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被自己帶回來丟在矮桌上的提袋,她拿出裏面的自制餅乾,拆開綁帶拎起一塊吃食。她喉嚨乾澀,難以吞嚥,坐在地上拿起一旁的礦泉水猛灌兩口。
她把袋內餅乾全倒在桌面,裏面幾塊造型餅乾是她花了許多心思才做出來的,一張張柯鐃的Q版表情,全是歡笑。
早上他懷着愉快心情做這些笑臉,以為特地送去給他,他肯定會笑開懷,沒料到結果竟如此不堪。
這些辛苦的巧思,她臉向他展現的機會都沒有,更不可能送出了。
她拎起一塊他的笑臉狠狠咬碎,再拿起一塊狼吞虎嚥。她邊吃邊掉淚,再度淚流滿面。
今晚的七夕,是她跟他才剛要過的第一個情人節,她原本打算探班送完餅乾,要好好煮頓豐盛晚餐犒賞他。她都計劃好菜單了,也幻想好如何佈置出浪漫的氣氛,怎知一切不僅成了空想,結果更令她心碎。
肚子餓的Kitty發出喵喵叫聲向她索食,她這才驚覺已是晚上八點多。
她倒了一把減肥飼料餵食愛貓,便拿出胰島素注射用具放在矮桌上,看着針筒,有些膽怯。
但為了Kitty,她必須自立自強,不能再指望柯鐃幫忙。她告訴自己沒那麼困難,看過柯鐃注射無數次了,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她先將胰島素抽入針筒中,再把愛貓抱過來,輕聲安哄後拿起針筒準備。她盯着針頭,右手有些顫抖,左手捏起Kitty側腹部的皮膚,針卻遲遲扎不下手。
抿了抿唇瓣,深吸口氣,她要自己勇敢而為,心一橫,將針打下去。
Kitty沒有掙扎,她也很快將針筒中的胰島素打完,順利完成注射工作。
原來給Kitty打針真的不難,她只是想依賴他,不願學習嘗試罷了。
她不自覺輕笑,笑得心酸,眼眶一濕,再度想掉淚。
放下愛貓,她進浴室沐浴,哭了大半天她眼睛都腫了,現在只想早早躺下,好好睡覺休息
隔天早上八點,電鈴聲響起。
莫靜寧在牀上翻轉着,不願張開眼起來。
電鈴聲持續響着,她不想理會,心想同層室友應該會有人去接對講機。
怎料暫停片刻,電話聲再度響起,她不得不下牀,走出房間前往客廳,拿起對講機。
“喂!”她聲音暗啞地開口。
“抱歉,我找靜寧。”站在樓下門外對講機前的柯鐃,一時沒聽出她粗啞的聲音。
一聽來人,莫靜寧眉頭緊擰,即使睡了一覺,她仍沒忘記他昨天的羞辱惡行。是他害她哭腫眼,現下眼睛痠痛得幾乎張不開。
“我不想見你。”她啞聲帶怒道。
“靜寧?你感冒了?”柯鐃被她辨識不出的粗嗄嗓音嚇一跳。“昨天是我不對,我……可以開門讓我上去嗎?”他必須當面尋求她原諒。其實昨天他就想向她道歉,卻因公事上出現大問題抽不開身,才拖到現在。
“我不想見你。”莫靜寧再次強調,説着便要掛斷對講機。
“我、我要替Kitty打針。”柯鐃立刻搬出貓當護身符。
“不用,我自己可以。”她硬聲拒絕。
“你怕針頭,我打完針就離開。”見她不想再依賴他,他心急了,連忙説。
他曾試着Call她手機,但都得到關機的響應,該不會是故意要讓他無法聯絡上她吧?他站在樓下按電鈴十多分鍾,才總算聽到她的聲音,她卻冷冷地將他拒於門外。
“我不怕了,昨晚已經自己替Kitty注射過,以後不用麻煩你。”莫靜寧咬了下唇瓣,氣氛道:“我要去睡覺了,你不要再按電鈴吵我!”她説完一把掛斷對講機。
這男人竟過了一夜才想來向她求和、求原諒、她不會輕易給他機會。
