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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滾,趕快給我從這個學校消失,你這個怪物!”瑾瑜抓起地上的帽子,狠狠地蓋在藍洙兒的頭上。

    一顆剛才沒有被發現的糖從藍洙兒的口袋裏掉了出來,滾落在雪地上。這是隋攸每天都會記得給她準備的,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記得了……

    從地上將糖撿起,剝掉糖紙,含在嘴裏,一點甜味都沒有,滿口都是眼淚的苦澀和雪地裏的血腥味。回憶像沙漏一樣流出,帽檐扯得越來越低,眼淚連串地砸在雪地上。

    樓梯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雜亂,天台的門再次被推開。

    幾個警察闖了進來,立刻將隋攸的屍體圈住。

    “死者是被利器刺入小腹導致流血過多而死,但現場沒有發現兇器。死者身上其他部位沒有受到傷害,可見是一次命中要害。”技術員模樣的人戴上橡膠手套,隨便撥弄了一下屍體,然後打量着眾人,面無表情地説,“另外,死者在斷氣前的脈搏穩定,面部表情也沒異樣,可以看出死者在被害之前沒有受過多的痛苦。”

    “是誰報的案?”一個冷着臉的警官過來詢問,其他的警察在屍體周圍漫不經心地搜索着。

    “是……我……”藍洙兒手支撐着身體,努力壓抑着無法接受的突如其來的悲傷,抬起頭,紅腫的眼睛上還掛着閃亮的水珠。

    “你説説當時的情況。”冷麪警官瞟了一眼旁邊的女警察,女警察冷笑了一下,掏出黑色的本子,筆蓋卻沒有打開。

    “我……我在家用望遠鏡看雪景的時候,沒……沒想到會是……是她……”藍洙兒捂着嘴抽得上氣不接下氣。

    “哼!”聽到這,一旁的瑾瑜冷笑了一聲。

    藍洙兒被驚嚇,眼淚全部退回到眼眶。她小心地看了瑾瑜一眼,可是瑾瑜卻把視線轉移開來。

    “你和死者認識?”警官沒有理會瑾瑜。

    “她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藍洙兒哽咽着回答,此刻她的心沉重得快停止搏動了。

    “死者叫什麼名字?”

    藍洙兒不敢哭出聲,兩個字虛弱地從她嘴裏説出來:“隋攸。”

    “年齡?”

    “25。”

    “職業?”

    “我們學校的人體模特。”

    “剛才你説是從家裏看見的?”冷麪警官提高聲調。

    “是的,就在那——”藍洙兒回過頭指向自己的家。可是,幾秒鐘後,她張大眼睛,手指僵直地指着遠處,有些不知所措。

    遠處整片社區的樓層建築和她家那棟40層樓高的樓房佈局完全一樣,甚至連陽台裝飾也一樣。

    “具體是哪一棟、哪個窗口?”警官順着她的手勢看了過去。

    “就是……怎麼都一樣?”藍洙兒集中注意力,眯着紅腫的眼睛再去看,依然眼花繚亂,分不清自己家的具體位置,“我看不準……就是在那邊10樓的陽台……”

    她記得,在她家的陽台外面有層薄薄的鐵絲網,可是現在並沒有看見,是因為距離太遠看不清楚嗎?

    “OK!”警官放棄這個問題,指向瑾瑜,“那這位呢?你們是一起來的嗎?”

    “我是接到被害者的電話來這裏的。”瑾瑜直視着警官,沒有看藍洙兒,泛紅的眼睛似乎又是在掩飾着悲傷。這堅強的態度似乎是受過特訓一般。

    電話?藍洙兒聽到這裏,想到她發現這裏之前也接到過隋攸的電話,不過,那電話只響了一聲。她不由自主地摸摸口袋中的手機。

    “死者在被害前曾打電話給你?她説了些什麼?”

