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富士山腳下的林海原始森林,是許多古老傳説中神秘的發源地。在那些終年被積雲籠罩,不見陽光的萬年林裏,到現在為止還有許多的謎團。
其中的一個謎團,自然是那座會因為陽光照射的角度而不斷改變顏色的森林莊園。
許多人都看到過那座莊園,但當他們下一次去找它的時候,它已經和周圍的樹木融合為一,再也找不到了。
那座莊園不但是黑暗家族中目前最為龐大的一支番尼家族上上下下兩千多名後代的住所,更是冰室純用鮮血統治的王國。
王國的中心建造在一塊天然的碩大白色大理石的祭台上,圓形雪色的祭台表面被鮮紅染料畫出的龐大齒輪型圖案佈滿。白與紅的奇異搭配混合着紅色染料所散發出的濃重腐臭味道在夕陽下神秘而陰森。
一個焦黑的傀儡娃娃從祭壇中央的天空中突然出現,跌落下來,落到祭壇中央的白色大理石上,黑污的一點非常顯眼。
冰室純是一個很愛好潔淨的人,就跟他不能容忍他用來刻畫符咒的紅色染料的血液調和劑裏摻雜進粗糙的男人之血一樣,他更不能容忍他失敗的傀儡娃娃的殘骸弄污他的祭壇。
他走到那團人形黑灰旁邊,想要把它們收起來,可不聽他指揮的晚風卻在此時颳起,瞬間就將那些灰塵颳得到處都是。
看到灰塵不受控制地四處亂飛,他忽然鬆了口氣,長長的嘆息後,望了下夕陽,頹然地鬆軟身體,坐到了祭壇上。
「族長!你沒事吧?族長!」
遙遙地聽見有人扯着喉嚨朝他喊話,冰室純悠悠地抬起頭,看到是族裏專門侍奉他起居的一個三級能力者的小孩。
「我沒事。」他隨手在地上抓了一把,乾淨的手指上便沾上了灰塵和紅色的血污。
「真髒。」
「族長,你需要毛巾嗎?」小孩遠遠地向他喊話,因為不敢私自進入冰室純的祭壇。熟悉冰室純的人都知道,沒有他的命令,哪怕是救他這種事都千萬不能去做。
冰室純搖了搖頭,瞧了眼小孩,微笑起來:「達也,你的能力是喚雨吧?」
叫達也的小孩點了點頭。
「那麼,給我下一場雨吧。」冰室純向天空招了下手,「就下在這裏。」
「好。」達也不敢多問,不能問冰室純問題,這也是長久侍奉他獲得的經驗。
淅淅瀝瀝的雨點,不一會就降臨到冰室純身上,他銀灰色的頭髮很快便被打得透濕,貼在額頭上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樣子。
地上血和染料的混合物畫出的巨大傀儡符咒在雨水的沖刷下,開始變形跟隨着水流消失不見。
達也注意到那些符咒逐漸消失乾淨,雪色的祭壇表面又恢復如初,不禁去窺視冰室純的表情,以為他會命令他不用再下雨了。
但冰室純就跟完全沉醉在雨中了一樣。
雨水不停地打在他和他身邊的大理石上,激起的噪音讓寧靜的樹海婆娑不已。嘈雜之中忽然有很輕的腳步聲傳來,達也看到一個紅髮的男子舉了一把黑色的大傘慢慢地走上祭台,走向了冰室純。
「你是什麼人?膽敢……」
「達也,退下。」冰室純語調威嚴,嗖地睜開了雙眼。