她返回房間,再度倒躺上牀,將棉被矇住臉,要自己別去想人在樓下的他。
柯鐃盯着斷訊的對講機,眉頭緊攏。
她會如此生氣情有可原,他也沒想過三兩句話就能取得她原諒,只是沒料想她連讓他上去替貓打針都不肯。
他伸手想再按電鈴,卻又收握了拳頭。她正在氣頭上,他還是晚點再過來好了。
他有些頹喪地返回車內,驅車離開。
柯鐃面色凝重地做砸會議室,他電器一根煙,試圖冷靜情緒。
坐在對面的駱騫蹺着長腿,雙手環抱於胸前,也默默地吞嚥吐霧。
肯鬧身體用力往椅背一靠,伸手爬梳墨髮,心煩地又點起一根煙,多希望此刻莫靜寧能在他身邊。
“只是一個程序被破解,沒必要一臉世界末日的樣子。”駱騫第一次看到他即沮喪又痛苦的模樣,猜想他跟莫靜寧應該還沒言和,卻有不便在此時關心詢問。
“KGI語言防密程序第一次被入侵,那表示往後將有將有不可收拾的危機。”柯鐃擰眉,彈了下煙蒂。
“沒那麼嚴重,我們一直到錯誤所在,檢查其它程序就可以避免重蹈覆轍。”
“真高興你這麼樂觀。”柯鐃苦笑。“我無法原諒自己犯下錯誤。”他對程序設計向來自信滿滿,一方面也不斷想起對莫靜寧的言語傷害,他因感情與事業的雙重失誤而自責,情緒倍感低落。
“亞里斯多德提出的物理學説,被後人證實了幾項錯誤。”駱騫語氣輕緩道。
柯鐃微愣,從想念靜寧的思緒中回神。“什麼意思?”他的程序跟亞里斯多德有什麼關係?
“子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連著名的哲學家都會犯錯。”駱騫補充説明,一語雙關。
“多謝你迂迴式的安慰。”柯鐃翻個白眼。駱騫又要開始發表他那套哲學人生論調了。
“我不只安慰你,也是開釋自己,這個程序我也有參與。”不好提及他的感情事,駱騫只好就工作方面開導他沮喪的情緒。
“呃?”柯鐃愣了下。他以為這個程序是自己單獨完成犯下的錯誤。
“所以,被破解的部分也可能是我選寫的。”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柯鐃心裏惦記着莫靜寧,一時沒了主意去思慮危機處理,不過對於工作上的失誤他也選擇釋懷。既然無法判定是誰的錯,單方面自責反倒讓對方為難。
“先檢查相關相似的程序,這可能要耗掉很多時間。另外,跟律師討論一下賠償事宜,這道程序超過兩年才被破解,賠償金應該不會太可觀。”駱騫捻熄煙蒂,站起身,他平常對工作不熱衷,但真遇上問題,也會表現出認真的一面。
柯鐃在傍晚時回到住處公寓,神情疲憊地打開鐵門,他已經四天沒回家。
為了檢查程序,他和駱騫不眠不休在公司苦戰,若不是要回來找個源文件,他可能會在公司過夜一個禮拜。
走進客廳,一如他數天前離開的樣貌,茶几上散落着幾分舊報紙。
開門的那瞬間,他曾心存一絲奢望,想着莫靜寧會不會再踏進他的住處,為他收拾整理,為他煮晚餐……
搖搖頭,他嘆口氣,他跟她已失聯好幾天了。
那日去她家樓下見不到面,他原想晚點再去找她,不料公司臨時出現危機,讓他不得不專注處理公事。
他曾傳幾則簡訊,但她毫無響應;打了兩三通電話,也都是關機狀態,之後他便忙得沒時間能再想她。
掏出手機,他按下速撥鍵,手機傳來的訊息對方仍是關機狀態。
還沒回來嗎?她不可能為避他而關機那麼多天吧,以往她只有飛行時或人在國外才會關機。
低頭看了下腕錶上的日期,現在他竟已完全記不清她的班表,腦海裏全是KGI語言,一串串複雜的指令。
