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生有顆大蒜鼻子的中年大漢,在司馬長雄的凌厲攻擊下,已有些難以招架,再加上四周浩穆壯士的圍襲,更令他捉襟見肘,形象狼狽,那進屋之人的一句話,正好將他此時的危難解除,司馬長雄雙腕一翻,淬然帶身向後,口中同時低叱:
“鼎主令諭,通通停手!”十名浩穆勇士不待第二句,紛紛收勢住手,往後躍退,呢,這進到屋中之人,果然正是寒山重。
他如一尊黑色的魔像般挺立室中,雙目冷得似冰一樣注視着那個中年大漢,火把的光輝紅中帶青,越發映得他的臉孔陰沉冷酷,朦朧得宛如地獄裏的閻羅。
“寒山重……”那中年大漢嘴裏呢喃着,畏縮的退後了一點,手上的緬刀無力的垂下,蒜頭鼻子汗珠隱隱。
寒山重沒有表情的看着他,平靜的道:
“郝三爺,你果然忠心耿耿,但是,為了白龍門,不值得。”中年大漢痙攣了一下,低弱的道:
“寒山重,我們是各為其主。”寒山重冷冷一笑:
“三爺,兵臨城下,只怕你也為不得主了。”説到這裏,寒山重的目光朝錦簾裏一掃,淡漠的道:
“秦鼎在裏面?”中年大漢艱澀的吞下一口唾沫,點點頭:
“大哥……他病了,病得極重……”寒山重狂笑一聲,暴烈的道:
“好,老天有眼,叫秦鼎留着他的性命等我,等我寒山重親自回來濺血報仇!”中年大漢激靈靈的一顫,沉重的道:
“寒山重,能饒人處,便饒人吧……”寒山重面色一冷,肅煞的道:
“郝三爺,你們白龍門誘我寒山重來此,先則以劇毒置酒內,繼以聚高手而圍殺,我寒山重身負內外創傷,幾死還生,而你們仍不罷手,再以索彪為首,率人於蟠龍山下又將我重傷之後殺得奄奄一息,三爺,請問閣下一句,你們做到了能饒人處便饒人這句話了麼?”那中年大漢滿臉通紅,汗落如雨,他——的答不上話來,寒山重哼了一聲又道:
“郝三爺,寒山重記得你當時的仁心慈腸,當寒山重舉起那杯毒酒待飲之際,你憂戚的凝望在下,雖然你並未明言,但是,這已足夠證明你本人是不想陷害寒某人的,怪只怪寒山重那時未曾仔細回味,以至險些命喪黃泉,三爺,姓寒的恩怨分明,現在,閣下即請離開此地,寒山重與你的瓜葛一筆勾銷!”這中年大漢,乃是白龍門十大高手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人物:“卷刀客”郝於須,此人秉性忠厚,性情耿直,年紀還不滿五旬,可是在白龍門中地位卻是極高,對整個的白龍門來説,寒山重也只有對他比較寬恕一些。
聽了寒山重的話,郝子須感傷的搖搖頭,低沉的道:
“寒山重,凡是人,沒有不愛惜生命的,誰也不願意死,但是,寒山重,這也要有一個道理,假如捨去這個道理而’去貪生苟活,那麼,就生也不如死了……”寒山重冷森的一笑,道:
“你這個道理,三爺,就是不能捨主獨生了?而不論你那個掌門人是否是死有餘辜?”郝子須神色中透出無比的苦澀,道:
“寒山重,你要口中積德……”司馬長雄在旁邊哼了一聲,冷沉的道:
“姓郝的,你競還有膽子訓斥我們院主?”寒山重冷冷地問道:
“三爺,這麼説,你是不走了?”郝子須吸了口氣,沉重得像腦袋有千萬斤一樣點了點頭。
寒山重奇異的笑了起來,他道:
“郝三爺,你是白龍門中第三把交椅的人物,是麼?”郝子須面孔中帶青,他忍着羞辱,再度點頭。
寒山重退了一步,聲音冷得可以凝凍人們的血:
“三爺,寒山重只要一下,只要一下就可以令你躺下,你信麼?”郝子須握緊了手中的緬刀,嘶啞着聲音道:
“寒山重……你不要太蔑視郝某人,你不要太狂,姓郝的便是今夜命喪於此,也不會向你屈服!”寒山重哧哧笑了起來,他將黑色的頭巾指向後面,輕輕的道:
“好,三爺,你注意了……”郝子須雙目凝注,手中緬刀半舉,全身肌肉都緊繃了起來,當寒山重嘴裏那個“了”字才出口,一點銀亮得刺目的物體己暴閃而到,郝子須的視線甫始發覺,甚至連如何躲讓的意念尚水及興起,他感到肩胛處有一陣徹骨的巨痛傳來,似被一個隱於空氣中的大力士猛力搗了一拳,隨着這陣痛苦,他已被撞得連連轉了三個轉子,一屁股跌倒地下,而這時,那點銀亮的物體帶起的尖鋭厲嘯才傳人耳中!
郝子須剛剛坐到地下,本能的想躍起,一片風聲掠過,他握在手中的刀已吃人硬生生的奪去;同時又一掌將他按跌地下!