卡斯蒙緩緩走到他身邊,將傘舉到他的頭頂,微笑道:「富士山上的雪還沒有化,你不怕凍壞了自己嗎?純。」
「還好,我一直都知道如何保養自己。」冰室純説着話轉過頭,也綻開微笑對着卡斯蒙,「難道你不知道,我最愛的人就是我自己嗎?」
「我當然知道。你一直都是這樣,不管你説再多美麗的諾言,孤獨慣了的冰室純在這個世界上只會愛冰室純一個人。」卡斯蒙也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冰室純自然也保持着他特有的温和微笑。兩個都只會微笑的人,互相面對着彼此,註釋着對方,看表面根本就不會知道他究竟在做什麼説什麼。
一邊守候的達也也完全搞不懂他們兩個究竟是什麼關係,不過見冰室純懶洋洋的樣子,他想這個紅頭髮的男人一定是純大人少有的夥伴吧。
不過冰室純立刻就打消了他的臆斷。
「卡斯蒙大人。」冰室純抬頭正要説什麼,旁邊的達也就驚訝地叫了起來,「卡斯蒙大人!您就是卡斯蒙大人!」
卡斯蒙不理會他,冰室純卻給達也驚慌的樣子逗得笑了起來:「達也,不要驚慌,卡斯蒙大人是我的朋友。」
「路西法的卡……」達也臉色很差地住嘴,似乎差一點就説了不該説的東西。
冰室純止住笑,接着上面的話繼續説:「達也不要再打攪我了。卡斯蒙大人,既然你知道我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只愛自己的男人,你還在等什麼?等我第三次擾亂你的計劃,又或者第二次放走蒼御零,還是第二次策劃用什麼方法來殺掉你。如果要解決掉我,現在動手我不會反抗。」
「少主……」雖然冰室純有命令不允許達也打擾他和卡斯蒙的對話,但聽到這樣的話從冰室純口裏説出來,達也還是忍不住嚇得重複了一遍。
卡斯蒙依舊笑顏如初,只是揮了揮手讓淅淅瀝瀝的雨停了下來。雨後的山谷顯出妖冶的霧氣,縈繞住整個番尼家族的庭院。
灰濛濛的霧氣中,密集的腳步聲向祭壇湧了過來。
「誰?誰敢靠近祭壇!」達也做好防禦姿勢,沒想湧到祭壇周圍的不是別人,正是番尼家族上上下下男男女女所有的成員。
他們似乎早有準備迎接卡斯蒙的到來,剛才的大雨又正好掩蓋了他們的腳步聲。雨一停,他們也就全部都湧到祭壇邊,將卡斯蒙團團包圍了起來。
冰室純依舊木然地坐在地上,卡斯蒙收起雨傘,環視一週,嘴角浮現出輕蔑威嚴的笑。
「你以為殺掉我,番尼家族就是黑暗世界的王了嗎?純?你什麼時候這麼天真了。」
「不是我這麼天真。」冰室純抬頭笑了下,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和他無關似的,他就像個旁觀者,永遠的旁觀者。
「而是他們,這麼天真地認為在遭遇蒼御加繆的洗劫後,擁有17個三級能力者和1000多名四級能力者,人數是其他四大家族總和的番尼家族早該是黑暗家族的王了。」
「是他們?不是你?」卡斯蒙故作驚訝地問。
冰室純站起來,冷漠地掃過眼前這些和他一個姓氏的家族成員,冷冰冰地説:「是他們,不是我。」
Ⅱ.