沉重地嘆口氣,他轉往書房找工作用的檔案。
“鐃,你去一趟慕尼黑。”呢鬧返回公司後,駱騫直接説道。
“這個時間?”柯鐃有些納悶,他們的檢查工作還沒做完。
“有疑慮的程序全仔細測試過了,沒問題,其它可以慢慢進行。這次事件造成一些風波,我想你親自去趟德國跟赫克斯説明一下比較好,畢竟是新合作對象,還是得好好建立我們的信譽。”
“可以你去德國,我留下來坐鎮嗎?”他還沒跟莫靜寧聯絡上,不想這個時間出國遠行。
“我要去日本處理理賠。”駱騫看一眼神情落寂憔悴的好友。“你們……還沒聯絡上?”憋了幾天,他終於忍不住問。
其實他早明顯察覺出好友的憔悴沮喪並非工作緣故,過去從未見好友為感情事煩心,足見好友對莫靜寧有多在意。
“聯絡不到。”柯鐃搖頭嘆氣。
他心裏第一百萬次懊悔,惱自己因一時醋意妒火對她説出難堪的話語,造成兩人情感的裂痕。
在他最疲累時聽不到她温柔細語,看不到她愉快笑顏,是多麼痛苦的事。他多想盡早得到她的原諒,多希望她願意來公司陪着他。
由於莫靜寧手機仍無響應,柯鐃進入航空公司網頁,借用熟人的特權查了下班表——
布拉格
他皺起眉頭,她一個禮拜後才會回台灣。
他無奈地拿起護照,準備前往慕尼黑。
莫靜寧坐在伏爾塔瓦河畔的咖啡座,狀似悠閒地品嚐一杯熱咖啡,心情卻一點也不愜意。
捷克的布拉格是個美麗的童話世界,到處充滿驚奇於夢幻,這裏曾是她嚮往的浪漫國度,若在之前到訪,她絕對會充滿興奮與感動。
布拉格是CTL航空上一季才新增的航線,她是第一次排到這個航班。
跟柯鐃交往後,她不喜歡和他分開太多天,因此儘可能減少原本喜歡飛的歐美長班。每月班表一出來,她總要費心與同事多換幾個短班,寧願捨棄旅遊,甘願短程來回奔波勞累,只為儘快回到有他的地方。
這回兩人爭吵鬧僵,她擔心工作時愛貓無人照料,又不好每次都寄放寵物旅館,只好再次將愛貓帶回老家。原本擔心父母無法為愛貓做注射工作,沒想到兩個老人家輕輕鬆鬆就能少手,她才發覺自己之前真的有意依賴柯鐃,欣喜與他共養重要的寵物……
一想起柯鐃,她的心又一陣酸楚,入口的Cappuccino合起來比Espresso還苦澀。沒想到兩人唯一的一次爭吵,就讓原本甜蜜的情感輕易瓦解破裂。
她雖氣他,卻沒想就這麼分手,本以為他會不屈不撓向她求和,不料那日她拒見他後,後來他只捎了簡訊,告知自己工作傷處狀況,暫時無法與她聯絡,之後便沒再來找她了。
她看了更覺氣憤,不可原諒,既然他以工作為藉口,那她也用工作逃避他,換了幾個長班自願被捉飛,就是不想在面對他。
可儘管賭氣,她仍無法不難過。以往她就算人在國外,彼此也會聯絡,視訊一下問候關懷。
她甩甩頭,想甩掉思念他的煩擾思緒,起身離開露天咖啡館,打算要好好逛逛城市、欣賞美景。
秋天的布拉格更添浪漫色彩,街道上有銀杏樹、梧桐樹、楓樹,金黃和火紅的葉片如蝶飛舞,漫步在城市街道上。
四周景緻美麗可愛,廣場上的街頭藝人表演熱鬧精彩,她努力讓自己融入這樣悠閒美好的氣氛裏。
此刻,查理士橋上又開始音樂演奏表演,熱鬧的歌聲從橋上傳到伏爾塔瓦河畔,悠揚的音樂,隨風隱隱飄送——
I’llalwaysloveyou(我永遠愛你)
她循聲聆聽似曾相識的音樂,不自覺黯下眼眸。柯鐃曾播過這首歌送她,也曾在她耳畔深情款款地説過這句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