    “什麼都沒提,只説在這裏。”瑾瑜臉上閃過一絲痛苦。

    “那她説過和誰在一起嗎?”

    “沒有。”

    “Sir,死者身上沒有發現手機。”一旁的警察檢查之後報告。

    “你們繼續。”冷麪警官交代完畢後繼續詢問,“你和死者是什麼關係?”

    “……”瑾瑜沉默了一下開口,“朋友。”

    “你們兩個是誰先到達現場的?”

    “我。”瑾瑜下意識地抬了一下手。

    “你來這裏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或是什麼奇怪的人?”

    “沒有。”

    “你呢?”冷麪警官詢問藍洙兒,“你在她之後多久到這裏的?”

    “應該……應該不到一分鐘……”藍洙兒用手算算時間,眼淚打濕了手心,“我們在校門口碰見的。”

    冷麪警官還想詢問什麼的時候,旁邊記錄的女警官用力咳了一聲。

    冷麪警官看了她一眼,臉色變得很難堪,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抬頭看見這一舉動的藍洙兒突然有一種非常不安的感覺從心底油然而生,耳朵裏面傳來一堆嘈雜的説話聲。

    藍洙兒恍惚地搖搖頭,然後看了一下週圍。警察們都在檢查屍體,瑾瑜在一旁沉默,沒有人説話,現場也是絕對的安靜。可是,那些聲音卻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根本一句都聽不清楚,快得彷彿會撕碎耳膜,快得彷彿整個腦袋要爆炸。

    怎麼了?到底怎麼回事?藍洙兒蹲在地上,捂住耳朵,心劇烈地跳動着。異常的反應讓她有些害怕,她小心地掃了正在查看屍體的警察一眼,越來越覺得他們相互暗示的眼神里一定隱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難道説……

    突然,一個怪異的念頭從她腦海中閃過。

    難道殺害隋攸的兇手就在這些警察當中?

    2

    “Justonelastdance——”就在藍洙兒慌亂的時候,熟悉而哀怨的女高音突然響起。在場所有人停住手上的動作,看向她。

    是炎非宇。

    藍洙兒抱歉地鞠了一下躬,面向自己家的那棟大樓的方向手顫抖着接通電話。

    “藍珍珠,哥到藝術樓下了,怎麼還沒看見你?”電話那頭,炎非宇緊張地大叫。

    “我在頂樓。”藍洙兒一聽炎非宇的聲音,想到來之前還不知道是隋攸遇害,鼻子一酸。

    “哎呀,我的珍珠怎麼了啊?怎麼哭了?出什麼事了?是怪哥來晚了嗎?哥跟你説啊,你知道嗎?哥來的路上碰見井秀影講師了,井秀影你知道嗎?就是哥一直崇拜的那個哥哥,哥被叫去幫忙,所以來晚了,呵呵。現在樓下都被警察封鎖了,哥上不來,你還好吧?”炎非宇一激動就哥啊哥地停不了口。

    27歲的井秀影是炎非宇一直非常崇拜的心理學學者。他年紀輕輕就在心理學研究方面有不小的成就,很多學術報告得到了專業人士和權威組織的認可和推廣。今年他調到吉田司藝術學校擔任藝術系一年級的心理輔導老師,這讓炎非宇興奮了半個學期。

    可是此刻的藍洙兒無法分享他的喜悦,眼淚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地飆了出來。

    “是隋攸、隋攸……”藍洙兒看着遠處找不着方向的家哽咽着説。

    “什麼?你説什麼?你們幹什麼?讓我進去!”那頭傳來炎非宇和警察爭執的聲音。

    “隋攸……死……了……”説出這句話的藍洙兒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誰?誰死了?隋攸?啊!你們別破壞我的髮型!”電話那頭的聲音越來越嘈雜。藍洙兒沒有力氣再與他交談下去,按下了通話結束鍵。

    可是就在按下結束鍵的同時,那頭傳來炎非宇的疑問:“喂!珍珠寶貝……什麼隋攸?隋攸是誰?”