「同樣,也是他們認為只要整個番尼家族團結一心,就能戰勝不可戰勝的你。」
卡斯蒙瞧了冰室純一眼,這個灰頭髮的男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就跟蒼御零一樣。這種人他總是猜不透,卻又不能抗拒去靠近。
「那麼你的認為呢?你的想法呢?純。」
「我的看法是,如果加上我,也許他們就能和您抗爭了。」
冰室純轉過頭對着卡斯蒙,卡斯蒙也對着他,相視很久後,卡斯蒙輕聲地説:「可惜你不會跟他們一起和我對抗,因為你從來就沒有當自己是番尼家族的成員過。」
「少主!不要跟他廢話了!」不等冰室純做出回應,祭祀台下已經有人等不及了,舉着一把明晃晃刀樣的法器大叫道:「殺掉卡斯蒙,番尼家族就是黑暗世界的魔君!」
「殺掉他!少主!」
「殺掉他!」
「少主,請下命令吧!」
「少主!」
……
更多呼應的聲音在祭祀台下響成了一片,只要冰室純一聲令下,相信所有的人都會立刻衝到祭祀台上來,盡他們一切的力量來殺掉突然造訪的卡斯蒙。
不過卡斯蒙卻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因為發生這一切的前提是冰室純一聲令下,而他認識的那個純,看樣子是不會下達這個命令的。
「哎呀呀……少主,這兩個字好難聽啊!」
冰室純果然不針對卡斯蒙,而是慢悠悠走到祭祀台邊緣,衝着台下激憤的人們做了個鬼臉,朗聲説:「還是野狗這個稱呼更適合我不是嗎?」
他的話説完,祭祀台下,剛才還沸騰的人羣懵然間休克了。
過了許久,才有一個人發出了微小的一聲。
「難道少主你不想領導我們殺掉卡斯蒙·路西法嗎?」
「好像是這樣的吧。」冰室純語調輕鬆地回答道,身後的卡斯蒙忍不住笑出了聲。
又是一片死寂後,一名番尼家族的長者從人羣中走了出來,死盯住台上的冰室純,道:「那麼當初,我代表番尼家族三大長老和少主探討設計殺掉卡斯蒙的計劃時,少主不是同意的嗎?」
「我是同意了。」冰室純調皮地一笑,衝着他説:「因為聽上去是一個不錯的遊戲啊。」
「不錯的遊戲?」老者表情痛苦地扭曲了一下,立刻恢復過來,不放棄地繼續衝冰室純喊道:「少主把這當遊戲,可少主你不是從埃及起就嚴格按照我們當初制定的計劃,首先分裂零和卡斯蒙,然後削弱卡斯蒙的能量,最後再利用光明一族殺死卡斯蒙,如果不成功再到今天的破釜沉舟,每一步少主你都做了,而且付出相當大的能量和氣力,難道少主您這樣做只是在玩遊戲嗎?」
冰室純笑道:「遊戲如果不認真地去玩,又怎麼會有樂趣呢?」
「那就把遊戲玩下去啊!」老者向他怒吼道:「現在終止遊戲,代價可能是整個番尼家族啊!我們到這裏來面對卡斯蒙已經沒有後路了,你明不明白?少主,你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背叛我們?不論過去我們對你做過什麼,你現在是番尼家族的主人啊!」
「住口!」
冰室純轉過身,瞬間封凍的面孔上笑容蕩然無存,灰色的眼珠裏滿是冰冷和兇殘,的確就像一頭野狗,一頭在雪地裏不擇手段的野狗。
不過那表情只是一閃而過,轉眼他又恢復了笑容。可他的笑容對台下那些他的族人來説,似乎比他可怕的表情更加恐怖,看到他微笑起來,原本嘈雜的人羣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等待最後的審判。
「雖然玩遊戲需要認真,但是玩到沒意思的時候,就該停止這個遊戲,換另外一個遊戲,不是嗎?」
「那少主,你現在想玩另一個什麼遊戲了呢?」老者聲音低下來許多,低沉的話語外似乎有恐懼的陰霾在靠近。
「現在?」冰室純轉過身走到卡斯蒙身邊,單膝跪下,虔誠地問他:「卡斯蒙殿下,你要怎麼處置這些背叛你的人呢?」
