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家的神殿內,此時“高齡”滿座。
在場九名老者中,無一不是白髮旛旛,老態龍鍾,相形之下戰德其的爺爺,反倒成了最年輕的人。
高居首座那名白眉垂胸的老人,輕咳一聲,問道:“瑰生,你說那小娃子是任浩飛的傳人?”
戰瑰生正是戰德其的爺爺,他答道:“是的,洪德爺爺。”
這位洪德老爺子頷首道:“這個任武狂居然也還沒死?嗯!如此碩果僅存的老朋友不知近況如何?瑰生呀!你說他和李文狂教出來的那個小娃子如何?”
戰瑰生描述道:“個性狂傲遊戲人生,武學了了卻挫強敵,醫術通神無人可及,武林傳言大致如此,依我所見,他是個精明且細心之人,反應敏銳迅速,言詞亦頗為犀利。”
洪德老爺爺點點頭,隨即沉默不語,令人搞不清楚他是不是體力不支的睡著了。
在戰洪德右側第一位老人,緩慢開口道:“瑰生呀!你是當代殿主,依你之見,這借弓箭之事,是答應或不答應?”
戰瑰生沉思道:“我想,這小孩既然與任老有關係,而且借弓箭亦是為了除害,這事何不交由老天決定,若這孩子悟性夠,能夠拉得開神火弓,就借予他,若他拉不開,我們也好有藉口拒絕。”
戰洪德閉目頷首道:“好主意,想當年武狂也曾被這事考倒,我倒很想看看他教出來的娃兒有多大本事。”
其它幾位老人,亦是紛紛點頭贊同。
戰瑰生揚聲向殿外道:“小嶽,去請小混他們過來這裡。”
戰嶽在殿外應聲後,立即朝“養生堂”奔去。
當他推開養生堂樓下那扇雕花格子門,卻見狂人幫眾人和小德其趴在地面,全神注不知在幹什麼?
而戰飛風他們四兄弟,亦在一旁看得渾然忘我,不時哈哈大笑幾聲。
戰嶽奇怪的走上前去察看,卻見小混等人,人手一線,聚精會神的想要繫住擱在紙盒內的黑色大螞蟻。
直到目前為止,螞蟻已被弄死一大堆,卻還沒有人能夠用線綁螞蟻腰部。
戰嶽輕咳一聲,飛風兄弟驚彈而起,紛紛向他請安。
小混卻依然埋頭苦幹,嘴裡哼道:“別吵,少爺就……快要成功!……哎呀!他奶奶的,腰又斷了!”
他懊惱的拋開手中的死螞蟻,打算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戰嶽不禁覺得好笑,他再度乾咳一聲,有趣道:“小混幫主,需不需要在下回稟太爺,說你正忙著,沒時間前去商量借箭之事?”
小混抬起頭叫道:“這事要早說嘛!”他拋開手中白線,拍拍手道:“眾將,有正事待辦,該走啦!”
小妮子有些不甘不願的丟下白線,嘀咕抱怨道:“人家還沒玩夠吶!”
丁仔勉強起身道:“正試出心得來,打岔的真不是時候。”
小刀低沉一笑,沒說什麼,只是對呵呵直笑的哈赤眨眨眼。
戰嶽有些怔然道:“這事也值得你們如此認真?”
小混拍拍小德其腦袋,輕笑道:“好好用功,晚一點我再回來驗收成果。”
戰德其頭也不抬的點了點,依舊將注意力貫注在綁螞蟻這回事上。
戰嶽好笑的搖了搖頭,和小混們一起離開養生堂,往神殿走去。
戰飛風四兄弟待他們一走,對視一眼,撿起小混他們拋下的白線,趴到地上,加入小德其的行列。
小混他們到達了神殿。
戰嶽通報道:“太爺,小混幫主等人已到。”
他輕輕推開殿門,肅手請小混他們進去。
小混踏入殿內乍見滿堂白髮,不由得心生親切,呵呵笑道:“哇!這麼多爺字輩的人吶!我突然想起我那兩位爺爺,不知他們現在在幹什麼?”
戰洪德聲音低啞地開口召喚道:“小娃兒,你就是任老痴的傳人?過來讓我看看!”
小混訝然道:“只有武爺爺的老朋友,才會叫他老痴,這位老爺爺你是誰呀?”
他說著走近戰洪德。
戰洪德猝然翻掌扣向小混腕脈,小混輕嗤一笑,身形竟平平板板往後倒移三尺,恰好避開戰洪德的扣拿。
“這是老套啦!”小混嘿嘿笑道:“我武爺爺最喜歡來這一手,你是他的朋友,果然和他同個德性。”
戰洪德豁然哈哈大笑道:“果然是老賊頭教出來的小滑頭,哈哈……”
他的笑聲不但洪亮,而且中氣十足,怎麼也不像一個已有百歲以上高齡之人所應有的笑聲。
小混對於此種老而彌響的笑聲早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因為他在狂人谷時,聽他兩位爺爺笑多了。
反而,戰瑰生和其它數名老者俱是滿臉驚訝,瞧著這位戰家年齡最長的老太爺笑得如此開心、如此儘性。
他們已有幾近五十年未曾看見戰洪德如此喜怒形之於色,難怪他們驚奇。
然而,小混和兩位超齡老人相處日久,知道老人家感嘆故友凋零,人物全非的心態,這也是為什麼戰洪德會笑得如此放縱的原因。
畢竟在他這一、兩百年來的人生歲月中,已經看過、聽過,甚而親耳經歷過太多生離死別的無常世事,除了得知老友健在,故人有後之外,人世間還有什麼能令這個老人早已沈如深淵的心,泛起細微激動或漣漪。
小混徑自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戰洪德身旁,雙手托腮的瞅著這個老頭直看,毫不理會其它人詫異的眼光。
直到戰洪德笑罷,小混抬了抬右眉,懶懶道:“我說戰老老老太爺,是不是你那些子子孫孫不懂得承歡膝下的道理,才使得你今天好不容易逮著機會盡情大笑一場?”