    什麼?

    炎非宇怎麼會問隋攸是誰?

    電話已經掛斷。

    藍洙兒愣了一下,搖搖頭,一定是自己聽錯了……

    警察們還在研究屍體,瑾瑜沒有説話,沉默着看着遠方,搭在肩上的捲髮隨着肩膀抽動着。她在傷心吧?被炎非宇這麼一鬧,藍洙兒想到以前隋攸在身邊的時候總説她容易大喜大悲,一激動整個人就一片混亂。

    隋攸在的時候,什麼都幫她打理好了,可是現在隋攸不在了,她一個人,讓她以後怎麼辦?誰來教她功課?誰為她每天的暈眩準備好糖?誰會每天讓她多運動調整呼吸?誰會……

    藍洙兒不敢去和瑾瑜説話,只能全身無力地靠着護欄上,眯着眼睛仰望着天,企圖用光刺激神經的痛來代替一陣接一陣無休止的心痛。可是這樣一來,更多的眼淚劃過臉頰,燙到心底。

    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原本雪白的地面上因為警察的走動留下了許多混亂的黑色腳印。

    隋攸還是那麼安靜地“睡着”,完美的身體就像雕像一樣美麗高貴,只是腹部下的血百合紅得讓人刺眼。

    “死者身上沒有發現遺書,但是這朵花……”一個警察報告。

    “是百合花……”藍洙兒壓了壓帽檐小聲開口,“一定是隋攸在暗示什麼……”她一開始就對百合花有懷疑,可是因為膽怯,所以一直沒有説出來。

    一旁的警察和在做記錄的女警察互相看了一眼,然後看着藍洙兒。

    “你去檢驗一下。”冷麪警官命令技術員,然後望着藍洙兒開口,“你怎麼肯定是死者自己留下的?”

    “因……因為隋攸經常和我玩圖文解謎遊戲,她總是喜歡在圖畫中隱藏秘密讓我去猜。”藍洙兒解釋着。

    技術員檢查隋攸的左手,乾乾淨淨沒有血跡,然後用力抬起她枕在腦下的右手,食指上赫然發現殘留的血跡。

    藍洙兒原本堅定的心瞬間又被擊垮。她一點也不希望最後一次遊戲是猜測隋攸的遺言。

    “隋攸啊,陪我玩啦。”

    “那我們玩看圖猜謎的遊戲吧。我來畫,你來猜。”

    “好!以後這個就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哦。”

    “嗯,拉鈎!”

    ……

    從小到大,畫圖猜謎就是她們最大的樂趣。無論什麼小秘密,都只有她們兩個人知道。

    這朵血百合花一定是隋攸留下的線索,可是隋攸為什麼會只畫一朵普通的百合花?

    她想説什麼?百合花又在暗示什麼?