「真搞不懂你。」卡斯蒙冷笑一聲,挽起冰室純,「明明有主意了,卻總是要來問我,在我面前你還是直白一點好。」
「呵呵。」冰室純笑着再次轉身,祭祀台下死寂一片,上千雙絕望的眼睛緊緊盯在冰室純身上,好像這個和他們依靠的主人才是他們恐懼的源泉,而他身邊的卡斯蒙和他一比都不算什麼了。
「冰室純!」
老者放棄了少主的尊稱,再一次上前來,紅着眼睛瞪着他:「我知道你恨我們,恨我們所有人。但你畢竟是番尼家的族長,我們所有人的領袖,你身上流着番尼的血液,難道為了遊戲,你就可以眼睜睜看着我們所有人去死嗎?看着你好不容易得來的番尼家族滅亡嗎?」
「我當然不會眼睜睜看着你們去死。」冰室純走到祭台邊緣,伸手摸了摸一直侍奉他的達也的還有些嬰兒肥的面頰,微笑着説:「我的新遊戲,是讓礙眼的你們全部死在我的手下。」
「什麼!」達也失控地尖叫出來,冰室純的手還撫在他的面頰上,冰室純的笑容亦然,甚至笑得更加温和美好了。
「不要叫,達也,你也跟他們一起去吧,有這麼多人照顧你,你一定會很開心的。」
「少主!」
冰室純笑了,鬆開手,重新站了起來。現在在他眼前的同族針對的對象已經徹底變成了他,各種各樣的法器對準了他,做好攻擊架勢的人都死盯着他。
可是他們的眼裏卻看不到希望,因為在冰室純身後還有卡斯蒙,即便是僥倖戰勝了冰室純,他身後的卡斯蒙也不會放過這一羣試圖要他性命的族人。
不過他們還是要爭取,因為打倒冰室純的目的已經不僅僅是生存,更重要的是復仇,為了他視人命如草芥的惡毒和關鍵時刻對家族的背叛。
Ⅲ.
「殺了那條野狗!我們早就該殺了那條野狗!」領頭的長者一聲高呼,黑壓壓的人羣頃刻間向祭台壓了過來。
而冰室純只是微笑,淡如浮雲般的微笑,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似的。他總是這樣,像一個旁觀者,一個棋局外玩遊戲的人。
「符咒的雨水,復活吧。」就在人羣快要靠近他的剎那,他輕聲誦出了這幾個字。頓時方纏那些沖走了祭台上血紅符咒的雨水,從人們腳下的泥土裏,石縫裏蒸騰了出來,漂浮到空中,形成了一層包裹住所有人的紅色水霧。
方纏還奮力衝向冰室純和祭台的人們像被定格了一樣,不再前進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絕望的恐懼和扭曲的憎恨。
作為番尼家族的成員,他們每個人都知道現在包裹着他們的紅色霧氣是什麼。這是番尼家族最可怕的魔法之一,只要稍微觸碰到一點就會讓皮膚瞬間腐蝕的紅色地獄。
冰室純温和得彷佛初春陽光的笑容再一次浮現,如果不是身臨其境,任何人都不會知道他笑容的恐怖。
「呵呵,呵呵呵,雨水……」冰室純睜大了雙眼,彷佛是要將此情此景牢牢地刻進心裏:「毀滅他們吧!」
「番尼的死亡符咒!攻擊他!消滅冰室純!」老者大喊了出來,緊接着所有人都跟着他喊了出來,即便要死他們也要進行最後一搏。
無數灰色的光點從人羣中爆發出來,撲向冰室純。
「啊哈哈哈!」歇斯底里的笑也從冰室純的身體裏爆發出來,「你們別忘了,我現在還是番尼家的族長,番尼的法術對我是不起作用的!我的血雨啊!毀滅掉我眼前這些可愛的生靈吧!」
雨水腐蝕掉肉體的聲音開始在空曠的山谷裏蔓延,伴隨着那些恐怖的滋滋的聲音,另一些更恐怖的聲音響徹了天際。
那是人在生命的最後關頭,齒縫裏憋出來的詛咒。
「冰室純!你不得好死!」
「野狗!該死的野狗!」
「當初為什麼沒有殺了你,你這條野狗!」
「野狗!我變成鬼也會……」
……
「真傻,你説他們是不是真傻,卡斯蒙。」冰室純獨坐在祭台的邊緣,享受着為他而產生的詛咒饕餮,回過頭淺笑地注視着卡斯蒙,「他們明明知道他們死後會化為自然原力,卻還那麼俗地用凡人的台詞來詛咒我,真傻,我番尼家族的人們。」