戰洪德聳了聳垂膝的白長眉,答非所問道:“什麼老老老太爺?我有那麼老嗎?你是這麼稱呼狂人谷那兩個老不死的嗎?”
小混軒眉頂嘴道:“我問過你叫啥名何,你既然不說,我只好自己猜,依我看來,這神殿裡你年絕最大,大概輩份也最高,給你三個老的稱呼,是尊重你哩!難道你不滿意?”
戰洪德微闔的雙目倏睜,眼中閃出如電精芒,宛如要刺透人心的盯著小混。
忽然,戰洪德復又心情愉快的暢聲朗笑,他如電的眼神亦隨之斂去。
老人撫著雪白長鬚,含笑道:“呵呵!你說話的樣子、口氣,的確像煞那兩個狂人,他們一定頗以你為榮,可惜戰家沒有一個人能有你這樣的質。”
老人頓了頓,接著放心道:“還好戰家沒有你這樣的人!”
小混眨眨眼睛,瞭解道:“老爺爺,你這矛盾的話,講得可真有理,如果戰家有人像我一樣瘋瘋癲癲,我看他遲早會把老莊思想放火燒掉,再叫所有人學他一樣,別修什麼清靜無為啦!”
戰洪德輕笑道:“沒錯,養晦蹈光,正是戰家一派相沿的家風,你太銳利、太耀目,生來就註定要做個不平凡的人,是不適合將他拘束在平凡的世界。”
小混黠慧應道:“但是,不平凡的人如果能夠自由進出於平凡的世界,使平凡無法拘束他的不平凡,那麼,老爺爺,這個人到底是平凡還是不平凡?!”
小混這話正是道家思想的最高境界,所謂“由無生有,自有入無”完全超脫有形、無形等絕對的思想境界。
戰家在場的人,無一不是年紀一大把,對於小混所談的境界自然是明白萬分,甚至他們也都朝著這等境界去修持。
因此,他們無不震撼於一個年及未弱冠的小孩,竟能這麼早悟透有無的玄機。
半晌之後,戰洪德忽然問道:“小娃兒,聽說你是來此借神火弓和穿陽箭的,是不是?”
小混點頭道:“沒錯,老爺爺,你是不是想看在和我爺爺們是故交的份上借我?”他還故意對老人拋個媚眼,以表示自己關係不同。
戰洪德莞薾道:“借不借,那要看你自己有沒有本事借。”
小混揚眉笑謔道:“有什麼厲害的考題,儘管放馬過來。”
戰洪德示意瑰生取下所奉之神火弓,交給小混。
小混直覺地伸出單手去接,卻被神火弓的重量壓得一記踉蹌,險些栽倒於地。
他瞪大眼睛,驚訝道:“我的乖乖,這不起眼的一支弓,怎麼會這麼重?”
“不起眼?”戰洪德輕哼道:“你太不給馭龍神殿面子,居然說本殿鎮殿之寶不起眼,你還想不想借這副弓箭?”
小刀等人早在一旁悶聲偷笑不止。
小混斜瞪他們一眼,這才嘿笑道:“老爺爺,你就當我剛才的話是放屁,噗一聲就過去,別太介意嘛!”
戰洪德似笑非笑道:“我本來就將你當屁筒,只會打屁,否則,早叫人把你趕下老爺峰!”
小刀等人的悶笑聲更清楚了。
小混揉揉鼻子,苦笑道:“人有錯手、馬有失蹄,你們偷笑什麼?小心待會兒全體罰吃螞蟻!”
小刀他們終於壓抑不住,個個放聲哈哈大笑。
丁仔直拍著胸口,擠出話道:“能看你吃癟,就是吃螞蟻我也甘心。”
小混不是滋味道:“死丁仔,咱們走著瞧!”
他轉向戰洪德道:“老爺爺別理會那群瘋子,這借弓箭有啥條件你還沒說。”
戰洪德神秘笑道:“此弓重一百零四斤,弓揚則火至,絃動而箭發,只要你能悟通此中道理,拉得開弓弦,並催發弓內神火,這副弓箭就無條件借你使用。但是,你若無法在十二個時辰內悟透其中奧妙,你便得死心,不準打這副神陽弓箭的主意。”
小混瞄了瞄神火弓,信心十足道:“好,一言為定!”
