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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棋高一着小混狂

    太湖,古稱笠澤,又稱五湖。

    是江南平原中心是我國著名的魚米之鄉。

    湖中大小島嶼四十八座,與沿岸的半島及山峯聯合號稱七十二峯。

    七十二峯之中則以東洞庭山、西洞庭山二峯最為高大、著名。

    逍遙樓,便是建築在山外有山,湖中有湖,風景絕冠太湖的洞庭西山之上。

    雖説這逍遙樓名之為樓,其實,卻是無數精巧雅緻的房子聚集而成,儼然如一個規模不大的市鎮。

    尤其,由山下望去,一片連着一片的茂密林木,青業濃郁的枝葉覆蓋着整座山峯的表面,幾乎看不見些兒空隙。

    可是山頂卻是意外的平坦,四周為樹林環圍着,不但有溪流、有草坪,更是有田有地;配上幢幢的房舍,逍遙樓在西洞庭山上,自成一個幽雅恬靜的小天地。

    就在逍遙樓東南隅等處斷崖前,矗立着一棟輝宏的巨樓,樓前門簾正中懸有一方氣派的大匾,上書“洗心齋”三個斗大的金字。

    雄渾有力的字跡,蒼勁豪放,襯着巨樓飛鈎微翹的重重檐角,豪華瑰麗之外,別有一番逼人的聲勢。

    如今,洗心齋寬敞的大廳之中擠滿人潮,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地盯着廳首牆上高掛的一幅超大型磁石棋盤。

    此刻,棋盤上大戰甫興即艾,紅黑雙方棋子殺得如火如荼,戰狀緊張激烈而且扣人心絃,使得在場之人無不摒息觀戰,鴉雀無聲。

    大廳左首坐着一名五旬左右的清☆老者,他乃當今大國手,有棋王之稱的陳昌平。

    經過一陣費時長思之後,這位陳大國手慎重道:“車二退四,吃炮!”

    大棋盤旁邊分侍着兩名青衣僕役,左邊那人依言在棋盤上移動棋子。

    這一着退車吃炮是入局關鍵,紅方因而佔盡優勢。

    觀棋眾人隨着陳昌平這一妙着的出現,不禁響起嗡然的佩服之聲。

    大廳右側正與這位大國手對奕者,不是別人,正是在此逍遙樓大出其風頭的人物,天才混混曾能混大幫主是也!

    小混斜瞟了對面那位滿有掩不住得意的棋王老兄一眼,搓着下巴呵呵笑道:“大國手,你的功力的確不是蓋的,下起棋來又狠又絕,全不與人退路吶!”

    陳昌平捻着顎下那綹花白鬍須,神情高傲道:“這是自然,老夫這棋王之名,可不是以矇混能夠得到。近十數年來,老夫對奕不下數百回合,從未有過敗績,足堪誇口打遍天下無敵手。”

    小混瞧他那付狂成二五八萬的德性,打從心坎裏就看不順眼。

    於是他暗自嘀咕道:“奶奶的,少爺和你客氣,你倒是土地公放屁——神氣啦!向來只有咱曾能混在別人面前張狂的份,我豈容你這老小子在本大幫主面前如此囂張。

    今天若不露點本事讓你瞧瞧,你倒以為少爺在逍遙樓這一個多月的名聲真是用矇混混出來的。”

    陳昌平見小混良久不語,以為小混是因棋局不利而傷腦,他暗暗冷笑忖道:“什麼狂人幫幫主,亦不過爾爾,全是小孩子的玩意。”

    小混正巧於此時抬眼望去,瞥見對方眼底那抹輕視中略帶揶揄的目光,他心中雖然有氣,但臉上表情卻是懶懶笑道:“馬四退三。”

    這一退,使得原本就處於劣勢的黑棋更是門庭大空,只要對方揮軍直入,便可輕易贏得江山。

    眾人不禁對小混如此出人意料的一着棋議論紛紛。

    陳昌平面對這不尋常規的一着棋,眉頭忍不住皺了皺,他在心中暗忖道:“這莫非是空城計?”