「純。」
恐怖的音響漸漸落下,卡斯蒙叫了聲他的名字,走了過來。
「這真是一場遊戲嗎?之前你浪費在那夥光明菜鳥身上的時間,還有犧牲掉整個番尼家族的子民,這真是一場遊戲嗎?代價會不會太大。」
「比起遊戲的快感,任何代價都不會太大。」冰室純站起來,夕陽照得他的一隻眼睛變成鮮紅的色彩,顯得奪目陰冷:「你不也是如此嗎?為了最後太陽紀的遊戲,犧牲掉這個星球上的所有都無所謂,遊戲就是遊戲,只要快樂,怎樣都可以。」
卡斯蒙做了個掩嘴的動作,讓光線在剎那間於他深黑的眸子裏收斂到沒有,望着冰室純就想要把他吸入深洞:「既然這是一場遊戲,那麼下一步你要開始怎樣的新遊戲呢?」
「當然徹徹底底地加入和你一起顛覆最後的太陽紀的遊戲啊!」冰室純歪着頭,故意裝出很單純的樣子。
很久,卡斯蒙沒有再多説一句話,很久之後他抬起頭望着夕陽中的冰室純伸出了他的手。
「純,我需要你,和我在一起。」
「好像我現在又變成孤獨的野狗了。」冰室純走過來親吻他的手背,「所以帶我走吧。」
之前的事似乎在剎那間化成煙雲,兩個人相視一笑,踏下鮮血淋漓的祭壇,向莊園外的樹海走了過去。
Ⅳ.
茲羅遠遠地守在番尼家族的山莊之外,對這個地方他有種不由自主的敬畏。那敬畏可能是來自遠方的富士山,也有可能是來自身邊繁茂得不透陽光的樹海,更多的也許是番尼龐大的家族之氣。
更大的可能,也許是因為黑暗家族中的所有家族都以路西法為主人,而只有番尼家族從來就沒有完全臣服過。這個到了現代還保持着巨大編制的家族就像一頭活得太久的動物,龐大而古怪,卻又讓茲羅感到敬畏。
雖然卡斯蒙從來不會把重要的話跟他説,但他還是從蛛絲馬跡中摸到了一點線索。為什麼冰室純在零沒有選擇離開卡斯蒙之前,就對零下手了呢;為什麼那一次三大天王聯合結界失敗後,尼祿會要他封印納瑞娜;那麼多的為什麼聯繫在一起,他想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一直不會屈服於路西法的番尼終於在最後太陽紀的亂世裏採取行動了。
所以,當卡斯蒙帶着冰室純一道走出來,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震驚了。卡斯蒙是不會原諒背叛他的人的,之前的所羅門只不過是跟冰室純私下來往過多便被卡斯蒙借透的手殺死了。之後的納瑞娜現在還保持着封印的狀態躺在他的袋子裏,只要卡斯蒙一聲令下隨時可能死掉。
他想像不出卡斯蒙居然放過了冰室純,還和他一起有説有笑地走了出來。
「卡斯蒙殿下!」他走到卡斯蒙身邊,深深地鞠了個躬,抬頭才發現冰室純雪白的西裝上都是血污,有潔癖的他是很少讓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
「冰室……」他意識到他不該問太多,立刻住嘴。
「沒關係,純不會在意你的問題的。純的性格最好了,我們都知道。」卡斯蒙邊説,邊向身後的番尼莊園伸出了他的神之手。
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巨大符咒後,黑色的火焰從莊園的中心祭壇開始向莊園的四周蔓延,須臾的時間,黑色的火焰包圍了莊園的所有,那些萬年的古樹在火焰中燒得嘎嘎作響,房屋的崩塌聲響徹了整個山谷。
茲羅看着眼前的一切,黑暗家族中最大的一支,番尼的家族守地還有番尼一千多名族人,在火焰中化為灰燼,難以想像製造這一切的兩個人居然還都保持着臉上完美的笑容。
忽然間,茲羅覺得冰室純好可怕。
卡斯蒙側過頭來,輕聲對他説:「純不可怕。」
茲羅立刻驚慌失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要害怕。」卡斯蒙拉他過來,一邊命令他打開空間通道送他們前往拉斯維加斯綠洲酒店他的住所,一邊對他説,「純一直可怕,純也一直讓我很不省心,但純有他愛我的理由。」