戰洪德頷首道:“現在天色已晚,時間就在你吃飽後的酉時三刻開始算起,到明天的酉時三刻為止,你好自為之。”
小混注意力已放在神火弓上,他只是漫不經心答道:“沒問題。”
戰洪德亦不再打擾他,徑自起身準備離去。
戰家長老見他離座,紛紛起身恭送。
戰洪德走到大殿門口,忽又回身道:“對了!小娃兒,以前任老痴和窮酸他們二人也曾試過要來開這張弓,可惜都沒有成功,我希望你能比他們有出息些。”
說完,他拋下當場發怔的狂人幫眾人,老態龍鍾的踱出大殿,戰家眾老也在戰洪德走後,一一離開。
整個馭龍神殿,此時只剩下小混他們。
丁仔頗不以為然道:“我才不信這張弓有什麼邪門,居然連武林雙狂都奈何不了它?”
說著,他叫小混扶穩弓,拉著弓弦大喝出聲,可是,任憑他使盡吃奶的力氣,神火弓的弦果真紋風未動。
小混等人幾乎是看得目瞪口呆。
小刀喃喃道:“這太不可思議!”於是,他接過神火弓,掂了掂,擺好架勢,緩緩用勁拉動弓弦。
半天,小刀憋得臉紅脖子粗,終於“呀!”一聲的放棄。
“這是怎麼回事?”小混搔著髮髻,怔然道:“難道是弓上別有機關?”
丁仔立刻湊上前道:“我找找看。”
他是空空門的未來掌門,別的或許不敢說很行,但是對於暗鎖機關一類的尋找和開啟,卻是出師前必修的課程。
於是,小混將弓交給丁仔,丁仔將弓平放在大理石桌上,聚精會神的研究起神火弓的每一部份構造。
小德其在此時和戰嶽及戰飛風兄弟一群人,提著飯盒食籃推門而入。
戰飛雲率先道:“小混,聽說洪德爺爺應允將弓借你們拉,是不是真的?”
小混無精打采的比比丁仔,嘟嘴道:“弓就在那兒,可惜拉不開。”
小德其放下食盒,天真道:“不用拉了,你們試了也是白試,歷代以來,戰家就以這張弓為選試殿主的題目,能夠拉開神火弓的人才有資格當殿主,像我爺爺就悟了將近三十年,才拉開這張弓,你們只有一天的時間,絕對辦不到。”
小混突然問:“真有人拉開這張弓?”
戰嶽輕笑道:“莫非小混幫主以為馭龍神殿故意誆你?”
小混吃吃笑道:“剛才是有點這種想法,不過,既然有人能辦到,本少爺也一定能辦到。”
小妮子有些氣餒道:“可是,你沒聽小其說,他爺爺悟了三十年才悟出其中奧妙,咱們卻只有一天的時間而已。”
小混拍著胸脯道:“你忘了我是什麼樣的人?我是天才※!天才因為能為他人所不能為,所以叫天才。”
丁仔抬起頭苦笑道:“天才幫主,我衷心希望你不是假天才,因為我找不出這弓有何機關秘鎖,所以宣佈放棄!”
小混嗤道:“沒出息!狂人幫的人豈能輕言放棄?你不行,換我來。”
他大剌剌的往神火弓前一坐,開始反覆檢查桌上的神火弓。
丁仔攤攤手,聳聳肩無奈道:“人有時候必須能夠面對現實!”他說完,索性打開食盒,先飽餐一頓再說。
時間,就在眾人的期盼下悄悄溜走。
夜已深了……小德其和其餘戰家兄弟都先行告退,各自回房安歇。
小妮子與哈赤已坐在桌旁打起瞌睡了。
小混依然目不轉睛的瞪著神火弓,好象只要他繼續瞪下去,神火弓的秘密就會自己跑出來似的。
小刀輕拍他的肩頭,勸道:“小混,休息一下,吃個飯再繼續想吧!”
小混驀然驚醒,揉揉酸澀的雙眼,問道:“什麼時辰啦?”
丁仔回答道:“子時剛過。”
小混喃喃自語道:“怎麼這麼快?”
忽而,他拍拍哈赤,叫道:“哈赤起來,幫咱們拿著弓。”
哈赤自夢中驚彈而起,緊張道:“少爺,什麼事?出了什麼事?”
小妮子亦被吵醒,正睡眼惺忪的打著哈欠。
小混咯咯笑道:“少爺沒事,我想叫你們拿著弓,好讓我們試試看。”
丁仔好奇道:“你打算怎麼試?”
小混叫哈赤將弓直豎地上扶穩,他和小刀、丁仔三人同時用勁拉動弓弦。
合小混他們人之力,少說也能拉動上千斤的巨石,可是神火弓的弦就是死不肯鬆開來。
反而是扶著弓的哈赤隨著神火弓,一同被小混他們拉得慢慢滑行。
半晌,丁仔氣喘噓噓道:“不行!不行!我確定這弓絕對不是可以硬拉得開。”
小混亦是喘息咻咻地呵笑道:“我也知道不可以硬拉。”
小刀抹著汗,奇怪道:“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要我們如此費勁的拉?”
小混捉狎笑道:“因為我剛才消耗腦力過多,所以現在故意消耗些體力,這樣才能雙方平衡。”
丁仔哇哇叫道:“你想消耗體力關我們屁事,為什麼要拖我們下水?”