    猶豫了一會兒,陳昌平還是否決心底的念頭。

    他始終不相信小混有多麼高深的道行能用出如此高明的妙着,任自己陷入捱打的地位,再行反攻!”

    於是,陳昌平採取試探方式,叫棋道:“卒五進一!”

    小混淡然道:“炮五平二。”

    這招過宮炮在平淡之中盡得先機,不但進可抽車,且退可守馬,是一計反守為攻的高着。

    陳昌平沒料到小混下棋竟是如此老練,果真使出空城計搶得先機。他暗自懊惱一番,當機立斷道:“象四進二。”

    這是守着,以犧牲一隻車回保老將。

    小混在眾人動容讚歎聲中,再次大爆冷門,不吃紅車,反而喊道:“車二進八!”直逼對方城下,好一計狠着。

    “炮五平八!”陳昌平暗自慶幸紅車未失,急以後手歸心炮想迫使小混回防。

    如此一來,雙方都成了以攻制攻的局面,剎時這局棋進入短兵相接的白熱化程度。

    小混嘿然一笑,叫道:“炮三進二,吃車,將軍!”

    陳昌平被小混如此破釜沉舟的秘着,逼得不得不調炮回守。

    小混見對方完全落入他的設計之中,毫不猶豫道:“馬二進四,再將。”

    陳昌平猛然頓足,知道自己是一步差,步步差,先機盡失,完全處於捱打的局面。他不得已叫道:“車二平四。”

    這着棋不過是順着小混的安排而下,即使想力挽狂瀾,也是大勢已去。

    小混輕笑道:“棋王,這是你近十數年來的第一次敗績啦!炮二進三,將!”

    將!將!將!陳昌平難以招架,輸棋已成定局。

    小混呵呵笑道:“大國手,我這棋下得如何?還勉強過得去吧?”

    陳昌平臉色僵硬道:“只有一盤棋,難定實力如何,你可敢再來過?以五戰三勝定輸贏!”

    小混大方點頭道:“可以!”

    他是存心要殺得陳大國手潰不成軍,當然巴不得多下幾盤,而且下得越多回,越能表現出他的實力。

    這種有風頭可出的機會,小混豈肯輕言放棄。

    只是這位陳大國手不知自己死之將至,還一個勁兒打着如意算盤想好好扳回剛才失去的面子。

    第二盤棋,和局。

    那是小混為了提高看棋眾人的興致,故意放水的結果。

    可是陳昌平竟也未察覺出不對,反倒對此和局感到沾沾自喜。

    小混覺得已經將對方逗得差不多,接下來兩盤毫不保留實力的大殺四方,三兩下間,陳昌平這位棋王已經輸得額頭見汗,臉綠牙歪,真是太糗了!

    小混好整以暇地抱臂倚坐在椅中,嘿嘿笑道:“如何?陳大國手、大棋王,你對區區在下敝人小弟我的棋藝,是否感到滿意?”

    陳昌平板着白裏透青的一張老臉,硬着頭皮道:“小老弟象棋棋藝的確高明,可是象棋畢竟只是講究短兵相接的交戰之道,不如圍棋那般靈活深廣。”

    小混故作恍然大悟狀,黠笑道:“哦,你的意思是下圍棋比下象棋更有學問,想再試試我是不是?”

    陳昌平暗吸口氣,故作不在乎的道:“當然,如果小老弟不識圍棋的話,那也就算了!”