説話間,卡斯蒙又回到了他的王國,最讓他舒服的綠洲酒店的金字塔之巔,在這裏他可以鳥瞰整個世界。
他走到房間的落地窗邊,茲羅還愣愣地站在原地,冰室純卻像回到自己家一樣,敞開身體坐到了卡斯蒙專用的椅子上。
「你怎麼敢坐卡斯蒙殿下的椅子!」
「茲羅。」卡斯蒙轉過身,指揮茲羅站到一邊,對他説,「你很想知道番尼家族的莊園裏發生了什麼是吧?」
「我……」茲羅不敢説謊。
「剛才在番尼的莊園裏發生了非常有趣的事,不過要説明白這件事,卻需要從很多很多年前説起。你要聽嗎?剛好我們現在都無事可做,我也有精力來跟你説點故事。」
「卡斯蒙殿下,我願聽你説的任何話。」
卡斯蒙微笑着坐到冰室純身邊,搭着他的肩問他:「你介意我説起那些事嗎?純,只有你和我知道的那些事。」
「當然不介意,我一向都知道傷害我是最讓你快樂的。我現在想讓你快樂。」冰室純説着,倒了杯酒坐到遠處陰影裏。
「那麼把維斯里也叫過來吧,他最喜歡聽故事了。」
等茲羅帶着維斯里再一次出現在這個房間裏。
卡斯蒙開始講故事了。
Ⅴ.
「故事的開端是一個龐大帝國的國王,他想娶一名真正的公主為妻,生下真正血統純正的王子。可是真正的公主一出生就註定要嫁給另外一個龐大帝國的國王,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後找了另外3名公主生下了12個王子,其中有一個王子的血統最為純正,他也擁有一切國王喜愛的素質,純黑的頭髮,純黑的眼睛,和完美的身材。他幾乎得到了國王90%的愛,而其他的11個王子便只能去平分國王剩下的11%的愛。」
「11%加90%超過100了啦!卡斯蒙哥哥!」維斯里皺着眉頭大叫。
卡斯蒙摸着維斯里的頭,慈愛地笑了笑,繼續説:「你要安靜點聽我慢慢説啊。為什麼會有多出的1%,因為國王還有一個王子。這個王子承擔了國王1%的憎恨和99%的厭惡,所以國王才多出了1%的愛來給他其他的兒子。那是國王在找到公主之前,與骯髒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那個女人天生佝僂,長相極為可怕,甚至行走困難,可國王的叔父把那個女人帶到國王身邊時卻説那個女人很有可能是一個偏僻小國的純血公主,因為長期的族內混血和不可預測的原因才會使她成為現在這個樣子。國王相信了他的叔父,所以他強迫自己與那個女人結合,並生下了一個孩子,但是那個孩子一看就是一條沒有用的野狗。」
「為什麼呢?」維斯里不解地問,「為什麼一看就知道他是野狗呢?」
「因為他有一雙漂亮的灰色眼睛和一頭温柔的灰色頭髮。這一切都和國王還有國王的族人大相徑庭。」卡斯蒙説完,維斯里忍不住瞧了眼房間另一頭的冰室純,露出了竊喜的表情。
每次只要卡斯蒙表現出對其他人的壞,他就會覺得那是天大的美事。
冰室純卻好像也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安靜地默不作聲。
「好吧,我們繼續説。」卡斯蒙慢慢道,「國王連夜就將女人和他們的兒子送到了很遠的城市。女人獨自撫養着王子,3年後就死去了。那個城市有條着名的街道,是罪惡滋生繁衍的温牀,連成年人也不能生存的地方。那個王子就在那條街道上獨自活了下來,後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國王的叔父將王子帶回了本家,至此他才知道原來骯髒的野狗一樣的他是一個王子。不過他沒想到他的家比那條最為骯髒的街道更加可怕,因為他的父親憎恨他,像討厭垃圾一樣地討厭他。他從一個被所有人唾棄的世界來到了另一個被所有人憎恨的世界,更加生不如死。」