小混呵呵笑道:“反正讓你們閒著也是閒著,多運功對身體有好處,我是為你們的健康著想。”
“放屁!”
小刀和丁仔已如餓虎撲羊般朝小混撲去。
登時,他們三人便在大廳之內扭滾成一團,混戰的不亦樂乎。
“停——”小混大吼道:“你們二打一不公平,我不玩了,不好玩。”
丁仔揉著腰眼,呵笑道:“不玩就不玩,反正我已經撈夠本了,不吃虧!”
小混瞪眼道:“既然撈夠本,那你幹嘛?直揉著你的寶貝腰?”
丁仔突然收手,尷尬笑道:“我是在運動後舒筋活血嘛!”
小混忍不住啐笑道:“活你的大頭!”
小刀伸著懶腰道:“好了,你們兩個累不累?要吵架到外面去吵,這裡有人想睡覺。”
小混道:“誰在吵架?那個無聊的人在吵架?”
丁仔立即附和道:“是呀!誰在吵架?誰?”
他裝模作樣的東張西望,找那個吵架的人。
小妮子噗哧笑道:“瞧你們二人若無其事的德性,不知情的人,還真以為你們很無辜!”
這小妮子正等著小混反駁,豈料半天沒人理她。
原來,小混不知又搞出什麼花招,竟叫哈赤擺出拉弓射箭的樣子,自己卻是痴痴地瞪著哈赤,似乎想從哈赤的姿勢裡瞪出神火弓的秘密。
小刀和丁仔自然也在一旁托腮沉思,只是不知他們心中所想是否真的與弓箭有關罷了。
哈赤維持如此姿勢,足足有盞茶時間。
更已過三響。
他終於苦著臉討饒道:“少爺,哈赤已經兩手發麻,可不可以休息呀?”
小混心有所思的漫應一聲,嘴裡不知兀自嘀咕著什麼。
小刀淡笑道:“哈赤,你累了就休息,你家那位寶貝少爺,早把你的樣子深深刻在腦中啦!”
哈赤見小混仍無反應,試探著放下神火弓,當他證明小混真的心不在焉時,他噓口氣,匆匆往殿外跑去。
丁仔在他背後叫道:“大獅子,你跑那麼快做啥事去?”
哈赤頭也不回叫道:“尿尿!”
敢情他這泡尿不知已經別多久了。
丁仔猛地將剛入嘴的一口冷茶,“噗!”一聲,悉數噴出。
小刀和小妮子兩人早就笑翻了天,正趴在桌面上直喘大氣。
小混此時方始茫茫然回過神來。
他一臉迷惘問道:“你們笑什麼?”
小刀等人只能拚命搖頭擺手,三個人全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沒有一個人抽得出空告訴小混發生什麼事。
小混白眼罵道:“神經病!”
他徑自拾起神火,擺出射箭的姿勢。
小刀詫然問道:“小混混,你也想如此‘入定’是不是?”
小混認真道:“沒有親自試過,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小刀對其他人聳聳肩,只得任由小混去試。
哈赤邊繫著褲帶,悶頭撞入殿內。
他乍見小混竟也擺出和他剛才同樣的姿勢,不由得怔眼問道:“少爺也想要憋尿呀?”
小刀等人驀地哈哈大笑……小混拉長一張臭臉,狠狠的瞪了哈赤一眼。
哈赤嚇得急忙用手捂住自己那張大嘴巴。
公雞報曉,天已朦朧朧的亮了。
戰家負責農作的人,已經日出而作的上田裡、園裡幹活去。
神殿裡,小混等人經過一夜的折騰,全都四仰八叉的躺在大理石桌上呼呼大睡。
只有小妮子一人比較含蓄,裡著戰家送來的毛毯,兀自縮在兩張對立成床的太師椅內,睡得頗為香甜。
直到日上三竿。
戰嶽等人送早點進殿,見小混他們如此放肆的睡相,不由得連連搖頭苦笑。
戰飛雲打趣道:“率性是為真,而此時,小混他們的確夠‘真’,連睡相都帶著三分張狂,和他們平時的為人完全相同。”
戰嶽輕笑著,上前叫喚小混道:“小混幫主,天亮了,你們該起來了。”
小混翻個身,咕噥道:“別吵!我正在想神火弓的事……”
他人未醒,依然鼾睡如故。
戰飛勇惡作劇地大吼道:“失火啦!”
他原以為五個人裡面,至少會有一個用蹦的跳起來。
豈知,只有小刀睜開半隻眼睛,呻吟道:“就讓它燒吧!”隨即,他又閉上眼睛沈睡不醒。
戰飛風歎服道:“此刻就算天塌下來,恐怕也無法驚動他們。”
這時,戰洪德在戰瑰生的隨侍下,進入殿內。
戰嶽等晚輩立刻齊聲道:“洪德爺爺早!”
戰洪德輕哼道:“天都大亮,還算早嗎?”
戰嶽等人都知道這是老人家慣常的嘮叨,全都左耳進右耳出的聽過就算了。
戰洪德以下顎點點小混他們的方向,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們都不舒服?”
戰嶽強忍笑意道:“不是的,洪德爺爺,小混他們大概是昨夜想著有關神火弓的事太過勞累,以至於我們怎麼叫都叫不醒他們。”
戰洪德聳聳長眉,淡然道:“是這樣子嗎?”