    3

    藍洙兒想集中精力去思考,可是腦海裏總是浮現着隋攸的影子。

    “雖然死者手上有血,但是從地上血凝固的狀態可以看出,百合花是在她死後畫上去的。”技術員看了看隋攸手上的血跡,又檢查了一下血百合,給出結論。

    “怎麼會?你們再仔細看看,這一定是隋攸在暗示我什麼!一定是的!請你們相信我……”藍洙兒緊張地攀着冷麪警官的手。

    “這的確是死後畫上去的。”技術員看了一眼冷麪警官,再次肯定地強調。

    “那她手上的血呢?”藍洙兒不甘心地問道。

    “應該是兇手故意抹上去誤導我們的。”技術員擦拭了一下手套上的血跡。

    “誤導?”這樣也説得過去,畢竟技術員是權威人士,藍洙兒將信將疑,可是其他警察們的一些反常舉動,讓她寧願相信那是隋攸給她留下的圖謎。

    “這刺青是什麼時候刺上去的?”技術員抬起隋攸的右手。在隋攸右手手腕處上有一個精巧的寶藍色薔薇十字標誌的刺青。

    “這是她從小就有的。”原本以為有什麼線索的藍洙兒有些失望地解釋説。

    “這很像黑社會組織的標誌,很可能是黑社會情殺。”冷麪警官推測。

    “黑社會情殺?怎麼會?隋攸很規矩的!她……她是不會和黑社會有什麼交集的。”藍洙兒焦急地為隋攸辯護。

    瑾瑜不動聲色地盯着藍洙兒,繼續保持着沉默。

    “你們知道她平時都和一些什麼人接觸嗎?”在其他警察去聯絡學校疏散學生的空擋裏,冷麪警官輕聲詢問。

    “她除了當模特和上培訓課,其餘時間都待在家裏。”藍洙兒老實地回答,心裏卻暗暗地想,就是晚上經常找不到她。藍洙兒沒有把這一點説出來,因為她相信,聯繫不到也不代表隋攸和黑社會有來往……

    這時,藍洙兒發現瑾瑜的目光躲閃了一下,彷彿想到什麼似的,掏出手機,看看時間,臉上有些不明的怒火。

    “如果真如你們説的,她和黑社會沒有關係,平時又很本分的話,那又有誰最有可能殺害她呢?”

    是啊,會是誰殺害了隋攸呢?藍洙兒沒有頭緒地從地上抓起一團冰,放在手裏揉捏。

    “哼,別自以為是了。”瑾瑜終於走了過來,“隋為什麼要給你留下線索?她要留也是留給我!”

    藍洙兒握着冰,一動不動地看着瑾瑜,以前撞見她和隋攸親密的畫面又重新在腦海中播放,心中忽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難道隋攸和瑾瑜的關係真的更加親密?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哪裏錯了!藍洙兒不停地搖晃着頭。

    為什麼血百合會是死後留下的?

    為什麼警察要互相使眼色?

    為什麼瑾瑜不相信自己的話?

    空空的胃,又一陣痙攣。呼吸越來越困難,衣服灌了風,內衣冰涼地貼着身體,渾身冷得似乎連思維都要被凍結。

    看着瑾瑜嘲笑的表情,藍洙兒眼前又出現很多模糊的影子。

    死後?死前?死前?死後?死……

    “救命啊!救命啊!警察亂抓人啊!”就在這時,樓下,傳來炎非宇歇斯底里的叫喊聲。

    救命?

    救命!

    “救命——”

    “救命啊——”

    藍洙兒眼睜睜地看着隋攸在她眼皮下,游到深水區,然後沉入水中。游泳池沒有第三個人,池面上的水靜得讓人害怕。

    不一會兒,不熟水性的藍洙兒趴在淺水區嚇得大叫。等管理人員趕到,將隋攸救上來的時候,確認她已經沒有了呼吸。

    藍洙兒當場嚇壞,可是就在管理人員準備將隋攸抬走的時候,隋攸卻“撲哧”笑着醒過來……

    她這才知道隋攸會龜息法,是故意開玩笑裝死作弄她的。起初藍洙兒不相信,於是隋攸又表演了一次,果然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了跳動。這才讓藍洙兒相信,並纏着要隋攸教她,可是隋攸神秘地説這是遺傳……

    想到這兒,再看看血百合。藍洙兒內心更加肯定,一定是當時情況特殊,隋攸才會暫時假死。等兇手走後,她才畫下百合圖,想要藉此告訴自己她死因的線索。

    藍洙兒想把這些説出來,可是卻意外接到瑾瑜的眼色。藍洙兒有點奇怪,為什麼一直對她冷嘲熱諷的瑾瑜會給她眼色?難道説瑾瑜也發現了警察的不對勁?膽小的她怕出事,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4

    “出事了嗎?”

    “死人了嗎?”

    “啊!是裸體!被強xx了嗎?”