    小混唉聲嘆氣道:“唉,老實説,我的圍棋還真是不如象棋下得好。不過你老小……你老先生有興趣,我自然是捨命陪君子,再陪你下幾回圍棋,也好讓你有機會扳回面子。”

    小混及時吞回險些脱口而出的老小子三字。倒不是小混怕這老小子發飆,而是小混存心要擺這位棋王的道,暫時不想和陳昌平扯破臉。

    陳昌平聞言滿心不是滋味,偏又發作不得,只得悻悻地要人換過牆上的棋盤,暗自在心中盤算着如何好好一雪前恥。

    小混將對方變幻不定的神色看在眼裏,以他鬼靈精怪的程度,豈有不知陳昌平心底打什麼主意的道理。

    他卻暗哂以置之,故意起鬨道:“在場的親朋好友兄弟們,光是看我們下棋多沒意思,大家有沒有下個賭注賭輸贏呀?下棋不賭實在是不夠勁!”

    其實在場眾人之中,十個有九個半是在江湖中打混的二大爺,若説他們真懂得看棋,那是騙人的,賭才是使得洗心齋大廳擠滿人羣的最大原因。

    如今小混將話挑明瞭説,正合眾人的胃口,立即有人接口叫道:“早就賭上啦!小混幫主,拜託再來個滿貫大通吃,待會兒我請你吃紅。”

    小混嘻嘻笑道:“奶奶的,你們真正是上道。這麼説我若不認真點,可就對不起捧我場的人嘍!”

    另一邊,支持陳昌平的,不甘示弱地譁然吼道:“陳老,拿出你棋王的實力,痛宰這小混混一場,別弱了您老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名頭。”

    登時,大廳裏因為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各自為自己下注的對象加油打氣而鬧哄哄地亂成一團。

    有人更是一對一驃上了,你叫一聲,我喊一句,情況越演越烈,聲音也越吼越響,頗有點羣情激憤的樣子。

    不明究理的人,八成認為大廳中馬上會有一場羣毆展開。

    “停——”小混一聲宛若霹靂的雷吼,震得所有的人耳膜生痛,怔在當場,頓時廳內又再恢復鴉雀無聲的景況。

    小混滿意地清清嗓子,慢條斯理道:“吵什麼吵!你們是想看棋、賭博,還是想打羣架?再吵的人就趕出去,省得耽誤比賽時間。”

    在場眾人懾於小混的氣勢,沒有人敢再多廢話一句,紛紛悶聲不吭徑自找組頭下注。

    小混斜瞟着陳昌平,懶懶問道:“棋王老兄,這回的棋你打算如何下法?”

    陳昌平篤定道:“以先分對局的方式,仍是五局定輸贏如何?”

    小混考慮道:“可以,只是萬一有和局,變成不分勝負時又該如何?是否加賽一局?”

    陳昌平淡然道:“理該如此,若再和局,再加賽,直到有結果為止。”

    小混暗忖道:“再和?你老小子有興趣,少爺我可不一定有時間奉陪,五局就嫌太多嘍!”

    此時,負責移動棋子的棋手已經準備就緒。其中一人自放置棋子的罐內抓出一把棋,要小混他們猜單雙。

    小混讓陳昌平先猜,陳昌平亦不推讓,猜道:“雙!”

    結果棋子數目為單,按分先的規則,由小混持黑子先攻。

    眾人的情緒,隨着小混第一顆黑子的落聲,開始慢慢緊繃。

    陳昌平因為前面輸了象棋,此刻,下起圍棋更是小心加謹慎,打從第一顆棋便開始細細思量該如何佈局,一點也不敢馬虎。

    時間就在對奕雙方不時的長思中逐漸消逝。

    當第一局結束之後,棋手一一將雙方得子之數大聲報出計算……小混微訝陳昌平的棋力竟比他所估計的要高出許多,於是呵呵笑道:“棋王老兄,你不愧有棋王之稱吶!”

    這回,小混的讚美的確出於誠心誠意。

    豈料,陳昌平毫不領情,冷淡道:“好説,好説,棋局未了,老弟不需費心誇讚老夫。”

    小混難得的誠心讚美,竟被這老小子當做是驢肝肺,不屑一顧。

    小混碰了一鼻子灰,不禁揉揉鼻子,低聲咕噥道:“奶奶的熊,一輩難得説人一句好話,説了卻被人當成拍馬屁,真是見鬼。本少爺倒要看你狂到幾時!”