他清清喉嚨,慢條斯理條:“弓弦拉開啦!”
“什麼?”小混首先自睡夢中彈坐而起,睡眼惺忪叫道:“弓被拉開?是誰?什麼法子?”
其它人陸陸續續驚醒,每個人都還在迷迷糊糊的半昏睡狀態中,口中卻不約而同道:
“小混,你把弓拉開啦?”
戰嶽等後輩晚生,全都瞪大眼睛,佩服的望著這位白髮蒼蒼的洪德爺爺。
戰洪德輕咳道:“不是你們叫不醒,而是你們用的方法錯誤,記得,任何事都得對症下藥,但是下藥之前得先找出問題所在,否則無濟於事。”
小混自茫然中清醒,打著哈欠,抓抓頭道:“老爺爺,你可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呀!”
戰洪德低哼道:“爺爺就爺爺,不要總是特別強調那個老字。”
小混哈欠道:“人老心不老不為老,心老人不老是為老,老字坐心頭,卻又心中過,老不老,謂之空!”
戰洪德雙目倏睜,不悅道:“原來你是知‘道’,而非悟‘道’,只知說空,卻不能悟空,真是蠢才,我太看重你了!”
老人猛揮衣袖,回頭便走!
戰洪德突如其來的這頓脾氣,令在場眾人俱是一怔。
唯獨小混若有所思沈吟半晌,突然——“哈哈……”
小混像是發瘋似的仰天哈哈大笑,接著他跳了起來,就在大理石桌上手舞足蹈,又吼又叫、又跳又笑。
小妮子驚疑的叫道:“小混,你瘋啦?你在幹什麼?”
小混驀地閃身,以“大幻挪移”掠向小妮子,猛然將她拉進懷中,賞她一記透天響吻。
復又衝向小刀和丁仔,拉起他們乒乓一陣亂打。
所有的人都被小混如此怪異的行為,嚇得發怔,一時之間,竟沒有人吭聲。
恰巧,小德其探頭入殿,見狀好奇道:“小混,你在玩什麼新鮮遊戲?”
小混哈哈大笑道:“我在裝瘋賣傻!”
小德其興致勃勃道:“我也要玩!”
他一溜煙躥上大理石桌,學著小混的樣子又蹦又跳,嘴裡還不時發出尖聲怪叫。
小刀猛地醒悟,撲向小混,將他撲倒於桌面,叫笑道:“他奶奶的!死混混,你又在耍我們!”
小混拚命掙扎著呵笑道:“我沒有呀!是你們自己要被我耍!”
丁仔當仁不讓的衝向小混,乒乓回敬他數拳,這才哇啦笑罵道:“辣塊媽媽的不開花,你這混小子最近老是阿達(瘋癲),我非得修理修理你不可!”
戰家一門老少,除了小德其和小混他們扭成一團之外,每個人都傻傻的看著小混他們。
良久,戰瑰生輕咳一聲,慎重問道:“望姑娘,這小混他們……是不是時常如此?”
小妮子不解道:“如此什麼?你是說發癲還是打架?”
戰瑰生嘿嘿乾笑道:“都有!”
“哦!”小妮子理所當然道:“是時常這樣子沒錯,而且這隻能算最輕微的情況。”
戰飛風翻眼道:“我的天!我終於明白,為何老古人會將疫和狂兩字連著使用,原來是有原因,眼前正是最好的證明。”
戰瑰生憂心忡忡道:“哎!昨天洪德爺爺還說戰家沒有人像小混,他如果再多留些日子,馬上就會有個小孩和他一樣。”
他所指自然是那個正和小混等人鬧得起勁的寶貝孫子而言。
小妮子咯咯嬌笑道:“老太爺,你放心啦!小混說過,小其是個性已經定型,再怎麼胡鬧也不可能和咱們一樣無所顧忌,現在是因為小其還小,正是好動的時期,所以才能這麼放得開,再過幾年他就……”
戰瑰生忍不住好奇問:“就如何?”
小妮子吐吐舌,悄聲道:“就會變得平淡無趣!”
戰瑰生乾笑一聲,勉強道:“平淡就好,平淡就好。”
他再看看玩得有些瘋的孫子,不禁連連搖頭嘆氣道:“唉!天性呀人性,還是眼不見為淨。”
他索性回身退出神殿。
打鬧中的小混對壓在他身上的戰德其,呶呶嘴道:“你爺爺走了,他在說,你是他心中的煩惱和牽掛,所以你害他不能悟空。”
小德其臉紅氣喘的笑道:“我爺爺又不猴子,當然不能做孫悟空!”
小刀拉開小德其,呵呵笑道:“小混混,你對十歲大的小孩談什麼空不空,他怎麼會懂?”
小德其順勢撲倒小刀,將他壓在身上,高興大叫道:“你輸了!你輸了!”
小混趁機撲壓在小德其身上,叫道:“你也輸了!”
丁仔嘿笑著重重往人堆上一摔,壓得其它三人哎哎直叫,他得意道:“這招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結果是贏得最後勝利!”
“才怪!”