    就在這時,突然湧上來的十來個學生好奇地唧唧喳喳問個不停。

    “樓下不是被封鎖了嗎?你們怎麼上來的?”冷麪警官臉色有些發青。

    “警察只封鎖了一樓的樓梯口,我們早在教室了。”

    “就是,不就死個人嗎?裸體有什麼了不起的?脱都脱了,還怕人看不成?”幾個學生調侃着,一羣學生鬨笑着。

    “不要——”藍洙兒發瘋了似的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撲到隋攸身邊,將隋攸裹住,緊緊地抱在懷裏,用自己的身體去擋住那些學生的視線。

    她不願意隋攸被人笑話,更不願意隋攸死後還留下不好的名聲。更意外的是,藍洙兒發現有幾個警察也偷笑了一下。

    藍洙兒瘦小的身體在地上顫抖着,用她微小的力量去保護着隋攸。

    瑾瑜見狀,當場愣了,她沒料到藍洙兒為了隋攸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雪花又開始飄落了,大片大片落在現在身上僅穿一件單薄束身毛衣的藍洙兒身上。雪融進衣服裏,凍得她牙齒一個勁哆嗦,可是她懷中的人永遠不知道冷的滋味了。

    想到這,藍洙兒的眼淚大戰再次爆發。

    警官們這時才反應過來,將學生趕走,關上天台的門,並讓人守着。

    瑾瑜終於看着天空嘆了口氣,走到藍洙兒身邊,將她扶起,重新幫凍得麻木的藍洙兒把外套穿上。藍洙兒感激地看着瑾瑜,可是瑾瑜的表情並沒有因此好轉。

    “沒有什麼就把屍體抬下去吧。”一旁裝模作樣做記錄的女警察不耐煩地催促着。

    冷麪警官沒有作聲,其他警察見狀,上前搬動隋攸,可是卻發現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隋攸的腳深深地陷入雪中被冰凍住,警察們費了好大力才搬動出來。可是奇怪的是,隋攸的頭在最上層的松雪中,手和身子陷入中間剛凍結的雪中,而她的腳卻在最下層的冰底,彷彿分了三個等級,頭——手——腳,分別佔了三層。

    按頭重腳輕的原理,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是怎麼回事?”藍洙兒迫切地想得到一點線索。可是警察們研究了半天后告訴她,也許是地勢關係。

    是這樣嗎?藍洙兒懷疑地看着地上的人形。

    嗖——

    突然,天台一陣光亮閃入她的視線。

    是一個無聊的警察拿着打火機在一旁耍雜技逗那喜歡諷刺人的女警察。

    光!

    異樣的光!

    “洙兒,你再重複一遍我交代你的話。”

    “是,我的隋大人!”藍洙兒板着臉學隋攸嚴肅地説,“洙兒啊,你要記住,如果收到刺目的光芒信號,一定遠離發現的地方,因為那裏會很危險。哈哈哈哈……”

    “認真點,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一定記住啊,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可能我……”隋攸沒有説完,有些擔憂地看着藍洙兒,眼神暗淡下去。

    藍洙兒根本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覺得那一定是隋攸故意嚇她的。

    仔細想想,早上發現隋攸屍體前有她的未接電話,緊接着房間出現短暫刺眼光芒,當時還以為是出太陽了,現在照這麼看來,早上看見的根本不是什麼太陽光,而是隋攸千叮囑萬叮囑的信號燈所發出的光芒!

    而且她記得每次隋攸重複這句相同的話的時候都沒有把話説全,還有那一提起便總是暗淡的眼神,難道她所説的“可能我……”就是指現在?

    隋攸為什麼要她離開?她想説的是什麼?她到底隱瞞了什麼?

    藍洙兒忽然有些恐慌,面前那微笑的屍體讓她覺得越來越陌生。隋攸到底還隱瞞了多少秘密?這個秘密背後的真相到底又是什麼?

