧澤奇冷漠地瞪視著他的父親,剛到日本時,他還期待過父親的關愛,直到最近終於死了心,才確定自己不過是被瀧澤鷹夫利用而已,瀧澤鷹夫只有自私的想法,對他並沒有愛。
“好!”瀧澤奇高高的抬起頭,內心劇烈搖擺,但隱忍著不流露出來。“我答應你,暫時不和矞矞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