    第二局改由陳昌平持黑子先着,但見他氣勢如虹,揮軍猛攻,不多時盤面上已被他奪去半面江山。

    小混眼看一路守來幾欲困死自己所持的白子,於是,他將心一橫,白子一落堵死自己唯一佔有優勢的一處活眼,使得白子全然陷入死地。

    登時,大廳裏眾人譁然,觀戰眾人再度為小混如此突然的怪招發出嗡嗡雜亂的議論。

    此次,稱讚妙招的人少,大嘆白子大勢已去的人聲幾乎可以震垮洗心齋。

    唯獨小混依然一副慵懶無聊的態度,對周圍人的議論紛紛宛若未聞。

    陳昌平得意地抿嘴竊笑一番,繼續將黑子落於棋盤左上角,成為雙飛燕的有利形勢,準備逼使小混棄子投降。

    小混見狀非但絲毫不慌,反而嘿嘿笑道:“老兄,你這兩隻燕子左右攻殺我的一條龍,可真是狠吶!不過,你忘了置死地而後生這句話。”

    陳昌平得意的神色悚然微驚,他立即敏感地瞥向大棋盤,仔細研究起黑白兩方的棋路。

    小混接着輕笑道:“現在研究或許晚了些,不過你至少還不會敗的太慘就是。我可以更清楚的告訴你,我自斷活路使自己陷入死地,為的便是免除後顧之憂以求放手一搏。

    如今,你若想吃我的白龍,勢必犧牲左燕的右翅部分。你若不吃龍,我也可以反噬你右燕的心臟,讓你飛燕變死燕,而且死的悽悽慘慘,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

    小混越説越得意,最後情不自禁地放聲哈哈狂笑,好似他已贏得勝利一般。

    大廳之中雖然俱是賭鬼,其中竟不乏識棋之人。

    這些人經小混挑明着説,方始明白小混所言乃指中間部分的白子和左、右兩邊的黑子之間的利害關係,已由剛才的黑子勢強,轉成白子有利。

    陳昌平更是老臉連連變色,幾番陰晴不定,復又陷入一陣窒人的沉思當中。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廳中隨着陳昌平的長思,也漸漸變得安靜。

    有人被這過份沉寂的氣氛壓迫直喘大氣,呼呼地鼻息在安靜的大廳裏顯得清楚而且吵人。

    終於——“唉……大意失荊州!”

    陳昌平一聲長嘆之後,象徵性地拈起一粒黑子拋回一旁的棋盒中認輸。

    押陳昌平這莊的人不由得紛紛搖頭抱怨他不該將會贏的棋下輸了,而只有陳昌平明白自己輸的一點也不冤枉。

    小混為了擺出勝利者的風度,雖未如方才那般囂張地放聲大笑,但他那種強忍笑意,故做不在乎狀的神情,更是像極了一個志得意滿的賊人陰謀地得逞的德性。

    廳首的棋手自動將大棋盤上的棋子清除後,準備下一局的來臨。

    小混斜暱眼,笑謔問道:“棋王老兄,這回要不要再持黑子先着呀?”

    小混這一問可是有用意的。在圍棋的規矩裏,通常奕藝較低的人方能常持黑子先着,這謂之讓先。

    小混要讓先,無異是暗諷陳昌平棋力較差需要被讓,陳昌平豈會心甘接受。

    “不用,還以猜棋數的單雙方式下一局。”

    陳昌平這話説得斬釘截鐵,無可轉圜,同時滿臉傲然的自信表情,一副深恐弱了棋王威風的模樣。

    而這正是小混故意設計,所謂攻心為上的圈套,果然陳昌平經此一激,爭勝之心已起,傲氣復現,哪還能神閒氣定靜心思考下棋佈局之勢。

    小混見自己詭計得逞,不禁在心裏暗自得意的偷笑,表面上他仍是無所謂地聳聳肩道:

    “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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