    5

    藝術樓天台位於第七層樓之上,温度比其他地方更加低,平時就很少有人上來,這冰災天氣就更不用説了。所以除了地面上被踩壞的雪以外,其他地方的雪依然厚厚地冰凍着,沒有被污染。

    如果不是大雪一直在下,也不會幫兇手掩蓋作案的痕跡,可她不相信兇手沒有留下一點可疑的地方。

    除技術員外,其他警察都被冷麪警官派下去拿擔架和疏散學生了,等待的時間裏,藍洙兒不放棄希望地開始在天台打轉。

    學校教學樓都是7層樓高,可是每棟之間的距離卻很遙遠,基本上不會看得清發生了什麼事。遠處對着的理科樓的樓頂是一間蒼藍色透明的玻璃房。那是上個學期建好的。她一直很好奇那是什麼地方,可是卻沒有機會進去。

    現在的天台四周都被雪覆蓋,護欄上同樣是厚厚的冰。忽然藍洙兒在自己剛才站過的地方發現有些異樣。

    是腳踝的位置,也正是被她剛才所擋住的,似乎上面有被雪覆蓋的痕跡。

    藍洙兒心跳驟然加快。

    “讓我來。”技術員也發現了這個地方,重新換上一副橡膠手套,走過來蹲下。

    冷麪警官和瑾瑜也跟着圍了過來。

    只見技術員從隨身攜帶的包裏摸出一把薄薄的鋒利的刀片,小心地一劃,那上面凌亂的雪花就立刻脱落下來。

    果然,這個地方的雪是有人另外加上去的!

    露出來的冰塊有點花,上面似乎畫了什麼東西。

    可是因為被雪覆蓋過又加上位置太低,大家都沒有看清楚。

    技術員摘下手套,用大拇指在上面輕輕摩擦了一下,再看看大拇指,上面有一層淡淡的銀灰色的東西。

    “是鉛筆印——”藍洙兒和技術員異口同聲。

    這時,技術員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個放大鏡。

    冰上的圖畫清晰地出現——

    那是一隻有些像豹子一樣的圖騰,它的頭上還有一個倒三角型。

    這是——

    藍洙兒驚訝地倒抽了口氣。

    這不正是她從鏡頭裏看見的從隋攸背上消失的刺青圖?

    看來那幅圖不僅只有她看過,畫這幅畫的人也看過!而且,很可能這個人就是兇手!

    藍洙兒起身看看自己家的方向,依然沒有找到具體位置。

    這時,藍洙兒發現一旁的瑾瑜臉色變得慘白,眼神也慌亂得四下尋找着什麼。她怎麼了?難道她知道這個刺青?

    “瑾瑜,你——”藍洙兒好心地打算詢問一下。

    “滾開,不要和我説話。”瑾瑜突然捂住嘴,衝到另一邊嘔吐起來。

    藍洙兒的自尊再次被狠狠地傷到,她以為剛才瑾瑜幫她穿衣服的時候已經接受她了,沒想到……

    “這幅圖畫了多久了?”冷麪警官詢問着。

    “從覆蓋的雪上看,應該是在一個小時以內。”

    “一個小時以內?”藍洙兒立刻看看手機,現在是8點15分,倒回去,也就是在7點15分的樣子。而早上她一邊等警察一邊看手機的時候,是快7點30分,也是在那個時候她發現了隋攸身上的刺青在一點一點消失。

    這麼説,當時兇手也沒料到刺青會消失,加上身上正好帶了筆,於是就憑着記憶在冰上畫了下來?

    也就是説,她發現刺青消失的時候——

    兇手正在現場!

    6

    學校因為怕學生出事,把護欄修得特別高,所以,她當時根本無法看到這個蹲在地上的兇手的真面目!

    想到這,藍洙兒險些昏眩,如果當時她快一點去現場,那麼隋攸就不會死!如果快一點,就一定可以知道兇手是誰!