小混他們同時大叫,並翻身反將丁仔壓到最下面,變成丁仔被壓得慘叫連連。
小德其更是樂得拍手大笑。
戰飛齊有些羨慕道:“如果我再年輕十歲,我也想嚐嚐這壓人與被壓的滋味如何。”
戰嶽似笑非笑道:“所以太爺剛才說,還好小混停留的時日不長,連你們都還會受到影響,何況是像小其這般年紀的孩子。”
戰飛齊微窘道:“嶽哥教訓的是!”
“打屁!”小妮子不屑的嗤之以鼻。
戰家眾男子驟聞打屁二字出自一個姑娘家之口,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滿臉詫異的盯著小妮子。
小妮子久受小混薰陶,根本不在乎別人以異樣的眼光瞅她。
她振振有詞道:“喜好自由是人的天性,天性的流露就是真心情,小其會和小混打成一片,是稚子之心的真情流露,誰說是因為受到小混的影響?
再說,戰二哥欣羨小其的稚子之情,就是對真的欣賞,而人類,追求真、善、美也是出於本性,這又有何不對,為什麼要受戰嶽的教訓?”
這妮子輕哼又道:“況且,我就不相信,戰嶽大哥的心裡會對小其的自由自在絲毫都不動心?”
“說得好!”
小混他們不知何時已經停止笑鬧,此時全盤坐在桌面,對小妮子如此義正辭嚴的演講,報以熱烈的掌聲。
丁仔更是囂張的猛吹口哨。
戰嶽絲毫不以為忤,頷首輕笑道:“望姑娘果然不愧狂人幫之一員大將,不但言詞犀利,見解更是深遠,事實上,我並不否認頗為欣賞小其如此活潑的樣子,這也就是你所謂人類追求真善美的本性使然。”
若是戰嶽反駁小妮子的話,小妮子尚有可對,如今戰嶽坦承小妮子所說的一切,反倒使得這妮子有些怔忡,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戰嶽依然不慍不火道:“戰家既是崇尚老、莊思想,自然是追求自由與不受拘束的人生,然而,當我們年輕之時,心性未定,易受外物所誘,而有種種欲求,所以必須藉著家規和祖訓,隨時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自己所追求的道路。”
他瞥向戰飛風兄弟,似是針對他們而言,又接著道:“直到有朝一日,我們對自己的肯定已經足夠,並能明確的知道自己追尋的目標何在,而外界諸多誘惑已不能動搖我們的心性意念之時,那麼家規和祖訓存在與否已無差別。
因為,它的拘束已不會拘束我們,那時,我們自然也就能欣賞真善美,而不受一切真善美的左右。”
戰飛風四兄弟默然沉思著戰嶽這番不是教訓的教訓。
小混若有所覺道:“嶽老兄,你家太爺要你陪著我們不是沒道理的事,該不會你是下一任的殿主候選人吧?”
戰嶽淡笑道:“戰家每位伯叔兄弟都是殿主候選人,只要能通過拉開神火弓這項考驗,就有機會中選。”
小混眨眼道:“你通過了嗎?”
戰嶽輕輕搖頭道:“試過,可惜我悟性太差,尚不能明白箇中道理。”
小混放心道:“那就好,等我拉開神火弓之後,再告訴你箇中奧妙好了!”
戰嶽輕笑道:“據我所知,神火弓的奧妙是隻可意會,無法言傳的事,不過,我還是謝謝小混幫主的心意。”
小混呵笑道:“你這話可打破我想從你家太爺口中套風聲的希望。”
戰嶽莞薾道:“真抱歉!”
小混大方道:“無所謂啦!反正我這個人很習慣接受失望,時間不早,我想再試試能不能拉開神火弓。”
他輕快的跳下桌面,走向昨夜隨手拋在地上的神火弓。
戰嶽遲疑道:“那我們就不打擾小混幫主用心。”
小混擺擺手道:“你們不用走沒關係,反正吵不到我的。”
小混既做如此言,戰嶽等人自然希望能留下來細觀究竟,看看小混是否有辦法拉開神火弓。
於是眾人在神殿內各自落坐,唯獨小混端著神火弓,站在門前出神的抬頭望天,彷佛他交入定一般。
小混果然將身邊周遭一切完全遺忘。
眼見日頭爬過中天,時已過午。
小混依然擎著神火弓,站在門前,只是此時他不再目注天空,而是緊盯著丈尋之外一棵環抱粗的大樹。
眾人早已悶坐的不耐煩,小德其更是許久之前便徑自離開,去找他的玩伴。
戰飛風索性找來棋盤,和小刀有一搭沒一搭的下起棋來打發時間。
而他的其它三兄弟,似乎都有些坐不住的四處走動。
小妮子更是煩躁得想找人吵架、發脾氣,無奈丁仔早就看透這妮子的心思,躲得老遠,不願去招惹這妮子。
眾人之中,只有戰嶽神色依舊,而他卻在小混站向門前時,就開始目不稍瞬的盯著小混。
好象,小混要從天空、從樹上找出神火弓之秘,而戰嶽卻要自小混身上找得答案。
終於,小妮子耐不住性子,纖腰一扭,掠向小混身旁一把搶過神火弓,嗔叫道:“不過是把弓,有啥了不起?姑奶奶自小到大不知用過多少弓箭,就沒見過這麼令人生氣的弓!”