「那麼那個王子怎麼辦了呢?」維斯里不禁聽入了迷。
卡斯蒙挑起一條眉毛,乾笑了兩聲,才繼續説:「你知道嗎?世界的奇妙就在這裏,這個王子才是血統最純正的王子,他的母親果然如國王的叔父所言才是真正的公主。王子自己也不知道,直到某一天他無意中發現了自己的強大。他本來想把他的發現告訴國王,可他想了想,卻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
「為什麼?這樣不就可以得到國王的寵愛了嗎?」維斯里發問的對象已經變成了冰室純,他喜歡挑撥人心頭的傷口,任何人的都喜歡。
「這樣當然可以得到國王的寵愛,可王子並不想要國王的寵愛。」回答的依舊是卡斯蒙。
「所以王子換了個方法,來得到他要的一切。他選擇了沉默和微笑,讓所有人繼續像對待野狗一樣對待他。同時,國王發現他的麻煩好像一下子多了好多,他每天都疲於去應對那些多起來的麻煩。而他的王子也一個接着一個地犯下難以饒恕的錯誤,為了他的國家,他只能一個接一個地斬殺。直到了國王最愛的王子也犯下了同樣的大罪,國王才發現,在他的領土上有一匹兇狠的野狼。這個時候他想要聯合他心愛的王子來驅逐那匹野狼,卻已經晚了。」
「為什麼?」維斯里繼續看着冰室純,「難道你父親和弟弟的能量也不足以對抗你嗎?」
「不是。」冰室純突然開口道,「因為我遇到了改變我生命的人,那就是卡斯蒙殿下。」
「我在你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救了你,讓你成為番尼之王,幫你剷除了一切可能傷害你的人!而你……」卡斯蒙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你卻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了我!」
「卡斯蒙,那只是遊戲,何必這麼認真?你知道我最喜歡遊戲,而我總會在遊戲快要崩盤前收手。」冰室純清淡地微笑着,好像什麼事都無關輕重,根本與他沒有干係。而他身邊的茲羅和維斯里早已被卡斯蒙突然變化的表情嚇得渾身冷汗了。
「遊戲嗎?」卡斯蒙冷笑一聲,慢慢地説,「那麼我有什麼理由相信你不會像背叛這個遊戲一樣,中途玩膩了,再一次背叛我呢?」
「這很簡單!」
説完,冰室純起身走了過來,徑直地將他的左眼中從他的身體裏取出來,交到了卡斯蒙的手中。
他就像感覺不到疼痛,就像把一件沒用的東西放到了卡斯蒙的手中,然後對着他單膝跪了下來。
「我把我身體的一部分交給你,請你再一次相信我。」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這難道不會是另一場遊戲?」卡斯蒙舉着他灰色的眼珠,「而這個只不過是你遊戲裏的道具之一。」
「也許吧,也許這也只是一場遊戲,也許我的人生全部都是遊戲,那也沒什麼不好的,起碼對我而言。」
冰室純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彎起了嘴角,笑得真誠純淨:「不過你會相信我對嗎?會再一次原諒我對嗎,卡斯蒙?」
「是啊!」卡斯蒙大笑着將冰室純的眼睛收緊在掌心,「是啊,我會的!我再説一次,我需要你,正如你需要我!」
「是不是很像罪孽深重的戀愛?」
冰室純笑着説完,從衣服裏找出一架半邊黑色的眼鏡戴起來,看來他早就準備好了今天的一切,這一切對他而言果然就是一場遊戲。
「我需要你,就像你需要我,所以,卡斯蒙,帶領我開始新遊戲,一場前所未有的新遊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