    可是……

    一切都晚了。

    這個圖應該對兇手很重要!他一定還會回來!

    現在樓梯口和天台口都被警察封鎖了,如果兇手沒有離開,那他一定還在這棟樓裏!可是……

    這些警察有些奇怪,為什麼冷麪警官在其他警察離開之後反而更積極調查?難道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樣,兇手混在警察當中?而且冷麪警官還受控於他們?

    看來,她還是不能把拍到刺青圖的事説出來了。

    如果作案的真是警察中的一個或幾個,如果自己也死了,那就真的無法幫隋攸找出真正的兇手了!

    “那個時候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技術員看出藍洙兒的表情有些不對勁。

    “這……一定是兇手留下的。”藍洙兒猶豫了一下説。

    話音剛落,她馬上接收到瑾瑜排斥的眼光。自己又説錯話了嗎?

    “你怎麼知道?”冷麪警官緊緊地盯着她。

    “我……因為曾經在隋攸那看過。”為了讓警察們知道真相又不會知道自己拍下了刺青相片,藍洙兒有些含糊地編了個謊話。

    “什麼時候?這個圖是什麼意思?”

    “這個圖似乎有什麼秘密,隋攸沒有告訴我是什麼,其他的,我……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一定是兇手。”藍洙兒遲疑地説。

    “那好,如果這個圖真像你所説有秘密,是兇手留下來的,從上面覆蓋的雪來看,那個時間也就是死者死亡時間,而之所以會用雪花攔住,是因為圖很重要,又不想被別人發現。”技術員分析着。

    藍洙兒一愣一愣地聽着他説話。

    奇怪,為什麼調查血百合的時候不相信她,現在卻……是因為少了其他警察在場嗎?那些警察和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如果是兇手,為什麼又會讓他們和她們待在一起?

    “可是他為什麼要畫一隻獅子呢?”技術員沒有理會藍洙兒的疑惑表情。

    “獅子?這不是豹子嗎?”藍洙兒有些詫異,她好歹是學美術的,難道連豹子和獅子都分不清楚?

    “一般人都會這麼認為,但是這個圖是一種變體,看起來像豹子,其實是獅子。”冷麪警官解釋着。

    “原來是獅子。在鏡頭裏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豹……”藍洙兒脱口而出又立刻止住,好險,差點就將自己看見消失的刺青的事説出來了。她的心緊張得一個勁兒亂跳。

    “什麼?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麼?”技術員和冷麪警官馬上用懷疑的眼神看着她。

    “沒……沒有……你們看……”藍洙兒立刻轉開話題,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些,“這冰上的獅子是用鉛筆畫上去的,而從這個粗細的痕跡可以看出,這一定是用4B以上的繪畫鉛筆畫的。而身上會有繪畫鉛筆的人一定是學美術的,而隋攸正好又是美術系的人體模特。所以……兇手一定就是美術系的人!”

    “嘔——”瑾瑜的嘔吐聲打斷了藍洙兒的説話。

    “瑾瑜,你還好吧?”藍洙兒馬上走過去慰問她。

    在瑾瑜蹲着嘔吐的地方,嘔吐物周圍的雪已經融化了,藍洙兒扶起瑾瑜的時候瞟了一眼。

    那是——

    在嘔吐物中間,一個斷掉一截的白色翅膀手機掛飾被淹沒。那個掛飾是她掛在隋攸手機上的。雖然嘔吐物很噁心,但是藍洙兒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線索,眼睛仔細地在那堆嘔吐物中間搜尋起來。果然她還看見了隋攸手機機殼的碎片,是重新換過的卡通殼的碎片,那還是她們一起去商場挑選的。

    瑾瑜低着頭,不斷用腳將旁邊的雪掃過去,堆住嘔吐物。那小小的手機鏈和機殼的碎片也被蓋住。

    “洙兒,不可以碰我的手機哦!裏面裝了爆炸系統,緊要關頭可以報警。它的無線電發射到某種化學物質上會發生強烈的光,可以當做信號指示光。但是如果你按錯了鍵,它就會自動爆炸。”隋攸表情嚇人地説。

    “切,我才不相信。”藍洙兒説完就去搶奪她的手機,可是手剛碰到那手機,立刻就被靜電擊中。從那以後,她再也不敢碰隋攸的手機了。

    爆炸?