這妮子莫名其妙一頓發火,接著順手隨便一拉,神火弓忽然半張,“嗡!”地一聲巨鳴,那支原本供於案桌上的穿陽箭,就在弦鳴的同時,急射而出,正好落於門外三尺之處。
眾人一陣驚呼!
小妮子更是怔在當場不知所措。
小混奇異的回首,專注道:“你可解開我心中唯一的迷惑!”
小妮子聲如蚊吶般,細聲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神殿內的眾人一窩蜂湧向她,催促道:“快!你再試一次!”
這次,小妮子無論怎麼使勁,再也無法撼動神火弓的弦分毫。
眾人驚異喧譁之下,唯有小混和戰嶽各自陷入沉思。
戰洪德聞絃聲而至,他停於門口,盯著地面的穿陽箭,雙目放光道:“是你這小子射出的箭嗎?”
戰飛勇搶著說道:“不是,是這位望姑娘無意中撥動弓弦。”
戰洪德有些失望,他看著小混似是頗為無奈。
小混黠謔笑道:“洪德爺爺,你別太難過,小妮子與我早就不分彼此,所以她拉開弓弦,就和我拉開弓弦一樣,你這弓我借定了!”
戰瑰生隨後而到,反對道:“不!當初只說你得拉開神火弓,而非狂人幫任何一人拉開弓就能算數,所以這弓箭仍然借不得。”
“借不得嗎?”小混嘻嘻一笑,隨手宛若彈琴般撥弄弓弦,他望著戰洪德問道:“你如何說呢?洪德老老爺……”
就在小混連說兩個老字時,神火弓弓弦竟小混撥得輕彈,一聲嗡然顫鳴方起,穿陽箭再度騰飛三尺才又落地。
小混驚喜叫道:“瞧見沒有?箭飛了!這表示我的想法沒錯,哈哈……”
戰洪德與戰瑰生不由得面面相覷。
小混高興的用力摟住小妮子,在她頰上連香數吻,臊得這妮子急忙將弓塞給小混,羞赧道:“有本事你再拉拉看,這次弓弦得全張才行。”
小混接過神火弓,意氣風道:“好,既然是我的親親準老婆說的話,我一定照辦!”
他接著大聲問道:“有酒沒有?在這種時候不來兩杯酒助興,那多沒趣?”
戰飛勇立刻奔出殿外,不久便抱著兩罈子酒回來。
小混所謂的“兩杯”,竟是仰喉灌下一罈烈酒,他舉袖一抹唇邊的酒漬,豪放道:“弓來!”
哈赤依言雙手奉上神火弓。
小混皺眉道:“箭呢?有弓沒箭射啥鳥蛋?”
小刀提醒道:“這是神弓,不需上箭,你是忘了還是醉了?”
小混微醺的瞅眼道:“醉?還早的很!”
他有些茫茫然的指著方才他注視那棵大樹,叫道:“樹在那裡,看見沒有?”
眾人隨著他的手指看向大樹。
小混打個酒嗝,舔著唇喃喃自語道:“樹呀樹,你究竟長了多少年,才長得這麼粗、這麼大?”
眾人皆奇怪他為何會說出如此風馬不相及的話題時,小混不知何時已高擎神火弓,緩緩拉開弓弦。
小妮子差點脫口驚呼,她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置信的望著逐漸將弓拉滿的小混。
小混依然呢喃道:“樹長大要風、要水、要陽光,還要好長好長一段時間……砍倒它,卻很容易!”
易字甫出口,小混突然鬆手,弓弦急彈而回,原來嗡然的震鳴,竟化做霹靂也似的爆響。
“轟!”地一聲,穿陽箭便於此時咻然脫射而出,直奔大樹。
“轟!”地巨響,穿陽箭正中樹身的剎那,大樹宛如被火藥擊中般,四分五裂的炸開,粉碎的樹身噴離三尺有餘,方始墜地。
戰家全體老少三、四百人聞聲齊齊朝神殿前湧至。
當他們看到持弓之人竟非戰家所屬,而是一名年僅十七、八歲的小大人時,不由得議論紛紛。
戰洪德拂鬚頻頻點頭道:“借酒助興,差強人意,至少比你那兩個爺爺要聰明一點!”
此時,小混的微醺已醒,他呵呵笑道:“老太爺,現你這弓借是不借?”
戰瑰生頷首笑道:“沒有理由不借,不是嗎?不過,你也看到這神陽弓箭的威力,希望你能善用它,更別令它落入惡人之手。”
“沒問題!”小混順口道:“至於所謂的神火……”
戰洪德岔口道:“既然能發動穿陽箭,神火之意,想必你已悟出。”
小混點頭道:“夜裡就想通,而且試過,所以我們才放心大膽的睡上一覺。”
戰洪德瞭然頷首後,看著戰瑰生,等他做最後決定。
戰瑰生對他恭躬一禮之後,對馭龍神殿的人宣佈道:“這位小兄弟叫曾能混,是狂人幫的幫主,他前來本殿借取鎮殿之寶‘神陽弓箭’,如今,在約定時間內悟出弓中奧妙,所以本殿主鄭重宣佈,將神陽弓箭借予他使用。”
他頓了頓之後,接著又中氣十足道:“以後,凡本殿弟子若在外見到神陽弓箭,如見先祖,需依禮叩拜,唯取消尊其號令此條家規,直到本殿主另外宣佈恢復為止!”