緩緩地,寒山重朝他踱了過來,淡淡的丟下一句話:
“三爺,永遠不要忘記閃星魂鈴!”郝子須感到一股無法容忍的悲憤與羞恥湧上心頭,他帶着哭音的大吼一聲猛力躍起撲向寒山重,但是,斜刺裏劈來的一刀背將他結結實實的砸倒於地,八條粗壯的手臂迅速將他按住,連拖帶拉的扯了出去。
寒山重頭也不回的進入內室,而內室中,司馬長雄與四名浩穆壯土早已分開侍立,司馬長雄手裏拿着方才自郝子須那裏奪下的緬刀,目光冷漠的瞧着榻上那個老人,以及老人身旁一個生着一雙大眼睛,濃眉毛的少女。
榻上的老人,頭髮銀白如雪,連鬍鬚都是白的,面孔上的皺紋深刻,縱橫交佈,眉毛濃密,卻也有些花白了,他的臉形方正有威,在乎素,一定也是雍容懾人的,但是,此刻卻顯得如此里老與孱弱,傾力支撐着身軀的右手,更是其瘦如柴,在不住的抖索。
寒山重怨毒的盯着老人,四隻眼睛,彼此毫不稍瞬的凝瞪着,半晌,寒山重沉靜的帶血的説道:
“秦鼎,寒山重曾經在突圍時告訴過你,寒山重要回來的,現在,寒山重已經回來了。”這躺在榻上,瘦骨嶙峋的老人,不錯,他正是當初毒害寒山重的主角,也是白龍門的第一人:白龍王秦鼎!秦鼎忽然嘶啞的笑了,他那笑聲,乾澀得刺耳,像在呻吟,像在號哭,他伸出他那皮包骨頭的左手,顫巍巍的指着寒山重:
“好……寒山重……你果然夠狠,夠毒,也夠卑鄙,寒山重,你想要老夫對你跪地求饒麼?你想老夫求命哭泣麼?呵呵……你錯了,寒山重,老夫不會如此,老夫永遠不會向你屈服,寒山重,你能宰殺老夫的軀體,卻不能宰殺老夫誓死不屈的靈魂,呵呵……”寒山重抿着嘴唇,待老人笑得喘息了,他才冷煞的道:
“秦鼎,你的心胸並不似你的言談那樣磊落豪邁,你的為人也並不似像你方才所説的那麼不彎不屈,假如你是,你不會以下三流的手法暗置劇毒於酒中陷害於我,更不會三番四次的圍殺於我,秦鼎,寒山重不能算清高,但是,比起你來,卻比你好得太多了。”秦鼎面孔扭曲了一下,劇烈的嗆咳起來,他身旁的少女慌忙為他捶背撫胸,又回過頭來,怨恨至極的盯視着寒山重:
“你……你好狠!”寒山重根本正眼也不向這少女瞧一下,他淡淡的道:
“比起姑娘來,實是小巫見大巫了。”這少女驀地站了起來,仰着頭走到寒山重身前,怨毒的道:
“寒山重,你若要報仇,你可以衝着我來,如此勞師動眾,也不怕辱沒了你閃星魂鈴的人格?”寒山重冷笑一聲,道:
“對付白龍門,用不着講究江湖道義,因為,白龍門本身就是一個絲毫不顧江湖道義的烏合之眾,而你,姑娘,你令我寒山重感到羞辱了。”“羞辱?”那濃眉大眼的姑娘尖聲怒叫了起來。
寒山重厲叱一聲,憤怒的道:
“秦潔,你難道要寒山重將你的所做所為完全抖摟出來麼?你以為寒山重不曉得這些事情都是你在暗裏撥弄的麼?今夜,秦潔,你可以好好的留戀一下,以後的日子,將永遠不會有自由跟隨着你了!”這濃眉、大眼,配着一付挺直的鼻子,小巧的柔唇,身段婀娜的少女,正是白龍門掌門人秦鼎的獨生愛女,行事大膽潑毒的龍女秦潔!
她恐怖的退後了一步,生硬的問寒山重:
“你……你想將我如何?寒山重……你……”寒山重平靜的道:
“秦潔,寒山重沒有你那麼狠毒,寒山重只想用你對付寒山重的手段的一半的程度來報還給你,秦潔,浩穆院困龍洞的水牢你大約聽過,你將有二十年的時光消磨在那裏面了。”秦潔恐懼得尖叫了一聲,那張有着倔強線條的美麗面孔痙攣了起來,她顫抖的注視着寒山重,驀地,瘋狂了一樣朝寒山重撲了過來!
一條黑影自斜刺猛然閃進,擦掠之下,秦潔已呻吟一聲踉蹌着摔到地下,牀上老人嘶啞的大叫着,連翻帶滾的撲倒牀下,口中悲切的喊着:
“你們還算人?還算是人麼?欺侮一個女孩子……你們是英雄啊……是好漢啊……這就是浩穆院成名揚威的本色啊……”老人爬到秦潔身旁,淚水縱橫的將她抱着,顫着嗓子嚎陶:
“潔兒……潔兒……你怎麼了?這些豺狼虎豹傷着你了?潔兒,潔兒啊,恨只恨爹病魔纏身,無法為你出這口氣啊……”寒山重冷眼相望,默默無語,司馬長雄湊了上來,低聲道:
“院主,長雄方才只在她肩膀擊了一掌,並沒有用上多少力氣……”寒山重緩緩頷首,嘆了口氣:
“長雄,秦鼎是老了,一個幫派中的首領,到了這種地步,已經證明這個幫派的沒落,不會有多少時間了……”司馬長雄頗有同感的點點頭,低低的道:
“院主,將他們斬了吧?”寒山重搖搖頭,沉重的道:
“不,帶回浩穆院去。”“為什麼?”司馬長雄詫異的問。
寒山重笑了笑,道:
“不為什麼,長雄,寒山重有時,也頗講人道的,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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