    強烈的光!

    又是強烈的光!

    藍洙兒終於想起這個關鍵的問題。

    手機是隋攸的,平時處事嚴謹的她絕對不會是因為自己按錯鍵才讓手機爆炸,一定是她發信號才引爆了手機!

    藍洙兒仔細地分析着,可是這信號光如果只是為了向自己暗示趕快離開學校,瑾瑜又為什麼要掩蓋呢?

    難道她僅僅只是不想被警察發現嗎?

    她不希望警察調查出隋攸死亡的真相?

    藍洙兒越來越不明白瑾瑜和隋攸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自己和隋攸相處了那麼久,到現在卻發現原來自己一點兒都不瞭解她。

    “她還好吧?”技術員好心地問。

    這時,瑾瑜抓住藍洙兒手,用力地掐了一下。

    藍洙兒痛苦地忍住,慌忙應道:“哦,沒……沒事,她吐了,很噁心,已經用雪蓋上了……”

    “哦,吐了就好,看見屍體嘔吐是正常的。”技術員脱下手套,用濕紙巾擦乾淨手上殘留的血跡。

    這時,天台的門又一次開了,去疏散學生的警察們終於回來了。

    他們把隋攸的屍體抬到擔架上,用雪白的布將她蓋上。

    藍洙兒的指甲深深地掐進肉裏,心裏的恐慌越來越濃重。跟在警察背後的她,腳都是軟的。

    沉重的腳步聲在樓梯上回蕩,就像是送喪的隊伍,只是腳步聲代替了哀樂……

    終於到了樓下,這是藍洙兒永生最難忘記、最艱難、最漫長的一段路程。

    “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下樓後,瑾瑜有些不耐煩地看看手機説道。

    “嗯,沒事了,我們把屍體帶回去檢驗,有什麼疑問再找你們。”冷麪警官對藍洙兒她們説。

    瑾瑜眼神複雜地看了藍洙兒一眼,然後倉促地離開。

    “珍珠!藍珍珠!哥哥在這——”被關在警車後車廂內的炎非宇淚眼汪汪地雙手搖着鐵欄杆,大聲呼叫。

    “你可以走了,以後再妨礙警察做事,一定關你幾天。”一個警察打開後車門,把他放了出來。

    炎非宇沒有作聲,摸索着從警車上一點一點往下爬……

    他一頭金色的碎髮,上面還扎着條小辮子,在冰天雪地裏顯得那麼温柔。穿着時尚的黑底銀色印花玫紅邊外套、高檔的黑色修身褲、名貴的白色運動鞋的他,輕輕地回頭,回頭……

    樓上的學生好奇地期待着回頭那一剎那的驚豔,可是……在炎非宇的臉上,只看得見一副碩大的茶色太陽鏡和粉紅色天使口罩……

    “切——”樓上的人集體發出嘲笑的聲音。

    “藍珍珠……”炎非宇完全沒有受到干擾,口齒不清地跳到藍洙兒身邊,一把抱住她。可是藍洙兒飄渺的眼神正怔怔地注視着警察們將隋攸的屍體放在了炎非宇剛才被扣留時坐的位置。

    一陣風將蓋在隋攸身上的布掀開一角,露出她美麗的微笑着的臉。

    藍洙兒不由自主又紅了眼眶,嘴角也跟着微微上翹……

    “永別了,隋攸!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出兇手的!”

    她在心中暗暗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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