丁仔低聲道:“沒想到這弓箭的權力如此之大!”
小刀亦輕聲回道:“依此看來,馭龍神殿還是有弟子在外走動。”
小混輕嗤道:“廢話!否則你們以為人家的消息為何那麼靈通!”
小妮子輕咳一聲,打斷小混等人的低聲嘀咕。
此時,戰瑰生正好高捧神火弓、穿陽箭轉向他們。
當著馭龍神殿眾屬之前,小混不好太過囂張,他連忙上前,亦是雙手高舉,必恭必敬的接過神火弓和穿陽箭。
戰洪德手拈長鬚,問道:“小娃兒,這弓箭你可借到啦!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小混略略盤算,隨即道:“馬上就走!”
戰瑰生可是暗地裡鬆口大氣,放下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頭,他還真擔心小混他們待得太久,“帶壞”他的寶貝孫子小德其。
戰洪德卻皺起兩道長眉毛,佯嗔道:“這麼快?我還想和你這娃兒好好聊一聊有關你那兩位爺爺的事。”
小混呵呵輕笑道:“洪德爺爺,如果你有興趣出遠門玩,我倒是可以告訴你狂人谷的地點,那你就能去嚇嚇我那兩位爺爺,順便給他們一個驚喜。”
戰洪德頻頻點頭輕笑道:“好主意!好主意!”
戰家老少一聽這位年齡最老的長老,竟然動起遊興,不禁全都擔心萬分。
他們惟恐戰洪德年事已高,萬一不堪旅途勞頓,在半路上有個三長兩短,那豈不要被人指責子孫不孝,任老人四處奔波而不管。
戰瑰生急忙勸道:“洪德爺爺,據聞狂人谷地處大漠深處,非尋常之人所易至,若您老前往……”
戰洪德軒眉道:“怎麼?不合適嗎?你以為我老頭子骨頭老了,只能窩在老爺峰上做個凡夫俗子,無法再度征服大沙漠嗎?”
戰瑰生心惶恐道:“瑰生不敢!”
“不敢就少說兩句!”戰洪德哼聲道:“我老頭子的朋友不多啦!而我自己什麼時候要歸天,也是不一定的事,如今難得能得知故友所在,這一面我是非和他們見見不可!”
戰瑰生唯唯諾諾的恭應聲:“是!”
他不禁回眸瞪了小混一眼,心裡暗想:“你這小子來此全無好事,先是向馭龍神殿的盛名挑戰,借走鎮殿之寶,又差點帶壞戰家晚輩,如今連最老的元老都受你慫恿想要離家出遊,你真是動搖本殿的掃把星!”
小混對戰瑰生的衛生眼毫不在乎,他覺得能讓雙狂和戰洪德聚聚,可是為這些超齡老人著想,只有不懂老人家心理的人,才會想阻止這些老人做他們想做的事。
戰洪德對小混招招手道:“小娃兒,你過來,告訴我你那兩個老不死爺爺在何處坐監?
我決定去探望他們。”
小混上前附身在戰洪德耳朵,嘰嘰咕咕將出入狂人谷的路徑仔細說給老人知曉。
小混猶不時問道:“知道嗎?”、“清楚嗎?”、“記得嗎?”
戰洪德頻頻點頭,嘴裡“嗯!”、“唔!”的低聲附和。
半晌,小混都交代清楚後,這才含笑道:“你對沙漠很有概念嘛!這樣子你要到狂人谷就更容易。”
老人得意的哼笑道:“小娃子,你以為我這把年紀是白活的嗎?我老頭年輕時可也是跑遍大江南北,戈壁一帶至少去過四、五回吶!”
小混嘿笑道:“如此最好,免得你迷路時,你家的子子孫孫要找我要人。”
他忽又想起道:“對了!你若是有經過陰山一帶,順便替我去連雲牧場看看,告訴望老爺子,他的寶貝孫女依然健在,一切平安!”
這混小子根本不在乎戰洪德的身分、地位有多尊貴,他只將老人當做是他爺爺的朋友,言語之間,就像平常他和雙狂說話一樣沒大沒小,率性而言。
戰家人卻聽得每個人臉上動容,在他們心中,戰洪德不僅是長老、大家長,更是戰家精神的延續與代表,豈容得小混說話口氣如此隨便?
戰瑰生沉聲喝道:“小混,你將洪德爺爺當做是何人,說話如此隨便?”
小混詫異道:“我當他是爺爺的老朋友呀!有什麼不對?”
戰洪德擺擺手,笑道:“沒什麼不對,我家這些大、小娃子們就是尚未悟通這點,尊敬一個人,不是在言語、形式上尊敬,而是該出自內心的敬重。
任何有形的禮儀規範,可以拘束一個人的言行舉止,卻帶著三分勉強,倒不如沒有規矩,而能自然心存敬意,才是真尊敬。”
老人和小混對望一眼,兩人心靈契合的同聲哈哈大笑……他們倆正應證了那句“越老越像小孩”的俗話,畢竟戰洪德已真正了悟“空”的境界,所以才能擁有一份如稚童的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